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換了座位,我跟身邊的人都不太熟……”

“可以。”肖洱說。

夢薇放下心來,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去籃球場那邊。

她是班裏公認的班花。理科班漂亮的女孩子不多,她算是一個異類,連年級裏其他班的男孩子都慕名打聽她。

她的驕傲容不下聶铠的視若無睹。

體育課下課,夢薇真的拿了練習冊過來。

彼時,聶铠正坐在座位上咕咚咕咚灌涼水。

在午後金色的陽光下,他的汗珠晶瑩剔透,順着修長的脖頸滑下,滑過小小的、迷人的、上下聳動的喉結。

這樣的他跟身邊的楊成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夢薇從他身上看見了普通學生所不具備的氣質。

年輕的、充滿了蓬勃朝氣的。

這個認知讓她覺得心慌意亂,像無意窺探到一個陌生的世界。

但無可否認的是,這對她産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夢薇心不在焉地站在肖洱身邊,聽她給自己講解題目。

“懂了嗎。”講完一遍,肖洱問。

夢薇回過神來,一陣搖頭,大眼睛眨呀眨的,表情無辜。

肖洱只得又講了一遍。

一直講完三遍,夢薇還是似懂非懂,說:“唔,那我再回去想想好了。”

拿起作業本,鬼使神差地,夢薇面向肖洱身後,說:“你呢,你會嗎?”

說完這句話,她有一點後悔。

聶铠也有一點愣,反應了片刻,推推身邊的楊成恭。

“有人問你題。”

夢薇因為這個插曲,羞得耳朵通紅,也只好順着他的臺階下:“學委再給我說一遍吧。”

楊成恭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說:“我認為我已經不能比肖洱講得更好,如果你聽不懂她說的解法,我無能為力。”

夢薇窘迫得快要哭出來了。

好在聶铠察覺到她的尴尬,說:“這題我也不會,不過,第三節課老師還會講解的。”

夢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裏比感激更多了一分喜悅。

她順勢問他:“新同學,你喜歡打籃球啊?”

聶铠說:“我叫聶铠。”

“唔,聶铠同學。你打籃球這麽拼,身上怎麽都青一塊紫一塊的。”

練習冊在夢薇手裏卷成卷,她有一點緊張。

聶铠餘光往前頭的肖洱身上瞟,只是肖洱正在和阮唐說着什麽,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似的。

他聳聳肩,算是默認。

男孩子酷酷的表情讓夢薇心裏一動,她不自主地又進一步問:“我家裏有雲南白藥,要不明天我給你帶一點?”

“不用。”

可夢薇心裏已經決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明兩天,雙更。以後,留言多的時候,也雙更。就醬,有存稿就是任性。

☆、【我可以不是英雄,但要做一名勇士】

那天放學後,聶铠和陳世骐他們幾個去學校邊上的臺球室打臺球。

陳世骐是資深臺球迷,用他的話說,每天不打上一杆,渾身都不舒服。

聶铠也很會玩,他倆棋逢對手,每天都要較量一局,累積一周,誰輸得多誰請客。

肖洱照常坐十四路車回家,可這一天,她卻沒有在自家那一站下車,而是在下一站下了車。

一局臺球大約要打半個小時。

差不多的時間以後,肖洱站在那個站臺附近的報亭邊,遠遠看見聶铠下了車。

時過黃昏,天邊像被火灼紅的晚霞漸漸退去。

肖洱不遠不近地跟在聶铠身後。

他們之間還有不少下班放學的人,神色皆匆匆,誰都不會多注意誰多一秒。聶铠在主幹道邊走了幾百米遠,拐進一個岔路裏。

肖洱知道那裏有一個小區,叫做盛庭佳苑。

但她想知道的,還有更多。

随着他進了小區,身邊的人陡然減少。可聶铠毫無察覺,步伐輕快。

聶铠家住得靠裏,肖洱跟着他在樓棟之間穿梭,他步幅大,她必須加快步子才能保證自己不跟丢。

天色漸暗,遠離車流穿梭的主幹道後,四下裏也越來越安靜。

突然,肖洱聽見書包裏自己的手機震動的聲音。

“嗚——嗚——嗚——”

空曠的樓棟之間,震動聲顯得格外突兀。

前頭的聶铠突然站住,回頭張望。

後面什麽人也沒有,手機震動聲也在一瞬間消失。

匆忙挂上電話躲進一旁樓棟裏的肖洱皺眉看着手機,是阮唐打來的。

她不打算回過去。

讓手機徹底靜音後,肖洱探身往外看,聶铠的身影已經不見,他可能是又拐彎了。

她朝他方才行走的方向快步追去,可快要到達下一個轉角時,面前人影一閃,她想要躲開已經來不及。

肖洱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鼻息間有淡淡的汗味和聶铠外衣上淺淺的茶香。

“肖洱,你竟然在跟蹤我?”

一個戲谑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肖洱,你竟然在跟蹤我。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尾随在自己身後的人會是肖洱。可在識破了她的把戲之後,聶铠并沒有從她眼睛裏看見慌張與無措。

相反的,看見肖洱望向自己的眼神,沉寂安寧,讓他陡然生出一種是自己被當場抓包的疑惑來。

結果還是他先放軟了語調,反倒有一些不知所措。

“你……你幹嘛跟着我?”

肖洱早有準備,她的手伸進書包裏,拿出一盒三七活血膏遞過去。

聶铠愣怔。

肖洱淡聲開口:“洗完澡後簡單消毒創口,膏藥直接外敷,一貼可以貼三天。”頓了頓,“使用期間,不要劇烈運動。”

聶铠不敢相信地辨別她的神情,說:“給我的?”

“嗯。”

“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肖洱說:“我對你沒怎麽好,這藥只要十七塊錢。”

她這麽說,他倒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接過藥膏後,眼看着肖洱轉身就要走,終于還是忍不住揚聲問她:“你,怎麽不在學校的時候給我?”

肖洱立直了身子,慢慢開口道:“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麽,尤其是班主任。”

聶铠釋然,這是非常正常的心理狀态,女孩子大多害羞,不願意在班裏被別人指指點點,更不願意被老師誤認為“早戀”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聶铠心裏升騰出一種秘密的欣喜,他覺察到她對自己隐秘的關心,盡管她現在變得沉默寡言,盡管她似乎不善表達感情,但他能感覺得到她的情意。

聶铠忍不住開口,真誠地說:“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還有,謝謝你。”

肖洱沒再接話,背着書包離開。

第二天午休,聶铠竟然乖乖趴在課桌上休息,陳世骐找他來打球也被他回絕了。

“我現在不能劇烈運動。”

少年說得理直氣壯,臉上有神秘的笑意,看得陳世骐莫名其妙。

陳世骐還想追問下去,看見夢薇從另一組跑過來。

她今天格外漂亮,頭發上系着顏色可愛的黃色蝴蝶結,噙了笑,背着手,像是藏了什麽東西。

“聶铠,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麽?”

陳世骐想歪了,碰一碰聶铠的肩:“行啊你,人緣不錯啊。離你生日還有一禮拜吧,這禮物

都送上門了!”

夢薇一愣,說:“聶铠,你生日快到了呀?”

接着拿出藏在身後的雲南白藥膏,一邊遞給他一邊說:“我還不知道你就要過生日了,那作為補償,到時候我再補給你生日禮物好啦。”

聶铠沒收她的東西,說:“我對雲南白藥過敏。”

夢薇讪讪地縮回手,說:“這樣啊,對不起我不知道……”

“嗨!多大點兒事!哎聶铠,你不是說要在家辦生日party嗎,要不……”陳世骐一個勁地給聶铠使眼色,示意他邀請夢薇一起去。

只有男孩子的狂歡多不帶勁,要是有像夢薇這樣的美女在,一定會更有意思的。

“再說吧。”聶铠打了個呵欠,說,“我困了。”

這是逐客令。

夢薇有點委屈。她不笨,看得出來聶铠在刻意與她拉遠距離,他甚至都不拿正眼看自己。

一定是有什麽原因的吧,夢薇想,還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麽不客氣。所以,聶铠用這種态度對待她的好意,一定是有原因的。

語文課,老師讓大家分四人小組讨論文章的結構和傳遞的思想感情,然後回答問題。

教語文的老師姓奚,是一個擁有豐富教齡的老教師,和藹慈祥,最喜歡和同學們互動。

阮唐和肖洱轉過身去和後面倆人讨論。

文章名字叫《祝福》,主人公是大家耳熟能詳的祥林嫂。

楊成恭先說,他的答案中規中矩,從魯迅先生創作文章的時代背景入手,挖掘祥林嫂為代表的受封建禮教殘害的普羅大衆。

然後是阮唐,她觀點奇詭,想要挖掘祥林嫂她被送給賀家墺,被迫與賀老六成親中的內情。她興致勃勃地說:“你們猜,祥林嫂和賀老六有沒有可能先婚後戀?其實他們之間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愛情?”

……

楊成恭:“不想猜。”

聶铠:“下一個。”

肖洱:“我打算從配角入手,柳媽的善良,其實暴露出她的自私。”

她說:“我們不該忽略人性中自私的一面對別人的傷害。祥林嫂的悲劇可能更多地來自柳媽這樣的人,祥林嫂沉重的精神壓力,很大一部分源自于‘善良的’柳媽。”

楊成恭若有所思。

随後三個人一齊看向沒發言的聶铠。

這時候奚老師在講臺上說時間到,請每個小組派選代表回答問題。

聶铠松了口氣,他從小最讨厭的就是語文閱讀分析。他從本質上質疑這種考題存在的意義,作者想要表達什麽思想感情跟他有什麽關系啊!

就算是想讓同學分析,為什麽又要給出标準答案呢,他不能要求每一個學生都能揣測得出設置答案的人的思想感情吧。

“肖洱,你們組推選誰?”

肖洱說:“聶铠。”

正胡思亂想的聶铠一個激靈:“啊?”

奚老師跟新學生打交道不多,也有興趣聽聽看他的想法:“聶铠,你來說說。”

聶铠拼命回憶剛才楊成恭和肖洱的答案,無果——他壓根沒怎麽聽。

只好硬着頭皮一本正經地開口,把他記得最清楚的阮唐的答案抛出來:“這裏面,可能有一個隐藏的感情線索……”

等到他在全班同學驚詫的目光裏把阮唐的話複述了一遍以後,奚老師溫柔的眼中寫滿了:很好,這位同學,你讓我成功地記住了你。

聶铠坐下的時候,阮唐斜着身子給他看自己的筆記本,上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大拇指,用黑色馬克筆寫了一句話:聶铠,你就是一個大寫的不怕死啊。我敬你是條漢子!

“聶铠同學,這個想法很超前啊,我還有一點細節想跟你繼續探讨一下,下了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奚老師說。

大家都忍着笑,知道聶铠這回攤上事兒了。奚老師雖然喜歡鼓勵學生多問多想,其實本質上是個古板的老太太。誰要是與她的想法相悖,她會豪不吝啬地花大把時間幫你矯正過來……

果然,在辦公室被剝了一層精神外皮的聶铠回班後第一件事就是找肖洱算賬。

“讨論的時候,只有你沒有發言。我給你機會,有錯嗎。”

不等聶铠發難,肖洱就開口說。

“你站起來,在我們三個的答案裏挑選了最不靠譜的一個來作答,是你自己的選擇。現在你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能怨怪別人嗎。”

聶铠無言以對!

阮唐在一邊吃吃地笑:“聶铠,你該不會是想找小洱理論吧?她可是代表我們學校拿了全省辯論賽冠軍的那支團隊的一辯手啊。”

聶铠愣了愣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驀然一笑,雪白的牙齒整齊的排兩排,沒說什麽就坐回座位去了。

阮唐被他笑得有點毛骨悚然,偷偷在肖洱耳邊說:“他笑什麽啊?怎麽看上去還心情不錯的樣子!”

肖洱:“下節課老師要提問的,預習了嗎?”

“啊啊啊啊!我忘了!”

打那以後,聶铠成了奚老師的重點“□□”對象,凡是奚老師的課,總要叫聶铠起來回答問題。

而聶铠随意慣了,骨子裏就沒有好學生乖巧的血液,即便知道标準答案是什麽,也不願意好好回答。更何況,大多時候,他确實無從回答那些刁鑽的問題。

“聶铠,你來賞析一下,‘畫在荷葉上’這個‘畫’字。”

“這個字,他用得好,特別好。”

“好在哪裏?表達了作者什麽樣的情感狀态呢?”

“奚老師,題幹沒問這些。”

“聶铠,你來評價一下王熙鳳這個人物。”

“活潑開朗。”

“聶铠,你怎麽判斷出文章表現了作者懷才不遇的……”

“從字裏行間判斷。”

……

聶铠給死氣沉沉的語文課帶來了無窮無盡的歡樂,每當奚老師點到他的名字,其他人的臉上就自動浮現出歡快的表情。

他和陳世骐他們不同,那些人屬于嘩衆取寵,主動貢獻自己的搞笑天賦來博大家一樂。

可聶铠渾身散發着“其實我真的不想回答問題老師你不要再找我茬了”的氣質,加上他長得好看,用阮唐的話就是,就算同樣是耍寶,我也更願意看帥哥耍。

總之,聶铠轉到三班不過短短兩個禮拜,已經迅速占據了三班日常的頭版頭條。

或許高中時期每一個班級都會有那麽一個或幾個“人物”,因為不憚老師權威,因為皮相姣好,或其他各種原因,致使他們的一舉一動總叫人不能忽視,明裏暗裏都牽動着許多人的目光和心。

比如這周三是聶铠的生日,而他将于本周六在家裏辦一場生日party。

于是女生私底下讨論開了,聶铠會邀請哪些人去,會不會邀請女生。

最後得出的答案是他只會邀請關系要好的男生朋友。因為就連最漂亮的夢薇也沒能在聶铠那裏讨得什麽歡心,恐怕他是真的不喜歡和女生交往。

就在這個時候,聶铠卻向肖洱主動發出了邀請。

那是周五放學後,學校統一安排各個班級進行大掃除,聶铠和肖洱都被分去擦玻璃。

聶铠是男生,個子高,站在窗臺上擦比較高的那一扇窗玻璃。肖洱站在教室外的走廊裏,拿着幹抹布擦下面的玻璃。

“肖洱。”聶铠叫她。

肖洱停下手頭的活,仰頭看他。

聶铠在心裏醞釀了兩整天的話,可臨到嘴邊還是有一點磕巴。

他無意識地撥弄着手裏的抹布。

“我想問,你這周六有沒有時間……”

聶铠手中的抹布上滿是灰塵污垢,被他這麽一弄,灰塵簌簌直往下掉,剛好掉進正擡頭的肖洱眼中。

肖洱躲閃不及,眼中一陣刺痛,立刻低了頭後退一步。

聶铠吓了一跳,連忙丢開抹布,跳下來,站在肖洱身邊手足無措:“沒、沒事吧?”

因為應激,肖洱的眼睛紅通通的,流下一行眼淚。

聶铠心裏一緊。

肖洱閉了閉眼,發現用處不大,眼睛裏進了灰,一閉眼就有異物感。

她說:“帶我去水房。”

陳世骐正扛着拖把路過,剛好看見這一幕,陰陽怪氣地叫道:“聶铠!你怎麽把肖大班長弄哭了!”

這一聲叫喚裏的隐藏信息太精彩,不少人循聲望過去。

聶铠正心急,一腳踹開陳世骐,拉着肖洱往水房走。

水房裏有三個水龍頭,都被人占着洗拖把。

“讓開!”

他一聲斷喝,識趣的人一看這架勢,乖乖讓到了一邊。

聶铠引着肖洱到一個水龍頭前,緊盯着她接水洗眼睛。

“怎麽樣?”

過了一會兒,肖洱滿臉是水,閉着眼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手帕紙。聶铠奪過去給她抽出一張來,想給她擦,卻被肖洱攔住。

“我自己來。沒事。”

肖洱擦幹眼睛邊上沾到的水漬,眼底雖還有一些發紅,但已經不難受了。

肖洱剛被水洗過的眼睛格外清澈透亮,聶铠的心一磕,突然就忘記自己應該跟她說些什麽了。

越來越多的人進來洗拖把,肖洱于是往外走,聶铠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夢薇從剛剛一直在往水房的方向偷瞄,剛好看見他們一前一後走過來。

肖洱眼圈紅紅的,沒有什麽表情。聶铠卻好像很緊張,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然後,她聽見肖洱對聶铠說:“你剛剛想跟我說什麽。”

“我想請你來參加我的生日party,明天,在我家裏。”聶铠的表情沮喪極了,聲音也低下去。

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明天?你家裏沒有大人嗎。”肖洱問。

聶铠沒料到她會這麽問,如實回答:“只有同學,都是班裏的。我媽媽那天回姥姥家,到晚上才會回來。”

“明天幾點?”

“啊?”聶铠的眼睛在一瞬間亮起來,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起,“早上九點!我去接你。”

“不用了,快到的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聶铠眼中的光更亮,馬上就掏出手機。

“你的手機號是多少……”

夢薇極力維持的平靜神情出現了一絲裂痕。

聶铠只邀請了一位女生去參加他的生日聚會,可是那個人,竟然是肖洱!

☆、【我是為你而來,不在乎穿越綿綿山脈】

聶铠邀請肖洱周六參加他的生日party,不只是夢薇難以置信,就連陳世骐和柯岳明都覺得不可思議。

“兄弟,你怎麽想的?叫肖大班長來這不是掃興呢麽。”陳世骐滿臉苦色,“你為什麽不叫夢薇女神?就算你叫小阮唐也好啊!”

聶铠正俯下身子看角度,手裏的球杆輕輕一推,目标球幹淨利索地滾進了網袋中。

“想請就請了。”

進了一球,聶铠繼續朝瞄準下一個目标。

“你該不會……”

聶铠打偏了,沒好氣地瞥了陳世骐一眼:“別瞎想。”

陳世骐也覺得自己在瞎想,這聶铠、肖洱,完全就不是一撥人。

周六一早,聶铠家裏就熱鬧起來。

聶铠家在頂樓,還配有一個小閣樓,總面積大約有兩百平,只住他們母子倆确實顯得格外寬敞了些。

客廳裏有最新款的Xbox,裏屋有一間專門裝修的家庭影院。白雅潔走之前把家裏布置好了,冰箱裏有充足的飲料和食物,桌子上擺着巨大的巧克力蛋糕,上面寫着“祝小铠17歲生日快樂”。

每進來一個人都對眼前所看見的一切表示驚嘆。

聶铠讓他們随意,從冰箱裏把吃食都拖出來放在茶幾上。

都是差不多大的少年,又都跟陳世骐他們玩得近,很快就真的随意起來。有的人在裏屋看電影,有的組隊打起撲克,有的打游戲。

“往左往左!哎呦!你這個腦殘……”

“死柯基老子在玩的時候你能不能小點聲!”

平時冷清得連自來水龍頭沒關緊都能立刻被發覺的屋子,如今吵鬧得連天花板都要被掀掉。聶铠坐在沙發邊拆禮物,他不反感這樣的場合,只是……不知道肖洱會不會覺得吵。

他的目光一遍遍往手機上瞟。

“壽星,你不玩嗎?”柯岳明一偏頭,看見聶铠盯着手機的黑屏出神。

聶铠搖頭,完全沒有興趣的樣子:“你們玩吧。”

話音剛落,手機突然亮起來,柯岳明眼尖,看見肖洱的名字。

聶铠一把撈過手機,跳下沙發:“我下去接個人。”

幾分鐘後,聶铠帶着肖洱上來了。

她穿一件淺青色的上衣,普通的娃娃領,樣式簡單休閑;下面是休閑中褲,褲腿收在膝蓋處,露出一截藕段似的小腿。

整個人看着格外乖巧柔弱。

看慣了班長穿校服的樣子,大家對眼前人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不适應,在看到肖洱的前幾秒都産生了短暫的自己眼花了的質疑。

可再看過去,無框眼鏡後肖洱與年齡不符的漆黑雙眸和起伏過小的面部表情打消了大夥的疑慮。

沒錯,盡管換了身打扮,可這就是他們熟悉的那個幽靈修羅啊。

“蘿莉身,女王心……”陳世骐喃喃。

不過不論是否真心歡迎,所有人都知道要給壽星公面子,尤其是柯岳明,親切地邀請她來跟他們玩撲克。

肖洱從善如流,坐在大家主動空出來的沙發正中央,看着柯岳明靈巧的雙手左右倒牌洗牌。

“會打‘八十分’嗎?”柯岳明問她。

“我可以現學。”肖洱說。

陳世骐有一點不樂意,但還是被趕鴨子上架,跟柯岳明湊成一組打對門。順理成章的,聶铠和肖洱一家。

柯岳明盡量簡潔地跟肖洱傳授八十分的出牌規則、得分規則以及入門技巧。

“哎呀廢話那麽多,多打幾牌不就會了。肖大班長可不比咱們笨。”陳世骐打斷道,內心卻是不屑的。

一個學習機器,教再多遍也不見得能打得好。在“賭場”上,考場那一套可行不通。

“會了嗎。”聶铠坐在肖洱對面,問她。

“試試吧。”

第一牌肖洱剛上手,還不太熟練,但她悟性高,加上聶铠的助攻,兩人也沒有輸得太慘。

從第二牌開始,情況就慢慢變得不一樣了,肖洱開始算牌,和聶铠天衣無縫地打配合。他們跑分的時候,陳世骐和柯岳明很少能扣得住。相反的,輪到他們逮分時,除非牌運特別背,否則陳、柯桌面上的分總是少得可憐。

“新手定律!再來!”

陳世骐不服氣,在學習上比不過肖洱他認了,因為那是他不努力。可是在打撲克牌上再輸給她,簡直太丢人!

鬥志被激起,他收起初時想要“讓一讓她畢竟只是個女孩子”的心情,全身心投入戰局。

四人戰局吸引了原本在打游戲的幾個人圍觀。

每個人的大腦都在全速運作,計算自己人手裏的牌,推測對手手牌牌形。不斷在腦中推演最容易跑分或是逮分的策略,戰況愈來愈激烈,雙方你追我趕一時間不相上下。

到了決勝時刻,四人屏息凝視。陳世骐臉頰憋得通紅,柯岳明抱着手裏的牌警惕地看着正在斟酌着出牌的肖洱。

肖洱擡眼看了看聶铠,後者給她一個平靜的微笑。

“你們倆少眉來眼去,好好打牌。”陳世骐急了。

肖洱終于出了牌。

其實勝局已定,肖洱和聶铠都清楚。

“操!”陳世骐對柯岳明吼,“真是豬隊友啊!”

旁邊有人說:“班長,你打牌也厲害成這樣,我們可怎麽辦。”

“就是,你才學就能打成這樣,簡直是神跡。哈士奇他可是從小打到大的哈哈哈!”

肖洱餘光看見陳世骐一張臉鐵青,很不爽的樣子。

她垂着頭洗牌,說:“我也從小就玩撲克,只不過規矩和這個不太一樣。而且今天手氣不錯。”

“怪不得!”柯岳明從她手裏主動接過牌去洗。

陳世骐心裏好受一點了,語氣有一點別扭,對肖洱說:“班長,我對你刮目相看。”

聶铠心裏明鏡似的,從肖洱第一牌那個打法來看,根本不像是從小打牌的。她不過是給陳世骐一個面子,才會說自己是個老手。

陳世骐在玩的方面賊精,不會不知道,他這麽說,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大家又鬧騰了一會,肖洱有點累,讓給觀戰的人來打。

肖洱去找洗手間,卻發現已經有人在用。

“樓上我媽的書房邊上還有一個,你可以去那裏。”聶铠雖然握着牌,卻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于是說。

肖洱順着扶梯上樓,閣樓面積不大,一個簡易的小主廳加一間書房,書房旁邊是洗手間。

沒有人上樓來。

肖洱從洗手間出來,目光落在書房裏,書房牆上挂着結婚照,和客廳那張穿的是同一套婚紗。照片裏,白雅潔依偎在一個男人懷中。

肖洱不由自主地走進去。

書房裝修典雅,角落置着全套的烹茶器具。肖洱終于明白聶铠身上若有若無的茶香從何而來。

書桌上擺着電子相框,裏面定時滾動的照片大多是她和聶铠的。

肖洱的手指輕輕滑動,翻看照片。

她看得出白雅潔有多愛這個兒子,聶铠從出生到現在,每一年的照片都有一個合集保存在電子相冊裏。

肖洱也不得不承認,白雅潔很美。聶铠之所以長得如此招人,也是因為繼承了母親的樣貌吧。

白雅潔曾是一位舞蹈演員,出嫁之後雖然不再跳舞,卻也非常注重保養。盡管年過四十,仍然腰肢纖細容光煥發。

而沈珺如,因為長期伏案工作,下肢浮腫,腰腹部也堆積了大量脂肪。

可是,色衰而愛馳,這就是原因嗎。

聶铠覺得肖洱從樓上下來之後變得安靜許多。

雖然,她一直都很安靜,可聶铠還是察覺出她與之前有一些差別——她更加低氣壓了。

他也把牌給了身邊的人,抽身出來。

“累了吧。”

聶铠站在她身側,低聲問。

肖洱收回游離的神思,眼神還有一點失焦。

“我不累。”

如果她嫌累了,媽媽要怎麽辦呢。

“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或者,你到裏面休息一會兒?”

“聶铠,你爸爸也回來給你慶生嗎?”肖洱突然問。

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卻讓聶铠一時間陷入沉默。

肖洱低聲說:“你不想說也沒有關系。”

“謝謝。”

肖洱沒有再問,她看得出在這個問題上,聶铠顯得異常敏感。

或者說,異常脆弱。

可是沒有關系,她總會知道。

“聶铠,這是你的嗎?”

有人從裏屋提溜出一把單板吉他,古典镂文鍍金,烏木的指板,看上去精致貴氣。

“嗬!你玩吉他?”

柯岳明竄上去,眼睛都在放光。

柯岳明從小練打擊樂器,據和他同一個小學的陳世骐所說,只要學校一有大型節慶事宜,老師們總要找他去敲個鑼打個鼓來讨個好彩頭。

聶铠點點頭,立刻就被起哄,大夥一起叫着來一個來一個。

他倒不怯場,接過吉他簡單調試,随便找了個凳子坐着。

吉他是很深的香槟色,像後半場黃昏的天空,那是帶着頹靡色彩的輝煌。

他自彈自唱,李健的《為你而來》。

聶铠的嗓音低沉卻清冽,有少年的溫柔與明朗,也有少年的青澀與迷惘。

“不停的追趕理想忽隐又忽現

為生活來不及疲倦

陽光下世界多鮮豔

怎麽能視而不見

我是為你而來

不在乎穿越綿綿山脈……”

和很多喜愛搖滾的少年不同,聶铠偏愛民謠。唱歌的時候,他全情投入,有一種置身其中的忘我。

其實認真聽他唱歌的人不多,倒是有不少人關注那把價值不菲的國外進口純手工吉他。一曲終了,卻都同時反應過來,鼓掌附和:“好聽!”

只有柯岳明湊上去跟他繼續探讨着什麽,肖洱聽見“樂隊”“鼓手”之類的字眼。

那天的最後,以大夥一同唱生日快樂歌,讓聶铠許願吹蠟燭,切蛋糕分食,以及合影留念為終結。

熱鬧了一整天,包括肖洱,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聶铠和滿屋狼藉。他自然不用去管那一大堆垃圾,明天自會有小時工來打掃清理。

華席已散,人走茶涼。

聶铠半靠在沙發上,目光落在牆角一堆禮物上。

裏面最大的那個箱子是父親快遞來的,最新款的蘋果電腦,或者說是父親的秘書快遞來的吧。

他連拆都懶得。

不過,看見禮物,聶铠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下子彈起來。

去接肖洱上樓的時候,她曾遞給自己一個信封。

她說:“等我走了,你再拆開。”

聶铠的手伸進口袋裏,取出被他折疊了一道仔細放進去的信封。

普通的牛皮紙信封,封皮上她幹淨利索的字跡像神奇的咒語,能撥動他的心弦。

“生日快樂”

聶铠深深吸氣,将信封拆開,卻從裏面抽出兩片薄薄的紙張。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

待他看明白了那兩張紙是什麽,心突然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

兩場車票,長途汽車票。

一張是9月30日早晨八點整,小馬市發車前往南京的長途汽車票。

另一張則是返程車票,10月1日早晨九點整。

聶铠想起一件事情,那天肖洱将代表學校前往南京去參加省裏的數學競賽。

仿佛掐準了時間,聶铠的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那天你還有課,聶铠,你敢來嗎。”

——你敢來嗎。

聶凱的心從沒像今天跳得這麽快,盯着手機屏幕,他慢慢地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上唇,眸子深而沉。

“樂意奉陪。”

他快速回複道。

肖洱在看過之後聶铠的回信之後點擊删除,再清空垃圾箱。

手機放在桌面上,設置了靜音。

沈珺如進屋的時候肖洱正在做作業。

她坐在肖洱床邊,說:“今天是哪個同學過生日啊?”

“陳青。”肖洱的聲音不起波瀾。

陳青的生日确實是今天。

沈珺如說:“沒聽你說起過這個人,你們關系怎麽樣?女孩子還是男孩子呀?給人家送了什麽禮物?”

“還好。女孩子。送了一只玩偶。”

沈珺如點點頭,她跟人說話的時候總有一種刻意的親近。肖洱能聽得出,即便她使用再和藹溫柔的語氣,也不能阻擋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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