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其後,路秾秾回公寓住了幾天,窩在家裏不見人,誰都不想搭理。
網絡上因為她和段靖言都拍了ug雜志的事,又有風言風語傳出,她甚至懶得去看,無所謂帶節奏的是網友還是段靖言本人。
ug一見,段靖言真的長大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總試圖跟在他們身後但總不成功、眼裏寫滿羨慕的小男孩。
和面對面時直戳心門的輕慢笑言相比,網上那些小動作算什麽,充其量不過是膈應她玩玩。
他已經知道,捅刀怎樣捅最深,最痛。
路秾秾在公寓窩了三天,心情才有所好轉。
外頭氣溫開始下降,準備入秋了。
季聽秋回來得巧,沒有打電話,仍是微信說:
[我回望京了,有空一起吃飯嗎?]
路秾秾問:[你不是在拍戲?]
《遮天》已經開機,按理說他人應該在橫店。
他解釋道:[回來錄綜藝節目,這幾天沒我的戲,劇組給我放了兩天假。]
路秾秾了然,稍作沉默,回道:[放假了就好好休息。]
便是拒絕的意思。
這廂回絕了季聽秋的邀請,下午跑去找唐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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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下班還有半個鐘,路秾秾到博唐,坐進唐纭辦公室裏等。
唐纭處理着最後的事情,一邊忍不住吐槽:“從沒見你這麽積極找過我。”
路秾秾癱在沙發上裝死,嘴上催:“別廢話,快點。”
吃過晚飯,重頭戲是喝酒。地點在唐纭家的落地窗前,兩人一左一右賴在躺椅上,隔着玻璃欣賞窗外溫涼的夜景。
滿屋子都是酒香味。
唐纭很愛這種惬意時刻,手裏端着酒,問:“我聽說季聽秋離開劇組了,是不是回來了,沒找你?”
路秾秾道:“找了。下午約我吃飯,我拒絕了。”
“喲,那我今晚面子可是大。”
路秾秾讓她少貧。
唐纭笑笑,随後想起什麽,斂了笑意道:“你跟霍觀起都結婚了,那你和季聽秋……”
路秾秾溫聲道:“我幫他,是因為他長得像我一個朋友。”
她頭一次正面回答這個,倒讓唐纭有一瞬詫異。
“朋友?”
“對。”
難怪了。原來是因為這個對季聽秋如此關心。
唐纭道:“那你打算管到什麽時候?橫不能一輩子這樣?”
“我知道。原本就打算等他好一些,事業和收入都穩定,我就不再管了。”路秾秾悵然道,“我也知道,這樣很莫名其妙,可偏偏遇上了,我看着他那張臉,總是不想他過得不好。”
季聽秋肖似段謙語。
比作為弟弟的段靖言還像。段靖言只有眼睛像他哥,季聽秋卻半張臉都像,乍一看仿佛重疊了幾分段謙語的影子。
不同的是段謙語溫潤從容,而季聽秋眉眼總是愁苦壓抑居多。
唐纭不知道其中關節,料想或許跟她和霍觀起的淵源一樣,有一段故事。唐纭不傻,路秾秾結婚一事帶來的驚訝淡去後,想想她和霍觀起當年在宴會上古怪的“初見”,想想這些年他們對彼此不尋常的态度,心下很快明了,他們之間必是有些什麽。
路秾秾不想說,唐纭也不提這茬,看她悶悶喝下好幾口酒,柔聲問:“你結婚,是不是不開心?”
“有嗎?”路秾秾看過去。
唐纭點頭,故作玩笑道:“要是過不下去就努力忍忍,咬牙堅持幾年,到時候找個機會離婚,我給你把小狼狗們安排上。”
路秾秾失笑,唇邊弧度輕得幾乎看不到:“我才剛結婚你就盼我離婚,能不能說點好。”
她倆笑着各自飲一杯酒。
唐纭少見地溫情起來,她說:“秾秾,我希望你過得開心。”
路秾秾心裏觸動,回以一笑,道:“沒事,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成年人就得承擔後果。”
“你知道吧。”
路秾秾又倒了一杯酒,突然說起趣事。
“我小時候很貪吃,喜歡吃什麽東西,抱住了就不撒手。有一年回來過年,和我舅舅一家一起,在小區裏遇到別人家的狗,一直沖我叫。我當時吃着糖,吓得大哭,一邊吃一邊哭,一邊吃一邊哭。”
“還有這種事?”
“對啊。舍不得嘛。”她看着窗外漆黑不見星的夜空,彎了彎眼。
因為舍不得,哭了也不願意放手,只好邊吃邊哭。眼淚淌進嘴裏,鹹鹹的,和甜味混雜在一起,永生難忘。
就像她和霍觀起的這樁婚姻。
霍觀起提出結婚,她是有選擇權的,不是不能拒絕。
她可以拒絕。為什麽沒有,為什麽最後還是應下了?
因為舍不得。
明明放不下過去,原諒不了他和自己,可還是不由自主地靠近,無法拒絕。
于是,就這樣身處旋渦之中,困囿兩難。
說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結婚才半年多,眼淚和糖混合的感覺,就已經承受不住。
霍觀起應當也很不快樂?
路秾秾覺得自己好自私,因為舍不得,就這樣緊緊攥住不放手。
可他不是糖啊。他是人,活生生的人。
她就這樣拉着他和自己一起陷在這個困境裏,太自私了。
……
和唐纭喝完酒的第二天,路秾秾睡到下午,随後回了喆園。
霍觀起在家,不知為何回來得特別早。
兩人照面的瞬間,平靜中隐隐透出一絲尴尬。
路秾秾主動開口:“你吃飯了沒?”
以為她不會和自己講話的霍觀起的頓了頓,道:“沒有。”下一句,“出去吃?”
她搖頭,說:“我做吧。”
霍觀起打量她幾秒,道好,“我讓高行送食材過來。”
半個小時後,高行将一大袋食材送到。
路秾秾系上圍裙進廚房,霍觀起問:“要幫忙嗎?”
被她拒絕:“你忙你的,等着就好。”
言畢,她低下頭,認真地一一進行步驟。
路秾秾做甜點的水平不穩定,時常拿捏不準合适的度,但做中餐還是可以的。以前跟着家裏的阿姨學了幾手,在國外留學時,和唐纭兩人一起住,有事沒事經常下廚。
唐纭是個只會吃的,真正十指不沾陽春水,這些事就只能交給她。
很快,一桌簡單小菜做好。不是什麽特別豐盛的東西,都是家常味道,看起來像模像樣。
霍觀起聞着味早早就下樓來,擺好碗筷,她端上最後一道菜,兩人在餐桌前面對面坐下。
安靜進食,時間在咀嚼中緩慢而細致。
路秾秾沒問他好吃不好吃,食過半晌,開口:“我有事想和你談談。”
霍觀起料到她今天這麽反常必是有事等着,心裏早有準備,“你說。”
“我想了很久。”路秾秾垂眸盯着面前的菜,筷子握在手中不動,“關于我們結婚的事。”
霍觀起擡起眼眸,望着她,不說話。
“其實你提出結婚這件事的時候,我就應該拒絕的。”
他眼裏閃過一絲暗光。
路秾秾沒察覺,繼續道:“我承認我有私心。”像是卸下肩上重擔,她艱難地坦白自己,“這麽多年過了,我還是……沒有把你完全從心裏剔除幹淨。”
什麽私心?
當然是像很多年前天天追着他陪着他那樣,那時候對他的喜歡,現在還在影響着她。
路秾秾停頓幾秒,話鋒一轉,緩緩道:“段謙語離開之後,我有一年沒有睡好。”
突然提到這個名字,餐桌上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這是時隔多年,在他們長久長久地躲開不見以後,第一次真正開誠布公地去談這件事。
路秾秾悵然苦笑:“是我沒忍住私心,也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說,“事實是,這件事永遠不會消失,就像我無法好好入睡的那一年,我們永遠都會記得。每當我一控制不住,我們就只能針尖對麥芒,把一切都搞糟。”
“或許我同意結婚,原本就錯了。”
霍觀起聽到這裏,沉沉道:“所以?”
路秾秾看向他,道:“我……會盡好一個妻子的本分。将來,等你和我舅舅都不再受別人限制,不需要我們這樁婚姻來維持平衡,到那時候,我們是離婚是其他,可以再讨論,你……”
霍觀起眉頭擰了擰,打斷她:“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方法?”
“對。”
“離婚?”
“我是說将來。”
霍觀起默不作聲。
許久,他執着筷子繼續夾菜,說:“好。”
“你……”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說。”他垂着眸進食,不看她。
路秾秾抿抿唇,也拿起筷子。
兩個人繼續吃飯,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霍觀起忽地道:“我後天去歐洲。”
路秾秾瞥他一眼,嗯了聲。
“明天也想在家吃。”他說,“你做。”
她頓了下,道:“好。”
在那之前會盡到一個妻子的本分。這話是她說的。
這一餐飯,這一番談話,他們似乎終于找到一個平衡點。
放不下過去,那就閉口不談,只做一對當下夫妻,從眼前的這一秒,直到結束前最後一秒。
……
入夜。
路秾秾睡熟以後,霍觀起轉過身,從背後摟住她,輕輕把人攬進懷裏。
一切感受都在夜裏被放大,包括人的心事。
她說這樁婚姻是錯的。
霍觀起何嘗不清楚。
但她不知道,她也不明白。
他跟她結婚,根本不是因為需要婚姻這種理由。
霍倚山心有芥蒂,因他婚事不定遲遲不肯放權,他一直知道,但他無所謂。不過是熬,熬得久一點,熬下去,屆時霍倚山還是要把霍氏交到他手裏。
霍見明以為他是為了給霍倚山一個交代才結婚,路秾秾也是這樣想。
然而并不是。
他只是聽聞路家內鬥不穩,路秾秾和路君馳的婚事被擺上明面成為籌碼,而她對季聽秋又頻頻伸出援手,輾轉幾日之後,才主動去向路聞道開了這個口。
他心裏再清楚不過,所做的決定,所有理由,都只是因為她而已。
長夜漫漫,睡夢中的路秾秾無比安寧。
霍觀起望着她耳邊的發絲,聽着她沉穩的呼吸,極小心地将人攬得更近,緊緊貼住自己的懷抱,慢慢閉上眼。
這樣也好。
她既然要掩耳盜鈴,用“将來有一天離婚”這種方式說服自己面對他們的婚姻,那他便随她。
反正無論她試想的有一天是哪天,他都永遠不會讓那天到來。
錯即錯了。
無法回頭,不想回頭。
他願一錯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