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果有一天你重生了你會想要做什麽?

對于紀文心來說肯定是——

提前記好每一期的彩票大獎號該買買然後一夜暴富如果可以的話再囤房投資開公司迎娶高富帥走上人生巅峰哎呀想想都要笑歪嘴這種生活簡直是再好不過啦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然而事實總是令人悲傷的。

比如說像她現在這樣。

夜已深,她關燈平躺在群租屋裏用隔板隔出的狹小房間內。隔壁男女不堪入耳的□□聲透過隔板傳進她耳膜,吵得她久久無法入眠。她一邊在心裏罵娘一邊無比懷念前世安靜的房間柔軟的床鋪。

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了。迷迷糊糊中她夢到自己正在前世的辦公室裏幫人複印資料,複印機“嗡嗡嗡咔吱咔吱”發出詭異奇特的聲響。接着夢境變得模模糊糊一片空茫,耳邊響起了一陣人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醒醒!!”

“醒醒!!姐!該去上工洗碗啦!!!”

她腦中茫然了一會,接着睜眼便感到大亮的天光;眨兩下眼,看到頭頂上方燈泡天花板灰撲撲的。“砰砰砰”的拍門聲響個不停,她的思緒一下子回籠,一個激動從床上滾了下來。

對對對對對她還要去洗碗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來着得給老板留個好印象她還急等着用錢呢啊啊啊!!!

她匆忙洗漱過後就被住隔壁的隔壁的剛成年打工妹琳琳一路拉着,踩點趕到了“正宗叽叽咕咕蓋澆飯飯館”。

中年老板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老板大約四十來歲,滿面蠟黃胡子拉碴,松弛沉重的眼袋挂在眼底。此時他嘴邊叼着根煙不耐煩開口:“紀文心你磨蹭什麽呢還不滾去幹活?!”

等紀文心被琳琳拉到廚房他又在她背後唠叨:“還說自己是文化人!這麽磨蹭我們餐飲業的臉都快被你丢光了!!”

她正走在油膩膩黑乎乎通往廚房的路上,聽到這話,拼命努力才按捺住嘴角想要抽搐的沖動。

還你們餐飲業,ballballyou就這又破又髒的小黑飯館就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好嗎!

琳琳一臉不放心地把她推到廚房,又千叮萬囑了一堆話才憂心地離開。琳琳也是這裏的服務員,這個洗碗的工作就是她介紹給紀文心的。

來到廚房,紀文心把情緒先撇到一邊,按着廚房大媽的指示開始竄東竄西幹起活來。

…………只不過,這洗碗的活怎麽比她想象中的要難做?

她以為就像前世飯後那樣随便洗洗刷刷就行了,怎麽現在這個碗多得就像洗不完一樣?!

“那個叫紀什麽的!快點快點把盤子端過來!!”廚房大媽在嘶吼。

“馬上來馬上來!”她抱着一大摞碼得比她人高的盤子,顫顫巍巍在濕滑的廚房路面上小步挪過去。

這破盤子真特麽重啊!!

“快點啊!!”大媽繼續吼。

她加快了腳下步伐:“來……!”嘴裏剛發出一個音節便腳底打滑。

她幾乎是本能地迅速穩住重心抱緊了那疊盤子,然而還是有好幾只摔到了地上。

乒乒乓乓稀裏嘩啦摔了一地碎片。

完蛋了!!

完蛋了!!!

“草泥馬你還想不想幹下去了!!”聞聲趕來的飯館老板在咆哮。

想!!

想啊!!

第一天發生這種事她也不願意的!!!

“你他媽給我滾!!”老板望着一地碎片滿面心疼,“趕緊滾!!”

“我我我——!”紀文心被吼得有些發愣,急切地想要為自己作出辯解,可腦子裏想要說的太多,結果脫口而出:“那工資……”

老板一個眼刀扔過來,把她後半句話憋了回去。

最後的最後紀文心灰頭土臉地從小飯館走了出去,當然幹了幾個小時的工資也別想了。

正值大中午的飯點時刻,破馬路上飄蕩着各種味道烏煙瘴氣。

她現在二十二歲,剛重生沒幾天。

本正該是享受重生生活、利用先知能力挽回錯誤大殺四方的時刻,可此時的她卻一無所有,在烏泱泱的進城打工大軍中毫無競争力可言。

她好像突然脫力了一樣,耷拉肩膀拖着腳步慢吞吞往住處回去。步伐卷起一陣塵土,仿佛車輪滾滾而過。

她目前所在的地方是a市城北靠近工業園區的城中村,人流量也算不少,只不過往來的都是上輩子她從沒仔細注意過的人群。與其說她上輩子從沒注意過這類人,不如說她與這類人這種地方根本就沒有交集。a市很大,她上輩子在a市生活了十多年,只不過活動範圍一直都圈定在特定的幾個繁華城區。

前幾天她突然重生在這個城鄉結合部。

她之前好像是死了。

怎麽死的?……忘了。應該是發生了不太慘烈的意外吧,否則她不會不記得。

死亡比想象中輕松不少,反倒是重生後的現在,一切都那麽莫名其妙!

她自認前世就只是個極其尋常的人。極其尋常的家庭出生,極其尋常地上學,極其尋常地大學畢業,再極其尋常地在公司工作。哦,她還極其尋常地有個相親認識的未婚夫。

但是重生之後呢?

她得知現在是2xxx年,正是她意外去世的三年前,她二十二歲的時候。身份據她判斷應該是個靠租房打工為生的底層人員。

直到今天,這麽一下子重生過來,紀文心對一切還是一頭霧水。

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油煙味,重口熏人的烤肉串煎餅炒菜鱿魚串味道混合在一起,一路蹿到她的鼻腔,嗆得她能咳出淚。

她繼續往她的暫住屋走着。

路面鋪着的磚版很破舊,一些路段坑坑窪窪,腳踩在松松垮垮的路面磚塊上一不小心還能踩出泡污水來。道路上随處可見的廢物垃圾更不用提,油膩膩的污漬順着沿街黑乎乎的小鋪子一直蔓延到街盡頭。不遠處賣小商品的店裏傳來擴音器的高亢雜音:“五元五元!!全部五元!!清倉甩賣!!賠本甩賣!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混着更遠處服裝店裏旋律勁爆的音樂噪音,聽得人腦袋陣陣發昏。

往來路人的衣着不是破舊就是顏色鮮豔過了頭,臉上也盡是或茫然或苦悶或兇狠或苦中作樂般的興高采烈。

紀文心晃晃腦袋,雙眼無神地與那些路人擦肩而過,頭腦裏有一搭沒一搭地猜想着這些人的際遇。離開老家,進城,打工,賺錢,不賺錢,回老家,留下,流竄到他城。

還真是一眼都望不到盡頭的人生。

——而她呢?她重生後的未來該是怎樣?

她心裏一下變得有些壓抑。

紀文心的住處就在離剛剛那個小黑飯館步行大約二十五分鐘的群租房。

走到樓下時體力負分的她已經氣喘籲籲。她看着破爛的矮樓房幹脆一屁股在路邊坐了下來休息。陽光這麽好,她不想回那個狹小陰暗的租屋。

她雙手抱腿把臉擱在膝蓋上曬太陽,眯着眼回想重生這幾天的種種。

那天剛重生,她瘋一樣跑到鏡子裏看自己的臉,和前世一摸一樣。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自己終于返老還童哈哈哈哈就發現,她明明處在更年輕的時代,上輩子白皙的皮膚這一世卻變得粗糙暗沉毛孔粗大,雙眼裏有隐隐的血絲。她驚訝地看自己的雙手,細長光潔的手也變得紅腫脫皮,掌心糾纏曲折的紋路又深又重。回頭再看自己身上,穿的是十元一件貼滿劣質亮片的t恤褲子。

最後她轉頭仔細打量那個用隔板隔出好多個房間的群租屋。室內光線昏暗飄蕩着一股飯菜馊味,家具老舊髒污,牆面發黴脫落。

所有的感覺都如此真實……但她不想承認。

她翻遍了自己那個破屋子裏的所有箱櫃也沒找到任何類似身份證戶口本手機文憑證件的東西,全部身家就幾個硬幣毛票,不超過二十塊。

她是不是穿越到了別人身上?合租的室友一臉莫名其妙地告訴她她就叫紀文心,沒錯沒錯的。她不可置信地又問室友借了山寨機,撥打生前家人公司的電話,卻只得到號碼不存在的提示。

她本來還充滿一絲希望的心立刻就從寫字樓頂重重摔進了冰涼污濁的地底。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

那天晚些時候房東還過來催着要房租。她這一世已經欠了三個月的房租,再不付就要被趕出去露宿街頭了!

紀文心懵得不能再懵。

她完全不知道,在她這一世前半的人生中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孑然一身并活得如此狼狽——沒錢沒朋友沒住處甚至連身份戶籍有沒有都不能确認。

重生什麽重生,還不如讓她就那麽在意外中死了才好呢!

此時紀文心坐在太陽底下思緒混亂地想東想西,五月的暖風撩動她長及肩背的發絲,撫慰她的情緒。風溫柔地讓她快要睡過去。

她眯眼看到對面過來一只精瘦的三花貓,毛發髒污,體型看着像剛成年,一點不怕人翹着尾巴朝她“喵”一聲。

她和它大眼瞪小眼。

半晌後貓大人縮着爪子在她旁邊趴睡了下來,眼睛露出一條縫小腦袋朝她晃晃,似在暗示:還不去給朕拿食物。

這尼瑪貓都成精了!!

只是紀文心不知生出了股什麽心思,竟鬼使神差地上樓拿了點饅頭下來。也許是看這貓流浪得這麽辛苦還保持冷豔高貴的姿态,有些羨慕又有些同病相憐吧。

她啃了大半個饅頭再把一些碎屑放到貓的跟前,卻見它掃了眼又起身甩着尾巴邁着優雅的小步伐走開了。

……

它最後那眼神紀文心太難忘了,那似乎就在說,愚蠢的人類。

她受不了地雙手扯住自己的頭發——她現在活得還真他媽連只流浪貓都不如!

她想回去!她想回到她真正的家!想要錢錢錢!想要住家裏的公寓吃家裏的飯菜睡家裏的軟床!

可是她前世的家——夏白公寓好像在這一世從沒出現過。地圖上遍尋不見,找人打聽也毫無結果。

她把最後一口饅頭塞嘴裏搖搖晃晃站起身,胸口被噎得有些難受。

她決定走出這個地方去“外面”遛一遛。

她撸撸頭發拖着步子走離了暗巷環繞的城中村,來到了離工業區不遠的大路邊。

過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工業區附近的第一家企業,門口正停了一輛車。

車上走下來一個年輕人,微胖,個子不高,寸頭圓臉大t恤,大搖大擺向廠區大門走去。

紀文心瞧着那個人影,整顆心猛烈地跳動了起來。

媽呀!!熟人!!她的大學同學!!!

重生這麽多天終于讓她碰到個熟人了!!!

還是曾經追過她的人!!

她激動得有些不可自抑,只盼眼前紅燈快快過去她好跑到對面和他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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