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紀文心被段遲的笑容震得心頭發顫,猛地收回自己的腿。然而段遲的手卻依然死死地按住她的腿,緊抓着不放開,并且手下的力道越來越重。
刺心的尖銳痛楚從腿部發散,越來越深入到身體每個細胞。
段遲想要毀掉她的右腿嗎!!
紀文心又痛又恨,身體痛得有些發軟卻依舊掙紮着想要站起。
她伸手想去拉開段遲握住她右腿的手指卻無濟于事,最後只得淩厲地叫喊起來:“你瘋了!!你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段遲!!”
一邊高聲喊話一邊從沙發上踉跄立起身,意圖借着整個身體的力量擺脫段遲手掌的禁锢。
“哦?那你認識的段遲該是怎麽一個樣子?”段遲閑閑地回她,眼睛微微眯起。
等紀文心掙紮着直起身子的時候,段遲卻突然松了手,撤去所有力道。
驟然失去鉗制的紀文心毫無防備,重心無法保持平穩一下子身軀歪斜着向一旁跌去。
“不疼嗎?”段遲的眉頭都沒皺一下,看着跌落在沙發上的紀文心,“不疼的吧?我可是受過比這還要銅鼓百倍千倍的痛苦。”
紀文心意識到盡管段遲看似恢複了前世的記憶,但是對此刻的境況來說毫無用處。她現在都無法與他正常對話,甚至連他的思維方式都無法理清。
段遲的表情正常得毫無破綻,甚至從頭至尾都帶了些笑意,可是就是這過于正常的平靜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你找別人陪你玩去吧!!”跌在沙發上的紀文心啞着聲音朝他道,然後調整姿勢準備再次起身。
段遲卻忽然傾過身俯下身子将紀文心圈在他與沙發間,沾血的手掌撐在紀文心的腦袋旁邊。
驟然變得狹小的空間與逼仄帶着血腥氣的空氣攪得紀文心神經緊繃。
“你說說看,你好好的幹嘛要死呢?”段遲的話語說得輕飄飄的,像是在敘述一個簡單尋常的事實。他的炙熱呼吸噴吐在紀文心臉面上,讓她渾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
紀文心撇過頭用手重重推開壓迫她的段遲,沒想到再一次輕輕一推便将他推開了。
重獲自由的她單腿支撐身體跳起來,不顧腿上崩裂的傷口與排山倒海般襲來的陣陣疼痛,拖動着尚未痊愈的身軀,用盡最快速度艱難地奪門而出。
段遲再也沒有追上來也沒說話,只溫柔看着她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跑出門外,眼眶有些發紅。
“不乖的姑娘,你還想跑到哪裏去?再讓你玩一段時間吧。”他似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
接着他又看了看自己帶血的手指掌心,将手放到鼻間輕輕嗅上血液的味道,又眷戀地伸出舌尖舔上猶未幹涸的血跡。
血液的鐵鏽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讓他一下舒展了眉頭。
紀文心受了驚吓般飛速地跑到樓下,出了建築還驚魂未定地朝段遲所住的那一戶望了一眼。再轉頭便看見一個規規矩矩的年輕人站在她的面前,她認出來這是曾經跟随在程千身邊的一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看到紀文心狼狽的樣子以及血肉模糊的右腿面露驚訝,随即便被他迅速地隐藏下去。
他朝紀文心說:“紀小姐,程先生來讓我接您回去。”
紀文心還未從方才的事件中緩過神來,稍作思考也就同意了。
這裏的路距離她的住所很有些遠,高檔社區遠離市區,打車公交也不夠方便,讓程千的車帶她離開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車子果不其然将紀文心一路送回了程千的那幢別墅,紀文心在路上提出對目的地的異議也被駕駛者給無視了。
程千此時已經回到了家中,紀文心進門便看到他正在與屋子裏那位叫林嫂的中年阿姨交代吩咐。
在過來的路上紀文心想了許多關于段遲的事,從前的和現在的,漸漸地平複了自己的心緒。她想她此時待的終究是一個不同的世界,而段遲也終究不會是前世她所認識熟悉的那一個段遲。
在現在這個世界上,有更多她重新認識結交過的人,他們同樣也活生生地生活在目前這個世界上。
紀文心腿腳受傷,心中又被大大小小的雜事占滿,因此無心與程千多打交道。
然而她此時還是有一件事不得不問他:
“我聽我們娛樂會所的店面經理說,我以後不在娛樂|城裏做工了?而且還是你安排的?!”
程千回過頭看向她:“是。”他鼻梁上還是架着先前紀文心看到過的那副黑框眼鏡,此時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右腿上。
而這頭紀文心提起娛樂會所的店面經理就想起了毛毛,想起毛毛便想起了毛毛在車禍事故中間接被她撞斷的腿腳……
紀文心的眉頭越皺越深,心中的挫折與洩氣也越積越多。
如果由于她的過失真的對毛毛的身體健康造成重大影響的話,那她心裏總會感到不安。
“紀文心?”程千見紀文心問完話後便呆愣愣地站住不動,出聲喚了她一句。
紀文心從內心的不安中回過神來,發現程千已然走到了她跟前,面無表情地繼續凝視她的右腿。片刻後程千轉身去打了個電話。
就在程千打電話的時候,林嫂走來關上大門勸紀文心去坐下休息。
紀文心有些進退兩難,她本意只是來問問程千關于那天晚上、以及關于她娛樂會所工作的事情,長話短說問完就走沒想要在此多做逗留。
然而當她還沒來得及向眼前的中年婦女說出拒絕的話,一雙有力的手便輕輕托起她的腰肢膝彎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這一抱來得突如其然,她甚至還沒将驚訝的聲音發出口程千就已經結結實實地抱着她向二樓走去。
“程千!”紀文心找回自己的聲音,僵着身子道,“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程千一言不發。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在碎發眼鏡遮掩下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以及輪廓分明的下巴。暗色的燈光照在他面部,把他冷白的皮膚照得帶上了一絲暖意。
見程千對她的話沒有反應,紀文心開始掙紮扭動起來。被程千這樣抱着,既怪異又別扭。
“別動。”程千平淡地制止她的動作。
他的說話語氣一如從前一般平穩,紀文心無法從中判斷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
而程千懷抱着紀文心,只感到胸懷中的軀體重量輕得驚人,稍稍一用力就好像會被捏散消失似的,還在滲血的右小腿灼得他眼睛疼痛。
程千簡短的話語無端就生出了些力量向紀文心罩去,讓她停止掙紮乖順地被他帶到二樓。
程千走得不急不緩,只是短短一瞬沒過多久紀文心就感到被他抱到了一間屋子的床上。是傍晚她醒來的時候所待的那間房間。
她半坐半躺在床頭,擡眸看向程千:“你——”她咬了咬牙,還是感到有些不自然與尴尬,撿起之前的話題,“你說我要離開娛樂|城不在那裏上班了?”
程千從一旁抽來張椅子:“那種地方并不适合你。”他把椅子放在她身邊坐下,說得一派坦然。
“為……為什麽?!”紀文心看向程千的雙眼。程千單方面的決定讓她一頭霧水,“不去那裏上班我怎麽生活?!”
“你目前有什麽特長?”程千的雙眸暗了暗,輕微扯了下嘴角,“什麽都不會也沒關系。你以後就到我的公司來吧,無論怎樣都能給你安排個職位的。”
紀文心訝異地張大眼睛。
自從她醒來後就感到程千對她有些不一樣。到底怎樣的不一樣具體她也說不上來。
而此時他提出的安排也着實有些令她匪夷所思。
拒絕的話在紀文心舌尖打了滾又吞了回去,她咽了咽喉嚨順着他的話問下去:“那待遇?”
如果程千公司要她的話,那她就去好了!——反正到哪裏都是朝不保夕的生存,何不選擇一個來錢更多的地方呢?不管程千是不懷好意也好,心存施舍之念也罷,總之不會比端茶洗碗陪酒賣笑更艱難吧?
“比你之前的待遇要高得多。”
“我要怎樣才能相信你?畢竟,你曾經——”你曾經好像想掐死我。
程千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茫然和痛苦,只不過那表情消失得很快,才持續不到一秒接着便又恢複成平淡無波的樣子:“我救了你,”他說,“幫你從荒郊野林惡徒堆裏撿回一條命。沒有我,就算你逃出來了,你也無法單獨回去。”
紀文心皺眉思索了一番。對于那天晚上與匪徒相争的記憶她其實有些模糊不清了,那晚的體驗實在太過荒誕,以至于總讓她覺得其實那只是一場被誇大了的普通事故。
只是黑暗可怖的印象還殘留在她記憶深處,如同黑色纏人的惡爪,稍稍回憶便覺得整顆心髒都被恐怖纏緊了。
似看透了紀文心眼底的惶恐,程千放緩聲音對她說:“有很多事情也許你一時難以明白。但是以後你都會慢慢知曉。”他低頭小心翼翼地觸碰上紀文心痛得失去知覺的右腿,拭去淩亂的血漬,“你現在只需要知道,我不會害你。”
說完他驀然擡眼。
透過流轉着燈光華彩的鏡片,紀文心撞進了程千豪不避諱的雙眼,黑白分明,眼底清明帶着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