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下隐藏的試探。

她希望能通過談話,獲得自己想要的信息。這使得她很難跟別人真正地親近。

畢竟,客套與親近是不同的。

沈珺如又問:“下周去南京的車票買過了嗎?真的不用媽媽請一天假陪你去?”

“不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只是考試而已。再說,南京也不算很遠。”她說,“而且當天去,當天就能回來。”

說着,她把車票拿出來給她看。

9月30日當日往返的兩張車票,與她給聶铠的不完全相同。

“晚上我讓你爸爸去車站接你。”沈珺如摸摸她的頭,欣慰地說:“真乖,洱洱,你會是媽媽的驕傲。”

她沒有說,你是媽媽的驕傲。

而說,你會是。

可是肖洱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說法。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名出自《為你而來》,李健的歌。這本書章節名,可以組成我的單曲循環歌單。

☆、【我是為你而來,不在乎穿越綿綿山脈】

小馬市的初秋,大街小巷彌漫着糖炒栗子和烤地瓜的香味。

9月30日早晨七點多,肖洱提前了近一個小時到達長途汽車站,遠遠就看見聶铠站在車站入口處。

清晨還有一些涼意,他穿一件深栗色的薄風衣,剪裁得體,襯得他身正腿長。手還插在口袋裏,戴着入耳式耳機,目光無意識地在前方逡巡。

他很快也看見肖洱,摘下耳機塞進衣兜裏,大步朝她走過來。

“怎麽這麽早?”聶铠走到肖洱身邊。

“你也很早。”

“啊……我睡不着。”這是實話。

聶铠去摘肖洱肩上的書包,肖洱不動聲色地讓開:“不重的。”

聶铠的手頓了頓,不自然地摸摸了鼻尖:“吃過早飯了嗎?”

肖洱其實吃過了,一個雞蛋兩片面包一杯牛奶。

但是鬼使神差的,她搖搖頭。

“我也沒吃,你等一會,我去買。”聶铠立刻說,又環顧一周,問她,“想吃什麽?蒸飯、糍粑、麻球還是雞蛋灌餅?”

肖洱指一指不遠處的那個大鐵爐子,說:“烤地瓜吧。”

二十分鐘後,肖洱和聶铠坐在車站的候車室裏吃早餐。

聶铠也給自己買了烤地瓜,選了最大的兩個,胖嘟嘟地擠在塑料袋裏。一掰開來,露出金黃色的瓤,熱乎乎的一捧,香氣頓時溢滿了整個候車室。

可是掰開了,卻不好下嘴。聶铠性子急,伸手去扯烤得半焦的地瓜皮,連着不少地瓜肉一起被撕去,還一不小心燙了手。

肖洱從他手裏接過一只烤地瓜,一點一點地剝皮,細白的手指像是帶着魔力,只把最外層的皮除去,一點也不會浪費。

她專注而耐心,聶铠看着她手指的動作,莫名地安靜下來。

肖洱料理了兩只烤地瓜,自己只吃了小半只,還是被聶铠殘害過的那半只。

食量小得像只貓,聶铠在心裏嘀咕,怪不得這麽瘦。

小馬市到南京南站,坐長途汽車要三個多小時才能到。

兩人檢票上車,坐在靠近後門的座位上。是老式的大巴,因為管理不當,座椅上連消毒的坐墊也沒有,灰色的椅背髒兮兮地泛着可疑的黑。

聶铠站在過道上,盯着座位皺了眉,最後脫下外套鋪在座位上。

肖洱站在他身後,看着他這麽一番動作,想起他的生日日期。

原來是處女座。

可沒想到,聶铠布置好了座位後,往旁邊一讓:“坐吧。”

肖洱很小一只,坐下以後幾乎被他的風衣包裹。聶铠在她身邊落座,只有1/3的屁股挨着座位,上半身挺得很直,不往後靠。

“我們換過來吧,我不介意。”肖洱說。

她沒有這麽嚴重的潔癖,回去洗洗就好了。

聶铠搖頭,沒什麽所謂的樣子:“你還要考試,要休息好。”頓了頓,加上一句,“畢竟是代表學校。”

肖洱沒再拒絕,說:“你怎麽出來的。”

“十一”國慶節調休,今天學校補課,肖洱因為有競賽所以請了假,可是聶铠屬于無故翹課。

聶铠聳聳肩:“就這麽出來的,我媽以為我去上學了。”

肖洱說:“哦,曠課。”

聶铠說:“也不是沒幹過。”

“你媽媽問起來的話,你怎麽說。”

聶铠扯扯唇角:“她最近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管不到我。”

“你媽媽不是沒有工作嗎,忙什麽。”

聶铠一頓,多看了肖洱一眼,似是在疑惑她怎麽會知道白雅潔沒有工作一事。

肖洱垂眼,聲音淡淡的:“班裏關于你的小道消息不少。”

“你也聽小道消息?”聶铠有一些詫異。

“為什麽不呢。不聽,怎麽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外號。”肖洱說,表情沒有任何嫌惡的意思,自言自語,“幽靈修羅,其實……還蠻貼切。”

聶铠有點尴尬,适時地岔開話題:“我媽想在這裏定居下來,方便照顧姥姥。所以也想找一點事情做。她原來是學舞蹈的,就想開一間舞蹈教室,帶帶學生。”

肖洱的眸子沉下去:“哦,那挺好的。”

車子啓動,聶铠從口袋裏取出耳機來,遞一個給肖洱:“聽歌嗎?”

肖洱把耳機塞進耳朵,音樂舒緩悠揚,歌手的聲音低沉溫柔。

“誰的歌?”

“李健。”

肖洱想起那天的《為你而來》,不禁問:“你很喜歡他?”

“嗯。”

聶铠說起他,話多一些:“很久以前就喜歡。從他還在水木年華的時候。從《一生有你》開始。”

肖洱對音樂沒有研究,也不太聽,知道的歌手也就是所有高中生耳熟能詳的那幾個:周傑倫、許嵩、梁靜茹……

李健這個名字,她第二次聽,上一次是在他的家裏。

所以她重複:“一生有你?”

“嗯,一生有你。”

聶铠取出手機,調出那首歌。

是現場版,肖洱聽見背景音,很多觀衆跟着打拍子,還有尖叫的聲音,很嘈雜。

聽完一遍,肖洱點評:“一般。”

聶铠不服氣,反駁她:“你不懂那種感情。”

肖洱瞥他一眼:“你懂?”

聶铠被她堵得半天沒吭聲,悶聲說:“反正你也不懂,你不能這麽評價。”

“也對,我收回。”肖洱坦蕩道。

聶铠被她幾句話撥弄得心緒起伏,可肇事者本人卻平平靜靜,完全是閑聊的口氣。他有一點氣不過,還想說一點什麽挽回,卻發現肖洱已經在閉目養神。

她的皮膚白得透亮,眼角有一小顆淚痣,頭發軟軟的垂在耳邊。

偏巧這時大巴途徑一處,因路況不佳上下颠簸,肖洱的身子一晃,下意識睜開雙眼。

聶铠匆忙移開目光,動作幅度有一點大,扯掉了肖洱耳中的耳機。

……

“我們晚上住在哪裏?”

聶铠低頭不看她,又從腿上撿起耳機,重新給她塞回耳朵裏去。手指觸到肖洱小小的耳垂,像是被燙了一下,又急急縮回來。

肖洱定定地看了聶铠一眼:“快捷酒店。”

“為什麽不坐下午的車回去。”

聶铠一直有疑問,為什麽明明時間綽綽有餘,肖洱還會選擇在南京停留一晚。

“我們會因為沒有趕上那一班回程的車而不得不在這裏停留。”肖洱說。

“為什……”

聶铠剛說了個開頭,就急急剎住,驚疑不定地看着肖洱。

肖洱眼裏波瀾不驚,繼續解釋:“明天是國慶,今天的車次一定都會客滿,我錯過那一班車,就一定回不去了。”

是她計劃好的!聶铠的目光微變。

“有時候,我也想給自己放一個假。”肖洱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說,“這個理由,夠不夠。”

聶铠神色複雜地看着肖洱,這樣的事情他做來太平常,可是她做來太瘋狂。

明明是這麽一個淡靜如水的人,聶铠卻總能在她身上體會到一種驚心動魄。

就像初遇。

“所以你選了我陪你?”

片刻後,聶铠明白過來:“因為我曾在南京定居,對這裏非常熟悉?”

這個認知令他沮喪,卻又隐隐的慶幸。

肖洱沒有否認。

肖洱下午一點鐘考試,在南京外國語中學北京東路校區。

這是聶铠的母校,他在這裏念的高一。

三點鐘,監考老師收上卷子,肖洱随着人流走出報告廳。

“阿铠!”

突然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肖洱看見和她同一個考場的少年奮力地從人群中擠出去,一下子勾住報告廳外等她的聶铠的肩。

“你怎麽來了?該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少年笑得陽光燦爛,顯然是和聶铠的關系很好。

肖洱不再向前移動,找了一個角落停留。

她等了一會兒,可是少年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甚至頻頻踮腳朝裏頭張望。

肖洱只好往外走。

“肖洱。”聶铠揚聲道,招呼她過去。

少年愣了一瞬:“女的?”

又打量了聶铠一通,不懷好意地笑,用肩頭撞了撞他的肩:“好啦,不打擾你們,我先回去了。下次記得來找我玩!”

少年風一樣刮走了。

肖洱和聶铠并肩走在出校門的路上,聶铠解釋道:“他叫程陽,是我高一時候的同學……”

“嗯。”

“考得怎麽樣?”

“正常發揮。”

快要走到校門口,聶铠停下來,像是醞釀許久了,終于開口說:“要不,今晚你去我家住吧。酒店……不幹淨,而且我家裏也沒有人。”

肖洱擡頭看他。

聶铠有一點窘,馬上補充:“你不要想歪了啊……我們家有好幾個房間。”

“我能怎麽想歪。”

聶铠:“……”

他的耳朵在一瞬間就紅起來,目光閃躲,第一次恨自己語文沒學好,不知道該怎麽清楚地表達心裏的意思。

肖洱看夠了,繼續往前走,說:“可以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聶铠看見肖洱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嘴角上揚起一個可疑的弧度。

聶铠在南京的家離南外挺近,肖洱看着他掏出家門鑰匙,不鹹不淡地問:“你早就打算好了吧,晚上在你家裏住。”

因為他随身帶着這裏的鑰匙,肖洱看見,是單獨的一把。

聶铠身子一僵:“嗯……”

肖洱點評:“早有預謀。”

聶铠打開房門,面上挂不住:“我……”

肖洱走進去,禮貌地說:“打擾了。”

聶铠:“……”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才是被戲弄的那一個。

放下書包,聶铠帶肖洱出去玩。

只有小半天時間,可是聶铠推薦的去處能玩一個月。

“秦淮河夫子廟好了。”肖洱聽完他報了一分鐘的地名,随口道。

“也行……那裏夜景不錯,小吃也多。”

肖洱此前沒來過南京,但怎麽也聽說過南京夫子廟和十裏秦淮的大名。

可去了才知道,其實就是商業街,主要出售各色小吃以及種類繁多的手工藝品。

這樣的地方很多城市都有,譬如北京的南鑼鼓巷,上海的城隍廟,西安的回民街,成都的錦裏等等。

建築外觀倒是古色古香,人氣也旺,似乎沒有淡旺季之分,街道上總是人來人往。

閑逛的人不少,主要構成還是朋友與情侶。肖洱與聶铠卻顯得格外疏遠,隔半臂的距離,常有路人從兩人中間穿過。

“請你吃湯包吧。”兩人走了一會兒,聶铠說。

“好。”

路邊有賣蟹黃湯包的,一只紙碗裏頭裝一整個湯包,店家發一根吸管,戳破薄薄的皮,吸取濃稠的湯汁。然後順着小孔,倒入秘制的醬料,再用筷子吃掉剩下的包子。

聶铠興致勃勃,示範給肖洱看,卻發覺自己遠遠沒有她吃起來秀氣斯文……有一點不爽,又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我是為你而來,不在乎穿越綿綿山脈】

邊吃邊走,他們路過一家靜吧,有人坐在中央的小臺子上,抱着吉他唱安靜的歌。

聶铠帶着肖洱進去,給自己點了一杯特基拉日出,卻點了伯爵奶茶給她。

聶铠終于找到機會反擊肖洱:“小孩子還是喝奶茶比較好。”

面對聶铠幼稚的叫嚣,肖洱不予置評。

快到六點,肖洱給沈珺如打了一通電話。說她錯過了回程的班車,只能買到明天最早一班的車票。

沈珺如非常着急,責備她不會把握時間,又問:“那現在怎麽辦?晚上住在哪裏?你一個小女孩,多危險!我讓你爸過去。”

“不用了,一個同考場的同學家也在小馬市,她也沒回去。我跟她去她在南京的朋友家裏住。”

“那把電話號碼給我啊,那個同學靠不靠譜?我還是不放心。”

“懷疑人家多不好。你不放心的話,每隔一小時打電話給我就好。”

沈珺如頓了頓,說:“那這樣,你每隔一小時給我發個短信報平安。”

“嗯。”

挂了電話,聶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說謊的時候,一向這麽鎮定嗎。”

肖洱說:“我做什麽都是如此。”

這是實話。

說謊的時候,她心裏也不好過,可是為了最後的結果,肖洱覺得可以忍受。這個女孩子的世界裏有一套行事的準則,為了達到預設的目标,其他的很多事情都可以為之讓路。

聶铠沒有說話。

肖洱擡眼看看他,說:“怎麽,覺得我很可怕?”

聶铠半靠在座椅上,目色沉沉地凝視着她,似乎想要看穿什麽。

“我在想,怎麽樣的遭遇會讓你變得這樣。”他說,聲音有一些沉,“很難接受的事情吧。”

“你不要擺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她說,“聶铠,你什麽都不知道。”

肖洱的目光突然冷下來,聲音也帶了刺。

她不想從任何人眼裏看見憐憫。

尤其這個人,是她的兒子。

聶铠因她的眼神,心裏一滞。

肖洱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不再說話,她不聲不響地喝着奶茶。

沒一會兒,對面坐着的少年離開了座位。

片刻後,少年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遍整個酒吧。

肖洱擡眸,發現聶铠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在了酒吧正中央的小臺子上,也抱着吉他。

“剛剛我不小心讓一個女孩子生氣了。”聶铠說,“可惜我嘴笨,不知道應該怎麽向她道歉。所以給她唱一首歌,希望她能原諒我的無心之失。”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真誠而專注。

身後是海藍色的背景牆,上面有立體的波浪镂花,浮動的燈光打在上面,仿若波濤暗湧。

他随意坐下,簡單撥了幾個音調節。

“因為夢見你離開

我從哭泣中醒來

看夜風吹過窗臺

你能否感受我的愛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還在我身邊

看那些誓言謊言

随往事慢慢飄散……”

是《一生有你》,聶铠的演繹不同于肖洱之前聽到的。

她無法判別哪一版的更好聽,但他為她而唱,這讓一切變得不同。

肖洱像往常那樣,克制而冷淡。

那時候她不知道,這首歌,将伴她一生。

等到一曲終了,整個酒吧的客人都站起身來鼓掌,甚至于老板饒有趣味地走過去詢問聶铠有沒有在酒吧駐唱兼職的興趣。

肖洱才終于認識到,聶铠的歌聲,是能夠獲得認可的。

回去的路上,肖洱從聶铠那裏得知,他從小就學習各類樂器。

先是鋼琴,考級全部通過以後,又開始學吉他。可能是遺傳母親優良的樂感,聶铠在這方面有得天獨厚的觸覺。

“現在還在學嗎。”肖洱問他。

“不學了。”聶铠低聲說。

“為什麽。”

聶铠不再回答了。

肖洱有隐約的直覺,聶铠同她說話時,幾次的欲言又止,可能都與他的父親有關。

他還不夠信任她,自然不會将所有的心事全部說與她聽。

去了聶铠家,聶铠把電閘拉開,又打開客廳的大燈,屋裏一下子亮堂起來。肖洱一眼就看見沙發背靠的那面牆壁上挂着白雅潔和聶秋同的大幅結婚照。

那個年代的結婚照幾乎都差不多,大紅色的背景,女人穿着曳地的白紗裙,男人西裝筆挺,胸前別着花。

注意到肖洱的目光,聶铠只笑笑,說:“這是我媽。”

肖洱說:“她長得挺好看。”

“所有人都這麽說,這麽多年了,她幾乎沒有變。”

肖洱不再接話了。

聶铠随手打開客廳的電視機,把遙控器丢給肖洱:“你先看看電視,我去洗個澡。”

肖洱點點頭,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聶铠抱着衣服往浴室走,探出頭來随口問她:“對了,你洗不洗?”

肖洱幽幽地睇了他一眼。

聶铠自知失言,忙解釋:“我不是說要一起……我的意思是……”

“不用解釋了,越說越錯。我不習慣在外面洗澡,你去吧。”

肖洱截斷他的話頭,沒當一回事的樣子,自顧自地換着臺。

聶铠洗得很快,出來的時候,身上還蒸騰着熱氣,頭發濕漉漉的。他穿着簡單的家居服,一條雪白的浴巾搭在肩頭。

坐在沙發上,聶铠看見電視裏卡通頻道正在播《名偵探柯南》。

聶铠:“……”

肖洱正在聚精會神地看。

“你喜歡看這個?”

“随便看看。”

聶铠落座,一邊胡亂的擦着頭發,嘀咕:“吹風機找不着了,可能是被我媽帶走了。”

肖洱偏頭看他,突然伸出手來,把他手裏的浴巾拿過來。

聶铠微愣,肖洱半跪在沙發上,用寬大的浴巾包裹住他的腦袋,五指張開,隔着浴巾在他的頭皮上抓揉。

她的手很小,力道也不大,按在他的頭頂上的動作輕柔,像對待一只寵物。

屋裏明明開着空調,聶铠卻無端覺得燥熱。

電視機裏,小蘭正對着電話擔憂地說:“新一,又不能回來嗎……”

電話那頭的柯南滿臉的無奈與心疼,卻對着變聲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同樣的謊言:“是啊,手頭還有案子要忙。”

小蘭從來都是體貼的,寧可自己難過,也不願意讓他擔心,只是說:“新一啊,你要注意安全。”

聶铠的心變得柔軟。

這個時候,肖洱涼薄的聲音卻從他的頭頂傳來:“他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什麽?”

聶铠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肖洱說的“他們”指的是新一和小蘭。

“建立在謊言之上的感情,總有一天會走向覆滅。”

聶铠不置可否,說:“他是為了她好。”

“假設她把生命安全看得比他重要,那麽他确實是為她好。”

聶铠一愣。

肖洱拿開已經濕潤的浴巾,放在他手裏:“已經幹了。”

聶铠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不好意思地笑笑:“謝謝。”

“不用謝,在姥姥家,我常常給小妞這麽擦。”

“小妞?”

“姥姥家養的金毛。”

“……”

聶铠家的房間很多,很快給肖洱收拾出了一間客房。

肖洱很早就回房睡覺,聶铠在自己的卧室裏玩了一會兒游戲,眼看快到十二點,卻沒有一點兒睡意。

幾個小時前,光明頂聯系了白雅潔,白雅潔這才發現了他沒去上課,也沒回家,打了電話給他。

那時候他剛洗完澡,站在浴室裏。

他說自己回了南京的家,來取吉他弦。

聶铠自從進入叛逆期,就越來越難管教,上了高中以後更甚。白雅潔沒懷疑什麽,雖然有點不高興,口氣卻依然溫柔。

“小铠,媽媽知道你聰明,平時不那麽努力,考試前突擊一下也能考個不錯的成績。但是,畢竟是個高中生了,學業也比初中緊張很多,媽媽希望這兩年你能把音樂放一放,把心思往學習上轉一轉。”

“我知道了。”聶铠胡亂地答應下來,沒有當一回事。

白雅潔又說:“雖然以後你肯定會進你爸的公司,但是如果你能帶着一份漂漂亮亮的簡歷進去,別人的閑言碎語也會少很多……”

“我從沒答應過!”聶铠有些煩躁,聲音也很不耐。

白雅潔深谙以退為進的道理,不與他多做糾纏,安撫道:“好好好,這件事咱們先不談,還早呢。明天就回來吧?”

“嗯。”

而就在挂了電話之後,聶铠一出去便看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肖洱,他突然就覺得平靜。

夜已深,聶铠枕着自己的手仰躺在床上。

他閉了閉眼,換了個姿勢側卧。又掏出手機來浏覽體育新聞,翻着翻着,合上手機,重新平躺。

索性睜大了眼,盯着天花板。

他想起方才肖洱的手按在自己頭皮上的觸覺。

像一把小刷子,在心尖尖上輕輕掃刮。

癢,但是出乎意料的舒服。

夜風吹拂,靜谧的空間裏,只聽得見紗窗因為松動而輕微作響的聲音。

不知道肖洱睡得好不好。

聶铠突然一個翻身坐起來,跳下床拉開窗邊書桌下的抽屜,取出紙筆來。

因為急切,所以連鞋子也沒顧得上穿。聶铠赤着腳蹲在椅子上,拉開臺燈,嘴裏叼着筆帽,在紙上奮筆疾書。

他在寫一首歌。盡管此刻筆走龍蛇字跡淩亂,但他心裏是從未有過的平靜篤定。

聶铠腦中神思翻飛,筆下一氣呵成,最後,在那張紙的左上角寫上這首歌的名字。

《鑰匙》

他想,或許每一個人都藏在一扇上鎖的門背後,等待着一把解救自己的鑰匙。

很久以後,當他站在萬人中央,主持人問他,是在什麽樣的心境之下創作的這首歌。

他的記憶裏就只剩下那個夜晚。

少年的心緒紛亂,不得安睡,只能将一番心事訴諸筆下。

于是,平生不懂牽挂,終于也懂牽挂。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

十二月初,冷空氣入侵,染黃校園裏随處可見的梧桐樹葉。

“時間過得真快吶。”

午休時候,阮唐發出感嘆。

她手裏拿着上個月的月考成績單,腦袋磕在桌面上,犯愁地說:“距離期末考試只剩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小洱,我現在很難過……”

肖洱正在幫她看物理試卷上的錯題,用紅筆在題目邊上标出錯因,以及需要着重練習的知識點。

聽了她生無可戀的哭訴,說:“那就把小說停一停啊。”

“不行!”阮唐一下子彈坐起來,“頭可斷,血可流,小說不能停!”

肖洱不再規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她極少幹預。

這時候,楊成恭拿着試卷走過來找肖洱:“肖洱,方便請教你一道數學題嗎。”

肖洱停下手頭的動作,看向他:“方便。”

楊成恭這一次月考又是第二,他的語文、理綜成績與肖洱不相上下,可英語、數學卻遜色于她。

幾乎所有老師都在說,肖洱在數學這門學科上有得天獨厚的悟性,她的邏輯思維強大,有嚴謹的解題能力和清晰的知識構架。

所以她的數學成績每次都接近滿分,所以她能代表學校參加數學競賽。

肖洱講題的時候很認真,楊成恭聽得更是仔細。從阮唐那個角度看過去,只覺得兩個人和諧得不得了。

末了,阮唐星星眼地轉過頭對聶铠說:“聶铠,你有沒有覺得小洱跟楊學委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這話楊成恭和肖洱聽了,都沒什麽反應,只當是被言情小說荼毒已久的花癡少女的日常發病。

可聶铠聽了,倒是多看了楊成恭幾眼,說:“沒覺得。”

随後把桌面上的成績單胡亂塞進桌洞裏,起身去了陳世骐座位上。

阮唐看着聶铠離開,小聲嘀咕:“小洱,聶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吶?冷冰冰的,他平時不這樣啊。”

肖洱偏頭看了看聶铠,說:“我不清楚。”

阮唐的聲音更小了,幾乎是湊在肖洱眼前,神秘兮兮地說:“對了,你知不知道一個超級大八卦?”

“什麽?”

“她們說,夢薇那個聶铠耶。”

說喜歡會覺得不好意思的年紀,常用“那個”來代替說不出口的字眼。可誰都明了,含糊的話語間藏着怎麽樣的小心思。

肖洱說:“看得出來。”

“對吧,我也覺得挺明顯的。之前聶铠生日的時候不是只請了你嗎,聽她們說夢薇有點不高興,那時候我就猜出來了。”

何止是不高興,夢薇再也沒有在體育課找肖洱打羽毛球,平時見了面,也只當做沒有看見。

“還有一件事,這不是快到聖誕節了嗎……呀,我跟你說的這些,你不可以告訴別人哦。”

阮唐四下裏看看,說:“不過我最相信你了,你肯定不會告訴別人的。夢薇好像在偷偷織圍巾呢,要給聶铠當做聖誕節禮物。”

說到這裏,聲音蚊子哼似的:“哎,她是真的很喜歡他啊……”

那一聲“哎”,像嘆息,又像感慨,蘊含的意味卻昭然若揭。

肖洱辨別着阮唐的神色,沒有說話。

“你說,夢薇那麽好看,為什麽聶铠對她沒有感覺似的?”

阮唐的眼睛又亮了亮:“聶铠會不會不喜歡那樣的女孩子?可是,那他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呢……”

真是個未解之謎啊,阮唐覺得好傷腦筋。

聶铠的成績中等偏上,他無心向學,但是考試前仍然會突擊兩天,憑借一點小聰明,考下來往往還不錯。

陳世骐就不行了,他常年穩居全班倒數第一的寶座,任爾東西南北風,就是不肯退位。

不過他也不在乎這些,成績單發下來,看也不會多看一眼。

“聶铠,今年聖誕節,我們跟二中打比賽,怎麽樣,正面剛一場?”

看見聶铠過來,陳世骐興趣盎然,說:“在二中那個體育館打,二中那地兒絕了,妹子特別多,質量還高。”

“什麽規格的比賽,怎麽能去體育館?”

“選拔賽啊!你來小馬市不久,可能不知道。每年這時候,市籃球隊都要在幾個學校之間搞比賽,主要是看看咱們資質怎麽樣,要是看中了,沒準就吸收進籃球隊了!”陳世骐說,“你打球打得這麽吊,沒準就被看上了。”

聶铠的餘光落在自己座位上,楊成恭拿着試卷似乎又在跟肖洱說着什麽,兩個人雖然都沒有笑,但氣氛好似很愉悅。

這讓他覺得,肖洱和楊成恭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說:“報名就行嗎,參加選拔賽有什麽要求?”

“你有興趣?太棒了!”陳世骐激動起來,一拍桌子,“沒什麽特別的要求,組個隊打進決賽就行。”

陳世骐和聶铠很快就湊齊了一個球隊的人數。

這不算正規比賽,天寧高中的籃球校隊不會整隊出征,倒有不少人因為跟陳世骐關系要好,所以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陳世骐還給隊伍起了一個頗為響亮的名字,叫做“無冕”。

“無冕之王?”

又過了兩周,肖洱才在課間聽聶铠談論起這個名字,她說。

“沒錯,就是無冕之王的意思。”

陳世骐揚眉,用大拇指指一指自己和聶铠:“我們隊連替補都是校隊後衛,現在已經順利殺進前四強了。聖誕節那天,記得來二中捧場哈!”

阮唐挺興奮,整個人都轉過去趴在聶铠他們的桌子邊沿,說:“哈士奇呀,贏了比賽的話,有什麽好處沒有?”

“啧,俗!”

陳世骐一揚下巴,說:“我們是為了天寧高中的名譽而戰!二中那幫熊孩子狂了好幾年了,我還在念初中的時候就想好了,要好好收拾他們一頓。”

阮唐被陳世骐一頓忽悠,眼睛亮晶晶的:“嘩,聽上去很厲害啊。”

“那必須的。”

這廂還在熱火朝天的讨論,楊成恭卻什麽都沒有聽見似的,自顧自地看着書。

聶铠手裏轉着筆,突然碰一碰前面肖洱的肩:“班長,你去看嗎?聖誕節那天。”

肖洱頓了頓,說:“看情況啊,沒有什麽事的話,可以去看看。”

“會有什麽事?那天是禮拜六。”

聶铠堅持,又看向她身邊的阮唐:“你們一起。比賽結束了,我請你們吃飯,怎麽樣。”

阮唐一聲歡呼:“真的?”

聶铠笑起來,有少年人慣有的張揚。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楊成恭知道肖洱一定不會去,她從來不會為這種無意義的比賽浪費自己的時間。

他和她是一類人,他很明白,在有限的時間裏完成盡可能多的事情,對于他們這樣的人而言,才是高效而有意義的。

他一點也不擔心肖洱會答應。

至于,他為什麽會分出心神來思考“自己會不會擔心”這件同樣無意義的事,楊成恭沒有細想。

“可以啊。”肖洱淡淡地回應他,狀若無意地說,“那你,可要盡力拿到冠軍啊。”

楊成恭的目光一滞,差異地看向肖洱。

肖洱被楊成恭那帶着探尋與審視的目光刺了一下,等她看回去,楊成恭已經重新低下了頭去。

“你來看的話,我就會拿到冠軍的。”

聶铠面上表情不多,聲音裏卻透着滿滿的欣喜。

“你來看的話,我就會拿到冠軍的。小洱,你說聶铠這話是不是有什麽深意?”

放學一起回家的路上,阮唐還在琢磨聶铠今天的話,似有所悟地看向肖洱:“他會不會是喜……”

“你小說看多了吧。”肖洱截住她的話頭,說,“盡會瞎想。”

“嘿嘿,那沒辦法啊。聶铠這種人,長得帥,家裏有錢,跟小說裏寫的似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