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路華凝說了好多,路秾秾一直沒吭聲。久久未能得到反饋,她終于停下:“你有沒在聽我說話?”
路秾秾吐出一口熱氣,“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不然呢?”路華凝不喜歡她無所謂的語氣,“安漪芳那女人從前就眼睛長在頭頂,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結果,哼,生了個女兒樣樣普通。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副臭脾氣!你要是比她女兒強,她……”
路秾秾打斷她:“又能怎樣?”
“什麽怎樣,隋少麟那個人最要面子,你要是比安漪芳的女兒強,夠他們母女氣上一年半載!”
“我在你眼裏就是用來氣人的?”
“你……”
路秾秾突然想笑:“你才是真夠氣人的。”
不想再聽路華凝說話,她直接把電話掐斷。
……
霍觀起不加班不應酬的時候,幾乎都是同一個點到家。路秾秾在家下廚的次數越來越多,這天傍晚屋子裏沒有半點煙火氣,霍觀起卻絲毫不覺意外。
上到二樓,客廳裏沒開燈,所有見光的窗都拉上厚厚的窗簾。光線昏暗,路秾秾縮在沙發一角,牆上的大屏正在播放一部九幾年的國外愛情電影。
路秾秾側頭朝他看,藍光投照在她臉上,“回來了?”
霍觀起嗯了聲,解着領帶,問:“想吃什麽?”
“不想吃,沒胃口。”
“那我就随便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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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秾秾眼睫顫了下:“你煮?”
他點點頭,說着就朝樓下走,“你繼續看,好了我叫你。”
路秾秾定定看着樓梯口方向,全然不知屏幕上在放什麽。他到家,沒有多問,也不需要多問。這種無言,像是某種屬于他們的默契的證明。
等了一會,霍觀起還沒上來叫她,路秾秾就先下樓。電影暫停,她趿着拖鞋到一層,遠遠就見他在半開放式廚房裏的身影。
他在外運籌帷幄,掌握着集團上下數不清的人的飯碗,這幅模樣,大概沒幾個人見過,說出去怕是都能驚掉許多人的下巴。
路秾秾從未懼過他,卻也沒見過他洗手做羹湯的樣子,直到面端上餐桌,還有點愣愣的回不過神。霍觀起給她拿來筷子和湯勺,在旁邊坐下。
面熱氣騰騰,是最簡單的清湯底,窩了一個荷包蛋在上,還撒了一層蔥花,翠綠翠綠,碗旁幾根燙過的青菜看起來清新又爽口。
——是長壽面。
路秾秾吸吸鼻子,聞着熱氣,忽然覺得鼻尖發酸。
“吃吧。”霍觀起什麽都沒給自己準備,就只是為她下廚。
“你呢?”
“我不餓。你吃。”
“……”
霍觀起道:“生日快樂。”
捏着米白骨筷的手不由用力,熱氣熏進眼裏,熏濕了她的眼眶。
路秾秾深吸一口氣。
“她今天沒有打電話給我。”
“她在國外玩的開心,一點都沒想起。”
“前幾天打電話來一直在說安漪芳怎麽樣,根本不記得我生日。”
霍觀起沉默地聽着,半晌,緩緩伸出手攬住她的脖頸,将她的腦袋攬進懷裏。
懷中響起輕微的,低悶的啜泣。
“想哭就好好哭一次。”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這句話,哭聲變大了一點。
路秾秾在他懷裏低頭,嗚咽道:“我好丢人,這麽久了,還是只能對着你哭……”
霍觀起輕輕撫摸她的背,一下一下,動作和聲音一樣溫柔。
“那這次……你想去哪裏,我還是陪你去。”
……
十七歲那年,她的生日,霍觀起和段謙語也想為她好好慶祝。那時她表現無所謂的方式比現在還拙劣。
舅媽提前告訴她,會準備好生日蛋糕希望她回去吃飯,她不肯,口口聲聲一點也不想慶祝生日。
“我媽在國外逍遙自在,哪記得我的生日。至于我爸……嗨,那就更別提,他估計早就忘了還有我這個女兒。”
霍觀起和段謙語可不像她,聽到這話誰都笑不出來。
段謙語猶豫着問:“你爸,是上次電影裏你指的那個?”
有次他們一起看懷舊電影,路秾秾看着看着臉色突然不好,當她沉着臉指着畫面裏的男影星說那是她爸時,段謙語和霍觀起頗感意外。
路秾秾對他們沒有隐瞞,說:“是啊,就是他。他早就結婚了,還生了個女兒。”
“你們沒見過嗎?”
“沒有。大概四五歲之後我就沒見過他了,要不是他拍過電影,我都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彼時離她生日還有幾天,她一邊吃豆腐腦,一邊口吻随意地吐槽。
但霍觀起和段謙語看出她沒有表現得那麽不在意。在網上搜索相關消息,得知那個叫隋少麟的影星參加活動要從望京轉機,立刻告訴路秾秾。
“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路秾秾一聽,沉默兩秒後笑了,“見他?怎麽見,以什麽身份見?”随後自己否定,“有什麽好見的,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不去。”
嘴上拒絕得不留餘地,然而那兩天,她一直心神不寧。
到隋少麟經望京轉機當天,刷了一整天“隋少麟影迷會”咨詢的霍觀起和段謙語,最終在晚自習第二節課,到路秾秾班上把她拉出來。
她一直說不去,不去。
拽着她跑的霍觀起中途停下,看着她說:“那你就當是我想去,是我想去看看,你陪我去,行嗎?”
他的眼睛讓路秾秾愣了片刻。
三個人,一個是好學生模範段謙語,一個是在老師眼裏沉穩上進的霍觀起,他倆帶着她逃自習,從教學樓跑到後門。
翻牆的時候,霍觀起讓她踩着自己的肩膀上去,随後第二個翻上牆頭。不巧,就在那時被巡邏的老師發現。霍觀起趴在牆上,朝段謙語伸手。
指尖就差一點。
段謙語收回手,讓他們走:“趕緊跑!”
他留下攔住老師,捂着心口皺眉往地上倒,幾個老師也就顧不上打開後門去追,腳步被他絆住。
霍觀起帶着路秾秾一路跑過兩條街才攔到的士,趕在隋少麟離開機場前到達。他們氣喘籲籲,看到被二十幾個等候的影迷圍住的隋少麟,一邊和氣地和她們說話,一邊接過花,給她們簽名。
他們站在遠遠的地方。
霍觀起問她:“不過去嗎?”
路秾秾只是駐足,怔怔望着那邊,許久才說:“不了。這樣就夠了。”
隋少麟走後,他們離開機場,回程的路比去時慢得多。天已經晚了,沒有回學校的必要,趕回去晚自習也結束。
霍觀起收到好多段謙語的消息,問他們怎麽樣,有沒有趕上,說自己差點把老師吓一跳,看在他身體不好的份上,老師沒有讓他做檢讨,等等等等。
霍觀起給段謙語回了消息,和路秾秾朝春城世紀的方向走。
她一直沉默,踢着路上遇到的所有小石頭,全無平時一個人也能侃侃而談半個小時的樣子。
走着走着,霍觀起帶她去了一個山坡。坡道很高,可以看見遠處的護城河和大橋。風從開闊的河面刮來,抽得臉生疼。
河面黑漆漆的,只有很遠的地方,快要接近橋的那部分才隐約泛着彩光,其餘都是濃沉如墨的顏色。
路秾秾望着河面,第一次承認:“霍觀起,我真的好難過。”
霍觀起沉默地聽着。
她忽然站起來,用力扔出一枚石子,對着呼嘯的風大喊。長長的聲音在風中未能抵擋太久,甚至沒能傳出去多遠。
連喊三聲,她喘着氣面色發紅,舒服多了。
十二點,鐘聲從大橋的方向,從五光十色熠熠生輝的遠處傳過來。
“生日快樂。”霍觀起因想起沒将禮物帶在身上而皺眉,“你的生日禮物等回去拿給你,我……”
路秾秾搖了搖頭,“不要緊。”她指天上,“你看。”
還沒被污染的夜空,星點密布,像一件璀璨的鬥篷。
十七歲結束,十八歲馬上就要來臨。
在十二點的第一分鐘,她收到了霍觀起的祝福,還有一整片星星。
漂亮得令人永生難忘。
……
霍觀起拿出準備好的首飾盒,推到她面前:“你打開看看。”
路秾秾哭了一會正覺得不好意思,“什麽東西?”
盒蓋一開,亮閃閃的寶石戒指流光璀璨。
她一愣,“給我的?”
他點頭:“試試。”
路秾秾拿起戒指,戴進無名指,大小正好合适。
見狀,霍觀起清淺勾唇,又說了一遍:“生日快樂。”
路秾秾轉了轉手,眼睫低垂。
她知道這個一定是好東西,她不是沒戴過珠寶首飾,但……
剛哭完,鼻尖又酸了。
和那天晚上的星空好像。
這樣好看的奪目的光,在天上,在她手上,這一刻和那一刻,像是永遠不會熄滅一樣。
……
生日之後,路秾秾察覺霍觀起待她又更親近了幾分。這種情況說不上好或壞,她也不知自己是希望亦或不希望,有些被動。
霍觀起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一黏糊就容易擦槍走火,晚上行事越來越頻繁,一天兩天還好,一周連着幾天,周周如此,路秾秾漸漸有些吃不消。
趁他難得下午在家,路秾秾打算找他聊聊。
欲言又止地在他經過面前時投去“有話說”的眼神,霍觀起如她所願停下。
“怎麽?”
“我們……談談呗。”路秾秾臉上閃過尴尬。
霍觀起略一思忖,在她對面坐下。
路秾秾醞釀半天,道:“我覺得,你白天工作挺忙的,晚上是不是可以……”
霍觀起用眼神等她下文。
路秾秾在一片安靜中,吐出幾個字:“節制點?”
霍觀起才知她原來是想說這個,換了個坐姿。
“你覺得我不節制?”
她點頭。
他道:“在成年男性中,這是正常的頻率,你不信可以自行查閱相關資料。”
“不是,是……”
“我讓你覺得不舒服,影響到你日常出門和休息了?”
路秾秾臉一熱,“那倒沒有……”
“那麽高行和你打小報告說我工作效率有所下降?”
“也沒有。”高行哪敢吶。
“那就是了。”霍觀起眉頭輕挑,“良好的夫妻生活有助于彼此身心,既沒有影響你,也沒有影響我,我們的生活很健康。還談什麽?”
路秾秾:“……”好像有那麽點道理?
“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了……”
“那我回書房工作了。”霍觀起淡淡颔首,悠然起身。
“等、等……”
路秾秾見他走得潇灑,總覺得哪裏不對。
她不是來找他商量的麽,怎麽被他繞進去了?
當晚,路秾秾心裏就生出了濃濃的懊惱情緒,直至霍觀起飛國外出差,仍後悔自己和他讨論的時候沒有再堅定些。
抱着這樣的心情,看到唐纭首次正式來他們婚房做客所帶的禮物,路秾秾臉一下漲紅,随後變綠——
“你帶的這幾塊破布是什麽啊?!唐纭你簡直有傷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