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的好奇心威力巨大。

打這開始,路秾秾莫名對霍觀起有了一點想了解的興趣,可惜不太巧,之後幾次去遛狗都沒再遇到。

反倒是在開學當天去學校的路上見着他。

路聞道給路秾秾安排了車,上學期間會有司機專門負責接送。她坐在車上,在小區外附近的公交車站看見霍觀起。

他穿着淺色衣服,安靜地在站臺上等公車。

恍惚間覺得好久不見。可他們原本就是見得不多的陌生人,不見才是正常。

車子被車流堵住的空檔,路秾秾就一直盯着窗外看。霍觀起手裏拿着書,連站着的那麽一會也要看。

慢慢公交車站被甩在後面。司機從後視鏡中注意到她頻頻張望的表情,問:“是不是有什麽事?”

哪有什麽事。她轉回頭不再看,說:“沒有。”

到學校報道,發現霍觀起成了同一個學校的校友。他和她原來一樣大,讀一個年級,兩個班之間隔着一個教室。

路秾秾念的是外國語附屬高中,同校學生家裏條件都不算差,回家不方便的選擇住校,其餘的每天上下學,有父母或者家裏讓人接送。霍觀起住在她家後面,轉來這裏在情理之中。

每次從霍觀起班上經過都能看到他坐在窗邊最後一排。那麽多人,就他不一樣,別人吵鬧玩耍,他待在自己的世界裏,沉穩得和年齡不符。

霍觀起書不離手,成績和習慣成正比。

開學一周,摸底考成績出來,路秾秾排在第五,他空降第一。

路秾秾當時和前座女生玩得好。

排名一出,隔天,前座就八卦兮兮地告訴她:“你知道嗎,剛轉來的,就考第一那個,被他們班人排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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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秾秾在紙上亂塗亂畫的手停住,問:“為什麽啊?”

“他剛轉來嘛,本身就還融入不進去,看起來家裏條件也不是太那個……別人聊球鞋聊游戲機聊運動牌子,他從來不插話,自己不跟人家玩,他們男生當然都不愛帶着他。”前座告訴她說,“然後摸底考他不是第一,他們班主任把他當榜樣拿來數落班上幾個好玩好動的。剛才他們上藝術課,人都不在,我聽人說他一回教室,就發現書包和書全被丢進假山池子裏去了。”

路秾秾皺眉問道:“誰扔的?”

前座不是特別清楚,道:“估計就他們班那幾個吧,還能有誰。不過沒人看見,所以不好說什麽。他們班下節和下下節還都是老教授的課,我看新來的那個慘了。”

老教授是年級裏出名的一位為人古板的化學老師,對誰都木着張臉,幾乎沒有笑容。上他的課,即使遲到一秒鐘都不讓進,學生們叫苦連天。

他對成績優異的學生也從不網開一面,都是同一副面孔。

學生們雖然不讨厭他,卻都很怕他。

前座聊完八卦後轉回去忙自己的事,路秾秾将筆倒過來,一下下戳着書本,不由得想起霍觀起那張臉。

被欺負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反抗?

一下覺得他老實巴交,一下覺得他脾氣古怪,心情來回反複。

想着想着,出神地想到那張排名榜上他幾近滿分的分數。放榜那天,他的名字在紅榜最高處,用正楷印刷,端正規矩。

觀起。

觀潮起,觀潮落,人生如斯。

離上課還有兩分鐘,路秾秾豎起筆用力一戳,從抽屜裏翻出化學課本和練習冊。兩本書的第一頁都寫着她的名字。

她把書給坐在後門旁的男生,讓他拿到隔壁的隔壁班去。

一聽她說要給的人,男生很詫異,問:“你認識他?”

路秾秾不答,讓他別廢話,說:“問那麽多幹什麽,去就是了。”

男生聳聳肩,抓起她的書去了。

霍觀起踩着鈴聲回教室,經過她們班窗邊,路秾秾用餘光瞥了兩眼,果然見他手裏拿着濕透的書包,包裏是一同浸濕的書本。

後面的四十五分鐘很平靜,沒有聽到誰被罰的動靜。

一堂課結束,課間,路秾秾被女生們拉着去上了個洗手間,再回教室,兩本書就已經好好地放在她課桌上。

霍觀起後來見她,還是那副樣子。路秾秾猜到他不會說謝謝,根本沒有期待。

他們的生活軌跡完全不相交。

每天中午和下午,路秾秾懶得回去,就在外面吃,霍觀起每頓都去食堂。上下學,她和別的同學一樣有家裏的車接送,而他每天搭公交。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為住得近,她的視線裏好像經常有他,不論在小區門口還是學校外的公車站,總是一眼就能發現他的存在。

兩個月後的期中測驗,下了好久的雨。考完後一天,暴雨傾盆,趕上休息日,晚上不用上課,校門外都是來接人的車,幾條路圍得水洩不通。

路秾秾被司機接回家,洗了個熱水澡。雨下得痛快,一次性傾瀉幹淨,傍晚天疾速放晴。

哎呀在家待不住,活蹦亂跳,一個勁想往外跑。

阿姨不肯讓它出去,說:“剛下過雨,外面都是濕的,玩一圈回來就髒了!”

它鬧得厲害,路秾秾見它可憐,心軟,便道:“我帶它去。”

給哎呀套上項圈,牽上繩,路秾秾帶它出去遛彎。快到那座亭子附近,遠遠就見裏面有人。

是霍觀起。

一改往常在靠牆處坐的習慣,他坐在了亭中。

霍觀起在亭子裏看書,肩膀左右都是濕的,衣服濕了一半,褲子同樣沒好到哪去。

雨傘在他腳邊,書包也在一旁,身上衣服半濕半幹的,太陽出來這麽一烤,悶悶濕濕別提多難受,一看就是沒能進家門的樣子,否則誰會不換下?

路秾秾拽住哎呀的牽引繩,拉着它躲到牆壁後。對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和眼神,它乖乖昂着頭,目光茫然又清澈。

無言站了半晌,路秾秾蹲下,捧起哎呀的臉。

“想去?”

它濕漉漉的黑眼睛純淨無比。

路秾秾嘆了聲氣,道:“這次成全你。”将它腮幫肉捏起稍許,她說,“記得像這樣,要笑得開心一點。”

而後把牽引繩繞在它的項圈上打結,以免拖行。

她輕輕拍了拍它的背,道:“去吧。”

哎呀邁開四肢跑向不遠處的亭子。路秾秾一直躲在牆後沒出去。

後來很久以後,他們已經“冰釋前嫌”,霍觀起和她說起。

他說那天猜到她在附近。

看見哎呀朝亭中跑來,霍觀起先是怔了一瞬,擡頭看四周,見沒有人。他知道哎呀十分喜歡他。那天也不例外,它眼神濕潤,幹淨地不染一絲雜質,搖着尾巴湊到他腿邊。

它不厭其煩地将尾巴搖了又搖。片刻後,霍觀起才緩緩伸出手。踩過雨後地面的爪子搭上來,立刻在他掌心留下一個黑乎乎的印。

他沒有嫌棄,輕輕捏了捏。

在哎呀越發興奮地朝他湊近時,霍觀起看見了它脖上的項圈和牽引繩。

牽引繩繞着項圈,系了好多結。

他頓了一瞬。

如果是從家裏偷偷跑出來,不應該帶着項圈還系着繩。可四下沒有人影,完全不見那位總是死死拉住繩子不讓他們接觸的主人。

他沉默着,半晌,低下頭捏了捏哎呀的腮幫,終究沒有出聲破壞這光景。

哎呀陪霍觀起盡情玩了好久。

穿枝繞葉的風挾帶着露水和泥土的味道行經各處,驅散悶熱。

彼時路秾秾就躲在不遠處,靠着牆,昂頭看。

雨過天晴碧藍如洗。

她百無聊賴地數雲,從一數到很多。

雲一朵一朵,飄過他和她的頭頂,同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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