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日子在一複一日的訓練中悄然流走,姜年年覺得好像只是飲一杯茶的時間過去就迎來了初夏的訊息。

去年這時候她在幹什麽呢,還在為着畢業實習而四處奔走,最後索性心下一橫直接收拾背包去了工地,開始與蚊子烈日為伴。

人的任何一時間都絕非容易,譬如過去,譬如現在,又或譬如還未到來的未來,我們疲于奔波,為生計或為夢想,回頭看,終究是沒人能任性停下。

白雲漠漠,随風而動,青山巍巍,屹立不倒。姜年年想所謂自由與随性,大抵都是那樣,既要有堅定心性的決心與毅力,又要有不懼霜雪的前進勇氣。

而她站在此處,見不到最高點,也望不見最低處,無法随地平線更接近地面,亦無法借鲲鵬乘風而起。

晚櫻将盛開的訊息是在五月初,是姜年年從一份路邊攤上的晚報裏窺見的。

是周日,俱樂部的放假時間。

到了那日。索性,獨自背起背包,拿着很早以前畢業時母親送的小單反,去賞賞晚櫻,也算是為這一個月以來的訓練好好放松一下。

穿了雙黑色的山地靴配黑色牛仔褲,頭發紮起,很心血來潮的綁了個高高的大馬尾,穿了件應景的粉色櫻花袖T恤。

趁雨露未消,趁月色還未隐退,寂然啓程。

行走在将明未明的清晨涼霧中,姜年年縮了縮脖子,對着掌心哈了口氣。

回頭看自己在将要天明的黑夜裏走過的路,長睫毛微微顫抖,頭也不回的日子也過了一年。

從興趣到職業,她和EG的戰友的軌跡很幸運地重合,亦還算有幸遇見邬淮揚。

他給她一個機會,一個在這行裏走下去的機會。否則,她可能只會在很多年以後變成老奶奶圍爐夜話的時候向兒孫誇耀自己也曾是游戲裏的top star。

晚櫻早晚都會含上花苞,只有在日出有陽光的時候才會綻開花瓣,開放得熱烈靜谧。晚櫻開在一座山上,這座山有一個極美的名字——雨空。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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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年年搭乘出租車,入了山。行至山腳,姜年年招呼司機就此停下。

轉而獨自步行在空山新雨後的山中,日頭已經能窺見影子,樹梢傳來鳥兒們的吟唱,青綠色爬滿瞳孔,姜年年甩着長辮子,一步一個階梯,順着長長的石梯向上行走。

這路上沒幾個人,有一些是白發蒼蒼的老爺爺晨跑訓練,精神氣很好。

步行上山約花了一個半小時。

山頂是一塊鋪滿小草的綠色草地,不遠處是一片櫻花林,山頂借着平地建了一座古意雅興的長亭。

姜年年坐好,理了理衣襟,攫取了一朵路途中蹭到肩上的小粉花,握在手中轉幾個圈。長亭外有一圈青石做的圍欄,姜年年走近石欄,站得筆直,雙手抵在石欄上,手捧着下巴,看着遠處即将噴薄而出的紅日,嘴角溫柔開心地上揚。

晨間有人用外放的擴音器放着修身養性的曲子,悠揚的歌聲在山中長久回蕩,火紅的紅日掙開地平線,悠悠灑灑鋪滿了半個天空。

巨大的圓日兀自地閃耀,将紅色與橘黃固執地彌撒開來,天空中灰白的黑色逐漸淡去。

美與震撼不足以形容此次的觀感。

姜年年看得入了神,瞳孔中沾滿紅與橘交織的光彩。

就在看着圓日掙開地平線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他,想到了他偶爾的溫柔一笑,驚鴻一瞥,幾乎要讓她錯以為次次都是初見。

初見眉眼,美如初霁,清如山河。

“年年。”

低啞卻帶着獨屬于他的聲音淡淡從姜年年身後傳來,他的聲線很勾人,叫人聽了一遍又貪圖第二遍。

姜年年詫異轉身,就看見眼前一身黑色休閑運動衣眉目好看得可以如畫的邬淮揚靜靜看着她。

身後的紅日在他的瞳孔中縮成一個紅色帶點橘黃的小球,像被燒着的橘子,而她的大馬尾辮也那樣落入了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中。

他身後是染成橘黃粉紅的天空,青山作着陪襯。

明明昨天才見過,可如今一瞧卻有種許久未見的感覺。

像久別重逢的……久別重逢的戀人。

姜年年眼睛彎了,唇角上揚,大白牙露了出來,笑得燦爛。

後來的時候,姜年年很想呼自己一巴掌。為什麽她要顯得那樣開心的模樣呢,為什麽不能矜持一點呢。

但凡是有一點,也能折了她只好美色的謠傳了。

笑長久地停留在嘴角,邬淮揚走近,嘴角的也彎上美好的弧度。

走進,他的氣息逼近,是清冷無遺的,是溫柔淡漠的,是獨特的只屬于他的。

而後這種氣息籠罩了她,因他脫掉了外衣,将含着溫度和他獨特氣息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姜年年反射性縮了脖子,卻感到溫暖的氣息,和他的好聞清冽味道,像松香,又像初雪融化的小暖與柔。

姜年年背脊僵得筆直,她無法動彈,只能用眼睛向上望,對上他深邃好看的眸子。

像探究,像無措。

姜年年錯愕移開眼,低低開口:“謝謝。”

邬淮揚看着眼前與她咫尺之距的人,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只要輕輕一抱,她就會靠在他的胸膛,可以傾聽他的心跳,聽一聽那熾烈快要溢出胸腔的愛意。

是洶湧,也是毒藥。

可是她說了謝謝還移開了目光。邬淮揚的手僵在空中,終究落下。

目光看向青山與圓日,淡淡開口:“別着涼。”

“要開始打比賽了。”

姜年年的心高高揚起又高高掉落,有莫名的失落,她點點頭,甜甜地笑:“好啊。”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離他再遠一步。

什麽時候,她如此般膽怯。

愛而忍之,怯如小偷。

邬淮揚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掩飾性輕笑:“報上說今天是臨城最後一批晚櫻盛開的日子,我就來了。”

說完又覺自己真是嘴愚,為何不留點猜想給她一點暧昧的訊息。

她沒問,他卻說了。

報紙不止賣給她一個人。

姜年年心中有隐隐的痛意,轉身做潇灑口吻:“真的好巧啊。”

“隊長,真的好巧。”

邬淮揚默默地握了握拳,又松開。

“真巧。”

“那我們不去看晚櫻嗎?錯過了,就是一年诶。”

姜年年盡量正常,盡量克制着說這話時的手指的顫抖。

她該主動,還是被動?

沒人主動的話,那默默的不動聲色的主動都讓她來做好了。

如果,他真的沒有意願,那就遠離好了,那就不去在意不去想好了。

想罷鼓足勇氣,走到了他的身側。

一同并肩而走。

姜年年當個話痨好了。

她笑得很好看:“日出真的好美,我第一次看見這麽美的日出呀。”

她伸手比了比,嘴角有個小小的梨渦。

邬淮揚看她這模樣,也松下一口氣來,像平時一般活潑大咧就很好。

他配合着輕笑點頭:“是啊。”

他腿長,步子卻邁得小,姜年年很輕易地就和他走在并肩的直線上。

還一邊感嘆,默契真好,如果在一起的話,那就是天生一對啊。

姜年年也點頭,繼續找話題:“看權利的游戲嗎?”

邬淮揚詫異看了她一眼。她怎麽知道他看這個,微微偏頭問:“怎麽?”

姜年年搖搖頭:“沒什麽,就是想起裏面的那句臺詞。”

邬淮揚挑眉,繞有趣味:“哦?”

姜年年轉眼珠子:“凜冬已至啊。”

她笑嘻嘻:“王昭君的臺詞啊。”

邬淮揚低了眉眼,長睫毛微顫,他耐心溫柔拂去了她衣襟上的落花。

溫柔道:“是烈夏已至。”

夏日熾烈,溫暖照亮每一寸土地。

姜年年愣怔,片刻後回:“是呀,冬天早就過去了。”

“所以,隊長,你要帶我們走向最熾烈最熱愛的榮耀嗎?”

“隊長,你一定可以的啊。”

邬淮揚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眉目也舒展,低笑開口:“盡量。”

“邬淮揚。”

姜年年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邬淮揚微楞,側頭,垂眼看她,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他輕輕開口:“嗯。”

姜年年耳梢有紅暈攀爬而上。

她笨拙地比劃,大膽開口:“如果有一個很聰明很漂亮的姑娘喜歡你,你會不會喜歡她?”

邬淮揚皺了皺眉心,思索了下她說的姑娘是哪位姑娘,沒能在記憶中尋出這位姑娘。

老實回答:“不會。”

姜年年幾乎是立刻反問:“為什麽?”

邬淮揚淡淡回:“素不相識的姑娘,又為何值得我的歡喜?”

姜年年受挫,她這麽聰明,這麽漂亮,算了她好歹有點姿色吧,畢竟蟬聯好幾屆系花呢,怎麽他就不認識了呢。

不知不覺走到了櫻花林面前。含苞的櫻花,像白色的雪花,幹淨純粹。

姜年年撇嘴:“算了算了,賞花吧。”

櫻花中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小如細珠的,也有正開得燦爛的。

遠處寺廟裏傳來撞鐘的聲音。

她看着櫻花,突然,就想起一個故事,轉身,她輕輕說。

“邬淮揚啊,我祝你這輩子想要的都得到,得不到的都釋懷。”

無論她或其他。

“我要開始講故事了啊。”

希望我們的故事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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