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姐姐果真厲害,我都不知道姐姐除了做生意還有這諸多本事。”
“你不知道的多了。”石聆沒客氣。
石琮蕊臉色一紅,冷哼着別過頭。
皇後略微皺眉,她原本對石聆印象尚可,這會兒不免也覺得這姑娘狂傲了些,正想斥責兩句,卻見席間跳出一個桃紅色的身影,快步跑到石聆面前。
“哎,那你會武藝嗎?我看你瘦巴巴的,不像懂的樣子。”那姑娘問道。
“五公主,不得放肆。”見皇後臉色不悅,五公主生母容妃娘娘忙道。
五公主卻不慎在乎地道:“母妃,是她自己說什麽都會的。哎,你到底會不會?”
石聆搖頭:“五公主,武藝不是用來表演的,今天這樣的場合不合适。”
不說會,也不說不會,只說不合适。
這是明着鑽空子,可是衆人也說不出錯來。百花盛宴,是各家千金展露才華揚名的機會,的确沒人願意看姑娘們在這裏舞刀弄槍。
“五公主,不得胡鬧,宮中怎可有刀兵之聲。”皇後說了五公主幾句,轉而向石聆道,“石姑娘誇下海口,可知禍從口出,待會兒皇上回來,你若做不到,就是欺君了。”
“我若做到,皇後娘娘可否應民女一個請求。”
她還反過來讨價還價了?真當這是在做生意呢?
衆人有些搞不清這石氏長女葫蘆裏賣得什麽藥,莫不是真如傳言所說,這石琮秀其實是個傻子?太子亦凝眉沉思,想從石聆臉上找到蛛絲馬跡,卻是突然。
皇後笑容娴靜端莊,淡淡地道:“當然可以。”
她身為一國之母,跟一個小丫頭還賭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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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皇後娘娘,”石聆道,“不知皇後娘娘想看何種才藝?容琮秀一言,舞之一技,妹妹已經展示過,想必諸位也盡興了,石聆舞技不如妹妹,就不在此獻醜了。”
這是說,她會跳舞,但是石琮蕊跳過了,她就不跳了。
也是合情合理的,舞蹈是很适合展示的才藝項目,今日一上午,便有十幾個姑娘獻舞,雖然好看,衆人也有些審美疲勞了。
皇後娘娘于是應允。
這就被她合情合理地避開兩項了,不過還剩下很多項目,後面的看她怎麽辦。
皇後轉而看向陳貴妃,故意道:“這石家姑娘看來是有些本事,妹妹想看什麽,不如妹妹來說吧。”
陳貴妃心說好你個老狐貍,這種得罪人的事讓我來做。待會兒她随便說一個,結果人家姑娘不會,豈非怨恨上我,到時候趙幼賢那個小魔星還不來磨死她?
陳貴妃一猶豫,五公主又開口了:“哎,我看也不用費盡心思了,既然武藝不行,那剩下的無非琴棋書畫,你就一樣來一遍吧?”
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吧?
還一樣來一遍?你點菜呢?
就在衆人開始懷疑石聆跟五公主之間到底什麽仇什麽怨的時候,石聆卻微微一笑,應聲道:“好,那就每樣都來一遍。”
得,每樣來一些——真的是在點菜了。
這出好戲一來,不少原本對這類宴席昏昏欲睡的人等都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等着石琮秀的才藝。
皇後娘娘道:“那就從‘琴’開始,石姑娘可帶了自己的琴?”
“并無。”石聆看向水臺附近的樂師班子,“琴音在神,在心,不在指尖弦上,請樂師随意借我一張筝即可。”
這話說得有點兒意思,石琮蕊眼眸微眯,冷哼:“裝腔作勢。”
皇後娘娘派人吩咐下去,不一會兒便有人擡了一架尋常古筝,琴身古樸無華,就是再普通不過的那一種。只是奇怪的是,在琴的兩邊,還各放了幾面鼓,這又是個什麽新鮮玩法?
衆人的興致這會讓完全被調動了起來。
石聆登上水臺,坐于琴前,攏袖,簡單試了幾個音。
接下來,筝音如水流瀉,潇灑飄逸,淳樸古雅,一段簡單的前奏已經讓不少人意識到,這個石氏長女也許不只是說說而已,至少這個前奏還是有功底的。
“好純粹的琴音,當真不錯。”陳貴妃見這姑娘并不怯場,心中松了口氣。只要石聆不全是說大話就好,便是不那麽出色,以自己貴妃的身份地位,也總能幫她造勢。
果然,陳貴妃一開口,以陳貴妃為首的幾位嫔妃忙不疊地附和,席間一時一片贊譽之聲。
皇後娘娘原本也覺得石聆的筝彈得不錯,不過這會兒聽陳貴妃一說,心裏便有些膈應起來,冷淡地道:“雖是不錯,卻也到底是凡音,算不得無雙。”
言下之意,這石氏長女還是誇下海口了。
這樣的水平,在世家千金中尚可,卻也不至于驚才絕豔。果然,不一會兒衆人的新鮮勁兒過去,席間的議論之聲便有些洶湧,幾欲蓋過琴聲。
然而,就在這時,琴聲戛然而止。
琴聲一停,衆人的注意力瞬間又被水臺上的人吸引住。
只見石聆居然收了手,垂着的睫毛緩緩擡起,露出一雙明亮沉靜的眸子。她開口,低淳婉轉的聲音在空氣中流瀉開來。
雄雉于飛,洩洩其羽;我之懷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飛,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
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石聆特意用了偏中性的低沉嗓音,吐字緩慢悠揚,仿佛在與風,與水,與雲,與花鳥傾訴心事,而在衆人的注意力被歌聲吸引時,琴音不知何時再起,自然而然地融入意境,不知不覺由清唱轉為配樂,将一首婦人思念服役丈夫的《雄稚》唱得清揚婉轉,愁思躍然于音中,多一份顯厚,少一分顯薄。。
衆人因這突來的一筆都有些意外,看着石聆唱完,起身,卻沒有下臺,而是彎腰,在腳邊撿起了什麽。
怎麽是這首?
皇後娘娘皺眉,她正要開口,肩膀卻忽被一按。皇後一驚,回頭,那人卻比了比唇,皇後娘娘掩住驚訝,默然不語,再度将視線轉回水臺之上,只是這一次,心中卻多了幾分思忖。
身邊的人安靜地坐下,他不許人通報,只是看着水臺上的小姑娘出神。皇後聽着石聆所唱內容,聯想到近日朝堂上的紛争,不由皺眉。
是巧合嗎?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坐席上鴉雀無聲。石聆并未下場,而是執起手中的鼓錘,走到鼓面之前。
咚!
一聲入心。
咚,咚,咚!
由緩入急,由輕入重,先是一聲聲深沉宛若召喚的鼓聲,随即是一串激昂的鼓韻。水臺之上小小的姑娘揮舞着鼓錘,以她的身形臂力,幾乎每一下都竭盡全力,但偏偏落在鼓面之上,輕、重、緩、急,形形□□,分明是同樣的聲音,卻帶有不同的情緒。時而如大軍出征,氣勢昂揚,時而如千軍萬馬,洶湧澎湃。
一陣大鼓之後,石聆猛然擡手,表情肅穆,鼓錘向擊,發出一聲脆響,随機她竟是雙手一甩,毫不猶豫地将鼓錘一扔。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琴音緩緩流瀉,不似上一曲哀婉,卻是氣勢雄壯,慷慨悲歌,仿佛王師躍然于眼前。這樣的琴音卻由一個方足十六的小女子奏出,琴技雖不算卓絕,琴音卻可稱絕世。
“好!好一首《雄稚》,好一曲《無衣》!”
似乎是被琴曲中的豪情壯志所染,首座之上,有人撫掌大笑的,那聲音一出,衆人頓時驚訝不已。
可不正是明珠朝的九五之尊——年逾半百的景仁帝。
皇帝是什麽時候回席的?怎不見人通報?
“皇後,臺上何人?”
“陛下,臺上乃是石松人老先生的後人,石氏長女石琮秀。”
景仁帝訝然:“竟是松人老先生的後裔?難怪,難怪。鼓音厚,琴音雅,嗓音淳,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好啊,好!”
皇後默默垂首,不發一語,卻是陳貴妃看準時機,嬌聲道:“皇上,石大姑娘才多大個人兒,這又是琴,又是鼓,可給她累壞了。”
景仁帝大笑:“正是,快叫小姑娘下來,朕有話要問她。”
不只陳貴妃,便是其餘人也是一怔。
趙幼賢樂滋滋地在臺下等着石聆下來,不想剛遞過一塊帕子,就見天子身邊的李公公小跑過來,恭恭敬敬地請石聆過去,說是皇上召見。
“皇上找秀秀幹什麽?”趙幼賢吃了一驚,“秀秀都累壞了,不能晚點兒再說嗎?”
李公公對這位安陽世子可謂是不能再熟了,聽了這混話只是笑,卻并不說別的,就淡定地杵在一邊等石聆擦汗。
石聆謝過趙幼賢的帕子,略微整理了一下儀容,走到李公公面前一福身。
“還請李公公帶路。”
不料李公公一回身,就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淮陽世子。水臺下的棧道搭在水上,只能容一人通過,王煥往前一擋,除非誰先退一步,否則便過不去了。
李公公客氣地退了一步:“世子有事?世子先請。”
這是給王煥讓步了。
李公公是景仁帝身邊的紅人,他這樣可以說給足了王煥面子。可王煥卻一動不動,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李公公身後的石聆,神情複雜。
石聆擡手,與他視線相對。
王煥皺眉,搖了搖頭。
石聆淡然,也是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石聆這一張的內容安排,下章會解釋。
其實也許并沒有那麽驚豔的,也不是作者故意要誇張,是有一些可觀的政治原因噠~
☆、進言
最終,石聆還是跟着李公公來到聖駕之前。
真是奇怪,半個時辰前,她還想着如果不用見皇上就好了,如今,她卻已經跪在聖駕之前。
石聆垂眸,想起王煥方才的欲言又止,和他眼中顯而易見的擔憂和責備。
若是知道他那一番話會起到這樣的作用,他估計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吧?連石聆自己也沒想到,她居然因為那一番話,而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才藝舍棄,铤而走險用了這一步。
石聆在現代的自閉症經歷期間,曾經接受過一種國外引進的音樂療法。
當時她魂魄漂移不定,輕音樂于她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效果,她的主治醫師便采取了節奏療法,用各種有節奏的鼓聲來刺激她的反應。
事實證明,民間跳大神時候之所以選擇鑼鼓也不全沒有道理,強烈的音律似乎真的對她的魂魄有一定的牽引作用。後來她康複,想起這段時間的記憶,便去報了一個打擊樂培訓班,主修架子鼓。她那個年齡的女孩子,大多學的爵士舞,拉丁瑜伽之類,再不濟也學個文藝範兒的吉他,像她這種毫無搖滾氣質,卻跑去學架子鼓的姑娘簡直是奇葩。而這種樂器也很少有表演的機會,漸漸便荒廢了,如今留下的只是一點基礎。
至于古筝,則是這邊的生母楊氏所教。
楊氏雖然出身商戶,卻是被家裏按着讀書人家的女子教養,不然也不會嫁入石家。石琮秀五歲之前,幾乎是魂不附體的狀态,偶爾恢複些神采,也是慌亂地大吼大叫。後來,楊氏發現只要她一彈琴,這個孩子便會靜下來,此後便常常彈奏給她聽。石琮秀狀态好的時候,楊氏還會手把手地教她。
楊氏去世後,石琮秀被送到廟裏,手裏就只有楊氏留給她的一架筝,她神識穩定一些的時候,幾乎都在彈琴,從早到晚,沒日沒夜——因為沒有別的事情做,也做不了。只是那時候,她身體不聽使喚,彈出來的聲音十分難聽,但到底是留下了功底。如今她魂魄完全,肢體靈活,憑借着經驗演奏一兩首琴曲還是不在話下的。
可盡管如此,她今日準備的才藝,本也不是這個。
她本來準備了一副更為讨喜的潑墨花鳥畫,雖然簡單,但貴在用心精巧。此畫正面看為牡丹,背面看則為芙蓉,一畫雙觀。牡丹為國色天香,隐喻皇後一國之母,芙蓉為陳貴妃名諱,隐喻陳貴妃嬌美無雙。一幅畫同時讨好了兩位娘娘,也不得罪人。
王煥就是因為早知此事,才給了她一方浸了蜂蜜的墨塊,她若用此作畫,到時候便可引蜂蝶圍觀,必然給才藝增色。
這原本是他們安排好的。
可是她臨時改變了主意,她自己甚至說不上為什麽。
“民女石琮秀,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石聆跪地,叩首。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古代行此大禮,大概是因為面對的是真正的帝王,便是歷來抗拒封建禮儀的她,此刻心中也忍不住忐忑,生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對。
好在由于面部表情匮乏,就算心中緊張,石聆在衆人眼中也已然是一副淡定高冷相。
景仁帝看着這個規規矩矩像個小大人兒似的姑娘,心中又生幾分好感。
“你叫石琮秀?”他問道。
“是。”
“石松人是你什麽人?”
“正是曾祖父。”
果然是石氏後人。
景仁帝曾随先帝出過京,他見過石松人,那是個學問深厚卻固執異常的小老頭兒,總是板着臉,先帝曾有一陣子很是煩他,因為他說話着實是不好聽。可是偏偏先帝又不能罰他,因為石松人這個人是真正地做到了“不畏強權,敢進忠言”的。先帝當時說了一句話,讓他記憶猶新。他說:一個帝王一輩子能聽到的真話并不多,就算不好聽,也忍忍吧。
直到他登基,才明白了這句話的深意。
不過,當年的景仁帝還是個小孩子,甚至連太子都不是,他只是覺得這個老頭兒真是不怕死,父皇都氣紅臉了,他還在喋喋不休。
如今他又見到了這個老頭兒的重孫女,只覺得這個小女孩子身上居然也有些小老頭兒的影子,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
這實在很有意思。
景仁帝道:“石氏,你琴彈得很好,鼓也打得不錯,只是,今日百花盛宴,宮中佳麗雲集,多奏喜慶之樂,你為何挑了這兩首詩?未免有些煞風景。”
景仁帝是笑着說這話的,可是其中的挑剔還是讓衆人不由捏了一把汗。
是啊,你既然技藝精湛,為什麽不在選材上多下些心思呢?大喜的日子,打打殺殺,恩恩怨怨的,的确叫人掃興。
石聆卻恭敬地道:“回陛下,因為民女所奏乃是心聲,民女此曲也不為娛人。琴音随心,若是為奏而奏,便是落了下乘。今日百花盛宴,在天底下最尊貴的人面前,民女不敢不用心,只能彈奏民女心中所想,這樣的琴音才屬上乘,才不愧對陛下。”
景仁帝挑眉,似乎對石聆的話升起幾分興趣。
“心中所想?據我所知,石家世居唐明鎮,世代皆為讀書人,從未有男丁參軍。何況明珠朝如今海清河晏,盛世太平,并無刀兵之災,何來《雄雉》這樣的征夫之怨?何況你既有征怨之憂,又為何轉而奏《無衣》,贊美王師雄壯,鼓吹戰争,這豈非是自相矛盾?”
這兩首詩都是詩經中的佳句,但凡讀書人沒有不知道的。
《雄雉》寫的是婦人思念遠方參軍的丈夫,憂勞丈夫仕于亂世,又望丈夫能妥善周全;而《無衣》卻是一首慷慨激昂的戰歌,贊美了同仇敵忾的戰士,更是一首戰前的動員令。
既厭惡戰争,又鼓舞戰士,這的确有所矛盾。
石聆卻道:“這兩首詩乍看矛盾,實則不然。民女年幼,閱歷尚淺,但抒淺見,還望陛下贖罪。”
景仁帝很有興趣,揮手道:“說吧,恕你無罪。”
石聆于是道:“陛下,這兩首詩只是民女在民間從商時聽人所唱。婦人唱雄雉,擔憂其夫,她擔憂卻也無奈,因為外敵入侵,丈夫不得不戰,有國才有家,國破則家亡。婦人盼望戰争早早結束,丈夫早日歸還,這是建立在贏得戰争的基礎之上,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國家打敗仗。”
景仁帝凝眉,不禁點頭。
“你說得對。”
“将士唱無衣,乃是寓意要在戰争中勇往直前,與戰友同仇敵忾,保家衛國。王師戰前有此雄心,何愁外敵不退?丈夫處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霸業成,霸業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處世,立功,守國,保家,這不是正是對至親之人最好的回應嗎?”
石聆的語速不急不緩,少女的嗓音清冽甘醇,款款道來,一席話竟叫席間鴉雀無聲。
她這話說得不難懂,雖然引經據典,但表達的意思并不晦澀,就好像是鄰家的小姑娘在談論繡花樣子一般簡單的道理,然而她說的卻不是家事,而是國事。
戰争,天下,和平,她一個小姑娘,居然在宮宴上和陛下談起了國事。
皇帝抿唇不語,太子面色陰沉,陳貴妃啞口無言,其餘人等也是面色各異。
“大膽!”皇後娘娘冷喝一聲,“好狂妄的丫頭,居然妄論朝政!來人,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拿下!”
石聆好似十分訝異:“皇後娘娘,您在說什麽?民女何曾談論朝政?”
“還敢頂嘴。”
“皇後娘娘!”石聆強硬起來,“民女不過是奉了陛下的指示,在此論詩。一曲雄雉,一首無衣,在座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曉?民女卻不知道這如今已經是不得議論的禁詩了?”
好好好,真是好,不只膽子大,嘴巴也快,當真是不怕死的!
皇後被石聆這一出氣笑了,剛要呵斥侍衛還不來逮人,卻聽身邊一聲咳嗽。
“皇後的脾氣未免太急了些。”
皇後背脊一僵,看向身邊的景仁帝。
“這丫頭說得沒錯,不過是論詩而已,皇後太小題大做了。”
皇後抿了抿唇,看了一語不發的太子一言,終究是深吸一口氣,柔聲道:“皇上說得是。”
陳貴妃眼神一閃,立即道:“皇上,臣妾聽不懂這丫頭在說什麽,就是覺得……呵呵,真有意思。”
景仁帝面上浮現一絲隐隐的笑容:“愛妃說得是,是很有意思。”
石聆見景仁帝似乎沒有動怒的意思,這才在信中松了口氣。與此同時,她也感受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些是好奇,有些事擔憂,也有些帶着強烈的敵意,尤其是太子——她真的想不起來今日之前,自己何曾得罪過他。
不過今日之後,倒是不必擔心,她一定是将人得罪個徹底了。
景仁帝沉吟半晌,忽然道:“你叫石琮秀?”
這是今日景仁帝第二次問這句話。
“是。”
這是今日石聆第二次回答。
答與問,都相同;答與問的心境,卻都有些不同。
皇帝是記住這個名字了,皇後垂眸。
這樣一來,想動這個石琮秀,就沒那麽容易了,自然,也沒有人再提讓石琮秀表演才藝的事情。皇後不禁猜想,這是巧合嗎?
從這個石琮秀出現,到她态度張揚,挑釁衆人,再到她彈琴擊鼓,抛下引子,吸引了皇上目光,再到大庭廣衆之下的侃侃而談。看似步步偶然,可是,這世上真的有步步偶然這種事嗎?
會不會是她一開始就算計好的呢?
不,這不可能是一個小丫頭能編排出來的計謀。
如今景仁帝正在為邊境是戰事和而頭疼,戰與不戰,朝堂上争論不休。以沈國公為首的主和派和以林相、安陽郡王為首的主戰派各不退讓,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個石琮秀卻鬧了這麽一出。她的那些話,看似是在論詩,卻句句都是在鼓動備戰。
怎麽會有這樣的巧合?
作者有話要說: 阿花能活過三集:姑娘真的什麽都會嗎?
555:我也想知道。
666:(終于解封了!)秀秀說會就是會!
12月9日:當然了,我們家姑娘什麽都會。
1月10日:大姑娘眼裏,那都不是事兒。
鐘聆毓秀:怎麽可能什麽都會。當然是懵人的。
666:……
12月9日:……
1月10日:……
火奂火奂:我就笑笑,我不說話。
用戶[火奂火奂]被管理員[666]禁言。
整個四月都在加班中度過,而我已經沒有存糧TVT,每天都有可能斷更,請大家體諒。如果真的斷更,會至少保持雙日更的。
文已經過半了,求收藏,最近太累連撒嬌都沒力氣了,但我還是愛你們的,小天使們麽麽噠!
☆、母子
正如皇後所料,百花宴之後,皇上甚至沒有休息,直接叫上了林相和兵部尚書去了禦書房。據太子安插在兵部的人連夜報信,皇上仔細地詢問了兵部的情況,甚至提出了從國庫撥銀補充糧草兵備,又多方面督促了各地駐軍不得松懈。
第二日早朝,以林相、安陽郡王為首的主戰派笑得像一只只吃了肥雞的狐貍,沈國公卻是面色陰沉,顯然心情不好。而太子……聽說一早下朝,便把自己關在書房,還砸爛了一支漢代的白玉花瓶。
當然,這些事,石聆無緣得知。
她只是覺得,既然外有強敵,那麽無論戰與不戰,國防都是第一要務,若像這樣沒開戰就等着議和,任邊關防禦松懈下去,一旦天下大亂,百姓第一個要遭殃。
既然早晚要戰,自然要從現在開始做準備。
她的政治敏感性不算高,但是畢竟生活在民間,整日與市井打交道,有些事她并非全不知道。晉陽與邊州相距不遠,若是真叫那些靺鞨蠻人打進來,首當其中受難的就是河東府。去年年末,她已經見過不少從邊州回遷的游商和百姓,正因她知道王煥不是在危言聳聽,所以才臨時改變主意。
她只是一介小商,沒有能通天徹地的政治手腕,也沒有小說裏那些特種兵穿越女高超的軍事素養,她甚至連見到上位者的機會都不多。
那麽何不抓緊機會,傳達一下民意呢?
其實百姓所期待不過兩件事:一,最好不打仗;二,若一定要打,不要輸。
上水臺的時候,她的确是算準了時間,皇上離席夠久了,原本就差不多快回來了,她則孤注一擲地換了曲子。
也不過是嘗試罷了,并沒有期待效果。
而百花宴之後,石氏長女又一次成了話題人物。
只不過這一次大家談論的不再是石琮秀如何鑽到錢眼裏,而是談這個姑娘的膽大無畏。林相更是一言評之,說石氏長女侃侃如君子,磊落勝丈夫。
石聆失笑。
又是君子,又是丈夫的……
那不就是男人婆嗎?
很好,這下,更沒有人敢要她了。
為明珠朝百姓萬衆敬仰的林相如果得知石大姑娘這樣解讀他的評價,還這不知道會是什麽表情。
比起東宮的陰雲密布,淮陽侯府此刻也不遑多讓。
淮陽侯早已沒了實權,不過是一介閑散侯爺,整日沉迷酒色,對朝局毫不關心。沈郡主卻沒辦法裝死,尤其是在被皇後叫回宮中明裏暗裏用話削了一頓之後。
“把那個逆子給我叫來!”沈郡主将茶打翻。
李媽媽連忙道:“郡主息怒,已經去叫了,世子一會兒就過來。”
“都是你幹的好事!”沈郡主瞪向李媽媽,憤憤地道,“你不是說那姑娘老實文靜嗎?不是說是個好好的讀書人子弟嗎?看看她在皇後和太子面前幹的是什麽事?”
這叫老實?這叫文靜?
是,站着不說話的時候的确看不出來是個瘋子。
沈郡主真是氣大了。
她活了半輩子,還真沒見過這麽膽大包天的姑娘。她早就該知道,王煥那混小子看上的,怎麽會是個“凡品”?偏李媽媽那日從韓家回來,還一個勁兒地說好話,說得她真以為這次淮陽侯府撈着寶了。
現在好了,一轉眼就惹了滔天大禍。
誰不知道太子和沈國公一心勸着皇帝收了大戰一場的心思?如今國庫空虛,再任由林相和安陽郡王他們一文一武地到邊境大幹一場,等太子登基的時候還不知道要收一個什麽樣的爛攤子。這下皇帝被鼓吹着又要投入軍費,太子怎能順心?
“郡主,世子來了。”門外傳來通報聲,頓時又在沈郡主心頭澆了一把油。
“孽障!”
沈郡主見桌上已經扔無可扔,轉手推了架子上的盆景。
王煥一進門,就聽一聲悶重的響聲。盆景的碎片出其不意地迸向他眼角,他下意識側頭,一塊尖銳的碎片劃過眉梢。下一刻,血珠滴入眼角。
“哎呀,世子!”李媽媽大驚失色,匆忙喚人,“不好了,快來人,世子受傷了!”
沈郡主也沒想到會這樣趕巧,不由怔在原地。
母子倆不過幾步的距離,卻是誰也沒有上前,只默默相對,有着李媽媽忙前忙後地張羅着給王煥止血。
對着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兒子,沈郡主一時無言,又看王煥白淨的額頭上這會兒血流如注,心頭的火氣也消了一半。
“怎、怎麽這麽毛躁,也不看着些。”
王煥任李媽媽用棉布按着傷口,垂着眼,淡淡地道:“是兒子不對。”
沈郡主一時無言。
王煥自幼便是如此,不會像他哥哥那樣對父母撒嬌,不會說好聽的,生氣了就把自己悶起來,被罵了也不回嘴,只淡淡地什麽都應下。
懷着王煥的時候,她已與淮陽侯感情破裂,整日盡顧着與丈夫争吵,等回過頭來,小兒子已經養成了這幅不冷不熱的性格。
心中不是沒有愧疚的,只是後來出了那樣的事。
無論再怎麽不滿父母的忽視,也不該對他哥哥出手。長子對父母的意義總是不同的,王燦一死,沈郡主只覺得她和淮陽侯之間最後那點兒情分和紐帶都斷了,他們再也回不去了,連着對這個小兒子越發不喜。
心裏想起往事,又看到王煥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沈郡主心頭火苗再度竄了起來:“叫那個石琮秀哪兒來回哪兒去,從今以後,不許她再插手我們淮陽侯府的事!”
李媽媽心頭一驚,剛要開口,卻聽王煥淡淡地應了一聲。
“是。”
他答應了?
不只李媽媽,連沈郡主也是一陣意外。
他居然就這麽答應了?他不是喜歡那個石琮秀喜歡得要死嗎?提親不成,還特意從晉陽請到京城來。如今出了事,居然連回護一句都沒有,就這麽答應把人趕走了?
王煥的順從并沒有讓沈郡主感覺到痛快,反而心頭更加氣悶。
“你不用敷衍我!告訴你,淮陽侯府的産業我可以交給你,就可以收回來!我還沒老,這個家我照樣可以管!”
她認準了王煥是在應付他,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王煥卻接過棉布,撫開李媽媽的手,起身道:“母親想要收回,随時可以,令牌在我書房,回頭我就叫人送來。”
他說得平靜,不像是氣話。
可是,這種時候說這種話,不是氣話又是什麽?
李媽媽急得腦仁疼,心說我的二少爺呦,你怎麽就不能哄哄郡主,明知道她聽這些會生氣,還偏要說。
王煥似乎也覺得很無語,他緩慢而平靜地道:“母親要什麽,我給什麽,母親說什麽,我都答應。若母親還不解氣,大可上書給皇上,把這世子的頭銜也撤回去,兒子即刻打道回邊州,絕無怨言。”
“你——!”沈郡主拍桌,“你什麽語氣!你在跟誰講話,你以為我不敢是不是!”
忽地,王煥笑了。
他搖搖頭,笑得輕松又無奈,好似在應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母親,”他用十分耐心的語氣道,“您想得太多了。我怎麽會以為您不敢呢?”
這語氣,這表情,這态度,再看看沈郡主發青的臉色——李媽媽頓時就覺得疼,頭疼,心疼,肝疼,肺也疼……渾身都疼。
這對母子,真是太會吵,也太知道怎麽氣對方了。
這哪裏是母子啊,這根本就是冤家,上輩子結下的冤家!
“母親若無其他事情,兒子告辭了。”
說完,王煥甚至都沒再去管傷口,頭也不會地出了房門。身後,沈郡主一揮手,又推翻了一個花架子。
等在門口的初十聽聞裏面的各種響聲,早就急壞了,又見王煥額頭上的傷口,頓時大驚失色。
“世子,先處理傷口吧,這還流着血呢。”
王煥看也沒看他一眼,徑自向書房走去。
“世子!您也真是,您就服個軟,跟郡主說幾句好話哄哄她呗。本是母子,何至于此呢?您……”初十一路小跑跟上,被王煥瞪了一眼,識相地閉嘴。
見王煥額頭上的傷口又有流血的趨勢,初十忙道:“世子,您不為自己想想,也想想大姑娘,她若看見您受傷,肯定會擔心的!”
王煥腳步一頓。
腦海中回蕩起在禦花園裏她說過的話。
——“我不想你受傷。”
想着女孩子仰着臉龐,向來淡漠的眼中,關心溢于言表……王煥腳步不由的放慢,心頭也奇跡般地平複許多。
“世子?”初十見王煥表情緩和了許多,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鬼叫什麽?”美好的回憶被初十的公鴨嗓子打斷,淮陽世子不高興,“還愣着,不知道去拿藥?本世子的俊臉要是留了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