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喬稚和鏡子裏的自己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 認輸的吹幹頭發, 回屋用粉餅将那塊紅印遮住了, 然而鎖骨那塊總是感覺不對勁, 就像粘了什麽東西似的,勾的她總往那處看, 惹惱了,她索性披了件針織長衫, 眼不見為淨。

一樓客廳, 秋水剛從隔壁端了飯回來, 見她下來,招呼道:“來吃飯吧。”

喬稚看了看她身後, 問:“其他人呢?”

秋水道:“都在陳叔家院子裏吃飯, 我怕你不喜歡人多,就把飯端過來了。”

喬稚“哦”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 感覺自己搞特殊似的,但确實相比起跟一大堆陌生人一起吃飯, 還是就她倆要自在一些。

秋水為她拉開椅子, 等她坐下, 才把手裏筷子遞給她,順便道:“而且咱倆難得單獨相處,要珍惜時間,她們都理解的。”

言畢甚至還拍了拍她肩。

喬稚等她在自己對面坐下,才擱下筷子正色道:“莊秋水同志, 我必須得認真的跟你說,你不能再像剛才那樣搞突然襲擊了。”

秋水先是被她的正色瞧得一愣,繼而低頭扒了一大口飯,囫囵應了一聲,見她遲遲不動筷,招呼道:“快吃啊,不餓嗎?”

喬稚猶疑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喂進嘴裏,觑她臉色,感覺……好像有點不高興。

自己剛剛說話語氣很嚴肅嗎?喬稚心下有些惴惴。

“那個……”她猶猶豫豫開口。

“嗯?”秋水看着她。

喬稚一狠心,道:“不是不讓你……我,就……你會吓着我。”

一句話被她省略的似是而非,所表達出來的意思反而意味深長了。

秋水強行皺眉忍住了笑意,點點頭,正經道:“知道了,放心,以後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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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稚:“……”

她這智商怎麽還跟燈泡接觸不良似的,時亮時不亮啊?

這原本該是一頓很溫馨的晚餐,喬稚想。也許她們會趁此機會談論一些話題,包括但不僅限于她們對彼此的感情,兩個人的未來等等……然而誰能想到好好的一頓飯最後竟然硬生生變成了集體進食?

喬稚越吃越沒胃口,手上幾乎成了機械動作。

秋水吃完飯,扯了紙巾一邊抹嘴一邊看她道:“我還有點工作要做,你吃完了要是還不想睡就到處逛逛,怕迷路的話就叫上果果陪你去。當然,覺得累了就早點休息。”

喬稚盯着飯碗沒什麽精神的應了一聲。她覺得對方是故意的,但是故意在哪裏她又說不上來,就覺得自己看她這樣心裏不舒服,悶着什麽氣似的。

……

眼前的村落在入了夜後倒比白天顯得要更熱鬧了一些,家家戶戶院門大敞,人們或獨自或三五成群的坐在大樹下乘涼吃果子,幾乎人手必備一把蒲扇——用來扇風趕蚊子再合适不過。

夜裏的山風很清涼,猛地刮過來人還有點小抖。喬稚怕果果有事要忙,便自己一個人出門到處逛了逛。

從前在城市裏不覺得時間慢,陡然來到這信息閉塞之地,才感覺到時間漫長,無可消磨。她是過慣了快節奏生活的人,突然手邊沒什麽事可做了,心裏就有點空虛,不知道該如何打發時間。

喬稚一直從村東頭走到西頭,中間還迷路繞了一陣,自感費了不少時間,但是等她重新再走回去,卻發現自己這趟出來用時連一個小時也沒有。

她頹喪的回到屋裏,在床上躺了一陣,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的時候,突然一道驚雷落在她耳邊,她整個人瞬間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房間的窗戶沒有關,風猛烈的從外面撲進來,吹動的窗簾鼓脹。喬稚起身走到窗邊,伸手拉窗把的時候看見,遠處山峰半腰處,有一道撕裂的銀白閃電一閃而過的劈了下來,而後沒多久,一道悶雷聲轟隆隆的在她耳邊輾過,又看到一大片從遠處逐漸遷移過來的烏雲,黑沉沉的,風裏蘊藏着濃郁的雨水氣息。

怎麽突然就下雨了?

她呆坐在床邊,關于這個問題,自顧自思考了許久,沒有答案。

時間是最經得起消耗,也最經不起消耗的東西。她靜靜地等候着這場急雨的到來,終于,雨聲迅猛而急促的響徹在山野間,玻璃窗戶被敲打出呆板平直的“嗒嗒”聲,她脫下外面那件針織長衫,滾進了被窩裏。

雨聲将這世界變安靜了。

喬稚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大腦看似空白一片,實則堵了千頭萬緒在裏面。她也許知道怎麽樣以最小的成本去談成一樁生意,可她是真不知道一份感情到底應該要怎麽做才能獲得?到今天,她甚至都不敢确定秋水對她的感情是否還如五年前一般?

對方那些突如其來的情話和小動作讓她覺得既欣喜又緊張,可同樣地,對方突如其來的冷淡和疏離也讓她覺得不安和想要後退。

她不是不知道沒有誰有義務一直等着誰這個道理,所以她才會害怕,害怕一旦自己下定決心踏出那一步,對方卻突然後悔了,就此退出這場曠日持久的傷心事。

喬稚糾結的滿腹心酸,心裏十分不大氣的哀哀切切想着,自己就不該來這一趟,現如今好了吧,被人耍的團團轉,還不知道要怎麽辦。

她摸出手機,藏在被窩裏看,翻來翻去,最後停在了發送短信的頁面。

勇敢一點,喬同志,請你,勇敢一點。

喬稚給自己加油打氣完畢,提前抱着一顆灌滿失望的心飛速的将短信編輯好發了出去。然後就是等待,漫長的等待。十秒鐘過去了,三十秒,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喬稚驟然将手機關機一把塞在了枕頭底下,随即平躺着深呼了口氣——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然而心裏催促的聲音越重,她眼角的酸意就越濃。原本灌裝的失望實則底下裝的全是僥幸,她本想提前設置好落點,以備預期不是自己所想,結果沒想到假失望一瞬間成了真,提前設置的落點不起作用了,她簡直是層層跌落,直墜深淵。

這麽久了,只要沒睡着,怎麽都該看到短信了吧?不回,是不想回?還是故意晾着她?

喬稚少有如此自我折磨的時候,她一邊在心裏罵自己活該,一邊大刀闊斧的賭氣想着,不行就拉倒,明兒一早我就收拾行李回北京,再也不跟你玩了。

窗外雨聲漸重,喬稚暈乎乎的生着悶氣,終于聽真切了門外那陣時斷時續的敲門聲。她唰地從床上坐起來,心跳瞬間飙升到140,冥冥之中就覺得門外的人是秋水,可她又怕自己猜錯了,猶豫的問了一聲:“誰呀?”

敲門聲停了,秋水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來。

喬稚無意識的勾起嘴角,快速下床走到門邊,略一呼吸,将門打開了。

她把着門,只開了半人寬的縫,心裏還在生氣,沒好氣道:“你來幹什麽?”

秋水疑惑的歪了歪頭,朝她晃了晃手機,笑了:“不是你說有事找我?”

喬稚一看她這幅模樣就生氣,覺得她是跟外面的人學壞了,虛虛滑滑的,一點都不老實。

“我二十分鐘前是有事找你,現在沒了。”她偏過臉。

秋水忽然往門口進了一步,喬稚緊張的“诶诶”了兩聲堵住門,急道:“你不回我消息你還想強闖啊?”

秋水跟她大眼瞪小眼了幾秒,忽然調出手機的通話記錄給她看:“剛剛在跟出版社的編輯打電話,聊了點工作上的事。我挂了電話才看見你消息,馬上就上來找你了。”

喬稚氣哼哼的瞟了眼手機,發現她說的是真的,心裏的氣瞬間消了大半,但礙于情面,又不知道該怎麽找借口把她放進來。

秋水看她那副別扭樣子,心裏澄亮的跟明鏡似的,立馬給她遞了個臺階道:“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你等我那麽久,絕對沒有下次了。”她眼裏有笑,手一點點推開門縫,欺身上前。“可是你偶爾能等我一次,我真的,很開心。”

門從裏面被關上了。

滿室黑暗中,暴風雨被隔絕在窗外,氣氛在四目相對中逐漸升溫,空氣中噼啪産生了無數的暧昧因子和火花。喬稚迎着她的視線,不知道怎麽地呼吸就變得急促了,柔軟胸脯無法克制的劇烈起伏,明明兩人什麽都還沒做,她已經感覺快呼吸不過來了。

秋水看着她,壓抑在眼底的狂亂隐隐冒出了頭,她勉強克制着壓低聲音問:“你說有事找我,什麽事?”

喬稚被她看的避無可避,目光甫一退開,又忍不住再度回首迎上去。她雙手攥緊裙擺,艱難的在迅猛的心跳聲中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想……”

“你想?”秋水突然逼近,喬稚愣愣後退。

“我們……我……”

“我們?”秋水重複着她的話。

喬稚被逼的退無可退,背抵上衣櫃,眼角驟然滾出了一滴熱淚。

秋水額頭抵上她的,雙手從她腰間摸過去,摟住了,聲音輕軟的不可思議:“姐姐,哭什麽呢?”

“你不要叫我姐姐。”喬稚難以抑制的哽咽着。

秋水偏頭吻在她眼角,一點一點,将她的熱淚吮淨,無比珍愛的用嘴唇安撫着她。

“哭什麽?”她又問了一遍。

喬稚搖頭,雙手抓上她衣擺,眼裏流露出渴望和痛苦:“我不知道……秋兒,你告訴我,你還……愛我嗎?”她忍下哽咽,雙手捧住她的臉,“不要騙我,也不要再同我,同我開玩笑,你說實話。”

“那你呢?”秋水靜靜地看着她,“你愛我嗎?”

喬稚捧着她臉頰的手一抖。

秋水一把将她手按住了,目光逼近她:“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我要你愛我,是想親我抱我的愛,姐姐,你愛我嗎?”

随着話音落,一滴淚無聲的砸在喬稚腮邊,砸斷了她心裏那根搖搖欲墜的弦。

喬稚伸手抹去她的眼淚,珍而重之的捧着她的頭,将吻落在她額頭,眼睛,鼻子,以及嘴唇上。一如五年前兩人分開時,秋水對她做的那樣。

“我愛你,秋兒。我是愛你的。”她眼淚漱漱而下,哭的整張臉都犯了皺,“你走了五年,我逃了五年。我恨自己對你動搖,我恨你愛上了我,我也恨我自己,我恨自己……我不應該愛上你的……任何感情都是我的劫難,你這一關,我邁不過去。”

“噓。”秋水止住她的胡言亂語,她的掙紮猶豫,她吻上她的嘴,兇狠的舔舐着,啃咬着,厮磨着一聲聲喊她的名字,“阿稚,阿稚……”

喬稚無法拒絕,只能選擇同她一起沉淪。她喘不過氣,痛苦又歡愉的抓着她的背,等秋水終于願意放過她,女人天生在情愛中的斤斤計較迫使她追問道:“那你呢?你還愛我嗎?還是說恨我?”

“我恨你不愛我。”秋水埋頭在她脖子上狠狠吮了一口,如同饑餓多日終于得嘗美味的野獸,滿足的松出一口氣。她将她帶到床邊倒下,埋首在她肩上不知餍足的嗅聞,舔舐,吮吸,越是得到,越是不夠……

暴風雨終于停歇,月亮自烏雲背後悄悄冒頭,一片清冷光輝之中,女人的身子白的像瑩瑩閃着光的貝殼,兩人周身湧動着大海一般深沉的情|潮。

秋水覆身而上,吮着她的耳朵尖,如同呓語般在她耳邊嘆息道:“喬姐姐,衆生皆苦,但我們活得甜一點吧。”

“好……”

……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來晚了,第三卷 結束。

其實寫到喬和秋在一起,這書也就差不多快要完結了,沒什麽好寫的了,餘下的就是收個尾。你們可以在評論區說說,你們還想看什麽,番外我給寫。

夏天的時候寫《暗河》,寫到一半的時候覺得自己“這寫的什麽鬼玩意?”當時很想廢了,但中途太監不太好,于是乎,本人的第一本長篇黑歷史,誕生了。到《念稚》,撸袖子發毒誓的想着,這次一定要一雪前恥!結果事實證明,說出口的誓言就是用來推翻的……确實,我個人的情緒起伏影響了這本書的節奏,聽取一切中肯意見,辛苦也謝謝各位捧場,我下本再努力,争取稍微不那麽黑……

嗯,感覺提前把後記給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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