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節課的時候,是同學們presentation的時間

可她身邊的少年,竟然是葉息。

葉槐西看着那張酷似自己的臉皺起了眉。

溫娉還沒看到他,葉息已經放下手裏的袖扣走了過來。

“槐西,好久不見。”他笑着對葉槐西伸出了手。

葉槐西一動未動。

“你還有臉回來?”溫娉一看是葉槐西就豎起了眉,說了一半意識到在店裏又收了聲,走過來抓着葉槐西的袖子,咬牙切齒道:“跟我回去,看我怎麽教訓你!”

葉槐西甩開她的手,“原來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兒子。”

溫娉更生氣了,“我倒想問問,你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媽?怎麽做出這種混賬事,丢下莉莉跑得沒影,你還有理了?跟我回去給她道歉!”

“我只是來看你一眼,沒打算回去。”他頓了頓,笑得有些冷清,“我要走了。”

“什麽意思?你……”溫娉話都沒說完,葉息忽然走了過來,他抓住葉槐西的手腕問:“走?去哪裏?你要和哥哥去哪裏?”

葉息用了很大勁,大到整個手臂都抖了起來。

葉槐西看着葉息突然之間的失态,不知為何有些得意,他睨着他道:“關你什麽事?”

葉息臉上巨大的疤痕因為情緒激動變得更加扭曲起來,他嘴裏發出咯咯的聲音,眼神如毒蛇般陰冷:“你……得意不了多久……”

葉槐西掰開他的聲,一字一頓道:“我等着呢!至于這個媽,你想要就拿走吧,誰愛要誰要。”

說完葉槐西就轉身離開了,沒看旁邊氣得跳腳的溫娉一眼。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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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指被葉槐西放在了碧水天緣原先溫娉的住處,大概是怕他有什麽小動作,謝餘聞跟着他一起進了房間。

葉槐西對于他的舉動多少覺得有些好笑,卻忽然想起來,謝餘聞當年應該是葉麟慣用的下屬,如今卻在幫葉簡青做事了,看來葉麟真的有意将葉氏交給葉簡青。

葉麟是真的直接無視了他這個私生子,應該是從來都沒考慮過要把他作為繼續人的候選,溫娉對此肯定也是一清二楚,她倒也坐得住。

不過這些都不在葉槐西的考慮範圍內,他已經習慣了沒爸的日子,溫娉這個媽更是有如同沒有,葉槐西從未想過從葉麟那裏繼承財産。

想到這,葉槐西又想起葉氏有些産業是在國外的,這次葉簡青要和他一起出國,難道是出差?

然而到了真正出發那天,葉槐西才知道要去美國的并不是他們兩個人。

葉簡青拉着他的手說公司事情多,要比他晚兩天到。

葉槐西對此很是不解,并且十分生氣,他忍着情緒道:“那我等你。”

“乖,你先過去。”葉簡青揉了揉他的額角,像是在哄他,語氣卻不容置疑,“原定是我們一起去的,但是公司突然出了點事情,必須我親自處理,過兩天我發過去找你。”

葉簡青平時很少跟他解釋那麽多,葉槐西無奈地發現自己原本憤怒的情緒開始消散,他別別扭扭地冷着臉上了車。

葉簡青看出來他不高興,他彎下腰低頭吻了吻葉槐西的額頭,揉着手對他說:“我處理完事情立刻過去找你。”

葉槐西看着兩個人戴在手指上的對戒又高興起來,他抓着葉簡青的領帶,狠狠在對方脖子上咬了一口,如同離開領地的野獸在做标記。

脖子被咬破出了血,葉簡青卻眉頭都沒皺一下,他低聲說:“公司的事情我甩不脫,只能讓謝餘聞送你去機場了。”

葉槐西仍端着不高興的架子,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沒有轉頭看葉簡青。

可等車子真的開走時,葉槐西又禁不住搖下車窗往後看了過去。

葉簡青還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他昨晚一夜都在書房辦公,此刻還穿着西裝襯衫,下擺已全是褶皺,他的頭發淩亂,下颌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遠遠看去整個人都顯得疲憊憔悴。

心裏最後一絲不願也消失了,葉槐西想,總得讓這人少操心點事。

可他卻沒有意料到,在去機場的路上,發生了一件讓葉簡青後悔終生的事情。

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這原本是一個極其平凡的出行,就連葉槐西自己也覺得這不過是無趣生活裏的一次長途旅行,可沒有人想到為什麽在等待綠燈的時候,會有一輛巨大的貨車失控,撞向了停在旁邊的寶馬。

金屬的撞擊聲響徹整個街道,伴随着的還有刺耳的喇叭聲和尖叫聲,可這些葉槐西都不知道了。

在葉槐西被車門以巨大的力量撞擊之時,在他腿部的大動脈瘋狂飙血染紅馬路之時,在他的額角撞破血肉模糊之時,他還想着或許自己不在,葉簡青便不用工作和他的起居一起兼顧,他肯定更輕松些;他還想着好在……好在葉簡青沒有親自送他到機場。

因為實在太疼太疼了。

——

69

陳醫生一邊洗手,一邊同自己的上級彙報病情:“右肱骨粉碎性骨折、右股骨橫行骨折,已經上了止血帶。腹腔有積血,可能脾破裂了,不排除其他內髒破裂,剛上了液體積極抗休克。已經急查了頭顱CT,沒有發現腦部損傷。”

上級點點頭,洗好手後快步往手術室去了。陳醫生皺着眉頭把手擦幹淨連忙跟上。

這個手術花的時間并不長,病人算是搶救回來了,只是骨折需要等病人病情穩定下來再打鋼釘和鋼板,剛剛下了手術臺的實習醫生小羅松了口氣。

她跟着陳醫生出了手術室,來到外面的等候區,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沖上來一個男人。

“他怎麽樣了?”這個男人額頭上都是汗水,鞏膜上全是血絲,嘴唇幹涸,臉色難看至極,陳醫生的手臂被捏得痛極了,她問道:“你是誰?”

“我是他的哥哥。”葉簡青胸口痛得厲害,喉嚨像被石頭堵住了,缺氧讓他眼前發黑,“他……”

陳醫生覺得眼前的人狀況有些不對,她抓着小羅厲聲道:“你馬上拉個心電圖來,給他做一個。”

“我問你他怎麽樣了!”葉簡青額頭青筋暴起,因為忍耐疼痛而咬着牙,此刻齒間已經滲出了血液,從嘴角流出來。

“病人已經搶救過來了……”陳醫生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地飛速回答了葉簡青的問題。

剛說完,這個人就暈了過去。

突然之間葉家的兩個兒子都住了院,葉簡青昏迷之後半小時,葉麟、溫娉、葉息和許婉莉都趕了過來。

葉麟首先去看了一眼葉簡青,知道他沒有生命危險後,才帶着人去找了葉槐西的主管醫生。

陳醫生恰巧不在,只有實習醫生小羅在。

小羅其實并不擅長跟病人家屬談話,好在這個病人是她跟着老師一起收進來的,比較了解,可她萬萬沒想到,談到一半時,竟讓她搞出了一部家庭倫理大戲來。

“怎麽可能呢?”葉麟似乎很震驚,如同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都是這孩子的親生父母,怎麽可能血型不符呢?”

小羅內心很是尴尬,心裏叫苦連連,她實在不想摻和別人家裏的事情,可還是只能解釋道:“你們首先要明白,這個這麽說呢,呃……就是即便是親生的,血型也不一定相同的。”而且就算血型相同,直系親屬之間也不能輸血啊……

溫娉的聲音很低,她在勸葉麟,“是啊,醫生都說了,就算是親生的,血型也有不一樣的呀,沒關系,我們血型和槐西不一樣,不還是有別人嗎……找別人就行了……”

許婉莉也在,她聲音裏還帶着哭腔,“這可這麽辦呀,我的血型和槐西的也不一樣啊。”

小羅勉強笑了一下安慰道:“你們別急,情況沒有那麽糟糕,只是現在醫院的O型血比較緊張,病人二次手術可能還要輸血,你們可以找找看別的親戚。”

“行,我們知道了。”葉麟點頭,跟小羅道了謝,轉身出了醫生辦公室。

溫娉暗暗松了一口氣,她攙着葉麟的手臂緊了緊,試着安撫她擔憂的丈夫。

可葉麟下一秒就扇了她一耳光。

玉制的耳墜落到地上碎了一片,溫娉跌坐在地上,捂着臉還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着葉麟:“親愛的,怎麽了?”

“你還有臉問我怎麽了?”葉麟重重敲了敲拐杖,“你給我說實話,葉槐西是誰的兒子?”

溫娉睜大了眼睛,淚水瞬間就流了下來,“是誰的兒子難道你不清楚嗎?還要問我?”

“我是A型血,你是AB型,怎麽生得出O型血的葉槐西?賤人,你一直在騙我!”葉麟氣得全身發抖,他指着溫娉道:“你給我說清楚,你跟哪個野男人生下了這個野種?”

溫娉卻沒有讨饒,她哭得更加哀切了,“葉麟,你怎麽說得出這樣的話?你有一刻相信過我嗎?你娶我回來之前,你敢說沒有做過親子鑒定?那上面白字黑字有假嗎?難道我還能串通好鑒定機構的人僞造報告嗎?你說得好沒道理!葉麟當初是你欠我的,如今我可沒有那麽好欺負,你不願意過你就說,我有的是去處……”

“閉嘴!”葉麟打斷了她,他看了一眼溫娉,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抖着手打電話讓人取标本重新做親子鑒定。

旁邊的許婉莉心裏很不是滋味,難道葉槐西真的不是葉麟的兒子?那她嫁給他有什麽用?

她又想起之前葉簡青同她的說的話,心裏開始動搖。

70

早上查房的時候,陳醫生發現37床的病人不在病房裏,小羅看了一眼廁所也沒發現人。交班前護士應該來過,此時輸液瓶裏的液體只打了一點,輸液管還在半空晃着。

陳醫生拿起針頭看了一眼,上面還有血跡。

“他自己拔針跑出去了。”小羅皺起了眉,“應該去了2床。”

兩人來到2床的時候果然看到了37床的病人。

旁邊應該是家屬請來的護工,正手足無措地看着這個醒來就拔掉針頭跑來監護病房的人。她看到醫生總算松了一口氣。

葉簡青看到陳醫生過來,立刻追問:“醫生,他怎麽還沒醒?”

“昨天已經醒過一次了,現在應該只是在睡覺,你不要太擔心。”小羅看了一眼監護儀,安慰了一下他。

陳醫生脾氣可沒那麽好,“你不要命了?立刻給我回病房。”

“哥哥,你果然在這裏。”這時候葉息手裏提着一盒白粥走了進來,他微笑着對陳醫生點點頭,“我會帶他回去的,你不要擔心。”

心裏知道這家人情況十分複雜,陳醫生無奈地嘆了口氣,帶着小羅先去看別的病人了。

“哥哥,槐西他沒什麽大問題,你不要太擔心,先回去輸液吧。”葉息蹲下來勸他。

——葉簡青跪在床沿,握着葉槐西的手。他仿佛沒有發現葉息的存在,仍認真地看着正躺在病床上的愛人。

他的臉蒼白如紙,嘴唇幹裂,僅僅一天,巨大的創傷就已經把他身體的能量消耗殆盡。原本瘦削的下颌在此刻線條顯得更為鋒利了,各種管道電線插在他的身上連接着監護儀,維持着他的生命,仿佛下一刻他就要離開人世。或許是葉槐西于他真的太重要,葉簡青竟一眼也不敢看監護儀上的數據和圖像,因為他知道,無論情況如何,只要看一眼都能讓他心髒緊縮,胸口悶痛。

在從得知葉槐西出車禍瞬間産生的窒息感之中醒過來後,葉簡青這時候才深深的後怕起來。

若是……若是槐西真的……

“槐西他肯定能醒過來的……”

葉息還在勸,在他剛想把人拉起來的時候,葉簡青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領。

“哥哥,你……”

啪——

刺耳的響聲在安靜的病房裏格外明顯,葉簡青用力之大,葉息甚至産生了耳鳴。

他震驚地看着神情陰鸷的葉簡青,手裏的白粥摔到了地上,溫熱的米湯淌了一地。

“這件事情與你有關嗎?”葉簡青低低問他。

葉息莫名地抖了一下`身體,“哥哥,你說什麽呢?這……跟我有什麽關系?肇事司機還在局裏蹲着呢,你該去問……”

“不論有沒有關系,”葉簡青打斷了他的話,“你以後永遠給我滾出葉家!”

“你……什麽意思?”葉息睜大了眼睛,“哥哥你是要把我趕出去?爸爸不會同意的!”

他見葉簡青不說話,又抱着他的手哀求,“哥哥,我不想再去國外了,我到底哪裏惹你不高興了?你是不是忘記了,當初是因為你親了我被媽媽看到我才被送出去的?在葉槐西出現之前,你喜歡的人不是我嗎?如果不是因為葉槐西和我相像,你還會喜歡他嗎?如果……如果我沒有毀容……”

“住口!”葉簡青厲聲打斷了他,“你不過是我母親撿回來的一條狗。”他忽而笑了一聲,卻讓葉息不寒而栗,“她現在去世了,你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葉息委屈的表情僵住了,他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通紅的眼睛站了起來:

“存在的意義?你問我存在的意義?”

他似乎被刺激到了,“我當然有存在的意義,只要我活着一天,葉槐西就會被我惡心一天,就像他惡心我一樣。”

“葉槐西這個傻子還當你有多愛他,他還不知道你把他送出國去只是為了和許婉莉偷偷結婚吧……”

“什麽狗屁愛情?在葉家的産業面前根本不配提起。”

“還有他馬上就要知道了,你們分手的原因。你應該早就猜到了,哈哈哈哈,你們是親兄弟,田恬知道你們在一起之後被氣死了……”

“你說葉槐西知道這件事情是什麽反應?他還能若無其事地和你談情說愛嗎?”

——

71

葉息的話把葉簡青費盡心機維持的表面平靜給打破了。

因為一場難以預料的車禍,所有的一切都讓葉簡青措手不及。

病房裏拉了一半窗簾,葉簡青的側臉有一半藏在陰影裏,可葉息仍能看到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

葉息心裏開始後悔,醫生已經說了葉簡青必須靜養,可他竟讓哥哥生了這麽大的氣。

“哥哥。”他的聲音軟了下來。

“滾。”葉簡青深吸一口氣,咬着齒列道:“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走可以,可是你也要回病房啊……”葉息剛想上去拉他,一個護士走了進來,她的臉色十分難看:“探視時間到了。還有在病房裏不要大聲喧嘩,影響病人休息!37床的也趕緊回去,如果你想他死快點就在這裏住下!”

葉簡青聞言終于站了起來,他不顧護士和葉息的存在,低頭吻了吻葉槐西的額頭就回了病房,走之前甚至同護士道了歉。

葉息走在後面,他回頭麻煩護工把地上的粥弄幹淨,又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似乎毫無知覺的葉槐西,才慢慢離開了監護室。

葉槐西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竟沒有感覺到有多痛,只是動不了。

他的頭暈得厲害,眼前還未看清的時候,耳邊已經傳來了聲音:“槐西!你醒了?”

是溫娉的聲音。

“有沒有哪裏痛?”溫娉低頭問他,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柔。

“沒有。”葉槐西道,“哥哥呢?”

他自醒過來後,還沒有見過葉簡青,這個人不知道已經急成什麽樣了。

“你哥哥在去做檢查了,他知道你出車禍之後就病倒了,就住在……”溫娉說到一半,看到葉槐西表情驟變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補救:“你不要擔心,他很好。”

“他怎麽了?為什麽會住院?”葉槐西急得想坐起來,可他身上還有傷口,不動還好,一動竟痛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別急,醫生只是說他傷心過度了,問題不嚴重。待會他就能過來看你。”溫娉連着說了好幾次,葉槐西才勉強不問了。

溫娉從旁邊拿了一個蘋果,拿着小刀削起來,她一直被男人嬌養着,平日裏吃食都有人負責,此刻蘋果也削得磕磕絆絆的。

溫娉卻不覺得不好意思,仍然努力削着,一邊跟葉槐西聊天。

“你這次車禍看着吓人,但是只要好好聽醫生的話就沒問題,你別怕。”

“你之前都去哪了?聽司機說是要帶你去機場,想去外地玩嗎?那也要和父母說一聲啊……”

葉槐西懶得回答她,閉着眼睛什麽也沒說。

溫娉又說了許久,直到把蘋果削完,她才低聲問了一句:“兒子啊,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父親要和我離婚,你能不能勸勸他?”

葉槐西這才扯了扯眼皮,“離婚?為什麽?”

“這我哪裏清楚?”溫娉一邊把蘋果切成小塊,一邊道:“或許又有了新的女人吧……”

“你還要我幫忙?你本事可比我大多了。”葉槐西譏諷她,“如果葉麟執意要離婚,我難道還能攔得住他?不過拖倒是能幫你拖兩日,給你騰出時間找好下家,我等着你再給我找一個有錢的老男人當父親。”

啪——

溫娉把手裏的小刀砸在了桌上,她臉上仍勉力挂着笑容,“我看你也累了,母親就不打攪你了。”

說完她就拎起包匆匆離開了。

葉槐西側過臉看她的背影。

溫娉穿得精致美麗,只看背影也能知曉這是一個風韻綽約的貴婦人。

“葉少爺,醫生說了您需要半流食,還不能吃蘋果。”溫娉走了之後,護工才敢上前提醒,心裏還慶幸好在溫娉還沒來得及讓人吃蘋果。心裏又不禁有些心疼這孩子,他的母親是真的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葉槐西聽了護工的話一點也沒意外,他又問了幾個問題,知曉葉簡青來過之後他才放下心來,之後才開始詢問自己的病情。

病房安靜下來之後,葉槐西又困了,他動了動手臂,酸麻得不行,放棄了掙紮的念頭,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就是餓醒的,葉槐西睜眼就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攥着。

一偏頭,果然看到葉簡青趴在床邊睡着了。

葉槐西動不了,只能費勁地扭着脖子看他。

葉簡青瘦了很多,眼下兩抹烏青讓葉槐西知道這人幾天都沒睡好,胡子也不刮長了一片,線條銳利的下颌磕在床沿被壓出了一片紅印。

葉槐西不舍得叫醒他,便一動不動看了他好一會兒。

但葉簡青本來就睡得淺,他來了之後便讓護工出去了,他怕葉槐西的藥水滴完,總是十幾分鐘分鐘便醒一次。

可即使是這樣,這也是葉簡青睡得最好的時候了。

他又一次醒來,看了一眼點滴之後才發現葉槐西已經醒了,正定定看着他。

葉簡青也看着他,他動了動唇,一時間竟什麽也說不出來。

直到眼前的人看着他慢慢笑了,他聽到葉槐西喊他:“哥哥。”

葉簡青才回過神來,伸手輕輕撫摸他瘦削的臉頰:“疼嗎?”

葉槐西配合地蹭了蹭他的手心,“疼死了。”

發現眼前的人表情明顯變了,葉槐西忙道:“騙你的,打着止痛藥呢,一點也不疼。”

他才發現葉簡青眼睛全是血絲,擡手碰了碰這人的眼皮,一邊罵他不好好睡覺。

“睡不着。”葉簡青突然用手捂住了臉,葉槐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很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葉槐西伸手握住葉簡青的手腕,“哥哥,我肚子餓了。”

此時此刻的葉槐西即便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也是慶幸的。那時候因為葉簡青沒有陪自己而産生的一絲抱怨在此時回憶起來都讓葉槐西感到痛恨。好在,好在那個時候葉簡青沒有上車。

葉簡青聞言忙把旁邊的保溫盒打開,“醫生說你現在只能喝稀米湯。”

在把葉槐西關着的那段時間裏,他鬧脾氣不肯吃飯,偶爾葉簡青也會慢慢哄着喂他,因此現在葉簡青很快就把一碗粥喂完了。

剛剛把勺子放下,外面的護士就來催葉簡青回自己病房了。

葉槐西也跟着趕人,葉簡青有些生氣,直到葉槐西威脅他說再不走以後不吃藥葉簡青才勉強答應回去。

他看着臉色鐵青的葉簡青,心裏有些不忍心,擡手一把拉住剛剛轉身葉簡青。

“哥哥,走之前,親親我吧。”

72

葉槐西二次手術之前,葉麟來過一次。

親子鑒定的結果還沒有出來,但葉麟已經基本确定葉槐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了。因為葉槐西病情的關系,關于他的身世問題,葉家的人都守口如瓶,只是私底下都悄悄找人去查了。

兩人之間以前就沒有好過的關系并沒有什麽變化。

葉麟大概也只是象征性履行一下父親的職責,畢竟葉槐西這個兒子離開他太長時間了。

在葉麟以父親的角度寬慰了一下葉槐西之後,很快就離開了。

許婉莉也來哭了一場,兩個人心底各有各自的思量,也都默契地對婚禮閉口不提。無論她這個人怎麽樣,葉槐西心裏總對她有一絲歉意,說了兩句希望她不要對嫁入葉家過于偏執的話,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第二天他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這次手術比之前還要順利,葉槐西術後很快就醒了過來。

葉簡青也出院了,他身邊的陪人自然而然也變成了他。

第一天還好,第二天葉槐西卻痛得睡不着覺。

葉簡青睡在旁邊的陪床上,葉槐西不想吵醒他,便動了動腰,擰着脖子就着病房裏昏暗光線看他。

黑暗中葉槐西看不清他的臉,可僅僅是屬于葉簡青身體的線條輪廓,只要在那裏,他就覺得安心。

一開始葉簡青沒有發現,久了以後也發現了葉槐西睡不着,他把人狠狠罵了一頓,然後找醫生開了藥,葉槐西這才睡得好一些。

不過葉簡青這段時間太累了,偶爾葉槐西還是能鑽空子偷偷不吃藥,晚上睡不着能盯着葉簡青看一夜。

手術切口後來不那麽痛了,葉槐西睡眠質量卻比之前更差了,但是他卻很滿意。

臨出院前,小羅醫生來給他拆線,醫生對于病人的康複總是最高興的,說了許多出院之後要注意的事情。

葉簡青在旁邊安靜地聽着,他雖然看起來很平靜,葉槐西卻知道這個人心裏也是高興的。

因為辦理出院還要等一段時間,他們應該下午才能離開醫院。等小羅走了之後,葉簡青問葉槐西中午想吃什麽。

他站在窗戶前,身上灑了一片微光。像極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學校的走廊相遇時的樣子。

那時候葉槐西心裏有話卻不敢對他說,但現在的葉簡青,又或許是葉槐西心裏自作多情的幻想——他覺得葉簡青變得溫柔了。

他們兩個人變了許多,卻又真的什麽都沒變。

好在如今的葉槐西敢開口了,于是他沒有回答葉簡青的問題,而是問他:“哥哥,你有沒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葉簡青回答得很快,他說:“沒有。”

“我知道了。”葉槐西一點也不意外他的答案,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仿佛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問題,他轉移了話題:“我想吃我們學校附近的小羊腿飯。”

“好。”葉簡青剛想打電話想讓人送,就聽葉槐西道:“那家店沒有配送服務。”

葉簡青皺起了眉,他看了一眼時間,“我讓謝餘聞去買。”

“謝餘聞找不到那家店的。”那是大學時期他們兩個人常去的小餐館,藏在一個很深的小巷裏,但是因為好吃,每天都有許多學生排隊。“再不去就沒有了。”

葉槐西催他。

葉簡青卻仍然不太想去,葉槐西就生氣起來,把什麽要偷偷把醫生開的藥沖馬桶之類的無賴話通通說了一遍。

葉簡青最怕他這樣,如果他不去,葉槐西能一天不吃飯。

看葉簡青神色有些松動,葉槐西突然抱着他的手臂搖了搖,盤着腿坐在床上擡頭看他:“回來的路上,順便給我買一束月季吧,我住院了這麽久,都沒有人來給我送花。”

葉簡青低頭看他,葉槐西雖然好了起來,身體卻真的清減很多,兩頰都有些凹下去了。

最後葉簡青還是親自去給葉槐西買午飯了。

他一走,葉槐西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呆呆地坐了一會兒,一直用手摩擦着無名指上的戒指。

很快,病房裏又來了一個人。

人還沒到,高跟鞋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進來,葉槐西擡頭望去。不得不說,盡管他此刻心情不佳,看到來人也覺得眼前一亮。

進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她穿着一件墨綠色的旗袍,外面套着白色的大衣,玲珑的線條在走動間若隐若現;挽着溫柔的發髻,戴着雅致的珍珠耳環,手裏正拎着一個行李箱。

她看着葉槐西,笑着道:“你終于聯系我了。”

自上次咖啡館之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早在那時她就利用月季花給葉槐西留下了聯系方式,只是她沒想到,葉槐約她見面的地點,竟然在醫院裏。

這個男孩和之前不一樣了,他身上那種略帶些稚氣的張揚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盡管葉槐西拼命掩飾,卻仍然被她一眼看穿的抑郁。

雖然,葉槐西此刻笑得毫無破綻,他對她說:“蘇青,好久不見。”

73

兩人一起從醫院出來,蘇青不準葉槐西動手裏的行李箱,“你剛動完手術,就不要亂來了。”說完自己把箱子擡進了車子的後備箱。

葉槐西歉意地對她笑了一下,他們的相處模式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從前他們交往的時候,他也沒有過像現在這樣的手足無措。

直到蘇青轉身拍了一下他,葉槐西才慢吞吞地上了車。

蘇青坐上駕駛座,從置物箱裏拿出一個紙袋扔給他,一邊似是不經意地問道:“真想好了?你舍得嗎?”

葉槐西打開紙袋一看,裏面是熱乎乎的包子。他抓起來吃了一口,包子皮軟嫩清甜,幾乎要在嘴裏融化了,湯汁、餡料也很鮮美。

就是有些燙,因此蘇青問他問題時,葉槐西嚼着包子一邊掙紮一邊吸氣,嘴巴張合好幾次愣是沒說出話來。

蘇青無語地啓動了車子,就在這時候對面的車子忽然下來一個人。他關了駕駛座的門又轉身開了後面的車門,有些費勁地從裏面拿出一束月季花來。

那花開得太好了,好到即使隔着一條青石板過道,隔着一扇有些模糊的玻璃,葉槐西也一眼看到了。

葉簡青挑的這束花,顏色濃豔,缤紛似錦,層層疊疊堆積之下,每一朵都極盡雍容華貴。

他仿佛要去參加一場盛宴。

可這場盛宴的主人早已經離去了。

蘇青轉頭看了一眼葉槐西,發現這人表情愣愣地不知道看了對面多久,衣領上都沾上了包子的汁液。

她心裏有些不忍,卻仍是輕聲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直到葉簡青的身影消失,葉槐西才回過神來,他轉了轉手裏的戒指,然後輕輕摘了下來,“我們走吧。”

他的聲音有些啞,像是快哭了。可他又那樣果斷,蘇青剛剛啓動車子,葉槐西就把戒指扔到了車窗外。

在這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葉槐西一直在吃包子,等綠燈的時候蘇青看了一眼葉槐西,才發現這人表情平靜得可怕,一點也不像剛剛做出這樣重大決定的人。

車子一路開到了機場,剛剛下車,他們就遇到了早早等在這裏的葉息。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藍色領帶打着溫莎結,甚至頭發都打了發蠟,既不損風度,又很自然地遮住了他臉上的疤痕,他站得筆直,表情卻出人意料的溫和。

葉息笑得大方得體,看着葉槐西道:“槐西,我來送你。”

蘇青對葉息這番做派十分不喜,突然伸手挽着了葉槐西的胳膊,往他那裏靠了一些。

葉息看了一眼蘇青,也沒說什麽,只是笑容更深了些:“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

“你只要把所有證件給我就行了。”葉槐西沒有什麽話和葉息好說的。

“當然。”葉息立刻把手裏的證件交給了他。

葉槐西看着他手裏的證件好一會兒沒說話,直到蘇青拉了拉他的手臂,葉槐西才接過來。

自從葉槐西被葉簡青關起來後,他的所有證件都被葉簡青收了起來。

他千方百計得不到的東西,葉息輕而易舉就交到了他手上。

甚至以勝利者的姿态,為他送行,仿佛他們之前毫無嫌隙。

可他讨厭葉息,他更清楚的是,葉息恨他。

然而可笑的是,他離開時,竟也只有這麽一個人為他送行。

他曾經牽挂的,現在割舍的,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最後葉槐西問了葉息最後一個問題:“你恨我真的只是因為葉簡青嗎?”

葉息眨了眨眼,他說:“當然不。”

“我只是覺得,你是本不應該存在這世上的東西,可你不但活得好好的,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每看你一眼,我都覺得惡心。跟你呼吸同一片空氣,我都嫌髒。只要你沒有消失,我就不可能舒坦。”

“所以,葉槐西,你趕快滾吧,下次就不只是車禍了。”

葉息說這話的時候,笑得很好看。他的笑容沒有缺陷,像3D動畫裏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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