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息。大概過了兩天,白心才從那種極度的恐懼中緩過神來。
之前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格外不真實,她險些喪命,并且經歷了這場生死角逐戰。
每當午夜夢回,她都會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脖子,感受自己蓬勃躍動的脈搏,以及源源不斷散開的溫熱。
白心按響了蘇牧家的門鈴,他由于腿受傷,也請假在家休養。
一開門,白心對上蘇牧清冷的眼眸,下意識後退一步。
她心有愧疚,底氣不足:“蘇老師好一些了嗎?”
“基本都好了,”蘇牧淡然答道,不過一會兒,又問,“我這算是工傷,請問在緝-拿歹-徒過程中損壞了車輛,警方會報銷修理費嗎?”
白心搖搖頭:“不會。”
蘇牧薄唇微抿,說:“我的工資不高,這次的修理費已經是我一個月的工資了。白小姐,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一定會選擇見死不救。”
白心沉默,心裏狠狠記了一筆。
蘇老師的特征明顯還有……特別摳門。
☆、第十三集
這些天,白心請蘇牧幫了一個小忙,讓他扮演自己的男朋友,陪她參加同學聚會。
反正吃完一頓晚飯以後,白心的高中同學都會分道揚镳,不再碰面,所以她并不怕被戳穿。
白心在高中時期人緣就不太好,要是被這些人知道,她被剩到了二十六歲,變成了超級剩鬥士,也挺丢臉的。
事成之後,蘇牧也提出了一個要求——禮尚往來,他也必須要一個職業清白的女朋友扮演者。
到了午飯時間,白心按響了蘇牧家的門鈴。
她拉開椅子,泰然自若坐在餐桌上。
蘇牧今天穿的是純白的薄毛衣,就一層,指縫似的厚度,一點都不顯熱。
更何況,他很合适穿白色的衣服,搭配上白潤的膚色,糅合一體,溫和的氣質不濃不淡,恰到好處。
蘇牧将菜色擺定,今天中午有白心清單上寫的“紅燒獅子頭”,以及“梅菜扣肉”。
白心偏好肉食,到了無肉不歡的地步,甚至對辛辣以及腌制品也來者不拒。這樣的口味,實在是很難讓素來喜好保養的蘇牧茍同。
蘇牧夾菜時刻意避過了那些菜色,只吃時季新出的蔬菜,俨然一個素食主義者。
白心吃的滿足,腮幫子微鼓,猶如一只咀嚼食物的大型倉鼠。
她臉上挂着靥足的笑容,一邊說:“蘇老師,沒想到你也會有‘需要一個女朋友’這種煩惱?”
蘇牧頓了頓,沒出聲,似被戳中軟肋。
白心再接再厲:“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思維型頭腦,像是機器一樣沒有其他情感。但就現在看來,你為了融入這個社會,還是很拼命的呀!”
這次輪到蘇牧無話可說,他沉默良久,才出聲:“這是一種僞裝,為了讓像你這樣的人不感受到壓力,我只能盡量收斂鋒芒,好顯得平易近人一點。”
這……這厮自賣自誇,好不要臉!
白心不再深究這個問題,生怕又被蘇牧找到什麽突破口反擊,把她貶低的一無是處。
她說:“蘇老師要去的也是同學會嗎?”
蘇牧說:“是高中同學舉辦的度假,時間為兩天。據我所知,你的病假還剩下兩天,剛好不沖突。只要你去,我不介意付你工資。”
“非去不可嗎?不能拒絕嗎?”
“不能。”
“有什麽原因?”
蘇牧不肯說了,大概是也覺得變成剩鬥士,有失男性尊嚴。
白心追問無果,只能妥協。
而蘇牧垂下眼睫,朝窗外遠眺,意味着拒絕說話,也就是毫無商量的可能性。
這是他的小動作,也是他的慣用伎倆。
白心無論如何,都破解不了。
她也只能去了。大不了,事成之後和蘇牧的那些同學江湖不見,或者說她甩了蘇老師,左右丢人的都不是她。
隔天,白心就陪着蘇牧前往度假地點。
白心坐在副駕駛座上,她忍不住問:“扮演你的女朋友,我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事項嗎?”
“你只需要保持安靜。”
蘇牧的語調并未有不快,相反的,他很享受現在這段行駛山野間感受涼風的時光。
他之所以這麽說,顯然是看穿了白心極其不擅長說謊這一點,給她一條最為實用的建議。
白心沉默了幾秒,問:“你是怎麽知道我不擅長說謊的?”
蘇牧側目,看了白心一眼,眼帶贊許:“白小姐,你似乎比以前聰明了一點。”
“我一直很聰明,說重點,蘇老師,別混淆視聽。”
“你還記得你八歲的時候做過什麽嗎?數學考了63分的那一次。”
白心的氣勢弱下來,她聲音孱弱,幾不可聞:“那次是一個意外,我清楚記得最後一題,是我粗心,看錯了數據。”
“說重點,白小姐,別混淆視聽。”
白心咬牙切齒,這人做事,還真是睚眦必報。
她狠下心,說:“那一次,我把63分改成了83。結果到了晚上,忍不住還是坦白了。”
“那麽初二那次呢?你把班費弄丢了,又編織了什麽借口?”
“我說幫助家境貧困的老人了。”
“結果呢?”
“我選擇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由上述情況得出結論,你是一個不會撒謊的人。”
“我……”白心想反駁,找不出借口。
“但是。”蘇牧忽的頓了頓,他轉頭,看白心,鏡片被陽光照得隐隐有光,擋住眸色。
蘇牧遲疑了很久,才抿唇,說:“昨天,陪你去扮演男友的時候。你配合的堪稱完美,這是為什麽?”
白心正好找到臺階下,她洋洋得意:“這說明,我現在也是極有城府的人,和過去dbye!”
“很顯然,你不是。”蘇牧說,“所以,只有一個結論……白小姐,你的內心是接受讓我當你男友的,所以才會那麽坦然,不是嗎?”
“怎麽可能?”白心愣了,這種結論可能嗎?
“你在……暗戀我。”
蘇牧說完,将目光調轉回前方。他的食指在方向盤上輕敲兩下,發出篤篤的聲響,骨節分明,透着白,很好看。
他說的有理有據,白心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她在暗戀蘇牧?
顯然是不可能的!
只不過他是musol,是她曾經企圖追逐的星光。
白心錯開這個暧昧的話題,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蘇牧說的坦然:“我說過,我了解你的全部,包括過去。”
“你這是在侵犯我的*,蘇老師!”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忘記這些事情。畢竟我對你初三交出了第一封情書被拒這些事情,一點都不感興趣。”
“……”
白心內心糾結,心想:知道的還真多。
約莫過了兩個小時,他們才抵達岐山區有名的主題別墅。
這棟別墅坐落在深山之中,門前有一面清澈見底的小湖,山風飒飒,稍不留意,傍晚的微風就卷入衣角,涼意滲人。
白心剛走近幾步,就被眼前來迎接的人吓退。
她情不自禁,躲到了蘇牧的身後,與對面那個男人對峙着。
那個男人是沈薄。
沈薄似笑非笑,說:“歡迎你們。”
蘇牧垂眸,避開他的目光,一句話不答。
沈薄也不介意,還是一昧微笑,彬彬有禮:“讓我們來猜猜,躲在你身後的這位小姐是誰?”
他閉上眼,嘴角的弧度加深,似品嘗珍稀佳肴,需要用舌尖細品回甘,緩而慢地說道:“即使感到懼怕,躲在你身後也不會伸手拽住你的衣物,這代表了疏離和客套,說明你們的關系并沒有我想象的那麽親密。并且她顯然不知道我和你的關系,才會表現的像現在這樣慌亂。很顯然,你們還不到相互交心的程度。我說的對嗎?蘇牧。”
“你說錯了,沈先生。”蘇牧的聲音比往常都冷,他強勢攬住白心的肩頭,力道生猛,将她帶入懷中,親密無間。
“是嗎?”沈薄玩味地反問。
“你猜錯了,我們是非常親密的關系,她是我的女朋友。”
蘇牧坦然,他說完,還轉身,體貼地幫白心整了衣領。
沈薄但笑不語,朝白心伸出手:“那麽,初次見面,我叫沈薄,我弟弟今後就全權交付給你了。”
白心生硬地回握,聽到他的話,猶如一個重磅炸-彈在腦中炸裂。
弟弟?沈薄居然是蘇牧的哥哥?
“同父異母的兄長,從基因學來說,并不算是很親密的關系。”蘇牧解釋,片刻,又補充:“從感性來看,甚至次于女友。”
白心稍一聯想,就大概猜到蘇牧必須要來的原因了。
他不肯在自己的哥哥面前露怯,如果沒有女朋友,又顯得太過于孤僻,甚至是被世人讨厭。
蘇牧低語:“走吧。”
白心小步跟上,她走一步,一回頭,正好對上沈薄那雙布滿陰鸷的眼睛,內含笑意,意味不明。
別墅就在不遠處,屋頂上的瓦片鮮亮,淺淺淡紅,好似電影裏浪漫、唯美的玫瑰莊園。
“這期的主題是hbathory女伯爵。”不知何時,白心的身邊忽然多出了一個女人。
她的卷發微翹,氣質溫婉。踩高跟鞋時頗有格調,貓步平穩,是個職場老江湖。
“你好,我是俞心瑤。”她朝白心伸出手,說:“你是?”
曾經有人說過,如果一個人自我介紹為“我是xx”代表這個人倨傲自信,認為所有人都該知道他的身份,如果是“我叫xx”則代表不自信,抑或是謙遜,處于下風。
“你好,我叫白心。”白心微笑,示意。
她不知該怎麽說,正如蘇牧所說,她不擅長說謊,此時窘迫,怎麽也吐露不出半個字解釋自己的來歷。
蘇牧說:“俞心瑤?是高一時的語文課代表嗎?”
俞心瑤微笑:“蘇牧?物理課代表,我對你的印象可是一直都很深刻,畢竟你是第一個可以當衆拒收段花情書的理科生。”
“這個螃蟹,由我來吃。”
蘇牧說完,邁步,朝別墅走去。
俞心瑤不解看白心,眉峰微蹙。
白心幹笑,說:“他可能是在開‘總要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種冷笑話。”
☆、第十四集
到了別墅內,其餘的人都聚在了那裏。
總共五個人,除去已經熟悉的俞心瑤和沈薄,剩下的還有三人。依次分別是葉南,安慧,周潇。
葉南是個身材瘦小的男人,西裝領帶,人不高,據說是高中時成績僅次于蘇牧的尖子生。
站在白心正前方的是安慧,她是俞心瑤閨蜜,好到穿同一條褲子,果斷也把白心排除在外,與她相處并不融洽。
而周潇現在是個畫家,氣質憂郁,寡言,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說話。
迫不得已,只能白心挑開話頭:“之前俞小姐說這裏的主題是hbathory女伯爵,她是誰?”
周潇啓唇,難得的接口:“匈牙利的巴托裏伯爵夫人,相傳她貌美睿智,後因為丈夫常年征戰在外而出軌。在丈夫死後,就開始殘殺少女,用處子血沐浴,為求永葆青春。後來伯爵夫人被抓住,由于那個時代,伯爵不可能被處死,所以終生關押在某個塔堡裏。但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她就在衆目睽睽之下不翼而飛了,有人說在牢房裏看見一只黑色的蝙蝠飛出,那是伯爵夫人的化身。此後,就被稱為吸血鬼夫人。”
安慧怯弱問:“這是真的嗎?”
沈薄解釋:“白小姐有所不知,這裏的主題別墅很有名,每一個月都會換主題,更有人說,能夠在這裏見到傳說中的人物。”
“傳說中的人物?難道能見到吸血鬼夫人?”白心不信,她沒有信的理由。
蘇牧淡然說:“別信任他,他在笑的時候說話必然是不懷好意,不笑時絕對是在密謀詭計。”
白心無語:“那沈先生在什麽情況下是好的呢?”
“你認為這個人有好的時候嗎?”蘇牧說。
“這個……”
蘇牧忽的,低頭,貼着白心的耳朵,竊竊私語:“還有,白小姐別忘記了。現在,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應該同仇敵忾。”
白心舔了舔下唇,她不想出聲提示——一起說某個人壞話,那是女性閨蜜之間為了建立更深層友誼的所作所為。
好吧,如果他願意的話,這樣也不錯。
葉南把幾只标了箭頭的箭矢遞給俞心瑤,讨好說:“心瑤,你先抽,能抽中主題房的幾率大一點。”
俞心瑤抽了一支箭,裏頭标了a,果然是主題房。
“那我就要隔壁b房啦,誰都不要和我搶。”安慧拿走裏頭的箭,半點沒有猶豫。
由于頭彩被搶走,抽簽也變得索然無味,大家無所謂拿什麽箭矢,只要知道房牌號就好。
打算出門舉辦燒烤前,沈薄提議:“不如一起去看看俞小姐的主題房是什麽樣子的?”
衆人附議,一齊上樓看房。
所謂主題房,也就是裝扮最細致的一間vip房。
一打開門,奢靡的貴族氣息迎面而來。床上挂着重重帷幕,薄紗翩跹。
而床腳正對着一副伯爵夫人畫像,她臉上有一只面具,側面來看,是立體的,像是會從牆中探出頭來。面具空出兩個巨大的眼洞與唇,眼睛處黑漆漆一片,略有點猙獰可怖,卻不讓人厭惡。
只是就材質來看,不知是特制的真皮,還是蠟凝結成的仿真面具。
“這面具做的栩栩如生,好像真人一樣。”安慧贊嘆不已。
周潇點頭,“這是真正的藝術品。”
幾秒之後,周潇的神色忽然變得凝重。
他閉上眼,說:“這幅畫好像有生命,我能聽到她蓬勃的心跳聲。”
“騙鬼吧。”安慧說。
沈薄勾唇:“藝術家認為所有的事物都擁有生命,它們不會衰老不會成長,意味着生命永恒。”
蘇牧适時出聲:“沈先生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并未看向畫像,反倒是将目光投在觀光的衆人身上,博取觀光客的好感。你知道這種介紹情況意味着什麽嗎?這是推銷慣用的手段,顯而易見,你在推銷商品,并且對這副畫像沒有一點有欣賞的興趣。”
“這家旅店也是我的資産之一,你有什麽意見?”沈薄并未反駁,聲音照樣是平緩不驚。
葉南說:“沒想到沈學長是這間別墅的老板,難怪我之前拜托你訂旅店的時候,這麽快就處理好了。”
“希望各位玩得開心。”沈薄客套說。
他沒有寒暄的興致了,轉身下樓,大步離開。
白心說:“你和沈薄都是這樣相處的?”
蘇牧瞥了一眼遠處的背影,說:“能掃他的興,我很開心。”
白心不懂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反正看樣子,還蠻有趣的。
他們也下了樓,去廚房準備燒烤食材。
白心洗了青椒,由蘇牧切成大小均勻的塊狀,用來插-在烤肉串上。
她說:“之前聽到俞心瑤說,你拒絕了段花的情書,怎麽回事?”
蘇牧做事不容分心,他停下了篤篤有力的切割聲,說:“字面意思,她是段花,我拒絕了她。本質上,她和你一樣,都在暗戀我。”
“我說了,我……我沒在暗戀你。”白心明明沒有心虛,實話實說,但不知為何,總有點底氣不足。
“需要我解釋一下,對于你們暗戀結論的推理嗎?”
“不用了!蘇老師好好處理食材吧,我去前面幫忙了。”
白心逃也似的,一溜煙跑到了別墅外的燒烤架前。
外頭,星火璀璨,天色漸暗。
燒烤架的炭火灼了點點黃芒,煙味大,顏色好看。
白心走向靠牆的周潇,問:“你不去幫忙?”
“我只會越幫越忙,不如欣賞星空,聽聽伯爵夫人的呢喃。”
“呢喃?”白心的腦子要跟不上了。
“你知道嗎?吸血鬼伯爵夫人的畫像,她的眼睛會轉。”
“什麽?”
“是真的。”
“白心?”蘇牧忽然走出門,對她說,“沒有你在的五分四十三秒裏,我很想你。”
他的語氣很生硬,像是官方廣播在報道科學頻道一樣,沒有一絲情感溫度。
如果蘇牧換一個賓語,說:“沒有水的五分四十三秒裏,我會很渴,”白心都覺得沒有任何違和感。
白心驚到了,小跑跟上蘇牧。
他說:“我的演技如何?”
“很爛,真的。”
白心話音剛落,忽然之間,蘇牧輕握她的肩頭,推到牆上。
怎麽回事?
白心的大腦當機了,她的呼吸急促,心如鼓搗。
她睜開眼,看着愈來愈近的臉,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現在是危急時刻。
蘇牧的唇瓣迫在眉睫,他仿佛深谙接吻之道,側着頭,避開鼻尖相抵,就此靠近……
噗通噗通。
白心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被他那種馨香的沐浴露味吸引,情不自禁細嗅,如同猛虎細嗅薔薇那般,卸下所有的防備。
蘇牧垂下眼睫,他的側臉隐在暗處,燈光流轉,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卻并不陰柔。
甚至讓她,也有點想要放棄抵抗了。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我去廚房。”葉南尴尬,逃之夭夭。
蘇牧松開白心,說:“現在呢?演技如何?”
演……演戲?
白心急忙避開這個話題:“還不錯,那個,食材準備好了嗎?我餓了。”
她很怕被這個觀察入微的男人看出破綻,因為她似乎有一瞬之間,分不清現實,險些沉淪了。
☆、第十五集
蘇牧還怔松看她,眼神從最初的迷蒙,逐漸轉變為探究。
他望向白心,肆無忌憚注視着她,仿佛能從白心最基層的心髒剖開,從內而外,分析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快要被……看穿了。
白心呼吸急促,她後退一步,逃跑了。
真是丢人,這一整天來,她都逃了幾次了?
她就這麽害怕蘇牧嗎?還是說,只是害怕這個人洞悉她的內心?
這個無所不知的男人,他會讀心術。
白心氣喘籲籲,又躲到了外頭的燒烤棚處。
一切都準備就緒,沈薄甚至還生了一堆篝火。
火苗竄在木架之中,徐徐跳躍,如同随風飄蕩的鮮紅綢布,被風吹出波紋,卷着邊角,不斷翻滾着。
白心湊上去,伸手攤在火苗上方,感受着那源源不斷的暖意。
她長籲一口氣,總算将之前那般古怪的情緒抛諸腦後。
周潇上前,他坐在地上的大石上,手裏是一本素描本,還有一支筆。
“你在畫什麽?”白心好奇,靠近他,探頭去看。
“我在畫被伯爵夫人懲罰的少女們。”
“懲罰?”
白心顯然不太會和藝術家溝通,這些人的思維跳躍,尋常人跟不上節奏,甚至連對話都平添了塵世煙火味。
在他們眼中,俗不可耐。
盡管聽不懂,但白心還是在看他利落下筆,幾秒之間就勾勒出一個躺倒在床上的少女。
少女的臉上蓋着一層布滿褶皺的皮,像是面具。面具邊沿加深,用厚度塗抹出渾濁的血跡。
這是一個被強行蓋上人皮面具的少女,顯而易見,已經死了。
白心心下一沉,覺得既壓抑又陰暗。
她問:“為什麽畫這個?”
周潇說:“伯爵夫人想要青春永駐,所以殺死了她們。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懲罰那些貪戀美貌的犯人,她們自以為是,以青春做掩護,肆意玩弄那些追随者。所以伯爵夫人會懲罰她們,把她們的容貌統統奪來。”
“我不太明白。”
“沒什麽,一時興起,随手畫的游戲之作。”
他撕下紙張,随手抛到篝火裏,助長了火勢。
那團火焰在瞬息之間,就将紙張舔舐進肚,沿着紙張邊沿一點一點燒灼而去,燒成灰燼。
當燒到畫上的面具邊沿時,斑駁的黑色血跡被紅光一染,就好似真血一樣,觸目驚心。
不知為何,白心被吸引,企圖傾身去看。
卻在瞬間,被人拉回。
“我不在的時候,你都會變成飛蛾嗎?”蘇牧問。
他說的話暧昧,着重于‘他不在’的這個關鍵點上,既親密又溫柔。
可白心沒領情,她沒在意語言上的脈脈柔情,下意識反駁:“我不是飛蛾,我也沒想撲火。”
很好,還能讀懂蘇牧的冷笑話。
蘇牧說:“以後離火遠一點,即使不碰到火苗,高溫也足以燒焦你的眉毛。”
白心知道他現在所有的關心都是在演戲,她也故作小鳥依人的樣子,甜甜回答:“知道了,我會聽話的。”
嘔……她好虛僞。
她自己都要受不了自己了。
聚會終于開始了,他們三三兩兩開了幾瓶啤酒,舉杯暢飲。
白心不擅于酒力都大口灌了一喉嚨,只剩下蘇牧與啤酒瓶對視着,愣是不動手,誰喝了誰就輸。
白心無奈,悄悄問:“蘇老師怎麽不喝?”
“你知道酒的結構嗎?酒之所以被稱為酒,是因為裏面含有3%到65%的酒精。而酒精對人的神經有一定影響,會進入血液循環,所以會醉。”
“蘇老師,你想說什麽?”白心太了解他的套路了,一旦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先分析本質。
“我……不會喝酒。”
果然如此,被白心猜對了。
“但是不喝酒,會不會顯得格格不入?”
沈薄走到蘇牧面前,皺眉看白心,說:“顯而易見,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居然不知道我弟弟不擅于喝酒。”
白心慚愧。
沈薄說完,拿出一瓶ad鈣奶,擺在了蘇牧面前,體貼道:“你喝這個,醉不了。”
蘇牧欲言又止,片刻,沒憋住:“我在兩歲的時候已經不喝這種飲料了,沈先生,請自重。”
“哦,原來如此。”沈薄的語氣頗為遺憾,“早知道,我就應該讓人準備幾瓶營養快線,我忘了你不喝這個了。”
蘇牧淡然,看了他一眼,端起啤酒,一飲而盡。
白心關切問:“蘇牧?你沒事吧?”
“沒事。”他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就趴到了桌上,一睡不醒。
沒想到,蘇老師說的不勝酒力是這樣子的。
白心吃了幾串烤肉,她拿出手機想要看個時間。卻意外發現,這裏沒有任何信號。手機右上角那一塊一直都是“x”,表示此處無信號。
怎麽會?
沈薄解釋:“這裏地處位置沒有覆蓋網絡,信號質量差,下了山就好了。”
白心怕他,但就現在而言,他耐心解釋,白心竟然覺得這個人似乎也沒她想象中的那樣陰狠惡毒。
不過片刻,沈薄又低聲補充了:“這是商家刻意安排的,如果在主題公寓裏遇到了什麽,沒有信號,聯系不到人,就能放大這種恐懼。這也是生意興隆的秘訣之一,白小姐,你明白了嗎?”
也對,只有這樣特殊的條件,才會讓人興致盎然。
可這個人……還是如她最初印象所想的那樣令人畏懼。
白心忍不住後退,避開他如同毒蛇一般,專注的目光,那眼神裏像是淬了毒一般,油綠的,在暗夜中發光。
可怕。
她逃避,将臉轉向另一頭。
山風纏綿,拂過樹梢,帶着點點暗影,似山雨欲來。
她坐下,吃了最後一支碳烤羊肉串。
肉上面撒了孜然與燒烤架,濃郁的醬汁還未燒幹,塗上油光發亮的一層褐色,起着小泡,熱氣騰騰。
白心吃的直嘶舌頭,也不知是被燙的還是被辣的。
之後,她擦了嘴角的油脂,在安慧的幫助下,成功将醉倒的蘇牧扶到肩上。
蘇牧醉酒的樣子也是有趣,雖不省人事,但腿還會走,只需白心搭住他的胳膊,引他走路。
“d房,房卡在這裏。”沈薄遞給白心一張房卡,由她上樓。
白心點頭道謝,就在側頭的一瞬間,蘇牧的臉堪堪擦過她的唇瓣,帶着一點溫熱,以及蘇牧獨有的馨香,甜膩,讓人心底發軟。
她也不明白,一個男人為什麽會喜歡這種甜美的花香味沐浴露。
算了,這也是蘇老師的特征吧。
不過,她剛才算是占了蘇牧的便宜嗎?
她可沒有故意要親他的側臉,這完全是一個意外。
白心把蘇牧放倒在床上,揉揉酸澀的肩頭。
而就在此時,蘇牧忽然坐了起來,眸色清明,沒有半分醉态。
白心吓了一大跳,說:“蘇老師?你清醒了?”
蘇牧擡頭,眼神冷冽。
他盯着白心,不知為何,啞聲啓唇:“白小姐,你為什麽要趁醉親我?”
“我……我哪裏有!”白心結結巴巴,她實在想不通,蘇牧醉成那樣了,又閉着眼,是怎麽知道的。
“睡着時,我的體溫會稍微下降0.17c,所以外界碰到我,就會讓我察覺到溫度的升高。以及,唇部溫度通常比體表要高,再結合一下當時的接觸範圍,就能推算出是你的唇。”
“你這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何況,我的身上,有你的味道,”蘇牧冷淡說道,“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
“……”她能解釋什麽?解釋自己暗戀蘇牧嗎?
白心心好累。
這時,一聲慘叫忽的打破了他們之間尴尬的氛圍。
葉南連滾帶爬跑到他們房門前,哆哆嗦嗦說:“心瑤,心瑤她死了!她臉上蓋着伯爵夫人的面具,都是血,都是血啊!”
“快走。”白心的職業病犯了,她幾步就沖了上去。
由于a房在上面一層樓,距離不遠。
才短短幾秒的時間,她就到了a房門前。
然而,a房房門緊閉,葉南也不像那種看到了死人,臨走時還帶上房門的人。
白心下意識撞房門,咚的一下,門被撞開了。
“俞心瑤!”她大喊。
“白小姐?怎麽了?”俞心瑤還穩穩站在門邊,疑惑看白心。
怎麽會?
這時,蘇牧也趕到了。
他進屋查看情況,視線落到了那一個挂在畫像上的面具上頭。
面具邊沿有一絲暗色,像是液态物滲入了畫紙之中。
白心問:“葉先生,你在耍我嗎?”
葉南難以置信,他擺擺手:“我沒有,真的沒……”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俞心瑤好好的站在這裏,臉色紅潤,氣色也很好。
白心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心裏有氣,但是又不好說什麽。
她環顧四周,包括垃圾桶,裏頭都沒有什麽紅色污漬的垃圾,就只有幾團純白色的紙巾。
沈薄等人也接二連三趕到了,見是虛驚一場,也沒說什麽,都散了。
☆、第十六集
白心還在a房駐足了一會兒,她走到畫像前,仔細端詳伯爵夫人。
像框內的伯爵夫人典雅而高貴,披着深黑色的袍子,內部底色鮮紅。
她兩手交疊在一起,指節浮腫白皙,是個有點發福的貴婦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面具,蓋住了她整張臉,只露出單薄的紅唇以及兩個黑漆漆的眼窟窿,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一幅畫而已,只是由顏料與紙張組成的物質,沒什麽好害怕的。
至多也就是那張面具可以取下來,這是商家有意為之,制作成這種立體模式,博人眼球而已。
白心和俞心瑤道了晚安,退出房間。
屋外雷聲大作,淅淅瀝瀝的雨聲拍打窗戶,如同敲門聲。
由于白心和蘇牧是男女朋友,所以被刻意安排到同一間房內。
蘇牧二話不說,拿了被子打地鋪。
白心躺在床上,還在想之前的事情。
她問:“蘇老師,你說葉南是在耍我嗎?”
“不見得。”
“怎麽說?”
“如果是在耍你,他的表演也太真實了。”
白心回憶起之前那一幕,也是,他的慌張不似作假。
蘇牧的聲音在空蕩的雙人房內,顯得格外空寂缥缈。
他的嗓音低啞,卻很容易集中人的注意力,不自覺将視線都傾注在他的身上。
“但是,俞心瑤沒死。她就在屋子裏,什麽事都沒有,這又是怎麽回事?還是說……葉南看錯了,他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看到了俞心瑤的死相?”
蘇牧靜默了一秒,他回頭,望向白心,眼底毫無波瀾,一雙眼清冷而死寂。
他淡然開口,說:“白小姐每次想問題,都會這樣跳脫嗎?”
“我……就是覺得這裏有點可怕。”白心怯弱說。
她是真的覺得這裏陰森恐怖,特別是那個伯爵夫人的畫像,總給她一種莫名的畏懼感,還有裝神弄鬼的周潇,還有俞心瑤的死相,以及吓破了膽的葉南。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白心不小心步入了什麽陰謀裏嗎?還是一個幼稚的玩笑而已。
她想不明白,直覺沒有那麽簡單。
“別怕,白小姐。世上無鬼,所以,沒有人能傷害你。”蘇牧也學會了安慰人,但一般不超過三秒就會有轉折。
果然,他又說:“不過,萬一真的有鬼,總要有第一個肯吃螃蟹的人去嘗試。”
原本,白心還什麽都不怕,就現在聽了蘇牧這樣說,她更怕了。
白心翻了身,還是睡不着,她嘀咕一句:“可我還是好奇。”
“那麽,就來演繹一下。”
“什麽?”
蘇牧垂眸,若有所思:“假設我是臉蓋面具,臉頰上都是血的俞心瑤。你是葉南的話,你會怎麽做?”
“我會第一時間先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