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好半晌, 李同兵才說了這麽一句。
茶壺說:“張鵬的老家我去找過了, 只聽說他有個舅舅叫張大寶, 不過早死了, 別的,也沒聽說他家裏還有什麽人啊?”
氣氛重歸安靜。
李同兵嘆了口氣安慰兩人道:“算了, 我們在這兒瞎想半天也沒用。”又看向茶壺,“一個禮拜前羅海的确給我打了個電話, 那時候他在梅城, 現在嘛, 我也不曉得他去哪兒了,你真覺得他還回G市?”
茶壺抖了根煙出來點上, 眉間郁結道:“不知道, 只是不過來看一眼我不放心。”又嘆氣,“管他呢,再找找, 我不能看他一個人去犯險。”
李同兵點頭:“那成,明天我來接你。”
整整三天, 喬稚都待在賓館裏, 只有每天晚上才能見着茶壺和李同兵, 然後日複一日的看他們搖頭表示還是毫無音訊。
羅海像是從人間蒸發了。
第四天,喬稚實在待不住了,自己一個人跑了出去。
就當旅游了吧,也算沒白來——她安慰自己。
G市這兩年經濟飛速發展,內地奮然下海者不計其數, 喬稚靜靜感受着這座城市帶給她的陌生和疏離,想象着羅海沿着眼前街道走過的樣子……她心裏突然湧上巨大的失落。
路上那麽多的人,都和她沒有關系,大家步履匆匆的擦肩而過,誰也不知道對方心裏藏着的是開心還是難過……這座城市這麽大,跟天空的距離那麽遙遠,她身處其中,只感覺別扭,不被接納,又莫名覺得自己好狼狽——白白的跟過來幹什麽呢?徒添麻煩罷了。
喬稚出去走了一圈,非但沒有放松心情,反而還把自己給走郁悶了,走到最後,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兒,周遭景色異常陌生,空蕩的街道少有行人和車輛。她一路走一路看,最後終于看到了一處鬧市,連忙加急腳步一頭紮了進去。
人多的地方能讓她感覺到自在。
G市靠海,這裏的市場也大多都賣海鮮一類的吃食,喬稚不餓,但覺得無處可去,只好數了數兜裏的錢,給自己點了一份最便宜的魚砂鍋。
她吃着吃着,突然想到秋水,想到臨走前小姑娘強忍的不舍,和緊拽着她衣角的纖細手指。空白失落的心突然憑空生出了氣力,搖搖欲墜的抓住了她的精神。
Advertisement
喬稚吃完東西,打起精神把整個市場從頭到尾逛了一遍,最後買了兩串貝殼手鏈和兩個拳頭大小的海螺。她計劃着,手鏈給夏歡歡和秋水,海螺給謝小慶和郭青山,至于邱凱,她覺得對方應該不太看得上這些玩意,便自動将他忽略了。
從市場裏出來,喬稚拎着口袋漫無目的地沿着街道瞎走,反正是大白天,她倒也不怕,走着走着突然瞥見一家郵局,她心念一動,推門走了進去
“不喜歡這座城市,魚砂鍋也不好吃,不過聽說這裏的大海很漂亮,我還沒看過,下次一起去看看吧。”
喬稚趴在櫃臺上咬筆杆,寫完這句後突然又覺得沒什麽想說的了,接連寫了一些話都被她劃去了。
就這樣吧。她想。
越寫越矯情了。
喬稚問工作人員要了信封和郵票,仔細的寫好地址和收件人“莊秋水”三個字,卻在要把信裝進去的時候突然停住了。她把已經折好的信紙展開,猶豫再三,還是沒忍住在句尾刷刷添了幾筆,然後心滿意足的将信封好,遞給了櫃臺裏的人。
喬稚一路瞎走最後竟然又給走回了酒店,剛到酒店門口,就看見茶壺下了李同兵的車。
茶壺自然也看到了她,朝她招手:“正說上去喊你,跑哪兒去了?”
喬稚提了提手裏的口袋:“出去買了點小玩意。”
茶壺點點頭:“正好,那上車吧,找個地兒咱一起吃頓飯,吃完就準備回家了。”
喬稚一愣:“要回去了?”
“不然呢?”茶壺自嘲的笑了,“我算是知道了,羅海要不想讓我們找到他,我們還真找不到他,回去等消息吧,他會聯系我們的。”
***
周末的早市異常熱鬧,恰逢今天還是個趕場天,周邊十裏八鄉的都進城來趕集了。毛志娟這周倒小班,專門起了個大早來買豬筒骨還險險沒買到——郭青山上周五體育課踢球把腳崴了,腫的跟山包一樣,動一下就疼,她想着買點筒骨回去炖了給兒子補補。
也是趕了巧,她買完豬筒骨出來,正好碰上了喬稚的班主任李老師。
這李老師原也是個下鄉的知青,恢複高考的那一年她運氣好趕上了,考了本市的大學,畢業就進了城北中學教數學,前年剛做了班主任,喬稚他們這一批就是她當班主任後帶的第一屆學生。
李老師不認識毛志娟,但毛志娟認識她,家附近幾個中學的老師就沒有她不認識的,只不過大多都沒怎麽接觸過。好不容易碰見了,她自然想多跟人搭讪幾句,保不齊對方以後就會是自家兒子的班主任呢!
毛志娟知道她是喬稚的班主任,便借着喬稚先前說的作文競賽的事同她問了幾句。李老師一聽卻是滿頭霧水,什麽作文競賽?喬稚不是轉學跟她母親去外地了嗎?
毛志娟比她還懵,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了一陣,突然雙雙醒悟過來——這事不對,喬稚騙了她們!
“她竟然沒跟她母親去外地?那她現在在哪兒?”李老師急起來,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兩個小孩子的把戲給耍了。
毛志娟卻是興奮遠大于疑慮,她心中不無後快的想着,這下看郭遠江和婆婆還怎麽包庇喬稚!
李老師急急地說:“不行,我得去一趟夏家問清楚,這是多大的事啊!怎麽能任由兩個小孩胡來!”
***
喬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這陣經歷的事情太多,回到家發現氣氛不對勁後竟然沒怎麽擔心,反而破罐子破摔的想着,還有什麽破事都盡管扔過來吧,有種就把她砸一跟頭!
正是午飯時間,郭家一家老小都坐在飯桌上,看見她進來,氣氛瞬間冰凍。郭青山不住給他姐打眼色,最後被毛志娟不客氣的在背上拍了一巴掌。
“喲,參加完比賽回來啦?拿了第幾名啊?”毛志娟眉飛色舞的看着她,滿臉的幸災樂禍藏都藏不住了,喬稚一聽就覺得要壞事,果然——
“你跟你們李老師說你轉學去了外地是怎麽一回事?你還學會騙人了?”郭遠江轉頭陰沉着臉看着她,他學不會毛志娟陰陽怪氣的委婉,直來直去就像一根棒槌敲在了喬稚頭上。
喬稚心裏一咯噔,腦子發蒙,真有種被砸了一跟頭的感覺。
可是騙人還需要學嗎?誰不是生來就會騙人的?牙牙學語的嬰兒都知道假裝傷心來吸引大人的注意力……或許是因為底氣不足,也或許是因為想逃避,喬稚的思維跑偏了,她憤怒的想,我騙你們是不想讓你們難過擔心,我還有錯了?
郭遠江見她沉默着不說話,怒氣更甚,再一瞥她手裏拎着的行李袋,火簡直蹭蹭往上冒。他起身三兩步過去一把奪過她手裏的行李袋使勁一拉,然而拉鏈拉到中途突然卡住了,這讓郭遠江出離憤怒了,直接徒手粗暴的扯開了袋口,塑料拉鎖崩掉在地上,發出了微不可聞的一聲輕響。
喬稚目光發直的看着他将行李袋倒拎過來抖了個幹淨,她的衣服和一些零七碎八的小東西就像垃圾一樣被扔在地上,叮鈴咣啷。
她眼睫一眨,像被什麽東西燙到了。
郭遠江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跑哪兒去了!你一個女孩,竟然追着一個小混混到處跑?還欺騙家長?還敢瞞着家裏人退學?你害不害臊?啊?喬稚,我看你出息是越發的大了!”
郭青山還從沒見他爹發過這麽大的火,愣住的同時心裏不無哀傷的想着,看來他企圖效仿他姐“退學”一事是徹底泡湯了……
外婆顯然也正在氣頭上,喬稚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看見她頗為失望的偏過了頭,似乎不願意多看她。
喬稚忽然笑了。
郭遠江一愣:“你還有臉笑?!”
喬稚沒說話,蹲下身把衣服和碎東西飛快的裝進了袋子,然後又進了屋,拖出放在床底下的大布袋,連同外面地上的袋子一起裝了進去。
“你想幹什麽?”郭遠江顫着聲吼她,氣的聲線都不穩了。
毛志娟還嫌不夠的在旁邊煽風點火道:“阿稚,做錯事了就要承認改正啊!你舅舅也是為你好,你看看你這做的叫什麽事啊?傳出去不夠讓人笑話的……”
行李袋太大,她拎不動,便只好拖着。
喬稚最後擡頭看了一眼屋裏的這幾個人——這一眼,目光極深,極重。
喬稚:“外婆,您多保重身體,我以後要是能闖出來,一定回來孝敬您,要是闖不出來,您就把我忘了吧。”
“喬稚!”外婆喊了一聲陡然站了起來,那目光讓她心驚,簡直就像是年輕版的郭媛站在那兒看了她一眼。
“舅舅……”喬稚歪了一下頭,似乎是沒想好該如何措辭。“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就算是替我媽問問你吧,你真的覺得你的人生那麽正大光明嗎?”
郭遠江表情瞬間僵硬,目光憤怒而難堪的看着她。
喬稚嘴角微彎:“這原本就是你們的家,跟我……也沒多大關系,房子愛是誰的是誰的,反正不是我的。我沒奢望過要得到你們的關心和愛護,但是我也不想白白受人冷眼,現在看來,勉強住在一起也是彼此為難,舅舅……你們多保重吧,我這就走了。”
喬稚說走就走,決不肯再多停留一秒。
郭青山聽得腦子轉不過來彎,但是看見喬稚拖着行李往外走,一下就急了,轉身就想去追她,卻被毛志娟一把拽了回來,冷斥道:“走了好!遲早是個敗壞玩意!早走早好!”
“夠了!”外婆使勁一拍桌,氣的渾身發抖,“青山媽,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這叫什麽話啊?阿稚是你親侄女啊!”
“那她有把我當親舅媽嗎?”毛志娟不甘反駁。
“行了!”郭遠江驀地提高音量,瞬間将屋裏兩個人的争吵聲蓋下去,“吵吵吵!有完沒完了?主意都那麽大!這個家到底聽誰的?”
毛志娟忿忿閉嘴,外婆則抹了把眼淚,想出去追,又被郭遠江一把拉住了:“媽,你就消停點吧!她又不是小孩兒了,再說她能跑到哪兒去?你讓她在外面挨餓受凍幾天就知好歹了!再任由她這麽胡作非為,遲早把天捅個窟窿出來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兒重陽節,給你們準備了一個小禮物,都知道在哪兒看吧?
不過感覺你們看不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