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铠摸着她的額頭,還是覺得燙,跑去浴室擰了小毛巾過來搭在她腦袋上。
睡着的樣子真乖啊,不戴眼鏡的時候,清秀标致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也不是,怎麽樣都好看。
聶铠撓撓頭,突然笑了笑。
肖洱一覺睡到晚飯的點。
她看見聶铠在白雅潔的卧室裏打包東西。
把所有白雅潔的遺物都裝進紙箱中,用膠帶封好,摞在一起。
肖洱看見床頭櫃已經被他清空了。
聶铠正在打包最後一只箱子,一轉頭看見肖洱:“你醒了?桌上保溫桶裏有湯,我剛叫的外賣。”
“你這是要搬家?”
聶铠點頭:“把東西都送去南京。這裏,估計會被賣掉。”
“你父親……”
“我跟他斷絕關系了。”
肖洱微怔。
聶铠面不改色地收拾着:“我媽會出事,他脫不了幹系。我沒他這個爸爸。”
“因為妻子的背叛而發怒,他的反應太過激了。”
“你是不是看了新聞?”聶铠說,“不是真的。他們誰都不知道真相。”
肖洱目色冷凝,看向聶铠。
聶铠把箱子壘上去,有些疲憊地坐在床板上。
“我媽是在外出找我的時候,被人給欺負了,才會意外懷孕。她根本沒有出軌。可那個人,根本不聽她的解釋。”
肖洱沒料到聶铠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是你媽媽跟你說的?”
“嗯。”聶铠擡手揉了揉眼角,“她離開前……給我留了很長的信。”
因為如此,聶铠才會對自己更加自責吧。
他會覺得,母親會出事,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
肖洱不明白,為什麽白雅潔寧可讓兒子産生這樣的自責,甚至不惜告訴他自己被人侮辱了,也不願承認自己劈腿和別人在一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雅潔究竟是怎麽想的?
是為了以自己的死刺激兒子好讓他發憤圖強?還是愛得太深,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全肖長業的名聲?
肖洱隐約覺得,那本筆記裏可能會有答案。只是,她現在看不到了。
視線微轉,肖洱注意到聶铠把自己的吉他和其他與音樂相關的東西都打包起來了。
“你不打算再……”
“我不會再唱歌了。”他語氣冷淡,卻堅定。
“這樣也好。”肖洱安靜了片刻,才緩聲說,“你現在,首先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你會陪我麽。”
“嗯?”
“我會認真看書,拼命學習。你會陪我麽。”
肖洱眼裏湧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你打算複讀了?”
“你先回答我。”
“嗯。”她說,“直到你不再需要我那一天,我會在你身邊。”
她一直都是這麽嚴謹的人。
就連許諾,也要加上前提條件。
“如果,我後半輩子,都需要你呢。”
“那就陪你後半輩子。”肖洱凝神答道。
夜色凄然。
“那就好。”聶铠輕輕舒了口氣,不知是說給誰聽:“我會去複讀,好好念書。以後,我會好起來的。”
希望如此。
你會一天一天好起來,她會陪着你,看你一天一天好起來。
盡管,她已身在煉獄。
☆、【恐怕沒以後,不自覺留退路】
肖洱又在聶铠家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她去了龍泉寺。
姥姥真的沒有跟沈珺如“告密”。肖洱小的時候,還很調皮,常常幹一些“壞事”,比如在小朋友家玩得徹夜不歸。都是姥姥幫忙瞞着。
很多年了,姥姥覺得這個外孫女很多年沒有再讓她操過一點兒心。
乖得不像個正常孩子。
這一次,肖洱卻難得請她“幫一回忙”,肖家姥姥竟然都沒有追究她究竟去了哪裏,就答應了下來。
肖洱回去以後,姥姥也沒有追問,因為肖洱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在老人家心裏,孩子的安全健康比什麽都重要。至于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又有何妨?
何況——她從來也不是一個拎不清的孩子。
她在龍泉寺安安靜靜又住了三天。晚上早早入睡,早晨早早起來,去參加晨間的誦經會,白天就幫着寺院裏的義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雜事。吃寺廟在後山種的時蔬,飲山澗清泉。
肖洱的身子一天天好起來,睡眠質量也與日俱增。
肖長業開車帶着沈珺如來接肖洱的時候,發現她真的看上去有生氣了不少。
“我就說,來這裏休養些日子會好吧。”
沈珺如不想跟肖長業搭話,她打開車門,把一老一少迎上車。
“小洱,住得還行吧?”
“嗯。”
“一會兒回家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不了,我今天就回學校了。”
沈珺如一愣:“媽媽給你請假請到下個月中旬,不着急的。”
“課程落下太多了。我這個專業,第一年不打好基礎,以後很難學好。”肖洱說,“再說,我已經全好了。”
聽她說學業可能會落下,沈珺如有一點猶豫。
“也不急着這一兩天吧?”
“我在網上訂過回南京的票了。”肖洱說,“兩小時以後發車。你們把我送去長途汽車站就行。”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肖洱住院以來,沈珺如每次跟她說話,都覺得心裏發虛。
這時候肖洱提出這個要求,她也就應了下來。
“真的沒事嗎?要不,媽媽送你過去?”
“有人來接我。”
沈珺如想問是誰來接,可看着女兒一臉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的神情,又忍住了。
肖長業把肖洱送到長途汽車站,沈珺如也下了車,帶她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大堆吃的和補品。
她一路把肖洱送到長途汽車上。
“平時不要虧待自己,該吃就吃,把身體養好。有什麽困難或者覺得不舒服,要立刻跟媽媽說。聽到了嗎?”
“嗯。”
快發車了,司機在催促無關人員下車。
沈珺如伸手抱了抱肖洱:“小洱,媽媽是愛你的。”
肖洱的背脊有一些僵硬。
沈珺如感覺到了,她突然有一點傷感,嘆口氣道:“放了寒假就早點回來。”
“媽媽再見。”
沈珺如下車了。
她往外走,坐上肖長業的車。
“女兒大了,不要什麽都跟着管。”肖長業出言道。
沈珺如懶得理他,打開手機翻通訊錄。撥出電話去。
“喂,是肖洱的同學嗎?”
“唔?阿姨您好!我是聶西西。”
接下來的對話,沈珺如一口一句熱情洋溢的“如果我們家小洱有什麽異常或者你發現什麽不對勁,一定要立刻告訴我哦。”“真是太謝謝你了,阿姨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有空的話一定要來我們家玩啊,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連肖家姥姥都聽不下去了。
等她挂了電話,姥姥臉色不悅道:“這是監視!做你的女兒,也是倒了八輩子黴。”
沈珺如說:“媽,您看您說的。我是為了誰?這是防患于未然,萬一小洱出了什麽事,你們哭都來不及。”
姥姥抱着胳膊,不搭理她了。
長途車上。
肖洱不知想了些什麽,看着窗外兀自出神。
連身邊坐了人都不知道。
“這麽多吃的。”
肖洱一怔,偏頭看去。
“你怎麽……”
他不是前兩天已經搬去了南京麽,他不是在南京南站接她麽,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聶铠靠在她身邊座位的椅背上,斜眼觑她:“傻眼了?”
肖洱迅速收回目光。
“你坐了前一班車回來的?”
“對啊。不然我飛回來麽。”聶铠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說,“好困。”
困就睡吧。
座位前後間距小,聶铠腿太長,簡直無處安放。肖洱往裏縮了縮,給他的腿騰地方。
又摘下自己的圍巾,疊了幾道,成一個小枕包的模樣,墊在他腦後。
聶铠全程看着肖洱,後者做這一切卻自然極了。
“怎麽不睡?”
聶铠灼灼的目光很難不讓人注意到,肖洱問道。
聶铠:“已經在做夢了。”
肖洱:“……”
聶铠說:“一會兒我請你吃晚飯。”
“我回學校還有很多事情。”
肖洱是班長,走了這麽多天,班級事務肯定都給了副班長頂替。
“有什麽事也不在乎這半天。”聶铠說,“再說,你不是要跟我去買書麽。”
在龍泉寺那幾天,肖洱給聶铠制定了詳細的複習計劃。并且列下了複習用書的書單。
買書的事刻不容緩。
肖洱只好答應他。
其實每一科目肖洱列出的練習冊都不多,但扛不住六科齊上陣。吃過晚飯後,從南京某家新華書店出來的聶铠,手裏的塑料袋提手都快要崩斷了。
“這些都是要做完的嗎。”
“嗯。”
“……”
肖洱見他吃力,伸手攔了出租車。
肖洱:“師傅,去……”
聶铠搶白:“去南大仙林校區。”
肖洱:“你家離得更近,你不用先送我回去。”
聶铠:“誰先送你回去了?”
說罷,将手裏的書往副駕駛上一丢,拉着肖洱坐進後座。
等到了地方,肖洱看着一起下車的聶铠,不知道他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
直到聶铠帶她穿街走巷,去了學校邊一棟簡陋的民居樓,肖洱才漸漸明白過來。
她跟着他上了三樓。
聶铠跺了跺腳,聲控燈開了,他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一間約四十平米的老房子,一廳一室一廚一衛,再搭一個全封閉式陽臺。
低配置簡裝修,除了老式空調、冰箱、洗衣機,沒一件像樣的家用電器。
家具也少,一張雙人床一張書桌一張餐桌三把椅子,外加客廳的一張長沙發一張矮茶幾。
都是木制的,除了沙發上墊了灰蒙蒙的軟墊,其他幾樣都光禿禿,看着就寒碜。
肖洱站在客廳,環顧一圈,說:“你租的?”
“嗯。”
聶铠把書扔在沙發上,走向客廳一角——那裏放着三個巨大的行李箱。
肖洱說:“為什麽。”
聶铠語氣不太好,随手從陽臺抄過一只矮板凳,打開行李箱。
“我不是告訴你了麽,我跟那個人斷絕關系了。”
除了拎出來的這三個箱子,他在這個世界上一無所有。
肖洱默了一會兒,問他:“這裏租金多少?”
聶铠扯了扯嘴角:“我有錢。”
“不是斷絕關系了嗎。”
“我跟他借的。”聶铠說,“三年期,到時候連本帶利還。”
“借了多少?”
“……反正夠,你別管。”
估計也沒多少。
他還真是有孤注一擲的勇氣。肖洱在心裏說,一個坐大巴都嫌棄座位髒的處女座,現在卻租了這樣的屋子。
轉念又想到晚上聶铠帶她吃的必勝客。
都沒錢了,擺什麽闊啊,少爺。
肖洱把手裏提着的沈珺如給她買的東西分門別類放進冰箱和廚房的食品櫃裏。
聶铠在客廳大聲喊:“都帶走,我不要。”
肖洱從廚房轉出來:“你的意思是讓我每天下了課再回一趟宿舍,把這些陸續帶過來?”
聶铠一愣:“你每天都過來啊?”
肖洱淡聲拆穿他:“不然你為什麽把房子租在這?”
就算屋子破,可大學城附近的房價,不會低到哪裏去吧。
聶铠脖子一梗,繼續收拾行李。
他昨天晚上才搬過來,一大早又跑去接肖洱,還沒來得及布置家裏。
肖洱走過去,放倒另一只行李箱:“密碼。”
“你回去吧,我自己來。”
“密碼。”
“102”
“……”
“沒買床墊?被子呢?床單被套也沒有。”肖洱翻完了聶铠的全部行李,面對空蕩蕩的雙人床板,說,“你要這三箱衣服和鞋有什麽用。”
聶铠:“我也沒想那麽多。誰知道這房子什麽都沒有。”
“你昨晚怎麽睡的?”
聶铠朝客廳沙發努了努嘴。
肖洱佩服自己的好脾氣,她對聶铠說:“走吧。”
“去哪?”
“拿被子和墊子給你。”
聶铠一怔:“你給我了你蓋什麽?”
肖洱說:“所有正常人,在入住新居前,都會準備起碼兩床被子和褥子。”
……
聶西西看見肖洱推門進來,頗為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小洱!你回來了!”
肖洱被她格外的熱烈弄得不甚自然:“嗯,拿點東西。”
“你的身體都好了嗎?”
“都好了。”
“那就好!”
“……”
于是,在聶西西莫名關切的注視下,肖洱拖出最大的那只收納箱,從裏面抱出一床被子一床褥子來。
又打開中號抽屜型收納盒,取出嶄新的一套床上四件套。
臨走了,又繞回來,把自己床上的枕頭也順走了。
這是什麽情況?
有了小洱媽媽的叮囑在先,聶西西腦中警鈴大作。
“小洱小洱,你這是去哪裏啊?”
聶西西一下子從上鋪蹿下來,緊張兮兮地盯着肖洱。
肖洱說:“撿了只流浪狗。去搭個窩。”
……
啊?
“那……要幫忙嗎。”聶西西撓撓頭,半晌,冒出一句,“不過我有點怕狗,可能不太敢靠近。”
“不用,他怕生,我一會兒就回來。”
肖洱出去了,聶西西有點糾結地坐在凳子上。
這個行為,究竟算是正常還是不正常呢?
流浪狗……拿點舊衣服不就好了。
不過,我們學校有那麽大的流浪狗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沒獎競猜,為什麽密碼102(好像太簡單了點)
☆、【恐怕沒以後,不自覺留退路】
聶铠在肖洱宿舍樓下等她。
不多時,肖洱就下來了。
盡管天色已晚,路燈忽明忽暗,她還是很好認。
因為整個腦袋都被高高的被褥擋住了,步伐不太穩,聶铠趕緊上前一步接過來。
“再有半個小時宿舍門禁,我要回去了。”肖洱說,“明天滿課,五點二十放學。”
“嗯。”
“被子在箱子裏壓了挺久,你明天記得拿出去曬,”
“好。”
好像沒什麽要交代的了。
肖洱說:“你走吧。”
聶铠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攤開。
一小片亮晶晶的。
是鑰匙。
“給你。”
肖洱抿了抿唇,從他手心裏撿起鑰匙:“早有預謀。”
聶铠的臉埋在被子裏笑。
是啊,我早有預謀。
可有人也心甘情願,不是嗎。
大一的基礎課程多而繁雜,肖洱缺了半個月的課,必須争分奪秒地補回來。
數學是她的強項,理解起來不難,臨床醫學的基礎科目多需要背誦,也不難。
只是需要時間。
肖洱從沒覺得時間這麽不夠用過。
她還是早晨五點就起床,洗漱鋪床,聽聽力、背單詞,六點整準時下樓去食堂買早餐。
豆漿,包子或者其他。
兩份,打包。
送去三零一,六點半,跟聶铠一起吃早餐。
三零一是聶铠租的房子,刻在鑰匙上,小小的數字,肖洱很快就叫習慣了。
七點到七點半,她抽查聶铠背單詞和古文,布置接下來一整天的學習任務。
七點半離開,去上課。
如果當天是滿課,就放了學去三零一。
肖洱往往一周去一趟超市,在冰箱裏囤滿下周要用的各類食材牛奶果蔬,每天下午去給聶铠做飯。
要做兩頓,因為他第二天中午還要吃。
最初肖洱也不會做菜,在手機裏下了APP,跟着學。
沒多久,也做得人模狗樣。
她不讓聶铠插手任何事。
他所有需要做的,就三件事,吃好睡好學好。
聶铠給她買菜和早餐錢,她收了,轉眼就打回他□□上。
聶铠氣得直瞪眼,在她跟前發脾氣:“肖洱,我他媽不是被你包養的!”
肖洱知道他心裏不痛快,尤其是這幾周,他的努力完全不見成效。
每一個處于複習中的學生都将經歷很多次這個階段。
做了無數套英語卷子,可是閱讀理解完形填空還是一錯一大把。背了很多化學方程式,可還是做不好化學推導題。數學卷子簡單的題目容易粗心,難的題目又做不出來,分數就那麽點,七扣八扣就沒了。
投入與産出的不成比,會慢慢磨去人的信心耐心。何況聶铠現在壓力這麽大。
肖洱不跟他計較,只說:“聶铠,我願意的。你以後好好對我。”
從她嘴裏聽見情話簡直難如登天,于是這句稍顯溫存的話,已經能在一瞬間就撫平聶铠當下的暴躁。
他搭聳着腦袋坐在沙發上,聲音低沉:“我不想你這麽累,你完全沒有必要……”
他知道肖洱每天給他做晚飯、輔導他的功課以後要趕在門禁前回宿舍,回了宿舍還要洗澡洗衣服,做作業、複習自己的功課。往往入睡已經是十二點以後。
他知道肖洱的身體每況愈下,她吃不多,又熬得兇,風一刮真的就能摔倒。
而他卻在肖洱每天變着法做的飯菜調理下,慢慢恢複了從前的健康。
“我不累。”
是實話。
肖洱只覺得生活的高速運轉,讓她清醒而充實,沒有時間去考慮所有不願記起來的瑣事。身體疲倦,但精神時刻集中。
而且……她每天都睡得很安穩。
“我不學了。”聶铠迅速做決定,“我去打工,肖洱,我不能讓你這樣對我!”
“你去哪裏打工?去打什麽工?高中學歷,在這座城市一個月掙兩三千塊錢?”肖洱冷聲道,“扣去房租水電,你還剩多少。”
“我不會一直這樣!”
肖洱說:“哦,看來你也知道你不會一直這樣。”
……
“還有七個月。你都忍不了麽?”
聶铠手撐着太陽穴,終于說出心裏的擔憂:“我怕我考不上。”
“怕什麽。”
“你不是沒看到!我每天除了吃和睡,一門心思撲在那些書上!可是結果呢?該錯的還是錯!而且我的腦子已經不會轉了!甚至以前不會錯的題目都開始犯渾!這麽下去,我拿什麽去考試?”
“真不學了?”
“不學了。我不是這塊料!”
“你忘了你媽媽跟你說的話麽。”
“……”聶铠頹然地抱着腦袋,“我沒忘,我沒忘!”
肖洱擡眼看他:“我不逼你,你想清楚。真的不學了,就把那些書都包好,明天賣給收破爛的。還能賣十幾塊錢——夠你吃一頓午餐了。”
她收拾書包,開門:“飯在鍋裏,我先回去了。”
肖洱頭一回回來這麽早。
聶西西正趴在上鋪看韓劇,見肖洱推門進來,詫異道:“今天沒在圖書館自習呀?”
她們一直默認,肖洱每天晚歸,是因為在圖書館自習。
“嗯。”
短短半學期,肖洱在整個醫學院已經聞名遐迩了。
本來嘛,她身為“屈尊”而來的超高分考生,已經備受矚目。又那麽全能,兼顧班級活動和學業,期中考試全年級第一。關鍵是連書法都寫得那麽好,長得也不賴。
簡直像神一樣。
已經有很多人托關系來打聽肖洱,想要結識她的人更不在少數。
光是聶西西接手的委托都有十多個。
可傳達到肖洱這裏,一律一笑而過。
真的是一笑而過,聶西西覺得肖洱那表情像是連聽都沒聽進去。
她只好回複人家:我們肖洱一心向學,沒工夫交朋友。
醫學院就那麽大,不多時,肖洱高嶺之花的稱號就傳了個遍。
高嶺之花,總好過幽靈修羅。
聶西西在肖洱媽媽例行問話的時候,把這些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她。後者倒像是挺高興:“喜歡學習挺好的,反正她還這麽小,交男朋友太早了。”又問,“小洱還夢游嗎?”
“不啦!她現在也不起夜了。”
聶西西總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時間告訴肖洱,她媽媽很關心她的生活。因為她實在是太冷淡了,聶西西從沒見過她主動聯系家裏人。
可每次看見肖洱淡得像要化去的眉眼,到嘴邊的話就咽了回去。
還是別說了吧,萬一讓她知道自己像個小間諜,大家在一塊多尴尬呀。
聶西西不是能藏得住話的人。不跟肖洱說,她可以跟別人說。
一來二去,道聽途說了幾輪,事實就面目全非了。
有一天,聶西西甚至在吃飯的時候聽人說,那個醫學院的大神,精神上有一點問題,可能有自閉症。她媽媽沒辦法了,找人時刻看着她呢。
“你說什麽呢?肖洱是我們班長,也是我室友,我們交流正常着呢。”聶西西憤憤地轉頭訓那人,“你聽誰說的?”
“我聽市場營銷班的喬喬說的啊,她是我閨蜜。她就是聽你們院的人說的。”
聶西西不說話了。
她告訴的人中,也有人是喬喬的閨蜜來着。
這話的源頭,沒準是她自己。
她有點郁悶,也有點對不起肖洱。可是一想到肖洱很少跟人八卦,更不會有機會聽到這些八卦,放心了些。
反正——她的出發點是好的,又沒有害她。
這天是周五,十一點半才熄燈。肖洱已經晾好了衣服,坐在床上對着電腦處理積累的作業和班級事務。
“小洱。”聶西西從她上鋪探下頭來,“還有一禮拜就到聖誕節了,咱們班有沒有什麽活動啊。”
肖洱說:“班裏沒有,院裏倒是有一個聯誼晚會。通知我正在編輯,明天就發。”
“聯誼呀?”
“跟哪個院?”
一說起這個,其他幾個早早上床的舍友都感興趣地問道。
“也許是管理學院。”肖洱說,“具體沒确定,也有可能有好幾個院一起。”
“哎,你會去嗎?”
肖洱下意識搖頭:“我就不去了。”
“要是有天文系我就去。”聶西西懶懶地躺回去,抱着筆記本繼續刷韓劇,嘴裏念叨着,“天文系那個程陽,簡直是我本命,那個笑容簡直了。”
有人嗤笑一聲,說:“你本命不是都教授嗎。”
“哎呀,都教授離我太遙遠啦。要是程陽能看我一眼,我幹嘛還想着都教授啊哈哈哈。”聶西西嘻笑着,想起什麽似的,又伸出頭去。
“小洱,你還記得程陽嗎,就是咱們省狀元,高你一分的那個。”
“記得。”
“你不知道!他長得超帥的!我本來以為這種男的肯定很挫啊,結果有一天在BBS上看到照片,啊啊啊啊我當時就死了。而且啊,他就住在我們對面宿舍樓!可惜我很少能見到他。”
帥?
肖洱從回憶裏揀出程陽的臉。
老實說,不如聶铠。
她不再參與聶西西的花癡對話,抓緊時間埋頭工作。
十一點半,準時熄燈了。
肖洱的工作也只剩一個尾聲,想到明天是雙休沒有課,她輕輕緩了口氣,關電腦。
爬上床,肖洱才從搭在床架上的外衣口袋裏摸出手機。
好幾通聶铠的未接來電。
還有短信。
——你生氣了嗎。
——肖洱,我們談談。
——我在你宿舍外面。
最後一條是一個小時前發來的。
十二月了,天寒地凍的,他不會真的還在樓下吧。
當然會。
肖洱心裏比誰都清楚他的倔脾氣。
肖洱摸下床,取了外套往外走。
“小洱,這麽晚了你幹嘛去?”聶西西戴着耳機看劇,感覺宿舍門開了,連忙問。
“去樓道背書。”
這麽拼啊。聶西西吐了吐舌頭,又不是考試周,也只有肖洱能幹出這種事了。
肖洱她們宿舍在二樓。
走廊最盡頭,窗戶外面有一塊伸出去的平臺,下頭是一塊草坪坡。肖洱剛來學校的時候,聶西西就吐槽過這邊的安保設施,說要是有人從這坡上爬進來怎麽辦。
理論上可行。
BBS上也有帖子探讨,該如何在門禁之後回到宿舍的小竅門。
真的有不少人試過,于是,實踐上也可行了。
肖洱爬上窗戶,小心地踏在窗外平臺上。
有風吹過,她俯下身子,坐在平臺上,用腳去夠下面的土坡。
這時候,肖洱看見自己的腳尖上出現了一枚紅點。
是一個紅色的光斑。
光斑在移動,很快就來到肖洱的褲子上、衣服上。
像是小時候玩的那種“紅外線激光燈”照射出的光斑。
肖洱擡手擋住臉,順着光柱看過去,光源來自對面宿舍樓三樓,自東向西的第五個宿舍。
黑暗裏,宿舍陽臺上的紅色激光,格外醒目。
肖洱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對着光源處晃了晃。
對方知道她發現了自己,卻并沒有關掉燈,反倒頗為挑釁地在她臉上晃了幾下。
肖洱有一點惱,卻深知自己現在無法跟那人計較什麽。她的手撐着平臺,一躍而下,随後關了手電筒。
激光筆沒再跟着她,而是直直地打向空中,不知道又瞄準什麽去了。
肖洱從坡上下去,一眼就看見路燈下的聶铠。
後者看見她從宿舍後頭繞出來,滿臉驚愕。
驚愕歸驚愕,本能地沖她跑了過來。
他上下看她:“你爬窗戶出來的?沒受傷吧。”
肖洱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你知道我們門禁後不許外出,為什麽還這樣?”
觸手冰冷,他在冷風裏站了很久了。
聶铠說:“我站着反省呢。”
肖洱哦了一聲:“反省的結果呢。”
他揉揉凍得通紅的鼻尖:“我今天說了很多氣話,我太急躁了。”
“還複讀嗎。”
“嗯。”
肖洱在心裏輕嘆,他倒是比她想象中明白得快。
這樣的情況,早在肖洱建議他複讀之初,她就考慮到了。本來以為,還要有很多天的拉鋸戰,沒想到他能這麽快想通。
她說:“你想清楚就好。”
還太早,有些話,肖洱還不能說。因為她深知,聶铠還沒到最後沖刺的時候。
他現在面臨的壓力,還算不得壓力,只能靠他自己消化。
“肖洱,你別那麽累。飯我能自己做,你不用每天來回跑。”他說,“否則,我受不了。”
肖洱仰頭望着他:“聶铠,你幫我買一輛自行車吧。”
“你不是想還我錢嗎,幫我買一輛自行車。能節省時間,我每天可以多睡一個多小時。我也能騎車運動,鍛煉身體。”
聶铠想了一會兒,答應了。
“那,我先回去了。”一想到還要原路爬回去,肖洱有點頭疼。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聶铠蹙眉,輕聲問,“除了我媽,沒有人比你更好。”
肖洱低着頭,停頓了很久,才說:“我對你好,不好麽。”
聶铠喉結一滾,想說的話卻沒說出來。
“好啊。”
他只這麽說。
“你回去吧,我看着,小心一點。”
肖洱在他的托扶下,原路返回。
聶铠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慢慢地轉身往回走。
他現在,還有資格問她,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女朋友嗎。
少年搖了搖頭,唇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想什麽呢。
☆、【恐怕沒以後,不自覺留退路】
十二月是學校的文化活動月,事多而雜,肖洱又一次收到班主任傳喚的微信時,已經有點頭大。
她挨去辦公室。
到了那,發現一起被叫來的還有文藝委員蘇曼。
班主任:“院裏聖誕那個聯誼晚會你們聽說了吧。”
蘇曼:“嗯,通知今早班長發下來了。”
“是這樣,這個晚會院裏有領導要過來看。”班主任翹着二郎腿,雙手交叉扶着膝蓋,對她們說,“每個班都要出三個節目,你們讓同學們準備一下,今天晚上之前把節目名單報給我,然後監督他們好好排練。”
蘇曼遲疑:“老師,聖誕節市中心有焰火活動,很多同學都打算去那裏……而且我們班願意展示才藝而且拿得出手的人,本來就不多……”
“你跟肖洱一人出一個,剩下一個節目都找不到?”班主任說,“沒讓你們表演得像花一樣,能體現正能量就行。”
……
三個節目。
蘇曼和肖洱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眼中看見了呵呵兩個字。
從辦公室出來,蘇曼第一時間在班群裏發了班主任的通知,卻毫無反應。
“我跳個舞是沒問題,班長,你要出什麽節目啊?寫個書法?”
肖洱:“……在聖誕節目中寫書法,是不是有點奇怪。”
蘇曼哭笑不得:“奇怪又有什麽辦法,咱們班剛開學那個中秋晚會一辦我就知道,班裏沒有人好這口。有表演才能的屈指可數,願意上臺演出的,沒有。”
挺頭疼的,肖洱和蘇曼邊走邊排查班裏的每一個人。試圖能找到可以拉來頂包的種子選手。
最後篩選出三粒金種子。
一一打電話去問,一個說要見女朋友,一個宣稱自己生病了,一個支吾了半天說我唱歌很水的要不你去找陳向榮吧,他會說單口相聲。
……
最後忙活了幾個鐘頭,陳向榮總算在蘇曼的軟磨硬泡中答應了表演相聲。
“班長,我的任務超額完成了,最後還有一個節目,交給你啦。”
蘇曼最後望向肖洱:“真找不到,就勞駕你親自出馬,寫書法咯。反正連相聲都有了,也不在乎多貢獻一個國粹類節目。”
……
肖洱只好把三個節目報給班主任。
“書法?太枯燥了,領導前幾天才說了,學生搞聯歡,要有個學生的活潑樣子,不要太嚴肅!”班主任一下子否決,“肖洱,你再想想其他節目。真不行,跟藝術班借幾個人也可以的嘛。”
“知道了。”
晚上,肖洱照常在三零一做飯給聶铠。
做了這麽久,最拿手的還是番茄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