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喬稚還是頭一次進到火車站裏面。狹窄的月臺上到處擠得都是人, 長長的綠皮車像條放大了的竹葉青, 卧在鐵軌上, 哧哧噴着熱氣。

茶壺帶着她随便擠上了一節車廂, 結果上去後才發現,車上人更多, 都是拖家帶口,大包小包的。所有人都在忙着找位置, 放行李, 大家說話基本都靠吼的, 期間還摻雜着長短不一的嬰兒啼哭聲。

車窗拉開,車裏車外的相互告別伴随着火車出發的預備聲響愈漸聲勢浩大。一剎那, 好像滿世界的喧嚣都在往耳朵裏擠, 喬稚被茶壺拉着,被狹窄過道裏的人流擠得頭昏腦漲,耳朵嗡嗡作響, 終于,兩人好不容易擠到了軟卧車廂, 茶壺低罵了一聲, 扔下包, 身上汗都出來了。

他們這趟去G市大概要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如果列車不晚點,明天晚上十點半左右,他們應該就會到了。

喬稚這還是第一次坐火車,看什麽都新奇。

茶壺把兩人的包放好, 問她:“要出去看看嗎?”

喬稚想着一路擠過來的艱難,敬謝不敏的搖了搖頭:“算了,人太多了。”

茶壺想想也是:“你要是想到處看看等晚上我再陪你去,現在車還沒開,到處都是一團亂,難得去擠。”

喬稚點點頭。

茶壺又說:“今早上起的太早了,我先睡會兒,你……”

“我自己待着。”喬稚馬上說。

茶壺點點頭,利索的爬到上鋪去睡了。

茶壺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天擦黑。

對面的上下鋪是一對老人,看穿着打扮,說話語氣,像是知識分子的模樣。

喬稚坐在下鋪,除了中間幫對面兩個老人打了一次熱水,就一直坐在那兒,看着窗外,連姿勢都沒變過。

茶壺一覺醒過來,睡的腦袋有點發暈。這段時間他一直陪着G市經偵辦的人繞圈圈打太極,心神俱疲,沒成想倒是在火車上睡了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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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看了一眼窗外,心神一凜,利索的爬下了床。

“你醒了?”喬稚轉頭看了他一眼,“要喝水嗎?”

茶壺使勁搓了搓臉,對面兩個老人坐在下鋪正在看書,聽見動靜跟他對視了一眼,再看看喬稚,友好的沖他點了點頭。

茶壺連忙也賠了個笑,然後在喬稚身旁坐了下來,接過她遞來的水杯一飲而盡,喉嚨的幹澀頓時就得到了纾解。

“天都黑了,你吃飯了沒?”茶壺問。

喬稚搖搖頭:“不餓。”

“怪我,一覺給睡過頭了,這中午飯都沒吃呢,餓壞了吧?”茶壺看了一眼手表,“這會兒餐車應該還有飯,走,吃飯去。”

喬稚還想拒絕,被他不由分說的拉着走了。

餐車裏倒是沒什麽人,茶壺找了個座把她安置好,回身去要了兩份大排飯。

“快吃,不夠再買。”茶壺邊說邊往嘴裏扒了一大口飯,他是真有點餓了。

火車上的盒飯量少,茶壺幾口就給扒沒了,感覺還是餓,又起身去要了一盒。結果等他第二盒都吃完了,喬稚那盒才吃了一少半。茶壺盯着她看了會兒,發現她可能是真的吃不下去,小貓舔食一樣,吃的滿臉興致缺缺。

“我吃不下了。”喬稚為難的看着他。

茶壺點點頭:“吃不下就算了,夜裏餓了我再帶你過來吃點宵夜。”

兩人從餐車往回走,到車廂連接處的時候,茶壺停下了,一邊從兜裏摸煙,一邊說:“你先回去,困了就先睡一覺,我在這兒抽根煙。”

說完了煙都點上了擡頭一看,喬稚眼巴巴的看着他,也沒動。

“怎麽?”茶壺噴出一口煙看着她。

喬稚說:“給我一根。”

茶壺瞪大眼:“什麽就給你一根?這是煙又不是棒棒糖。”

喬稚維持着伸手的姿勢不動:“我知道這是煙,我想抽,你給我一根。”

茶壺起先還不想搭理她,以為她是在開玩笑,跟他鬧着玩,但幾分鐘過去,他發現她竟然是說認真的!

喬稚那直愣愣的目光讓他有點受不住,狠狠抽了兩口煙後,茶壺從兜裏掏出煙和火機一股腦拍在她手上,故意幸災樂禍道:“你就作吧!等羅海回來了我就去告小狀,看他怎麽收拾你!”

喬稚輕笑一聲,不作回應。

她并起兩指在煙盒上敲了敲,敲出根煙來,然後手法熟練的虛攏着火點燃了,深吸一口,吐了根流暢的煙線出來。

茶壺簡直都看呆了,不敢置信的問:“你這……羅海教你的?不對不對,我教你羅海都不可能教你。不是妹妹,你這什麽時候好上這一口的?”

喬稚一副“你幹嘛大驚小怪”的表情看着他,聳聳肩:“我不愛抽煙,只是會抽煙。”

茶壺朝她比了比大拇指,表情有些玩味:“羅海眼睛可真他媽毒啊!好早以前他就跟我說你以後肯定跟一般女孩不一樣,诶他原話怎麽說的來着……”茶壺摳了半天腦袋沒記起來,哈哈笑道,“反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妹妹你這脾性還真對我胃口!”

喬稚敷衍的朝他笑了笑,看着指間緩慢燃燒的煙卷,突然問:“羅海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說到這個問題,茶壺笑不出來了。

他頗為煩躁的又點了根煙,狠抽了兩口後說:“反正我只知道他肯定會回來的!”說着往喬稚身上看了一眼,嘟囔道,“你還在這兒呢,他能跑哪兒去……”

“你說什麽?”喬稚沒聽清楚。

“沒什麽。”茶壺說,“你也別太擔心他了,羅海什麽風浪沒見過,他能扛過來的。倒是你,別想那麽多了,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有些事,光瞎想一通是沒用的。”

喬稚失神的說:“我也知道瞎擔心沒用,可是我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一直覺得自己能應付得過來,可是回頭想想總有點回不過神,好像生活在一夕之間突然就失去了平穩,而且似乎再也回不到理想的狀态了……”

茶壺沒那麽多敏感心思,見她整個人狀态跟夢游似的,覺得她可能就是因為太擔心羅海了才會這樣,當下煙也不抽了,推着她就回了車廂,接着睡覺。

***

翌日晚十點半,火車抵站了。

茶壺拿着兩人的行李,喬稚跟在他身後出了站。

出站口前面是一個小廣場,天色漆黑,廣場和遠處樓層的燈火卻照的甚為明亮。茶壺帶着她走到廣場中央停下來,左右望了一圈,向右望到一半的時候驀地笑了,然後扔下行李幾步往右跑去,随即跟右邊一個沖上來的男人抱在了一起。

那男人面目背光,她有點看不清,只見兩人互相熱情的攬着對方肩頭說了些什麽,然後茶壺突然轉過來朝她指了指,那男人便跟着看了過來,喬稚被他看得不自在,略微低了低頭。

茶壺攬着男人走了過來,給她介紹道:“阿稚,這是李同兵,我和羅海的好兄弟!”

李同兵朝她伸出一只手,微笑道:“你好。”

喬稚輕輕一握,回道:“李大哥你好,我叫喬稚。”

說話間她才看清楚這男人的長相,大概也就跟羅海差不多年紀,戴着副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像個讀書人。

“聽羅海念叨過你好多次了,今天一見真人,果然漂亮!”李同兵笑道。

喬稚這還是頭一次被一個陌生異性這麽直接的誇漂亮,面上有些難為情,勉強的朝他笑了笑。

李同兵道:“賓館我都給你們安排好了,走,咱們先去吃飯,吃完飯再細說羅海的事。”

***

三個人吃完飯回到賓館,喬稚坐了兩天火車,感覺全身上下都是髒的,很不舒服,便先回房間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等她收拾好去敲茶壺的房門,門一開聞見那滿屋的煙味她就知道,自己這個澡算是白洗了。

“……事情就是這樣。”茶壺簡短的把李同兵跟他說的事對喬稚複述了一遍。

李同兵道:“按說當時公安的人把他帶走的時候他就不該跑,可他跟我說,除了他沒人能把那八百萬追回來,我……唉,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香港的投資商和政府公安的人都在找他,倒是比找張鵬還聲勢浩大。”

茶壺說:“羅海跟我說這事背後有蹊跷,張鵬那孫子卷了八百萬,還給他留了兩百萬,這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同兵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羅海拿那兩百萬在經偵辦的人面前耍了個把戲,換了個脫逃的機會,別的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不過張鵬這事确實蹊跷,你也知道國家現在搞開放,進出口貿易的油水有多大不用我說了吧?按說他完全沒必要卷這麽點小錢跑路,張鵬那人我跟他接觸下來,感覺不像是眼界這麽小的人,更何況以他和羅海的關系,我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

喬稚聽到這兒,總算是把事情大概給捋順了。但她仍舊忍不住暗自咋舌——八百萬!她根本不敢想象那是多少錢,給她八百塊她都能跳到房頂上去了,現在八百萬莫名其妙丢了,羅海要去把它找回來,這其中的驚心動魄,喬稚根本不敢仔細想。

“張鵬家裏還有什麽親人嗎?”喬稚突然問。

李同兵和茶壺齊齊看向她。

喬稚語氣不太确定的說:“我只是有種感覺,感覺如果這個張鵬還有家人的話,那羅海說不定是找他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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