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校門口堵聶铠的人。
可是,她為什麽說,小洱和聶铠是……男女朋友?
“可現在我知道了啊,剛剛我幫你們,就算作我為我的失察道歉。而且,在你跟這個小妖精分手以前,我不再追你。”
也不知是不是聽多了,肖洱竟然覺得,張雨茜說話的聲音沒那麽難聽了。
聶铠不是那麽沒風度的人,張雨茜這幾句話一說,他也看得出來,她不是他想象中那種毫無底線肆意妄為的女孩。
于是勾勾唇角,說:“那好,我也為我說你傻逼道歉。”
張雨茜:“還有說我不好看那一句呢?”
聶铠:“我保留意見。”
張雨茜:“喂!”
肖洱淡淡地插嘴:“你長得很好看,不上妝的話,像雨後新荷。”
張雨茜偏過頭,問她:“那上了妝呢?”
“盛唐牡丹。”
張雨茜在腦中回味一番,說:“有文化就是不一樣,不像有的人,就只會誇我‘卧槽,漂亮’。”
她看向肖洱,說:“我現在對你挺有好感的。”
肖洱說:“巧了,我也是。”
不是因為她幫了他們。
而是她說,她最讨厭做小三的人。
“喂,聽說你在我這唱歌了?小李還說特別好聽。”
小李是原本駐唱的那個女生。
“聶铠,你有空過來幫我撐撐場子,行嗎?”
聶铠說:“我憑心情唱歌,沒有義務幫你。”
張雨茜忙開條件:“我這裏對你們免費開放,你們可以随時來去,酒水全免。”
柯岳明小眼睛一亮。
聶铠笑笑:“我很稀罕?”
張雨茜不依不饒,轉向肖洱:“就算我請求你們,好不好嘛?”
聶铠看着肖洱。
肖洱頓了頓。
很多個答案和後果在腦海中滾過,她竟然突然有些動搖。
舞臺上聶铠仿佛能發光的身影一閃而過。
肖洱聽見自己說:“好啊。”
“真的!?”
張雨茜歡呼,看向聶铠:“她都說好了,你呢?”
聶铠沒料到肖洱竟會答應。
她似乎,對這個張雨茜頗有好感。
于是他說:“依她。”
肖洱接着說:“不過,有個條件。”
“什麽?”張雨茜歪頭看她。
“開學以後,你配合阮唐的時間,讓她周末來這裏上班。”
“就這啊,不算事兒!”
阮唐睜大眼睛看着肖洱。
她還以為肖洱來這裏看到自己,一定會狠狠地訓斥自己。
可沒想到,她竟然……
聶铠也有些詫異,不知道肖洱心裏打的什麽主意。
不早了,肖洱必須快一點回家。他們不能再在這裏多做停留。
幾人告別張雨茜,往外走去。
“什麽時候來就給我打電話啊!”
她在他們身後喊。
“她怎麽對咱們這麽熱情?”
回去的路上,柯岳明不解地嘀咕。
“獵奇吧。”阮唐小聲說,“我同事都說小老板古靈精怪,做事沒有章法的。她平時玩得好的,都是沒什麽正經的人,可能是覺得小洱這樣的好學生比較新奇。”
頓了頓,又說:“小洱,你為什麽……”
肖洱站定,看着聶铠他們:“聶铠,柯岳明,你們先回去吧。我跟阮唐一起,送她去那邊的車站。”
聶铠明白她的意思,是要跟阮唐單獨聊聊。
“你小心點。有什麽事打我電話。”
“知道了。”
他伸臂一勒,把柯岳明撈了過去:“走,陪我去買點三七活血膏,打了一架哥們骨頭都快散了。”
三七活血膏,他有意咬字,語氣裏還有點酸。
像是在埋怨,有些人,一點都不關心自己。
肖洱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沒有說話。
“小洱,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嗯。”
“哦……不過你都能保送了,也不用擔心耽誤學習。”
兩人走在長街上,說着話。
阮唐鼓起勇氣,小聲問:“你怎麽不阻止我在這裏打工……”
肖洱說:“有用嗎。你心思在賺錢上,我阻止了你,你就能全心學習了?”
阮唐不吭聲了。
肖洱說:“我答應張雨茜,有我的用意。”
“啊?”
肖洱已經做好打算,阮唐去酒吧打工,她就去那裏陪阮唐自習。
“麋鹿”酒吧白天是靜吧,人不多,有人在那裏值班就行。
她在那裏,可以輔導阮唐學習。
阮唐聽了肖洱的話,驚得張大眼睛。
“小洱,你對我……真的太好了。”
肖洱語氣平平:“像你說的,我已經能保送了,沒那麽緊張。而且幫你複習我自己也在鞏固知識。”
她停了停,說:“何況……”
阮唐在這種事情上秒懂:“何況聶铠也會去,你們在那裏碰頭,不會被人發現!”
肖洱被她說得一怔,笑了笑:“算是吧。”
“那,你家人會同意嗎?他們要是知道你去那種地方,肯定會生氣的。”
“那就不讓他們知道啊。”
肖洱說:“你也不想你媽媽知道你在打工吧。”
阮唐咬咬嘴唇,嗯了一聲。
“很好辦,就說我們每周約去圖書館自習好了。”
肖洱的辦法總是很多。
阮唐一面點頭應允,一面想。
她說出來的話,就算是謊話,也難讓人懷疑呢……
☆、【人類的心是個無底洞,大多數人都相同】
開學了。
進入高二下學期,各門課都在趕進度,希望能在下學期結束所有課程,然後抓緊開始第一輪複習。
天寧高中的尿性一向如此,在高考前要過三輪複習。
學生們往往被輪得七葷八素,食髓不知味。
新學期,沈珺如收了一些學生來家裏補課,周六周日沒工夫管肖洱,她提出和阮唐去圖書館自習,沈珺如也沒有半點懷疑。
肖洱處理學業游刃有餘,每一周都帶着複習資料去“麋鹿”酒吧陪阮唐,兩頭都能兼顧。
其他人就沒有這麽好的掌控力。
比如阮唐。
比如聶铠。
沒幾個月,他們的成績就都有所下滑。
尤其是聶铠,跟坐了滑梯似的,差點一溜到底。
能不下滑麽。
他每周都來麋鹿唱歌,剛開始只是看心情,玩票形式。
可越來越剎不住。
當一個人找對自己的位置,他就再難離開。
在麋鹿,聶铠和肖洱很快有了新的朋友。
張雨茜和沈辰。
這個世界上還真有不打不相識這一說。
張雨茜是自己主動黏上來的,她脾氣火爆,但極有原則。
說不追有女朋友的人,就連半點暧昧也不制造。
說話直來直去,開心就大笑,不開心就大叫。
相處起來很容易,不用費腦子。
而沈辰,卻是聽完聶铠的演唱後,欣喜地拿了另一支話筒走上臺去。
他說話的聲音肖洱不敢恭維,但難得的是,唱起歌來竟然很帶感。
而且,從聶铠驚喜的目光中,肖洱讀到了某種路遇知音的意味。
他們四個人常在酒吧聊天,或者玩游戲。
張雨茜和沈辰尤其精于此道,會玩各類桌游,知道小馬市大大小小的游樂場所。
鬥地主、打麻将、狼人殺、梭哈,搗臺球、真人CS、密室逃脫,還有附近電玩城的各類電玩。
偶爾也返璞歸真,大家夥聚在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有一次,聶铠被“大冒險”抱着肖洱做了二十個蹲起。
張雨茜的鬼主意。
她在他懷裏,小小一捧,他的心跳貼在她耳畔。
極快,且有力。
最後,撞得她腦子都有些懵。
張雨茜還不滿意:“毫無難度。小洱她太輕啦!早知道就讓你們舌吻一分鐘了。”
肖洱被他放下來,還有點沒回過神。
張雨茜已經一聲尖叫:“小洱!你——害——羞——了!”
她沒有。
那時候,她蓄起的發,已經及肩。
漸漸和他們熟起來以後,聶铠連平時也會去,背着他的吉他。
他在“麋鹿”唱自己寫的歌。
作業就抄肖洱的,考前敷衍地熬幾個夜,學校的事很少參與。
就這麽唱了段日子,聶铠竟然有了自己的聽衆。
或者按照現在時興的話,粉絲。
會有人因為他專門跑去“麋鹿”,他唱歌的時候,也會有一些熟面孔在下頭尖叫。
肖洱浏覽過一些校園貼吧。
有人偷拍了聶铠的照片上傳,說這是“麋鹿”酒吧的帥哥駐唱。
有圖必火,下頭跟帖跟瘋了。
從照片的角度來看,是從舞臺左側拍的。
照片拍到了聶铠的整個側身,那麽長長長長的一條,斜倚在高腳凳上。
背微微佝着,看不清表情。
他在唱歌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都會發生改變。
像鍍了一層金。
******
阮唐問過肖洱,為什麽放任聶铠這麽荒廢。
不僅如此,還跟着他一起玩鬧。
都不像她了。
後半句話,阮唐沒有說出口。
是荒廢嗎。
一個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應該不算荒廢吧。
肖洱反問阮唐。
阮唐啞口無言,只能小聲嘀咕。
你真是太縱着他了。
肖洱聽在耳中,沒有回答。反倒遙遙沖舞臺上的聶铠微笑,舉起手邊的果汁。
後者接收到訊號,笑意漸起,眼角眉梢盡是風流,引來一波無腦的尖叫。
******
期末考前的最後一次月考以後,白雅潔來了學校一趟。
那時他們正上着課,光明頂過來把聶铠叫了出去。
他到下課才回來,臉色陰郁,碎發擋住前額,表情隐在裏頭。
那時候聶铠已經不坐在肖洱身後了,她也不好當着全班同學的面穿越半個教室去慰問他。
他蔫蔫的趴在桌子上,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死了,一整個下午動都沒動一下。
放學以後,阮唐趕着回去照顧奶奶先走了。
肖洱磨蹭到所有同學都離開了,才走到聶铠身邊。
“怎麽,挨罵了?”
她站在他身邊,淡淡地問。
沒反應。
黃昏的光鋪在他瘦削的背脊上,他毛茸茸的頭發都染出夕燒之色。
肖洱放下書包,坐在他身邊的座位上。
默默無聲,直到夕陽西下。
聶铠終于低聲說:“你累不累?”
“不累。”
并且——已經寫完了作業。
他又說:“我媽剛才來了。”
肖洱的眉頭微蹙。
“這段時間,我每天回家她都要唠叨。”聶铠語氣煩悶,“她不過是希望我繼承我爸那個破公司……為什麽她要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她有那個閑功夫,怎麽不去找我爸的麻煩?”
肖洱知道原因,但她什麽也沒說。
她一直旁觀,鮮少過問,更不會幹涉。
就算——眼睜睜看着聶铠已經開始一點一點變得和從前不同,卻也一句話也沒有說。
“只有你知道我要什麽。”
最後,聶铠輕聲道。
他擡起頭,望着肖洱:“你相信我嗎,我能成為最好的歌手。最好的。”
他需要被肯定,需要有一個人來告訴他,他現在做的這一切,抗争、追逐,是對的。
他目光渴切。
“肖洱,是你說的,人生一旦有了可是,就會停滞不前。或者,幹脆偏離原本的方向。除非目标明确、心無雜念,否則,我做得一切努力都會變成令人心酸的笑話。”
他說:“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現在我下定決心要去努力,你會站在我的身邊嗎。”
肖洱看着他,看了很久。
才終于展顏輕笑:“我會。”
聶铠的心得到撫慰。
她的話不多,但讓他充滿力量。
她總帶給他希望,從第一次出現在他生命裏開始。
兩人坐在傍晚空蕩蕩的教室裏。
誰都沒有注意到教室外的人影。
******
期末考過去,暑假如期而至。
沈珺如想給自己放一個假,沒再接家教,日日在家研究各色菜式。
她閑下來,肖洱就很難頻繁出門。
阮唐保證會每天抽時間溫習書本,聶铠也答應她如果阮唐上晚班,他會送她去車站坐車。
肖洱安下心,在家做她的乖寶寶。
說來也奇怪,這幾個月,父母的感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肖洱太敏感,很容易就察覺出來。
是好的變化。
比如,晚飯飯桌間的氣氛。
有時候肖長業會跟沈珺如開一些少兒不宜卻極其隐晦的笑話。
類似“鋤禾”與“當午”的關系雲雲。
肖洱只裝作聽不懂,面無表情地吃飯。
心裏卻有一個小人,歡欣雀躍起來。
肖洱把這一切歸因于白雅潔的騷擾減少。
她忙于聶铠的學業,無心其他。
母子倆鬥智鬥勇。
從聶铠的電話中,肖洱得知白雅潔常常跟蹤他,想知道他成天在外頭幹些什麽。
還常常苦口婆心地規勸他迷途知返。
聶铠厭惡聶秋同,對這個母親卻狠不下心。
他不正面與她發生沖突,便屢屢躲開。
他腦子很活絡,很容易就能覺察出白雅潔的尾随。在小路上左右一拐,就能輕而易舉地甩開她。
肖洱聽他跟自己描述是如何機智勇敢地避開白雅潔的追捕。
她一徑沉默。
最後連聶铠都意識到肖洱的寡言,喃喃道:“你怎麽了?”
“我沒事。”
對方頓了挺久,突然支吾着問。
“你是不是……例假?”
肖洱:“……”
聶铠說:“上個月,你肚子不舒服的時候,是在十號。”
肖洱的聲音陰測測的:“那是吃壞了。”
“哦……那,那你喝點紅糖水,早點休息。周五我陪你去上書法課。”
肖洱無力地放下電話,有點郁卒。
不是例假喝什麽紅糖水啊!
那晚,肖洱做了一個夢。
并且自那晚起,這個夢像是一個魔咒,附在了她的身上。
時時現形,難以擺脫。
她夢見一片陌生的海域。
廣闊無邊,一片死寂。
沒有魚蝦,沒有海鷗,沒有一切活物。
卻有一艘船,空船。
孤獨的、執着的、蕭索的,漂在海中央。
靠不了岸,也不沉沒。
像要這麽一直漂到滄海變桑田。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名出自《無底洞》,蔡健雅的。
☆、【人類的心是個無底洞,大多數人都相同】
肖洱在悶熱的夏夜,因夢醒來。
空調因調了睡眠模式,早已停止工作。
她的背後濕涔涔的。
可這明明不是一個噩夢。
肖洱打開空調。
冷風吹了一會兒,她仍覺得不舒服,顧不得穿鞋,便下床去客廳倒水喝。
路過父母卧室,她聽見異常的聲響。
她心下詫異,下意識踮腳靠過去。
沒走幾步,肖洱就渾身僵直。
緊閉的門內,隐約傳出父母的喘|息聲,和陌生而隐秘的撞擊聲。
她赤腳踏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面紅耳赤。
肖洱上一次遭遇這種情況,是十三歲。
措手不及,終生難忘。
那次的經歷讓她覺得這件事恥辱惡心。
可是這個意外的深夜,發生的這一切。
令她心慌意亂。
肖洱大步走回房內,将房門緊閉。
拿了手機,她穿上拖鞋,打開卧室內的門,去陽臺透氣。
陽臺外頭是黑色的海,遙遠的月光淩亂地鋪在海面,随波蕩漾。
腥鹹的海風裹挾着燥熱的氣浪翻騰着,像看不見的手,勒住人的脖子,一寸寸收緊。
肖洱呼吸急促,細白的手指攥着睡衣領口,慢慢蹲下去。
她的手伸進睡衣口袋裏,摸到手機。
“嘟——嘟——嘟。”
對方接起電話,睡意惺忪。
“喂?”
“聶铠。”她的聲音飄忽,抓不住似的。
聶铠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
肖洱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給他打電話。
似乎,她也只能給他打電話。
她索性坐在陽臺地磚上,小聲說:“我做夢了。”
“噩夢是嗎?”聶铠心裏一軟,說,“乖啊,不要怕。都不是真的。”
肖洱不知怎麽跟他說。
聶铠問她:“你現在出的來嗎?”
肖洱搖頭,突然反應過來他看不見,便說:“不行。”
肖長業和沈珺如都還沒有睡,她開玄關的門,會驚動他們。
“那,我陪你說說話。”
“嗯。”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麽時候?”聶铠沉吟一陣,說,“仔細想想。”
“2012年9月6日。”
肖洱說出口後,自己和聶铠都愣了。
她對數字極其敏感,聶铠回來的那一天她記了日記,也記得格外牢。
聶铠在電話那頭低低笑起來。
“記得這麽清楚啊。”
他低沉悅耳的笑聲令肖洱的臉頰發燙,想解釋:“我……”
“不是那一天。”
肖洱怔住。
聶铠嗓音比月光溫柔,劃過耳畔,像情人的手指在身上游走。
他說:“十三歲那年,我第一次見你。在一群小屁孩中,你像個小霸王。神氣得不得了。”
肖洱心上一麻,像被螞蟻蟄了一口。
聶铠語氣慵懶,像纏綿。
他接着說:“我那時候,就很喜歡你。”
天地在一瞬間失去了聲音。
最後,肖洱在挂上電話以前對聶铠說:“別光顧着酒吧的事,有空也看看書,否則……”
聶铠說:“我心裏有數。”
肖洱挂了電話,失神地望着窗外。
她一直平靜無波的心,在這一夜陡起波瀾。
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
周五。
肖洱接到一通電話。
來電顯示上有名字,是楊成恭。
肖洱本打算出門去上書法課,聶铠要送她,兩人約在他們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外。
看見那個名字,肖洱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她按下通話鍵。
“肖洱。是我。”
楊成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自持。
他說:“我有事情跟你商量,有空嗎,見一面吧。我現在在少年宮附近,你來上課之前,占用你十分鐘時間。”
他們真是一類人,肖洱捏着手機,漫無邊際地想。
目标明确,不喜歡廢話。
肖洱猜測他會給自己帶來肖長業或是白雅潔的消息,立刻做出了決定。
“好,我馬上過去。”
肖洱出門的時候給聶铠打了電話。
大意是沈珺如要跟她一起下樓,讓他不要送她了。
聶铠不疑有他:“好,那我先去麋鹿,你下課了我去接你。”
“嗯。”
少年宮附近有一家果磨坊,肖洱去的時候,楊成恭坐在裏面等她。
他面前的桌上擺着兩份水果撈。
肖洱落座,楊成恭沖他笑了笑。
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笑容——事實上,楊成恭最會使用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這讓他罕見的笑容顯得格外突兀。
肖洱甚至覺得有一點瘆人。
不像聶铠,他高興起來,嘴角咧到耳後根,露出全口32顆大白牙,肖洱都覺得再正常不過。
“你找我來,有什麽事。”
肖洱不打算吃東西。
一方面,她已經吃過晚餐;另一方面,她實在做不到在這種情況下,安心地吃甜點。
“肖洱,這次期末考試,你英語沒我考得高。”楊成恭說,“雖然你總分仍然高過我,但是……”
“你想說什麽。”
肖洱剛在心裏說過楊成恭不喜歡廢話,他就用實際行動打了她的臉。
這讓她莫名煩躁。
“那天放學以後,我看見你和聶铠在教室裏。”
楊成恭不再顧左右而言他,他輕聲說。
肖洱的眉梢微微揚起,她目光冷下來,望着楊成恭:“哦,那又怎麽樣。”
“你們的關系,已經到哪一步了?”
楊成恭突然覺得眼前的肖洱很陌生,可他仍硬着頭皮,迎上肖洱的目光。
“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楊成恭,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肖洱說,“還有沒有別的……”
“肖洱,你不是因為喜歡他才跟他在一起的。”
他打斷她的話。
肖洱的眼睛微微眯起,透過眼鏡片,直直地盯着楊成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楊成恭說。
他語氣篤定:“聶铠的媽媽,就是那個茶室裏的女人。那天我去辦公室的時候,剛好看見了她。”
他說:“肖洱,你接近聶铠,其實是為了接近那個女人,是不是?”
不全是。
肖洱沒說話。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覺得奇怪。
楊成恭三番五次幫她,助她從茶室後門離開、給她白雅潔的聯系方式、通知她白雅潔和肖長業見面的消息……
他到底意欲何為?
肖洱做每一件事,都有原因。或者說,大多數時候,驅使她做出行動的,都是客觀存在的動機。
楊成恭呢?他不像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楊成恭,你操心得是不是……有點多?”
楊成恭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他默認了自己的猜測:“肖洱,我認為這件事,你應該開誠布公地找你父親談一談。或者……找那個女人。而不是用這樣的法子,低效且費時費力。”
肖洱微微後靠,背抵在身後的椅子上。
“找他們談?然後呢?”
“你父親不會不顧忌你的感受,那個女人,也不會想讓這種事情被她的兒子知道。你只需要稍微威脅她,她一定不敢再和你父親有什麽牽扯。”
肖洱冷聲說:“你的意思是,這些年,她跟我爸在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就這麽算了?白雅潔就這麽抽身而出,片葉不沾身了?”
楊成恭被她說得一愣。
肖洱目光冷冽,他竟從裏面看到恨意。
“她做了這種事,難道不該得到懲罰?難道我媽媽她活該被隐瞞,活該被欺騙嗎。”
楊成恭細細琢磨肖洱的話,竟覺得背後有些涼意。
最初他只以為,肖洱接近聶铠,是為了進一步觀察白雅潔,好阻止白雅潔與父親見面。
可現在看來,事情好像不只是這樣。
肖洱心懷仇恨,蓄意報複。
她想看到白雅潔受到懲罰。
可是——她能怎麽做?白雅潔是一個成年人,肖洱卻只是一介學生,她和她沒有利益交叉,要怎麽才能讓她得到懲罰?
心念電轉,楊成恭突然就想通了。
他脫口道:“該不會……”
複又苦笑:“怪不得,聶铠最近成績掉成那樣。”
肖洱無法影響白雅潔,可是有一個人可以。
聶铠。
“肖洱……你這是何苦。聶铠他,如果知道了,肯定會恨你。”
肖洱卻說:“他怎麽會恨我?他能邁出這一步,高興地不得了,恨不得感謝我的提點呢。再說,也不是我逼他荒廢學業沉迷玩樂。”
楊成恭分辨不清肖洱這話是否出自真心。
因為她說這話的時候,低着頭。
他只沉默片刻,就說:“你已經決定了?最後的結果,你承擔的起嗎。”
最後的結果?
肖洱一時失神,看向楊成恭。
“這樣下去,聶铠他考不上大學的。”
他也不在乎。
肖洱想說,可是張了張口,沒說出來。
楊成恭又說:“而且,肖洱,你不怕這事被你父母知道嗎?”
肖洱蹙眉。
“他們不會知道。”
“是嗎?你們在那個酒吧的照片,貼吧上可不少。”楊成恭聲音淡淡的,“就算大人們很少去那裏看帖子,可是,我們會看到。”
肖洱神色一凜。
“我今天會找你,還有一件事。”楊成恭說,“就在今天早上。有一個帖子拍到你跟聶铠在酒吧的照片,發到了咱們學校的貼吧上。”
☆、【人類的心是個無底洞,大多數人都相同】
會是誰發的?
肖洱特地去看了那個帖子,不像是去酒吧玩的人無意中拍到了她和聶铠。
而是有意的。
樓主貼吧ID是一串随機數,等級為1,只關注了天寧高中貼吧這一個吧。像是剛剛注冊的小號。
一共只發了這一個帖子,三張照片,除了第一張拍攝的是酒吧吧臺。
其餘兩張,分別從不同角度拍到了她和聶铠同框的照片。
甚至第三張裏,她坐在角落的座位上,端着一杯果汁,眯眼望着舞臺上的聶铠。
配上的文字是:“太平路23號,‘麋鹿’酒吧,這駐唱小哥好眼熟呀。”
沒有提到肖洱,但照片裏她的臉,清晰極了。
跟帖很快有人認出他們來。
“好像是三班的。那女的是不是他們班長?”
“那男的帥哎,我知道他,叫聶铠。轉學來三班的。”
好在現在跟帖的人還不多,十來條而已。
書法課下課以後,肖洱收到楊成恭的信息。
話不多,簡潔幹練:肖洱,你好自為之。我站在你這一邊。
肖洱不明白他說的“我站在你這一邊”是什麽意思。
或者,隐約間她有所猜測,卻不願深思。
肖洱慢慢走下樓,看見聶铠在少年宮外等她。
炎炎夏日,晚風燥熱,他穿的清涼。
白色短袖T恤,白色加淺咖啡色條紋短褲,腳上蹬一雙人字拖,露出精致的腳踝和修長勻稱的小腿。
他的頭發細碎蓬松,像剛洗過,路燈也偏愛他,籠上一層不真實的光暈。
他手裏提溜着兩杯飲料。
他的汽水,和給她的冰奶茶。
肖洱朝他走過去,步子有些急,幾乎是小跑。
聶铠朝她揮手。
肖洱頓了頓,平了心緒,腳步又緩下來。
“熱不熱?”
聶铠把冰奶茶遞過去,惡作劇似的貼在她的頰邊。
肖洱無語地看他:“一會兒你還去麋鹿嗎。”
“今天不去了。唱了大半天有點累。再說,我要是太晚回去,我媽又能唠叨大半夜。”
聶铠長臂一勾,把肖洱背上的單肩包拿過來,搭在自己肩上。
兩人往回走。一高一矮,兩條影子在街邊越拉越長。
肖洱小口抿着奶茶,說:“我們在麋鹿,被人拍了照片,傳到學校貼吧上去了。”
聶铠皺着眉,停下來看她:“什麽情況?”
他拿手機登錄貼吧,很快就翻到那個帖子。
“你別慌,我找人聯系吧主,把帖子撤下去。”
肖洱知道聶铠跟他那幫朋友有的是旁門左道的能耐,帖子她不擔心。
她只擔心發帖的人。
肖洱在心裏将可能做這些的人一一例舉,挨個排查。
最後鎖定的不過三人。
夢薇,嘉琦,還有……楊成恭自己。
前者被她懷疑,合情合理。
可楊成恭,肖洱還看不透他的心思,無法排除。
他們走到肖洱家小區外的時候,聶铠說:“搞定了,不要太擔心,大人們不會上這種地方來看帖子的。”
肖洱點點頭。
“你之前心神不寧的,就是為了這個?”聶铠嘴角噙笑,“不像你啊,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班長。”
肖洱默,拿過自己的背包:“我走了。”
“等會。”聶铠突然說。
“嗯?”
肖洱站定,擡頭看他。
她眼睛真好看。
聶铠吸吸鼻子,胡亂地想。
“沒事……你,你別磕着。”
肖洱:“……”
目送肖洱離開,聶铠有點抓狂地揉了揉頭發,
剛剛……想抱抱她。
肖洱走進小區,沒一會兒,身後有人叫她。
“小洱?”
是沈珺如。
肖洱心裏一磕,後背僵了起來。
卻不動聲色地轉過去,淺笑:“媽,你逛超市去了?”
沈珺如手裏提着兩只購物袋,滿滿當當。
“是啊,過幾天你姑姑帶着你表弟從北京過來,在咱家住幾天。我買點零食和冷飲。”沈珺如走過去,“你爸跟我一起去的,剛回來的時候碰到熟人聊了起來,我怕冷飲會化就先回來了。”
肖洱接過一只購物袋。
沈珺如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剛剛那個男孩子是誰呀?”
“一起上書法課的同學。”
“你們關系挺好的?”沈珺如用閑話家常的口氣,說,“我沒看清臉,不過,小夥子看上去挺帥的。”
肖洱:“還好。”
沈珺如仔細辨別着女兒的神情。
她說:“小洱,你現在雖說已經能夠被保送,高考分數達一本線就行。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女孩子一旦受到幹擾,成績掉得很快的。你看你們班的阮唐,家裏出了事情,成績就下滑得這麽明顯。”
“嗯。”
“另外,媽媽不反對你跟同齡的男孩子相處,就像正常朋友一樣,媽媽也是很鼓勵的。不過你心裏要有一杆秤,有些事情,你現在還小,很容易被蒙蔽,被誘惑。不要覺得那些聽起來很好聽的話,就覺得新鮮,覺得感動。你要明白,現在一時沖動做出的錯誤決定,會給你以後帶來很多困擾和麻煩。”
“……”
肖洱說:“我明白的。”
可沈珺如還是不能放心,她說:“你表弟最近來了,你多陪陪他。他功課不太好,你暑假剛好給他輔導輔導。書法課那邊先停一停,反正你可以在家裏練字。等到明年考完了,再去上吧。”
肖洱頓了頓,嗯了一聲。
她說不出的疲憊,現在只想趕緊回去睡覺。
偏偏沈珺如談興正濃,說:“小洱,你中意哪所學校?北大還是清華?你既然喜歡醫學,就去試試清華的醫學實驗班,或者北大醫學院?”
看來,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在這兩所頂尖學府裏挑一所。
肖洱問她:“非得去北京嗎?離家那麽遠。南京、上海也有很好的醫學院。”
沈珺如說:“這有什麽遠的,坐飛機很方便。再說,你姑姑在北京,也有個照應。”
“可離你這麽遠,我不放心。”
“這傻孩子,說什麽胡話?我們還沒不放心你,你倒擔心起我們來了?”沈珺如忍不住笑起來,“你看着一直很獨立有主見,怎麽在這事情上想不通了?媽媽還不老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