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個月後, 北京虹色。

深夜時段的熱鬧和刺激總是直白而暴|露的, 各路聲色犬馬之徒彙集在迷離絢爛的燈光下, 高喊着自由主義與解脫, 煙草和酒精就是點燃他們心中欲望的最好助燃劑。

秋水靜默注視着眼前這片久違的混沌。

不遠處顧佳捧着果果的臉親了親,附耳同她說了些什麽, 然後兩人分開,顧佳朝着她過來了。

“怎麽樣?”顧佳坐上椅子, 對着她手裏的那杯酒擡了擡下巴。

“喝不慣。”秋水搖頭, 她一直不喜歡酒精, 哪怕是兌了果汁的。

兩人沉默。

顧佳打了個響指,調酒師很快推過來一杯酒。

她一口喝幹, 眉頭乍然緊縮又舒爽的伸展開:“什麽時候走?”

“明天一早。”秋水答。

顧佳窺她臉色, 不确定問:“去法國?”

“她希望我去法國深造。”秋水說,沒有正面回答她這個問題。

顧佳又問:“什麽時候回來?”

秋水轉了轉酒杯,垂下眼睫, 眉眼被頭頂七彩的燈光映射的如夢似幻,她聳聳肩:“不知道, 或許……就不回來了。”

顧佳又要了杯酒, 還是一口喝幹。

今夜酒吧的氣氛很熱鬧, 只是這熱鬧沒有把她包含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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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寂寞啊……”秋水忽然嘆息道。

顧佳皺眉看着她:“別跟自己過不去,出去散散心,差不多了就回來,我跟果果……打算明後年就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

“嗯,上個禮拜果果她媽走了, 跟美國來那富商,兩人一起去美國了,臨走前給果果留了筆錢,說以後就兩不相幹了。”顧佳說,“我在北京這麽多年,也沒啥意思,反正我跟她現在家裏都沒人了,我倆就打算找個清淨點的地方過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她回頭看了眼人潮湧動跳躍的舞池,“這地太大,也太小,待着不自在,索性算了。”

秋水有點出神,半晌,點了點頭,說:“挺好的。”

今夜好像不太适合聊天,她們之間總是突然就沒了話,突然就變得沉默。

顧佳舔了舔腮幫,突然笑了一聲:“我用你寫的詞寫了首歌,想聽聽嗎?”

“我寫的詞?”秋水不解。

“就那首紅絲絨的英文詩啊,之前有天晚上你坐在那兒随手寫在紙上的,忘了帶走,我就收起來了。”顧佳指着酒吧內的某一處角落說。

秋水沒有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是撐着頭回想了片刻。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她點頭:“聽聽看吧。”

顧佳跳下椅子,調酒師從吧臺裏把她的電吉他取出來遞給了她。

秋水手撐着下巴,看着顧佳穿過人群,上了舞臺,背上吉他,調音,然後擺正了麥架的位置。

“接下來的這首歌是我新寫的一首歌,《My red velvet girl》,我的紅絲絨女孩。今天在這兒,我想把它送給我一位即将要遠行的朋友,我希望無論在任何時候,她都能看清楚自己的心,然後堅定的,朝着幸福大步奔跑過去。”

“佳佳!佳佳!”

“佳佳!”

……

舞臺之下,群衆熱情吶喊,顧佳閉上眼,手指撥動琴弦,一絲令人心碎的,迷幻的琴音乍然洩了出來……

Why am i dreaming

(我為何在做夢)

My red velvet girl

(我的紅絲絨女孩)

Strawberry honey,Cool cloud

(草莓味蜜糖,冰涼的雲)

Do you hear it

(你聽見嗎)

My nightmare

(我的夢呓)

Why am i in aa

(我為何在昏迷)

My red velvet girl

(我的紅絲絨女孩)

No one is awake here

(這裏沒有人清醒)

World grotesque

(世界光怪陸離)

Do you see it

(你看見嗎)

Blue velvet sky

(藍絲絨天空)

Sad moonlight

(悲傷的月光)

lost and delirious

(一切都意亂情迷)

oh, They don't know you

(哦,他們誰也不認識你)

My red velvet girl

(我的紅絲絨女孩 )

Your sorrow makes me fascinated

(你的憂愁使我着迷)

When the world sinks to the bottom

(當世界沉入水底)

In a secluded blue

(在一片幽藍裏)

I heard the whisper of the god of true love

(我聽見真愛之神的低語)

If there ispassion in the world,it must be God ive me,I love you……

(如果世上有慈悲,那一定是神寬恕了我愛你……)

……

歌唱完了,顧佳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向吧臺——秋水走了,她坐過的位置已經空了。

她取下電吉他,從舞臺上跳下去,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舞臺斜線正對的偏僻角落。

“她走了。”顧佳說,在對面坐了下來。

玻璃窗映着對面那人平靜的眉眼,煙霧寥寥,顧佳手指敲了敲桌子,湊近上半身擡眼看她:“喬稚,你就真讓她這麽走了?”

滿屋的熱鬧和喧嚣蔓延到這兒似乎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給擋住了,喬稚一口口抽着煙,與她對視着,似乎沒有什麽說話的興趣。

顧佳挺看不上她這樣,洩氣又嘲諷的嗤笑一聲,靠回了沙發。

“歌很好聽。”喬稚突然說,将煙頭按熄,站了起來。

顧佳坐着沒動,指了指她面前那杯酒:“酒不喝嗎?這可是她最喜歡的一款雞尾酒。”

喬稚端起酒杯。

顧佳視線緊随着她。

“她什麽酒也不喜歡。”她說,仰頭一飲而盡。

“走了。”

……

這世上每天都會發生無數的生離死別,可能你過一個馬路的功夫,就有一對情侶分開了,再經過一個路口,某人的愛人去世了……為什麽生活充滿痛苦,我們還是要按時上班,吃飯,睡覺,因為這就是生活。人類無趣又愚蠢的生活。

那麽多恩怨情長競相争豔,老實說,如她們這種,算是比較平和的收場了。

以上這些,都是喬稚對自己的勸慰。

秋水離開半個月後,她重新搬回了豫水花園,仍舊是記憶中兩層樓的小洋房,但實際再住進去的感覺卻變得有點微妙了。

喬稚就在這種微妙的感覺中又過了半個月,半個月後,她給秋水在法國就讀的學校打電話,卻得知她一直沒有去報道,學校那邊說聯系不上她,已經撤銷了她的入學資格。

喬稚挂斷電話後又給秋水撥了個電話,顯示關機。

空蕩蕩的客廳回蕩着呆板平直的占線聲,喬稚放下聽筒,起身上了二樓,略一猶豫,打開了秋水的卧室。

這房間時隔一個月沒住人,落地窗什麽的也都緊閉着,導致屋裏的氣息有點悶澀。她環顧屋內,最後走到了書桌跟前,那上面擺着一封信,信封上已微微落了灰。

喬稚面上一派平靜,臉上似乎蒙了層硬殼。這殼子阻擋了變數,自欺欺人的告訴她,一切都還在她的掌握之中。然而,她微微顫抖的手指卻洩露了她的情緒。

雪白的信紙被折了三折,打開,只有一首摘錄的小詩。

寫的是——

“萬頭攢動火樹銀花之處不必找我,如欲相見,我在各種悲喜交集處,能做的只是長途跋涉的歸真返璞。”【注】

……

她說,你走吧。

然後,她就真的走了……

***

……

五年後。

“……醫院那邊怎麽說?你能去看她嗎?”

“不行,說是暫時隔離治療,除了特定的醫護人員,誰都不能接觸。前段時間新聞爆出來說北京這邊瞞報病例,現在……”電話那頭的人嘆了口氣,“實際死亡病例數還在增加,大家現在人人自危,我醫院的朋友跟我說,世衛的專家昨天已經抵京了,正在開會商量解決辦法,只能再等等看了。”

“你先別急,千萬要保重好自己,小妍那邊還需要你。”

“我知道。姐,家裏怎麽樣?情況嚴重嗎?”

“家裏這邊還好,舅舅舅媽那邊不用擔心,我照看着呢!”

“行,那我就先挂了,學校這邊還有點事。”

“好。”

……

“怎麽樣?青山怎麽說?”紅姐着急的問。

喬稚扇了扇鼻間的酸氣,說:“他那邊情況比較嚴重,小妍現在他也見不到,還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麽情況。研究生複試也給推到五月底去了,五一他也回不來。”

屋裏正在煲醋,濃郁的酸氣從廚房裏傳出來,彌漫了每一個邊邊角角,喬稚最怕酸,驟然吸了口酸氣,難受的嗆咳起來。

紅姐一聽見她咳嗽,立馬如臨大敵的去廚房沖了杯板藍根出來。

喬稚哭笑不得的接過來:“這玩意專家都辟謠說了沒什麽用,你一天給我喝十幾杯,我飯都快吃不下去了。”

紅姐一步也不讓:“趕快趁熱喝了。”

拗不過她,喬稚只能捏着鼻子一股腦的全給灌下去。

紅姐又道:“這都快中午了,對面那人也該睡醒了吧?我得拿幾包醋過去給他熏熏屋去,就他那生活習慣,指不定養了多少病菌在屋裏呢!”

喬稚瞧着她目光左瞟右閃的,就是不敢看着自己說話,心裏好笑,面上附和道:“就是,非典可是傳染病,要是他倒了,咱這一樓人都得遭殃,紅姐你就當行個好,快去瞧瞧他去。”

李紅哪能聽不出來她是在揶揄自己,臉一紅,猶豫兩秒,到底還是拿着醋包出去了。

羅海和李紅這幾年因為住的近,私底下時常互相走動,便漸漸地熟悉了起來。

李紅個頭小小的,力氣也不大,有時候買東西哼哧哼哧爬樓碰上羅海,對方看不過去,便會主動幫她把東西拎上樓。李紅是個心善的人,也知恩圖報,她見不得羅海湊活過日子,便也總是力所能及的照顧他。

喬稚有心要看個熱鬧,起身走到門邊探頭瞅了一眼,正準備過去羅海家瞧個清楚,突聽得那屋裏傳來一聲尖叫,緊接着羅海似乎惱怒的罵了句什麽,喬稚還沒聽清,李紅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怎麽了?”喬稚詫異的看着她。

李紅吓得臉色煞白,冷靜下來後突然臉又燒了起來,她結結巴巴,吐詞不清道:“他、他,沒穿褲子!”

“噗——”

作者有話要說:  【注】:出自木心先生《我紛紛的□□》,(非常推薦)實際出版時間是07年,跟本文的時間線對不上,但因為真的很想引用,所以……請大家假裝不知道【囧】

沒煙了,這章寫的有點費勁,久等了諸位,喜歡《My red velvet girl》這首歌嗎?喜歡請扣1

嗯,感謝谷歌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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