第5章

塘縣臨着山,好幾段路都是彎曲的山道,車輛和行人進出都十分麻煩。

但塘縣風景絕美,有一處天然瀑布,還有楓葉林,溫泉池之類的景觀,可以稱作得天獨厚。因此近些年被開發為旅游景區。每年假期來的人都不少。

姜年年坐了輛大巴,到了山道那一段路就沒法通行了,前方有山體上滾落下的巨大岩石。交警在路邊奮力地疏散,口哨聲一聲接着一聲。還有些醫療隊也開着車堵在了這地方,場面很是焦灼。

姜年年索性背上背包下了車,擡眼看了看前方“禁止通行”的牌子橫立在路邊。她目測了山體高度,看着雨勢愈演俞烈,心中估摸着這地很大可能會發生泥石流。

她大學的時候曾加入過志願者協會,去過幾次實地,因此也懂一些急救措施和預險方法。姜年年過去跟指揮的交警溝通。

三下二忽悠,忽悠着冒充志願者過了那道險路。

姜年年有徒步走了二十幾分鐘,終于進了塘縣的風景區。景區內有很多被困的游客,看來是降雨天氣之前來的那批。

景區中的涼亭裏都是那些游客,老人小孩都有。有些等的着急開始破口大罵,也有安安靜靜不發一語的,各色神情,不一而足。

姜年年走進其中一個涼亭。涼亭擠得已經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加入。姜年年就那樣撐着傘站在雨中。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志願者,大家不要慌,道路正在疏通中,過不了多久就會有車來接大家回去,現在大家先保存體力,安心等待。”說着她拿出背包中食物的一半分給了等在涼亭裏的人。躁動的人群也漸漸安靜下來,又有笑臉出現了。

姜年年其實在工地的時候聽到消息來這是頭腦一發熱做的決定,沒什麽把握。但現在看來好像還不賴。

一百多米遠的地方是一座寺廟,山體滾落的岩石正中廟頂,坍塌大片,正有警官和急救人員在挖廢墟。

姜年年跑過去,衣服頭發也被水差不多浸濕了,她拿起旁邊的鐵鏟,放下背包,用傘給背包遮雨。

她冒着大雨,和着泥水,一鏟子一鏟子往外面運廢土渣。身邊有和她一起鏟土的警官。

警官有些生氣地開口:“小姑娘,你在這湊什麽熱鬧,快回去!”

姜年年沒回答,只是默默地用鏟子一下一下往外運泥土,堅韌固執,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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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直差不多過了半個多小時,姜年年的衣服早被雨水汗水浸透完了,她眼睛裏也是水,頭發一束一束往下源源不斷地滴着水。

不過好歹把進塌方的寺廟的那條路挖通了。醫護人員和武警分批進入了寺廟。

姜年年喘着粗氣,緊緊握住手中的鐵鏟,走到另一處還在挖掘的地方準備繼續挖。

她挖了幾鏟子,正準備下鏟子的時候感覺鏟子像是被人握住了,她試了好幾次都沒挪動。

姜年年的視線模糊看不清四周的人影,她忍了忍,咬咬牙使勁扯鏟子,結果那鏟子愣是沒動半分。

姜年年忍無可忍:“你誰啊你!”

說着手中的鏟子便被人抽了去,冷冷的聲音響起“你活雷鋒呢你。”

姜年年轉身,揉了揉眼,努力看清眼前的雨人:雨水順着黑濕的短發一直滴落,一雙漂亮的杏仁眼被水浸濕,睫毛濕漉漉的,只是眼神冷冽。好看的臉龐帶着冷冷的表情,他的白色T恤被雨水浸濕,流暢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姜年年梗着脖子回:“我認識你嗎你?”

“快還我鏟子。”

那高高的男子似乎生了氣,開始狠狠地用蠶子鏟着廢土渣,沒再跟她廢話一句。

一旁這才跳出一個袁霖。袁霖呲了聲溜到姜年年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跑這摻和什麽啊,這麽大雨呢,快回去。”

姜年年懵逼地看着袁霖,一臉“我擦,你在這幹嘛?”的表情。

她試探開口:“袁霖?”

袁霖答:“是呀,快去亭子那邊躲雨,你一小姑娘這樣容易感冒。”

姜年年現在有點氣,她固執開口:”別管我。”

說着又跑到放鏟子的地方拿了把鏟子過來開始一言不發地鏟土。

袁霖有些頭大,他們兩大男人在這幫忙就算了,一姑娘摻和什麽啊。

看着年年姑娘和他三哥一個比一個賣力鏟土的背影,袁霖嘆了口氣,撿起剛剛丢下的鏟子。順便把他三哥用的那把還了回去。

三人鏟土組都很拼力。

姜年年偷偷瞟了眼身旁的人,心裏還是有點後悔。剛剛還是有點言重。

結果身邊的人冷冷一句“你這麽慢很有用?”直接沖散她對他所有的愧疚。

“行吧,沒你快。你行。”

姜年年鏟得更賣力。然後三人無聲地鏟了一下午的土。

傍晚雨停了。落日從西邊的山頭緩緩墜落,橘色光暈溫暖着大地,有了溫柔靜谧的氛圍。

姜年年累成狗,但看見那些被成功救出來的傷員還是很開心的笑了。

她去領回自己背包,意外發現裏面塞了一件T恤。是件黑色的男士體恤。

姜年年看了看四周都沒人,于是在心底默默感謝了幾遍送衣服的好心人。

她去了附近的廁所換掉濕掉的衣服。然後埋下頭揪了好幾遍褲子的水,揪到差不多揪不出水的時候,才出了廁所。

現在道路還沒通,只有擔架擡傷員擡過去,擡到那一邊等待的救護車上,然後送往醫院。因此夜晚的塘縣還有很多人聲,并不安靜。

姜年年漫無目的地四處走着,突然手機響了,姜年年一看耳朵的未接電話有二十多個,她小心接通。

“喂,年啊,你怎麽了沒事吧?”

“我在工地,你跑哪去了?”

“你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啊?”

一連三個問句,姜年年消化了下內容,得出她家耳朵千裏迢迢來看望她了。人沒見到,她很擔心。

姜年年斟酌開口:“我挺安全呢,沒事。”

“我擦,什麽是安全沒事啊,你到底在哪啊?”

“我在塘縣。”

姜年年正要說你不用來找我,結果發現這地沒信號了。

行吧,姜年年将手機重新放進背包裏,四處逛着。

夜晚的山中溫度很低,姜年年打了好幾聲噴嚏,縮了縮脖子,腳有點發抖。

她從背包裏拿了個面包啃,噗呲噗呲四處跑想着制造點熱量。

跑了還沒一會,就被一個人逮着往另一個方向走。

姜年年掙了幾下“你誰啊?”

“年年姐,別擱這着涼,跟我走。”

姜年年聽出了袁霖的聲音,便也任由着他去了。結果還是忍不住問了句“诶,今天那人是你三哥?”

袁霖有些炫耀地回道:“是啊,我三哥帥吧?”

姜年年翻了個白眼。脾氣差帥有什麽用,哼。

到了那臨着瀑布的營地時,姜年年看着一團燃起來的火,腳下生風蹭蹭蹭就跑了過去。溫暖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姜年年暖了暖僵硬的腳和手。

她笑了笑看向火堆一旁的兩人。那人安靜沉默的側臉好吧,她識趣地沒跟他說話。臉轉向了另一邊的袁霖,她微笑開口“小林子,你怎麽想着來着當免費勞動力呢?”

她嚼着沒吃完的半塊面包,笑容乖巧。

袁霖肚子叫了叫,他咽了咽口水開口:“我三哥來旅游,我跟他來的。”

姜年年看他的饞樣噗嗤笑了:“諾,我背包裏還有吃的去拿吧。”

袁霖點點頭詢問“我給我三哥拿個,你不介意吧?”

姜年年:“拿就拿廢什麽話。”

三人圍着火堆吃着吃的,喝着水,袁霖和姜年年有說有笑,邬淮揚在一旁安靜地看着,嘴角卻上揚,同夜裏的星星一起兀自閃耀着。

睡覺時,他給了姜年年一個睡袋說是多的,她也很累了,沒多想就倒頭睡了。

另一個帳篷裏袁霖看着他三哥這才脫掉濕透的T恤,有點心疼地開口:“我說三哥,我怎麽沒見你對我這麽好把衣服給我穿呢?”

“剛剛你不脫濕衣服,不把衣服晾幹,就那麽怕小姑娘看你赤.裸上身啊。”

“再說這睡袋我們今晚是要一起睡了嗎?”

“滾蛋。”

“出去給我把衣服弄幹,我睡一會,後半夜叫你。”

袁霖笑答:“那行吧,三哥你先睡會,我出去暖和暖和。”

火聲噼裏啪啦,瀑布流水聲啪啦噼裏,倒合成一曲絕佳催眠曲。

袁霖在火旁玩手機,也沒太大的睡意。想着今天年年姑娘那倔強勁,覺得跟他三哥真是有一拼。兩頭倔驢,袁霖很不厚道地笑了。

淩晨兩點多的時候下了點雨,火被澆熄了,袁霖被他三哥叫回去睡覺了,邬淮揚穿上T恤,靠在帳篷旁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出神。

他還記得初中他被誤以為他在早戀的少先大隊長的她抓到的時候她氣鼓鼓的雙頰,像一只鼓足氣的河豚。

那時他帶着玩味地看着她,想着這真是個多事的讨厭鬼。時移世易,如今她還是這樣多事呢。

姑且當做他好心幫她的一腔好意都喂了狗吧。

心動一詞,未免太牽強。他覺得自己并沒有太大的感覺。只是見不得女生像她那樣不顧自己健康地自大做好事罷了。

這些年,表白的女生成堆,他都沒有太大的感覺。

邬淮揚看了看黝黑的樹林,覺得自己或許适合一生獻給事業。

後半夜的溫度很低,邬淮揚打了好幾個噴嚏,挨了幾個小時。臨近天亮,他嗓子很痛,覺得自己的感冒或許又複發了。便到背包裏找出口罩戴上,環抱雙臂微微眯了眯眼。

所幸之後沒再下雨了,太陽也從雲層中出來了,是個難得的大晴天。

袁霖醒了看見他三哥又帶上口罩了,出去看火早熄了,敲了自己的頭。

“三哥,我錯了。”

邬淮揚點點頭“嗯”了聲,聲音是說不出的沙啞。

袁霖想他三哥永遠是這樣,總是無聲息地照顧別人。知道後半夜火很可能會熄,所以自己守後半夜。知道人姑娘沒衣服,所以悄悄把自己的衣服裝進姑娘的背包裏,知道自己感冒了,就乖乖戴上口罩,絕不傳染他人。

袁霖越想越感動,覺得自己真是有一個寶藏哥哥。

姜年年又是被耳朵的奪命連環callcall醒的。

她打着哈欠接起電話:“喂,耳朵,什麽事啊?”

耳朵:“年狗子,你給我出來。”

姜年年不太穩地走出帳篷,結果就看見她家耳朵,挂了電話一臉與她苦大仇深的樣子。

“年年!”

“你可真會跑呢。”

她家耳朵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接她,溫柔又帶諷刺地開口直接讓姜年年右眼皮跳了好幾個上下來回。

姜年年腆着臉笑:“耳朵,我好想你哦。”

姜年年和耳朵一起走的時候看見袁霖和他三哥遠遠地看着她。

那個三哥又戴了個口罩,冷冽淡漠,跟昨天沒帶口罩的氣質如出一轍。

姜年年在心底腹诽他還真高冷。

姜年年揮了揮手,袁霖揮了揮手,邬淮揚把手揣兜裏。

“臨市見啊。”

邬淮揚大步往前走,與她不在同一方向。誰都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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