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所有流程都準備好,不打招呼突然就變卦,為這我都奔波快半個月,成天到處飛……”
許寄柔邊和身旁的人說話邊往前走,正煩着,被前面一群人擋住路。
眉頭登時皺起來。
“麻煩讓讓——”
聊八卦聊得歡的一群人忙着吹捧趙茜,而趙茜被捧得飄飄然,心裏正痛快,身後冷不丁響起一道不客氣的聲音。
回頭見許寄柔那張微蹙眉頭的臉,一群人噤聲,互相看眼色讓開路。
說得太起勁,忘了站在桌旁,擋了人家的去路。
許寄柔不認識這些人,同個交際圈子的哪怕再不熟也見過,多少認得臉。她一向脾氣大,又為個人品牌的事煩着,難免沒有好臉色。
嘴角不悅地扯了扯,許寄柔和身旁同伴繼續提步,小聲吐槽:“聊天站在路當中,一點禮貌都不懂。”
聲音不大不小,被那群人聽到,紛紛臉上一熱,她不客氣,但也是她們自己禮數不周在先,沒人還嘴。
趙茜前一刻還被她們捧着,下一秒就受這樣的挂落,心裏不舒坦,忍不住冷哼:“擺什麽臭架子,自己不也是上不了臺面的貨色!”
她的小姐妹吓得一驚:“茜茜!”
“幹什麽……”
趙茜不服氣,白眼一翻,就見前面的許寄柔驀地停住腳步。
許寄柔回過身,盯住她:“你說誰?”
周圍人大氣不敢出,趙茜眼裏慌了一瞬,強行鎮定:“誰對號入座就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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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
唐纭和她的桃花在角落談情說愛,路秾秾只得和其他幾個比較熟的待在一塊,喝酒聊天,慢悠悠地打發時間。
不遠忽然傳來動靜,路秾秾朝那邊看了一眼:“什麽情況?”
一座人都看過去。
疑惑間,閨蜜之一匆匆從那邊過來:“寄柔和人吵起來了!”
“吵起來?怎麽會?”
“和誰啊?”
“……”
喝酒的也不喝酒了,紛紛放下杯子起身。路秾秾閑着無聊,便随她們一同過去。
許寄柔幾個和一群女生分兩了邊,倒沒占下風,她眉眼冷然,唇邊微帶不屑,而她對面為首的那個女生則像是氣哭了。
路秾秾知道許寄柔那張嘴,也就對着她們這些玩在一起的有點分寸,對其他人,尤其是她看不上的,簡直比淬了毒的刀子還可怕。
這不,一近前就聽見她牙尖嘴利諷刺人的聲音:
“不懂禮數就好好聽人教,有膽子叫板就要有膽子受着,你以為全世界都是你爹媽?要不是你上趕着往槍|口裝,本小姐才懶得在這看你這張痛哭流涕的醜臉髒眼睛!”
路秾秾:“……”
和幾個朋友到許寄柔跟前,路秾秾聞聲問:“怎麽回事?”
見是她們,許寄柔火氣稍有克制。
“好好走這過,一群人非要堵着路聊天,讓她們讓開還跟我叫板。叫板那就叫呗,說兩句哭得跟流淚青蛙似得。都是千年的狐貍,跟我面前裝什麽純啊!”
她說着,一點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晚上一碰面,路秾秾就知道許寄柔心情不好。怕是她說話難聽,這才吵起來的。
對面那群人面露懼色,路秾秾打圓場:“好了好了,出來玩,發什麽脾氣。我們都等你半天了,過去坐。”
許寄柔本意還想再損兩句,奈何路秾秾開口,只好賣她這個面子。
路秾秾拍拍她胳膊,同她一塊轉身。
趙茜一點便宜沒占到,逞了一時口舌之快,然而卻被許寄柔罵了個狗血淋頭。路秾秾一來,更是沒怎麽看她,眼神輕飄飄在她身上掃過,一個字都沒和她說。
鬼使神差地,她張口:“路秾秾!”
路秾秾一頓,疑惑轉頭:“你叫我?”
她全然一副陌生模樣,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趙茜覺得她擺譜,氣道:“你……你交的什麽朋友,這麽嚣張跋扈!”
許寄柔臉色一變,路秾秾攔住她,開口道:“……你是在,質問我?”
趙茜哼了聲不作答。
路秾秾道:“我交什麽朋友,朋友如何,與你何幹,輪得到你管?”
趙茜前不久才在這群小姐妹面前吹噓,将路秾秾貶得一文不值,此刻被她這樣輕慢對待,臉上挂不住,還嘴:“你成天惹是生非,交些嚣張跋扈的朋友,霍家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路秾秾覺得好笑:“霍家的事跟你這個外人有什麽關系?你哪位啊?”
“我姑姑是你婆婆——”趙茜咬牙道,“霍觀起是我表哥!怎麽沒關系?”
她不說還好,一聽是趙家人,路秾秾的眼神立刻冷下來。
趙苑晴?
呵。
路秾秾松了拉住許寄柔的手,剛剛還攔着說要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下自己反倒忘了。
“我沒聽說過他有什麽表妹,你少在這亂攀親戚。”
“你!”趙茜不料她竟然這麽不給面子,氣急,“你得意什麽,我姑父都沒你這麽嚣張,你不過是嫁給我表哥才……”
最先和許寄柔一道的那位忽然開口打斷:“剛才我和寄柔經過這的時候,我就聽到她們在說秾秾壞話。”
趙茜身邊圍着的人臉色一白。
“哦?”路秾秾饒有興趣,“都說我什麽了?”
朋友咳了聲,道:“說你作威作福,又給自己臉上貼金,其實霍觀起根本懶得理你……”
許寄柔嗤笑:“背後罵人的時候倒是不哭呢,嘴賤的東西!”
路秾秾的眼神變得玩味又捉摸不透。
趙茜的小姐妹們感情可沒那麽堅固,麻煩一上門,立刻有人辯解:“不是我說的!是趙茜她自己……”
聞言,趙茜瞪大眼看向那人。
那人避開她的眼神:“是她說她表哥看不上路秾秾,不是我們說的!還說她姑姑不在,要是在早就收拾你……什麽的……”
周圍安靜了兩秒,路秾秾走到趙茜面前,“你是趙家的人?”
趙茜強撐着不退後:“對,趙苑晴是我姑姑,我……”
話沒說完,路秾秾忽地揪住她胸前衣襟,左右開弓,狠狠給了她兩個耳光。
“啪啪”兩聲,無比響亮。
趙茜連叫都來不及叫,路秾秾手一松,她就摔倒在地。
“你!你……”
趙茜坐在地上,頂着兩個巴掌印,滿眼不可置信。
路秾秾居高臨下:“我什麽我?打的就是你!”
趙苑晴,毀了霍觀起一家三口一生的趙苑晴,也配拿到她面前耍威風?趙苑晴沒進醫院前她都敢讓她給自己煮東西吃,更何況現在。
“你姑姑是二婚,她難道沒告訴你?”路秾秾眉頭輕挑,“我正經婆婆可不姓趙。”
趙茜被她嘲諷的語氣弄得一怔。
霍觀起根本就沒把趙家放在眼裏,從趙苑晴被送進醫院那刻開始,他們父子就不打算再與趙家虛與委蛇了。
曾經唯一能夠壓制他們的霍倚山,如今也已成過去式。
路秾秾才懶得給趙家人好臉色,況且這個趙茜還在背後罵她。
她道:“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我今天就把話跟你說清楚。我沒聽觀起說過什麽表弟表妹,麻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少來亂認親戚,以後在外也別打着霍家的名號招搖撞騙。”
“這次你在背後出言不遜被我朋友逮到,兩巴掌讓你長長教訓,再有下回,我保證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番話震得她們傻了一般。
就連自己人也有點吓到,許寄柔都沒想到她會真的動手。
廳裏各處的人目光漸漸被這邊吸引,路秾秾不想被人圍觀,正想走,一道熟悉的男聲插|進來。
“——怎麽回事?”
齊刷刷的目光投向聲音來源,路秾秾一看,微頓,“觀起?”
身後跟着高行,霍觀起走進內圍,來到她身邊。
她詫異:“你怎麽在這?”
“我正好在隔壁有事。”霍觀起說。
高行心裏吐槽,什麽正好,分明是特意。原本還奇怪呢,推掉的邀請怎麽突然應下,到了沙龍,又沒見他特別有興趣和誰說話。
待他吩咐自己注意這邊酒會的動靜,高行才曉得原來老板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以一聽路秾秾和人起沖突,下來看情況的高行立刻就打電話給老板,沒兩分鐘,人就如風一般下來了。
路秾秾撇嘴:“遇上了點糟心事。”
霍觀起眉頭蹙了下,視線輕掃四周。
趙茜愣了片刻。這個表哥她不怎麽熟,早幾年偶爾去趙苑晴家,從沒注意過他,後來他讀大學,進霍氏,那就更見不上了。實際連話都沒怎麽說過。
是以,趙茜并不知道他被自己姑姑苛待的那些事,從小只知姑姑在霍家過得很好,姑父和原配感情淡了,雖然是二婚對姑姑卻很體貼,而且原配死的早,霍觀起十歲開始就跟着他們。
沒聽說霍觀起和他父親傳出什麽矛盾,也沒聽說他和姑姑有什麽龃龉,想來姑父對姑姑那麽好,他要是知道路秾秾對長輩說那麽難聽的話,一定也不高興!
趙茜站連忙起身:“表哥!”
霍觀起緩緩轉頭,對她這一聲呼喚反應很淡——甚至沒有反應。
“表哥,是我啊,我是趙茜!趙苑晴是我姑姑,小時候我經常去你們家的!”以為他不認識自己,趙茜連忙自我介紹。
聽到這番話,霍觀起眼神淡了幾分,看起來沒什麽情緒。
路秾秾卻知道他并不高興。
天殺的趙家人,成天就會給霍觀起添堵!
當即語氣不好:“讓你別亂攀親戚,聽懂沒?誰是你哥,滾遠點——”
“秾秾。”
霍觀起溫聲制止,搖了搖頭。
趙茜眼裏一喜,以為霍觀起因路秾秾的話不高興了,誰知下一秒,霍觀起握住路秾秾的手,道了聲:“沒事。”
然後才看向她,說:“我們不熟,我也沒有表弟表妹,別亂叫。”
“表哥——”
路秾秾的朋友們品出味來,她剛才那番舉動,原來是有底氣的。還擔心她又是動手,又是把話說得太過難聽,落趙家面子落得徹底,會惹霍觀起不悅。
這麽看,從薛嬌嬌那傳出的消息——霍觀起其實早就對路秾秾有意思——未必是空穴來風。
便有人道:“剛才這位趙表妹當着那麽多人說秾秾的壞話說得可起勁了。”
霍觀起眼神一沉,“壞話?”
“嗯啊。說你看不上秾秾,為了路家才娶她,她嫁給你作威作福丢盡了你的臉。還說要是她姑姑在,當婆婆的肯定早就收拾秾秾了。連我們這些朋友都躺着中槍,挨了好一通諷刺呢!”
霍觀起周身氣壓霎時低沉。
趙茜不知道,她這每一句都不偏不倚正好踩在霍觀起雷點上。光是說趙苑晴是路秾秾“婆婆”以及要收拾她,就足夠在他心裏死一百次。
“你哥哥是趙川?”霍觀起看着趙茜問。
趙茜愣愣點頭。
霍觀起的聲音還是那般平靜,但不知為何讓人背後發毛——
“告訴趙川,三個月之內,我必定讓他連滾帶爬滾出望京。”
在趙茜又驚又愕的呆怔中,霍觀起側過頭,對路秾秾換了種語氣:“還想待嗎?”
被這麽一攪路秾秾哪還有心情,搖了搖頭。
“回家?”
“可是唐纭……”路秾秾回頭張望,“我陪她來的,她人……”
霍觀起不客氣:“讓她自己回去。”
帶她來這,受了一肚子氣,沒把唐纭吊在車頂上吹風都算不錯了。
路秾秾還在猶豫,霍觀起已經不由分說牽起她往外走。
她匆匆忙忙,只來得及跟許寄柔等人揮手,“幫我跟唐纭說一下——”
其它的小蝦米不值得費神。
至于趙茜……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趙家和當家的趙川看來是要被她連累。
有幸目睹這場熱鬧的紛紛端着酒杯繞開她走。
……
回程車上。
路秾秾沒說話,霍觀起先開口:“你躲着我,就來參加這麽個酒會?”
“我哪有躲你……”她不承認。
路秾秾心裏其實也很感動霍觀起當衆為她撐腰。
外面不少人等着看她笑話,她豈會不知。多得是人巴不得她和霍觀起相看兩相厭,好等着哪天她下去自己上位。
霍觀起今天的舉動,狠狠打了那些人一記耳光。
暗暗抒出一口氣,路秾秾偏頭看向窗外。
秋風蕭索時節,掉下的落葉堆在道旁,她頓了頓,不由眼神一暗。
……秋天的味道啊。
每個秋天,都會想起那個在樹下的身影。
少年時代,她和霍觀起各自的遺憾,差一點就成了永遠。是段謙語,讓霍觀起得以去為文香如送行,也是段謙語,讓她得以見到隋少麟的面。
他伸出手推了他們一把,讓他們兩個因外界、因自身被絆住腳無法向前的人,成功踏出那一步。
他們得到治愈和彌補,可他卻成了拼圖上最後缺失的那一塊。
路秾秾盯着窗外出神。
她常常想,如果高二那年她沒有對霍觀起表明心意,會怎麽樣?如果那個時候,霍觀起喜歡她,又會怎麽樣?
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固執地在公園等霍觀起來見她,而霍觀起也不會為了逃避她,讓段謙語去赴約。
如此更不會有那輛輪胎打滑的出租車,在夜裏撞上圍欄,車身翻轉。
段謙語就不會被困在車裏心髒病發。
漏油的車沒有爆炸,連受傷更重的司機都被救出來,偏偏段謙語因為心髒病,沒等到醫院就離開人世。
他總是說自己運氣好。抽到再來一瓶、夾到大的娃娃、出門看見彩虹……一點點小事,都能讓他笑着感慨,“我運氣真好”。
路秾秾每次想到他說這話的語氣,心裏就一陣一陣地疼。
他原本可以在二十歲的時候接受手術,原本還有一線生的希望。可手術沒來,他卻已經永遠閉上眼睛。
可以的話,她寧願他在小事上倒黴一點,也不希望他遇到這麽大的坎坷,先天疾病,突發事故……
不敢再看窗外,路秾秾垂下眼睛。
霍觀起察覺到她忽然變化的情緒,“怎麽了?”
她說:“沒事。”
段謙語哪裏幸運?
幸運的是她和霍觀起,在最艱難無助的青春期,當他們陷于上一輩帶來的痛苦之中時,能夠遇到段謙語,他們才是真的幸運。
那一年,段謙語的逝世對他們兩人而言都是沉重的打擊。
她自責自己鬼迷心竅追着霍觀起跑,逼着他回應自己的感情,而霍觀起內疚讓段謙語去赴約,誰都原諒不了自己。
是他們連累了他。
在藥水味濃郁的醫院,他們分道揚镳,彼此都紅着眼。
她決絕地和他劃清界限:“以後,我們再也不要見面——”
就真的沒有見面,猶如陌路人的高三一年結束,她去國外,他留在國內。幾年後陰差陽錯糾纏一夜,天亮以後也仍然像刺猬互相針對,互相傷害。
一避就是好多年。
從形影不離到所謂“王不見王”。
好久好久。
路秾秾吸了一口氣,挺直發僵的背脊。
沒有人知道,她真的好難過。
霍觀起的手就在旁邊,咫尺距離,可她不能牽。
是不敢,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