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郭青山一頭霧水的被喬稚拽進書房後又被她給轟了出去, 出于某種憤懑, 他那不甚靈活的小腦瓜終于罕見的超常發揮了一次——他直覺這倆人肯定是有什麽事瞞着他。
不過他早已不是兒時那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黏人小孩兒了, 他已經初步認識到了“女孩子”這種生物天生就跟他們男孩子不同, 這種不同不僅指生理上的不同,還包括心理上的。比如, 她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小秘密,總是會莫名其妙的生氣, 而且越哄氣的越兇……
借用他好兄弟小林的一句話:女孩之間的事, 男孩最好作壁上觀, 否則引火燒身,悔之晚矣。
郭青山心裏一思量, 最後決定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恪守本分,不參與,不協同, 只安靜圍觀就好。
第二天一早,三人坐在桌上吃早飯的時候, 喬稚突然停下來對秋水說:“中午你陪我去赴個飯局, 我上午公司還有點事得先過去一趟, 到時候讓司機過來家裏接你。”
秋水一愣,而後緩緩點了頭。
郭青山看看左右兩個姐,莫名的覺得眼前這氣氛有一絲詭異,連忙趁此機會請辭道:“姐,我宿舍一同學請我上他家去玩幾天, 反正你倆都忙也沒空管我,我正好上他家打幾天秋風去,成嗎?”
喬稚沒什麽語氣的“嗯”了聲,又說:“待會兒我再給你存折裏存點錢,你買點禮品一并拿上過去,不要失了作客的禮數。”
郭青山一個勁兒的點頭,三兩口解決完了早飯,起身道:“那我先上樓去收拾東西了啊。”
喬稚:“去吧。”
早飯吃完,臨去公司前,喬稚猶豫再三,最後還是一咬牙回頭叮囑秋水道:“今天的飯局很正式,我屋裏床上擱着給你買的裙子,尺寸應該合适,你……中午記得穿上。”
交代的話說完,喬稚幾乎是落荒而逃。
秋水怔怔的握着大門把手看着她開車離開,而後關上門,沒什麽表情的緩步上了樓,徑直走到喬稚的卧室,推開門,然後就看到了喬稚所說的給她提前準備好的裙子。
是一條純白的露肩流蘇裙,非常漂亮。
她站在穿衣鏡前一件件脫光了衣服,赤身裸體的面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發了會兒呆,然後換上了那條裙子。
喬稚的眼光很好,為她挑選的這條裙子剛好合她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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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裏的女孩長發披散,香肩半露,身姿曼妙而秀美。
秋水身子微微前俯,湊近了鏡子裏的自己,像不認識似的,伸出食指一寸寸沿鏡中那張臉撫摸而下,忽而,她嘴角微勾,眼神憐惜而痛心的面對着鏡子道:“瞧瞧,她為了你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秋水說完這句,眉目冷淡的直起身來,轉身走到梳妝臺前坐下,開始仔細的給自己化妝。妝畫完,時間還早,她卻像是懶得動了,就端坐在梳妝鏡前,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直到外面樓下傳來喇叭聲,她才微微動了動已經木然的表情。
……
哈爾斯酒店四樓,包廂。
“這邊請。”服務員将她們領到包廂門前,微微俯身打開了門。
“喬總!”早已在包廂內等候多時的李國華招手叫了她一聲。
秋水跟在喬稚身後,一眼掃過去,發現這包廂裏就坐了兩個人,除了正在說話的這個中年男人以外,旁邊還坐着個年輕男子,看着跟她年紀差不多大,五官端正,眉眼俊逸,也正盯着她打量。
“李總,真不好意思路上堵了一段,來遲了。”喬稚笑着說,拉着秋水坐在了他們對面。
李國華豪爽的擺了擺手,說:“诶,不礙事,我跟小臣也是剛到不久。”又轉向一邊等候的服務員道,“上菜吧。”
服務員:“好的,先生。”
……
李國華是北京成發地産的老總,跟喬稚是在幾年前合作購物廣場這個項目的時候認識的,近幾年兩家公司又斷斷續續合作了幾次,兩人私下頗有點交情。
李國華雖然比喬稚年長,卻不自恃輩分,一坐下就主動給兩人倒了茶,然後介紹道:“這是我兒子李臣,我們老李家的獨苗,今年24,跟喬總的妹妹是一個學校的,不過就是早了兩年畢業。”
李國華邊說,邊給李臣遞了個眼色,旁邊的年輕人便中規中矩的端着茶杯起身,向兩人問了個好。
喬稚原本還擔心秋水不配合,畢竟以她的聰慧,或許早就猜到了今天這個飯局的用意何在。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秋水不僅極其配合,甚至還主動的跟李臣攀談了起來。
這情況不能說少見,簡直就是稀奇了。
一頓飯吃完已是午間過兩點,四個人從酒店出來,在臨上車前,李臣還頗為腼腆的當着喬稚和自己父親的面,問秋水要了聯系方式,而秋水也大方的給他了。
喬稚一直默默的觀察着秋水的表情,可直到李家父子離開也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
很正常,正常的過頭了。
回家路上,兩人并肩坐在車後座,喬稚謹慎的問:“你覺得李臣這個人怎麽樣?”
秋水想也不想,脫口道:“姐姐精心為我挑的,自然是很好的。”
只一句,就讓喬稚閉了口。
她在生意場上很警覺,往往能未蔔先知的嗅到某些風向;可在情場上,她實在是愚鈍,直到秋水說出這句話,她才驚覺,原來自己這個聰明妹妹今日的所作所為,不過只是為了配合她罷了。
一路靜默無言回到家中。
秋水沉默的乖巧讓喬稚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尤其是當她問,今天還有別的安排嗎?沒有我就先把妝卸了,有點困,想睡一覺的時候,喬稚幾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她心底那股壓抑的憤怒和失望。
……
秋水低垂着頭站在樓梯口,手扶着樓梯把手靜靜地等着她的回答。
喬稚看着她這副模樣,突然陷入了史無前例的兩難處境之中。
良久,她才充滿疲憊的說:“秋兒,我們談一談。”
秋水擡頭看她,笑了笑:“好。”
喬稚習慣性的去包裏摸煙盒,轉身走到沙發跟前坐下,默默地點了根煙,抽了一大半,才開口道:“你說過你跟顧佳不同,你不是天生就喜歡女的,只是喜歡上了一個女的對吧?”
喬稚着重強調了“一個”。
秋水輕輕地“嗯”了聲。
喬稚回過頭看她:“那咱能不能不喜歡這個女的了?”
秋水看着她皺的不能再皺的眉頭,沒接話,不知道該說什麽。
喬稚舔了舔嘴皮,抽完了最後一口煙,目光有些恍惚的将煙頭重重的按熄在煙灰缸裏,慢慢的沉聲道:“這件事不是說我能不能接受,關鍵你也不是活在只有我和你兩個人的世界裏,以後你還要生活,還要出門交際,你越長大,就越會發現這個世界對于‘極少數人群’的惡意,我不可能明知有朝一日你會身陷于這樣的困境而不拉你一把,眼睜睜的看着你往懸崖邊上走……你有沒有想過,你喜歡她,可能會被這個社會所排斥,你将來的路,你要怎麽走?”
喬稚苦口婆心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刃,刀刀精準的紮在她久不愈合的傷口上,凄厲的風在那些傷口裏來回穿梭,幾乎将她整個人割碎了。
“我知道……”秋水艱難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在喬稚看不見的範圍內,不自覺地捂住了自己的心髒。
“可是我做不到。”
喬稚無法理解她這句話。在她看來,秋水這純粹是在自找麻煩,同性相愛?茶壺和白驕這些年的處境她歷歷在目,她固執的認為,秋水還是沒有明白問題的嚴重性,這個社會看似包容所有,實際任何超出規矩的事物都會被針鋒相對。
喬稚不願意這麽逼她,可她護了她這麽多年,不是為了看着她和全世界作對,最後只能落得個狼狽收場的結局的。
“你有沒有想過,你對顧佳的喜歡,或許只是一時的迷戀,一時的心動,你不試試,你怎麽知道你做不到?”
偌大的客廳安靜極了。
秋水突然笑了。
原來她什麽都不知道。
……
“有一個人……九年前以刺破世間一切不平的氣勢站在了我的生命裏,她那麽美好,那麽自信又驕傲,我一直看着她,追随着她,想要努力跟上她,并肩站在她身邊,可她從來,從來沒有回過頭看我一眼……”
秋水忽然不可抑止的手抖起來。
“我每一天,每一天都為自己能更靠近她一點而感到欣喜若狂……我喜歡她抱着我,喜歡她對我好,喜歡她小聲地叫我‘秋兒’……”
……
終于,她終于全都說出來了。
秋水仰頭将喉間破碎的哽咽悉數咽了回去。
她看到喬稚以一種極其卡頓的速度緩緩地,緩緩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繼而無法克制震驚的轉過了身,難以置信的看着她。
秋水赤紅着雙眼,笑容苦澀。
“姐,你只要回頭看我一眼,就能看到,我究竟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