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時槿之木木地站在雙黃線外的左轉道上,眼神空洞,形同雕塑,急剎的小轎車緩緩繞過她繼續行駛,一輛接一輛與她擦身而過。
傅柏秋瞬間想起了那個被後八輪碾碎的男孩……
她心髒驀地揪了起來,等不及這波車流過去,艱難小心地穿過半條斑馬線,拉住了時槿之的手腕,怒斥道:“想自|殺不要選大馬路!禍害人家司——”
話未說完,她見時槿之像木頭一樣毫無反應,餘下的訓斥堪堪咽回肚子裏。
犯病了嗎?
随時随地毫無征兆地犯病嗎?
天寒地凍,嘴裏呼出來的氣息化作淡淡白煙,消散在空氣中。
“時槿之……”她低聲喊她,掌心一點一點往下握住她的手,加重了力氣,“醒醒。”
兩人站在繁忙的車流中間,像迷途無助的流浪者。
傅柏秋看着時槿之茫然的臉,聽着耳邊汽車鳴笛聲,緊張得心髒猛烈急跳,陡然生出一股焦慮煩躁的情緒。
她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但凡剛才有一輛車沒剎住,後果都不堪設想,今天是在馬路上,明天會是在哪裏?時槿之不可能24小時呆在她眼皮底下,她也不可能時時刻刻把對方拴在褲|腰帶上。
真出了事情,她負不起責任。
“毛毛,怎麽了?”耳邊熟悉的聲音,傅柏秋回過神,擡眸對上時槿之疑惑的目光,驀地松了口氣。
她握緊了她的手,收回視線,“沒什麽,走吧。”遂牽着她過了馬路,走到自己車邊,為她打開副駕駛的門。
時槿之低着頭回憶剛才發生的事,只記得自己惹毛毛生氣了,然後追出來,明明已經看着那人走了很遠,這會兒卻不知為什麽牽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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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傅柏秋松開她的手,催促道。
“不是去吃麻辣燙嗎?”
傅柏秋緊盯着她毫無歉意的臉,暗暗做了幾次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跟一個精神病人計較。
“那行,去吃吧。”她關上車門,摸出鑰匙按了下鎖,轉身走在前面。
時槿之快步跟上她,視線掃過她垂在身側的手,猶豫了一下,沒敢主動去牽,只輕輕挽住了她手臂。
不是放學時間,店裏沒幾個人,一進門,聞到的還是熟悉的味道。
可以明顯看出店面翻修過,招牌沒換,內部拓寬了面積,增加了幾套桌椅,環境也比十年前更加整潔亮堂。
時槿之選了一處靠窗的位置,把包放在椅子上,輕車熟路地拿起籃子和夾子,拉開冰櫃門。
她似乎很開心,嘴角帶着笑,看到什麽都想吃,像個饞嘴的孩子。
傅柏秋不自覺彎了彎唇,拎起她的包走過去,小聲提醒:“人不在的時候別把包放座位上。”
“沒關系,裏面沒有值錢的東西。”時槿之漫不經心地說着,順手夾了幾片培根肉。
她的籃子裏裝滿了葷菜,唯獨幾個海帶結被深埋其中,孤零零的一點綠。傅柏秋皺了下眉,忍不住道:“少吃些肉,不衛生。”
邊說邊搶走了她手的籃子,把魚排、雞柳這些看着就油膩膩的東西放回去,然後唰唰唰地拿了些青菜、土豆、金針菇,端去前臺稱重。
時槿之:“……”
傅柏秋此刻的表情與十六歲時如出一轍,眉心微微擰着,漆黑的眸子裏透出幾分嚴肅,嘴唇緊抿,像是在認真地解數學題。
以前她數學不好,傅班長沒少給她補課,教她寫作業,同一道題她必須要聽傅柏秋講兩遍以上才能懂,這樣每次講題的時候,她就可以近距離偷偷地看她。
至今班長仍然不知道這是套路。
時槿之斂下眼眸,不禁心神蕩漾,笑意從眼睛裏蔓延到唇角,藏也藏不住。
結了賬,兩人各自拿着號牌坐到位置上等待,傅柏秋心不在焉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桌面。
她得想辦法把時槿之弄走。
從前她們交往時,雙方父母都不知情,傅家只是純粹的商人,爸媽思想開明,包容有耐心,而時家背景深厚,有|權有錢,家風較為保守,這種情況下時槿之想對家裏人出櫃是非常難的,畢竟那時候翅膀還沒有硬,在國外念書和生活各類開銷都需要家裏支持。
可目前除了聯系時槿之的家人,沒有其他辦法。
她擔心到時候會不小心“被出櫃”,以時老爺子那個脾氣,不打死時槿之才怪。
等了一會兒,前臺叫號,她們一前一後去取了自己的那份,端回來坐下。
傅柏秋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吃過這東西了,自從踏入殡葬行業後,她一天比一天更珍惜生命,深知病從口入,垃圾食品一律不碰。
她碗裏稀稀疏疏飄着幾片菜葉子,也沒有放任何額外的調料,清淡得很。
時槿之看了看她的碗,又看看自己的,微微眯起眼,笑着說:“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吃。”
“年紀大了,造不動。”傅柏秋淡淡說道,夾起一片生菜葉,吹了吹,送進嘴裏。
時槿之聞言笑出了鼻音,燦若桃花的美眸彎成月牙,“你怎麽變得像個老幹部了?”
傅柏秋沒說話,瞥了眼她左手腕,雖然那裏被袖子遮住了,但隐約能窺見邊緣一抹深影。
她心裏越發焦慮不安,覺得有些食不知味。
“你嘗嘗這個,好像是新品種。”時槿之用勺子挑起一顆紫白色丸子,輕輕吹了幾口氣,趁對面人不注意送到她嘴邊。
沾着湯汁的勺子碰到了傅柏秋的唇,她條件反射般往後縮了縮,皺眉盯着丸子,“不用,謝謝。”
“我喂你。”
時槿之微微翹起嘴角,舉着勺子軟聲撒嬌,她長發掖在耳後,露出的左臉上浮着淡淡的緋紅,隐約浮現五根手指的輪廓。
那一巴掌力道不算小,她是帶着十足的怒氣打的,沒想過後果。
簡而言之,就是下了狠手。
打完那瞬間她就後悔了,且不說當着粉絲的面讓時槿之難堪,即便是當初剛分手那會兒,她也沒有氣到想動手打人的地步。
以前她連句重話都舍不得對時槿之說。
壓抑的情緒堆積在心裏這麽多年,僅僅因為四個字就爆發了。
她果然還是在乎。
“毛毛?”
對面的人輕喊了一聲,傅柏秋恍然回神,薄唇無意識地張開,吃下那顆紫白相間的小丸子。
濃郁的湯汁在嘴裏迸濺開,舌尖沁滿鮮香的海鮮味兒。
臨街窗邊車水馬龍,對面就是學校大門,她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十六歲的冬天,兩人手牽着手來店裏吃麻辣燙,也是坐在同樣的位置,時槿之依然先喂她吃。
【毛毛,嘗一下這個】
【還有這個,啊,張嘴】
【再吃一個】
她們穿着校服,臉上露出稚嫩青澀的笑容,眼睛裏柔情蜜意,恨不得将對方也吃進肚子裏。
傅柏秋嚼着丸子咽下去,碗面升起騰騰熱氣,視線有些模糊。
“好吃嗎?”時槿之滿懷期待地看着她。
她輕輕點頭:“嗯。”
“再吃一個。”
“不了,吃多太膩。”傅柏秋出聲阻攔,按下腦內紛亂的思緒,低頭吃自己的。
的确很久沒吃了,味蕾上浸潤着記憶中久違的香氣,湯料裏微微的麻和辣,都是曾經熟悉的味道。
時槿之手臂僵了僵,收回勺子,盯着方才傅柏秋嘴巴碰到過的地方,緩緩伸出she|尖掃了一下,han|進嘴裏。
離店的時候,傅柏秋堅定了要将時槿之趕走的念頭。
她看着時槿之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愉悅,心裏覺得既諷刺又悲哀,這輩子,即使兜了一大圈回到原點,她們也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了。
而自己,已經仁至義盡。
不想再每天控制不住地心軟,不想未來一年随時都像今天這樣提心吊膽,不想再時時刻刻回憶起過去。
想着,傅柏秋藏在袖子裏的手捏緊成拳,平靜地喊出她名字:“時槿之。”
“嗯?”
時槿之系好了安全帶,擡起頭對她笑了一下,“每次你喊我全名,我都感覺要大禍臨頭了。”
的确是要大禍臨頭了,對她而言。
傅柏秋心底莫名湧起一絲不忍,想說的話在喉嚨裏卡了片刻,她定了定神,沉聲道:“回去我把租金和押金雙倍退還給你,三天內你盡快搬走。”
作者有話要說: 時:老婆~
傅:滾去睡大街
好慘一槿崽,被掃地出門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