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自己,算了算了,認不出來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上麻煩。

吃過晚飯,兩人便準備好路上的幹糧水果之類的,然後早早熄燈就寝,打算明天一早就動身回谷。

第 18 章

華燈初上,因是大喜之日,府裏頭便到處都貼滿了喜字。帶到賓客散去,顧潇連忙命人将之撕下。陪同新婦一同進門的侍女雖然心有不悅,但是一來這并非尚書府,二來今日畢竟是小姐的大喜之日,也不敢造次,更不敢将這些事情告訴新婦徒惹傷心。

顧潇進了新房,揮退了丫頭仆婦們,看了端坐在床頭的新婦一眼,便坐了下來,徑自喝着悶酒。對方終究是無故受累,今日卻也不得不将話講開了。

他站起來,慢慢走到床邊,掃了一眼擱置一旁的喜秤,直接用手掀開了新婦的蓋頭。對方妝容精致,嬌嫩豔麗,低眉垂首,面帶紅暈,顯然是初為人.妻,尚且內斂羞澀,并且滿含期待。

“你叫……”一時之間,顧潇甚至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來。

“妾身閨名張雯君。”新娘聲音細如蚊蚋。

“其實,有件事你恐怕得知道一下。”

“殿下請吩咐。”新娘嬌羞道。

“今天,本宮不會和你圓房,以後,也不會和你圓房。”顧潇一字一句道。于對方而言卻如同一個晴天霹靂一般。

“殿下,是妾身有哪裏做得不對嗎?”張雯君急忙問道,她努力忍住羞惱與窘迫。

“不是你的錯,是……本宮心中已有皇子妃的人選,雖然她已不在人世,但是這個位置,于本宮而言,永遠是屬于她的。若非父皇的聖旨,本宮是絕不會娶其他女子為妃的。如今跟你說明,只是希望你好自為之,人前,本宮還可以假裝和你伉俪情深,但是,人後,你與本宮最好還是相敬為‘冰’的好,等到合适的時候,本宮自會對外宣布你病逝的事情,放你回家,你意下如何?”

“但……但是,殿下,您為何要如此?妾身并無意與……那位相争,妾身只願陪伴在殿下身邊便足以,殿下,請給妾身一個侍奉您的機會吧。”張雯君聲淚俱下,說話間便跪在地上抱住了顧潇的衣擺。

顧潇掙開對方的手,離得稍微遠了些,眼中的神色更冷了些,“本宮今天來,只是通知你這件事,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本宮主意已定,你無需如此。天色已晚,你便好好休息吧。”

“殿下——”張雯君喊着,卻只能看着對方大步跨出門檻,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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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明明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卻心如冰窖,寒冷刺骨。

顧潇獨坐在亭中,伴着蛙鳴之聲,喝着苦酒。

已經四年多了,他還是不能忘懷當年的事情。若是他當日更加謹慎一點,就能早點發現有人跟蹤他們了,若是早點發現那群人,先下手為強,就不用到後來被對方逼到那般境地,若是他們占盡先機,素素就不會掉下山崖,若是素素沒有掉下山崖,他們或許已經成親生子。只是可惜,世上哪有那麽‘若是’。他恨恨地将酒瓶往欄杆上一砸。瓶身炸裂,亭中滿是酒香。明明沒有醉,他卻已微醺,恍惚中,他忽然想起白天撞見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如此熟悉,但是,他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夜色深沉,姚素素已陷入沉睡,夢中,她又看到當年的情景,顧潇對她伸出手,她卻推開了那手,選擇了墜崖,那一刻,顧潇的眼神,她永遠也忘不掉。

風忽忽地從耳旁灌過,她倏地從夢裏驚醒,惶然無助地看了看周圍,看到自己仍舊躺在客棧的床上,心才松了一口氣。再次進入睡眠前,她的鼻翼依稀嗅到熟悉的味道,

天武二十八年秋,夷族卷土重來,再度入侵。尼松鎮城外的護城河被敵軍填埋,水源被夷族下毒,郊外的莊稼被夷族搶奪,來不及逃走的百姓被屠殺殆盡。城內斷水斷糧,軍民堅守了一個多月,弓盡糧絕,士氣大傷。幸而因去年紮合鎮被偷襲屠城一事,其他延邊城鎮早已心有警覺,暗地裏也準備充分,以防不測。雖然兵力不足以抵抗敵軍,但是糧草已備好,所以大家并不急于以卵擊石。雖然前前後後夷族的部隊已經進攻過幾十次了,但是尼松鎮一直未有正面攻擊,因而也沒有什麽大的傷亡。

朝廷震怒,斬殺夷族質子以儆效尤,夷族公主被貶斥為官娼,送入軍營之中,士兵怒氣均洩于夷族公主,三日後,夷族公主卒。朝廷命特使将質子公主頭顱送至夷族軍營,以示君威。

自此,夷族與本朝開始了長期作戰。

顧潇早已不耐煩日日在府中無所事事,戰事一起,便立馬上書請戰。縱然臨行時三皇子妃眼中有諸多不舍,他也絲毫不為所動,只冷眼瞧了她一眼,便策馬狂奔,朝尼松鎮出發。

這個女人,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三皇子當年那位師姐的事情,甚至特地請人來教導她的一言一行,時日一長,倒也頗有成效,雖眉目不一,但是一颦一笑卻真真有姚素素當年的神韻,連顧潇自己有時候都會恍惚,差點着了張雯君的道兒了。這時候正好有戰事,便趁這次機會遠遠躲開她的糾纏。

大部隊趕到尼松鎮時,尼松鎮已接近強弩之末了。顧潇一邊派人從左翼包抄夷族軍隊……一邊另外派人從右翼堵截,自己則率領其餘人等正面迎敵,逼近城門,雙方打了半天,顧潇才終于消滅了敵軍,得以與城內的軍民會和。

因水源有毒一事,死者不在少數。雖然後續已經給水源投了解藥,但是前期死去的人們屍體堆積,天氣雖然涼爽,但是時日一久,蚊蟲滋生,屍體早已發臭。為了避免産生瘟疫,顧潇只得命人将其燒成灰燼,将骨灰還給家屬安葬。

将朝廷發放的赈濟糧食發下去以後,顧潇又檢查了一下城中大大小小的防衛暗哨,才放下心。

晚間才睡下,便又哨兵來報,說是夷族又來夜襲了。

顧潇又只得爬起來穿上戰甲登上城樓。

正所謂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邊廂雙方打得如火如荼,另一邊顧潇則命人潛入敵軍後方,燒了對方的糧草。

夷族因斷了糧草,士氣大跌。

此戰整整持續了一夜,到第二日打掃戰場時,血濺沙場,赤紅奪目。

自此一役,夷族大約也是明白,尼松鎮不破,便無法改開北上帝都,直搗黃龍的大門,便集中兵力,主要對付三皇子這一邊的戰場,而另一方面,也抽調部分兵力轉攻克雅鎮。

克雅鎮此次領兵主帥楊瑞良乃大皇子心腹,兩位皇子與三皇子的儲位之争,朝廷上下俱是看在眼裏。此次兩位皇子雖然并未親身出戰,但是二人在朝堂上舉薦自己的心腹,大有與三皇子争鋒之意。

克雅鎮與紮合鎮毗鄰而居。

為了不讓三皇子獨占鳌頭,楊将軍抗敵時也格外神勇無敵,不出一個月,便大敗了夷族的先鋒部隊。

顧潇也沒有落後于人,同樣也獲得大捷。

皇帝龍心甚悅,特命二人趁勝追擊,再接再厲,繼續南下。

這場戰争整整持續了大半年,此二人一直追趕到了夷族國都,抄了皇宮,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夷族皇室衆人皆被俘,被押解回京,聽候發落。

不久旨意下達,夷族皇室凡是十歲以上,全部被處斬。十歲以下,被流放到西北大漠之上,終生不得返回。招降士兵雖免除性命之憂,但需服苦役,終生不得外出。夷族百姓受其君主蒙蔽,并無大錯,但是為避免此類犯上事件再次發生,朝廷命邊民遷入夷族,與百姓通婚,自此,夷族逐漸開始漢化。

天武二十九年夏初,三皇子班師回朝,大軍旗開得勝,百姓夾道歡迎。而無論人們多麽激情澎湃,熱血沸騰,顧潇臉上也無甚表情。

“看來,比起兩年前,這三皇子如今是修煉的越發到家了,勝不驕敗不餒的。臉也長得不錯,這不知又多少女兒家要為之神魂颠倒了。”邵倩不由得贊嘆道。

聽了這話,姚素素頗感欣慰,卻又莫名有些感傷,是啊,都過了兩年了,她嘆了口氣。對方如今已算是成家立業了,或許不久之後便子孫滿堂,承歡膝下了,自己也是該放下了,這幾年,自己為了幫顧潇,常常從谷中出來,暗中派人送去糧食,冬衣什麽的。而為了照顧自己,邵倩又陪着出谷,倒是讓她勞累不少。

“話說回來,這三皇子吧,我總覺得像一個人,可是呢,又不确定。”邵倩瞅了那人精致的面孔,說道。

姚素素倒是有些奇了,“你長年在谷中,能見過幾個人?你倒是說說,他長得像誰?”

“這個,我也說不上來,但是總覺得似曾相識,我肯定在什麽地方見過。”

姚素素嗤笑道,“你這搭讪方法未免也太老套,都是我年輕時用過的招數了。”

“什麽搭讪啊,你還真別不信,哪天碰到了我肯定能說出來。再說了,朋友夫,不可戲,我雖然風流,但是不下流,這點原則我還是有的。”

姚素素正色道,“朋友夫這種話,以後就別說了,他現在終究是有婦之夫,與我,無半點關系。”

邵倩嘟囔道,“明明是你自己不肯去相見的嘛,你要是不願聽,我以後不說了便是。只是,你不願這人做你的夫,家裏的那位你可願意?咱們是朋友,我才直接問你的。我爹娘也不好明着跟你講,怕你以為我們攜恩要挾你,只是琪琪如今歲數大了,也不聽管教,只有你的話還願意聽聽。你若是肯給個明确答複,我也好讓他死了這條心。你若是有心做我的弟妻呢,就別讓他空等了吧。”

姚素素搖搖頭,“我沒想過他會這麽較真,我不過是在他兒時說了一句戲言,他也能記挂到如今。你也明白,我算是看着他長大的,又怎麽會起這個念頭?”

邵倩不滿道,“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那位不也是看着長大的嘛。”

“這……這不一樣的,我和他淵源頗深,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總而言之,我與琪琪是不可能的,我的年紀都足以當他娘了,你開什麽玩笑呢?”

“免了啊,我娘還健在呢,就不需要你這個便宜娘親了,只是,回去後我該怎麽和琪琪解釋呢?不然你自己去跟他說吧,我實在不喜歡看到男人哭哭啼啼的樣子。”

姚素素失笑,“他只是小時候愛哭鼻子吧,這都多少年了。唉,我也不敢,不想傷他的心,但是,不說又不行,不然,我就不回谷了吧,反正我的身體如今也康複得差不多了。等過個幾年,琪琪見到別的喜歡的女子,自然會慢慢淡忘從前這段幼稚的感情的。”

“那也行吧,我再陪你幾天,過幾天我就回去,只要你別忘了常常給我寫信就好。”

第 19 章

戰事大捷,宮中自然有盛宴。

顧潇回到府邸時已月上柳梢頭了,洗漱過後便就寝了。

他此次出戰回來,皇帝念及他身體疲乏,恩準了好些日子的假期,他才得空好好休整了一番。

只是時日一久,他便發現,往常總是在深夜守候的皇子妃張氏這些天非但沒有同往日一般在府門等待,而且也很少露面。多少還是自己的正妃,面子上總是要做做樣子的。張氏的推詞只說是抱恙在身,不敢叨擾。顧潇便特地從宮中請來禦醫為其診脈。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禦醫便來禀報,說是正妃有孕,宜靜養。

此禦醫并未報喜,只因,一個月前三皇子恐怕還在回京的路上,但是,這張氏,卻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如若不是三皇子暗中早就回京了,那便是此子來之有異了。此乃皇家秘辛,雖是禦醫,卻不能妄言,若是說錯了,那便是要掉腦袋的事情了。

連侍奉在旁的徐回吳楠二人都震驚了,更何況是顧潇本人呢。他一邊派人送走了禦醫,暗地裏也順便警告了一下禦醫不許多言,同時讓府中衆人三緘其口,另一邊卻握緊了茶杯,以此來壓住呼之欲出的怒氣。

雖然,與張氏成婚當晚,他便許下承諾,日後定會放張氏離開。卻不料張氏連這幾年的功夫也等不得,竟然敢趁着他在外領兵之際,紅杏出牆,如今甚至珠胎暗結,縱然他與張氏并無夫妻之名,也未生情誼,但是,這種事情他也無度量可容,這根本就是打了皇室的臉,鬧開了就是要株連九族的大事。

自聽到禦醫說是喜脈以後,張雯君臉上便再無血色,心知此事大事不妙。她一向月事不準,哪裏又能想到自己這幾日胃口不佳竟是身懷有孕的症狀呢。

她自幼嬌生慣養,因身為女子,家中無不寵愛,所受教育自然是男子三從四德,相妻教子,因年紀未到,家教嚴謹,尚未享受過男子的溫情脈脈。奈何,旨意一下,十六歲就嫁給了三皇子。原本想着,自己雖是嫁入皇室,地位上要次于三皇子,但常聽人言,三皇子容貌俊朗,身形高大,英武有力,能文能武,除卻皇帝陛下,皇子府也無長輩請安,算得上是一門好姻緣。

卻不料,新婚之夜,三皇子撂下狠話,那般嚴厲的言辭如今依舊言猶在耳。此乃畢生所受之奇恥大辱,她對三皇子自是又愛又恨。一邊做小伏低,體貼入微,只盼三皇子感念她的賢良淑德,與其舉案齊眉,另一邊,卻又暗恨那位讓三皇子念念不忘的人,嫉恨三皇子對那人的一往情深。

但是,她終究是個女人,在女尊的國度,這種狀态自然不能持久。

一年前,三皇子再度出征,她一人在府中更是寂寞。一日出府,偶遇上兒時舊友,心緒難平,難免貪杯,飲酒過度,精神恍惚之際,便犯下了糊塗事。而那位與她春風一度的人,更是她的青梅竹馬趙銘。倘若尚未識得男歡女愛的滋味,她恐怕還能推拒一二,但既木已成舟,一而再,再而三,倒也不奇怪了。一邊是冷淡涼薄的三皇子,一邊是甜言蜜語花招百出的青梅竹馬,情場之上初出茅廬的張氏哪裏招架得住。如此你倆我往,暗地裏偷偷摸摸茍且之事已是數月之久。

此次三皇子回京,兩人自是得到消息,于是不敢放縱,只得在分別前抵死纏綿,結果倒好了,以往倒也未生波瀾,此次竟然釀成大禍,珠胎暗結。

顧潇一進房門,張氏便連忙跪地磕頭求饒,“妾身有罪,求三皇子開恩吶。”

“哦?你有什麽罪?”顧潇冷哼道。

“妾身與人私相授受,已犯了大忌,如今錯已鑄成,妾身死不足惜,願受責罰,只是,妾身腹中骨肉無辜,還望殿下海涵,饒妾身孩兒一命吧。”張氏将頭磕得砰砰作響,指望着顧潇能夠大發慈悲。

“你做下這等醜事,竟然還敢和本宮談條件?你有什麽資格?還有臉面讓本宮饒了這個孽種,本宮往日倒是小瞧了你,萬萬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此時若是鬧到父皇面前,你們張家就算是株連九族都不為過。”

“妾身自知死罪,但腹中孩兒着實無辜,妾身犯下的錯,妾身願意以命相抵,只求殿下開恩,放過我這尚未出世的孩兒吧。”張氏掩面垂淚道。

“你做下錯事,尚且不可饒恕。如若你說出那與你茍且之人,本宮還能顧念幾分舊情。”

“……這……”張氏躊躇不決。

“你有什麽好猶豫的,你這孩兒來得不明不白,本宮查出奸夫也是早晚的事情。如今你說出來,也算是将功折罪,本宮倒也可以考慮放過你腹中胎兒,倘若你不知悔改,偏要包庇那無恥之徒,待到日後本宮查出來,必會讓你一家三口泉下相聚,你張家也別想活命。你可要想清楚了,是你孩兒重要,還是那奸夫重要?”

張氏暗忖,趙銘到底是皇後的外甥,就是被查出來了,還有皇後護着他。倒是自己,若是搭上全家老小的小命,還有這肚中的小兒,豈不可惜?自己是個女子,又與趙銘無多少患難情誼,以自己的出身,就算日後得以出宮,趙家也定然不會接納自己這個前皇子妃。世上男兒無數,比起趙銘,自然是腹中骨肉親近些,如此對比下來,親疏立顯,當下便招供出來。

顧潇雖然心神震怒,但是理智猶存,心想,此時鬧開了來,他也丢盡了臉面,讨不了好,但是若是将此事就這麽揭過不提,自然心氣難平,恐怕此時還是要暫緩處理,不如以此為籌碼,暫且饒過張氏,待到合适的時機,再讓張家還這個人情。雖說兵部尚書張亞奇如今是中立狀态,但是,若是日後以此事相要挾,必能成為一大助力。至于趙銘,等他上位,便要将皇後一脈一網打盡,區區一個趙銘,到時候是生是死還不是任憑他做主嗎?想到趙銘的下場,顧潇忍不住冷笑。

于是,顧潇對外只說皇子妃身體抱恙,需要靜養,對府中人等則将張氏的仆從杖斃,免得他們對外傳遞消息,另一邊将張氏禁足,派護衛嚴加看管,保證連一只蒼蠅也進不去,出不來。

……

今年大約是多事之秋。

入冬時分,宮中傳來消息,皇帝病重,禦醫連夜號脈紮針,在床前守候三天三夜,才終于緩解病情。宮中甚至都未舉辦國宴,只是按照舊例賜了王公大臣們臘八粥。

朝野和民間議論紛紛,多數人都懷疑皇帝陛下過不了這個年了。

卻不料多日後,皇帝一蘇醒,便命人拿出自己早已拟好的诏書: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臨皇位,已二十餘載,如今年事已高,沉疴已久,恐不久于人世,今,特立儲君,已固國本,有皇三子顧潇,允文允武,知人善任,屢立戰功,不驕不餒,才德兼備,封太子,即日起,代朕監國,整治朝綱。

欽此!

天武三十年正月十八。

此诏一出,天下嘩然,民心不穩,鄉野傳聞,陛下恐怕時日無多,所以才如此匆忙立下太子。

近日,皇帝陛下精神漸漸好了起來,顧潇壓抑多時的心情,也漸漸纾解開來,朝政之事也開始交還給陛下處理。

宮中禦醫曾言道:陛下的身體乃是火氣過旺,虛不受補,而且多年郁結于心,血氣上湧,因年歲漸長,身體大不如前,許多以前積累下來的毛病漸漸集中發作,倘若有天下至寶雪魚,生食之,或許,可以雪魚的寒氣中和體內的火氣,如此這般,活到百歲也不是問題。只可惜,雪魚之說,乃是古書上所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當不得真。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顧潇翻遍了藏書閣中的所有書籍,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發現有本雜記中記載有人曾在春雪消融之際,在陰侖山中見過形似魚狀的冰雪從水中飛出,複又紮進水中,與雪水融為一體。想必這就是傳說中的雪魚了。只是,這雪魚,若是出水則形如冰雪,若是遇水則便成透明狀,肉眼尚且難以分辨,遑論捕捉了。

為了父皇的病,再虛無缥缈的傳說,顧潇都想去見證一下。

……

再次回到陰侖山,顧潇感慨良多,數年前他與姚素素在此,不知有多逍遙自在,如今卷入塵世之中,姚素素身死崖下,屍骨無處可尋,而他,也常年奔波于戰場上,心無所依。

山主大人身體依舊健朗,得知姚素素死訊,頗為詫異,“為師當日觀其脈象,福澤深厚,并非短壽之人,何至于此?”

顧潇苦笑道,“我是親眼看着她掉下去的,萬丈懸崖,誰能活得下來呢。”

“世事難料,生死無常。”山主若有所悟。

“徒兒此次前來,一是探望師父,二是尋找雪魚。師父您在陰侖山居住了這麽多年,不知您是否聽說過這雪魚?”顧潇問道。

“雪魚?”山主思索了片刻,終是搖搖頭,“我在陰侖山幾十載,确實也沒有聽說過。”

“師父您再想想看,聽說雪魚形如冰雪,實為魚身,通體雪白透明,不易察覺,或許您什麽時候見過卻不記得了?”

山主仍是搖搖頭,“我确實沒什麽印象,這陰侖山上,雪山之巅,那裏沒去過,雪狼我倒是見過,雪魚還真沒有。”

顧潇一臉失望,難道這次要無功而返了麽。

他派人向奇聞錄打聽,只是奇聞錄也不知道雪魚具體在什麽地方,畢竟這世上無人見過雪魚。如此奇珍異寶,一旦現世,不可能不引起轟動的。不過,雪魚雖然沒有找到,卻有消息說雪魚源自碧幽谷,因出現雪魚的溪水來自于碧幽谷的山泉。只是碧幽谷遠離塵世已久,雖然聽說在陰侖山,但是無人得知其方位,去過的人也沒有回來過。

顧潇冥思苦想,當年自己和姚素素兩人,為了找雪蓮給山主,不知道将陰侖山這片山脈翻過了多少遍,也沒見過有什麽碧幽谷啊。山主也說這陰侖山山上全都找過,除了崖下和狼原以外,他們都去過了。

等等,崖下和狼原?萬丈懸崖,饒是功夫再深,常人也根本無法攀登,那唯一的可能性是狼原。那裏是雪狼的大本營,位于位置最北的一座雪峰,常有雪狼出沒,為了性命安全,無人以身犯險,所以他們當年并沒有去過,如今,看來是要闖一闖了。

于是,衆人便跟着顧潇趕往狼原。

連續趕了四天的路,衆人才算是到達狼原的邊緣,因天色漸黑,便都安營紮寨。為了安全起見,半數人馬守上半夜,另外半數輪班,中間燃着篝火,一邊取暖一邊警惕地看着四周。

夜半時分,狼嚎聲漸漸響徹山谷,一遍又一遍地回蕩着,煞是恐怖。

狼身手敏捷,爪子踩着雪地幾乎沒有聲音。

等到衆人注意到的時候,營地周圍已遍布着十幾只狼了,它們低聲地嘶吼着,綠瑩瑩的雙眼在白雪黑夜中襯得格外陰森恐怖。口水嘀嗒,衆人都深恐自己成為狼群的盤中餐,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利器,作威脅狀。

狼群并未主動發起攻擊,只是繞着他們走來走去,甚至還有少數狼竟然就大刺刺地趴下來,與護衛們大眼瞪小眼,尾巴一甩一甩,頗為閑适。

衆人暗忖,這是把自己當成囊中物了吧,是吧?

看來狼群是要和他們耗到底了,就看誰能拼得過誰了。

從黑燈瞎火一直拖到青天白日,群狼仍舊沒有離開,不懷好意地盯着隊伍。

一人終于被便意驅使,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小解,顫巍巍地解開褲帶時,那人簡直要淚崩了,因為有幾只狼慢慢靠攏,虎視眈眈地看着他身上唯一一處迎風而立的地方,迅速地解決完生理問題,他連忙拉上褲腰帶。

一只狼慢慢靠近,另外幾只也跟随身後。

那人一時害怕,終于揮動了手中的劍,那只狼首當其沖,哀嚎了一聲滾在地上。

狼群聞聲,頓時開始行動起來,面目猙獰地撲上來就咬,衆人連忙回擊。

一時之間,狼群人群都見了血,說不清是哪邊占上風了。

因這人數優勢,往往都是幾人合攻一只狼,但是狼群速度快,說不準就沖上去死死咬住不放口,不掉塊肉不罷休。

冰天雪地,很快就濺上了血跡。

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死了好幾個人,幸而狼群也死了好幾只狼。

衆人正在拼死抵抗的時候,一陣詭異的簫聲響徹山谷。

随着聲音越來越近,狼群也漸漸松口往外退。

衆人仍未放松警惕,此人能用簫聲控制狼群退下,也說不得能使狼群進攻,是敵是友尚未分明。

第 20 章

遠處有人影慢慢靠近。

較矮的是一位青衫少年,手中握着蕭,聲音未停。同行人身材較高,一身湖藍,頭戴黑紗鬥笠,從身形看依稀是個女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顧潇略有疑惑,此人為何給人如此熟悉的感覺。

一直走到狼群前面,少年才放下簫聲,嘴裏叽裏咕嚕地不知道說了什麽,狼群低低地嗚咽了幾聲,轉身離去,臨走前還頗為不甘地向這邊看了幾眼。少年這才正視他們,“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到陰侖山來?”

顧潇對徐回使了個眼色,徐回連忙抱拳道,“這位小公子,我們遠道而來,實為尋找碧幽谷,不知小公子可曾聽說過碧幽谷?”

少年皺皺眉頭,“碧幽谷?沒聽過,你們有什麽事嗎?”

“既然小公子不知道碧幽谷在哪裏,那我們也不打擾了。多謝小公子救命之恩,若是日後小公子有什麽吩咐,可憑此令前往京城,只需向門衛出示此令牌,定會有人帶小公子前臺,”說着,徐回便從懷中拿出一枚令牌放入那少年手中。

少年掂量了一下手中之物,道“那我就收下了,雖然我大概也不會去京城,還是多謝你的好意了。”

就地掩埋了死傷的人後,衆人告辭。

見對方往狼群離開的方向走去,少年連忙又喊住他們,“喂,剛剛狼群才往這邊走,你們這是要過去送死嗎?”

“小公子,實不相瞞,我等有重要事情需要前往碧幽谷,如今這偌大的陰侖山,只有這狼族栖息之地狼原我們還沒去過,我等必是要闖一闖的。”徐回解釋道。

“哼!不識好人心,随便你們。”那少年恨恨地瞪了他們一眼,轉身便走了。

衆人于是繼續前行。

徐回道,“殿下,屬下觀剛才二人,那藍衣女子全程不發一言,看不出來是什麽路數,但那小公子的恐怕有些來頭,屬下見他衣着精致,必是養尊處優,家境優渥,茫茫雪山,杳無人煙,他突然出現,又能操控狼群,說不得與碧幽谷有些瓜葛。”

顧潇點點頭,“你說的我也明白,只是如今,形勢比人強。雖然剛剛我也考慮過抓了他來問問,但畢竟我們方才還得他相救,也不好恩将仇報。若不是,還好,若他真是碧幽谷的人,我們恐怕還動不得。只是,聽他方才所言,看起來似乎真的不知碧幽谷,也不像是在欺騙我們。”

“難說,屬下剛剛發覺,此二人并未走遠,自我等離開後便一直跟着我們。”

“有這等事?既然這樣,那便讓他們跟着吧,若是真的包藏禍心,狐貍尾巴終究會露出來的。”

衆人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便發現了另一處山谷,這才是真正的狼原,幾十只狼在地面上或俯或趴或走或奔,大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從旁邊爬過去,盡量不引起狼群的注意。

一人低頭正努力地爬啊爬啊,突然發現有什麽黏糊透明的東西滴落在手上,以為是雪花融化的痕跡,下意識擡起頭,眼前是一張放大的狼頭,頓時吓得爬起來狂奔。衆人也不得不随他一樣站起來狂奔。

狼群似乎感覺到了這邊的騷動,越來越多的狼群加入了追趕的行列。

衆人慌不擇路地跑着,眼前突然泛起大霧,五米之外甚至看不清人影。

狼群似乎被什麽阻隔了一般,不再靠近,甚至慢慢撤退。衆人心知有異,試圖穿過這片迷霧,卻怎麽也不找不着出路。

“大家不要驚慌,每五人一分隊,向中心靠攏。”顧潇吩咐道。

饒是如此,還是有些許人失去了蹤跡,迷霧之中仿佛有什麽在暗中窺測,伺機而動。

不一會兒,地面上逐漸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是蛇,是蛇,啊——”慘叫聲此起彼落。

衆人仔細查看,果然有一條條的白色小蛇蜿蜒而行,一邊吐着蛇信子,一邊向衆人靠近,只因膚色接近白雪,故而衆人之前并未發覺。

顧潇心中一緊,難道此行是要搭上性命了嗎?

衆人揮劍砍向蛇群,頓時雪地上到處都是斷落的蛇身以及不省人事的護衛們。

迷霧之外忽然傳來一陣歡快的簫聲,蛇群聞聲竟舞動起來,慢慢向遠方滑行。

顧潇心知必是之前那兩人。

半柱香後,霧氣漸漸散開,衆人這才發現自己身在蛇窩,只因四處皆是蛇群蛻下的皮,以及破碎的蛋殼。

徐回抱拳道,“想不到再次蒙二位相救,真是感激不盡。”

少年翻了個白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吧。都說了這邊不能走。你們還往這走,真是不要命了。”

徐回只能尴尬笑笑。

大家圍着那十來個昏迷的人愁眉不展,也不知道這蛇毒有多厲害,雖然倒下的護衛們性命猶在,但是也不知道具體中了多深的毒,還有沒有救。

少年道,“你們大可不必擔心。這蛇叫做玉蛇,雖然愛食用鮮血,但是并沒有毒,只不過,它的唾液可使人昏迷三個時辰,你們自己誤闖了它的地盤,也不能怪它們咬人了。玉蛇不喜它人擅闖,一般教訓過闖入者以後便會舉族遷居。這迷霧不過是玉蛇的身體散發的寒氣,所以一旦玉蛇遷居,霧氣就會逐漸散開了。以往來到這裏的人,多半是運氣不好。被玉蛇咬了就昏迷了,殊不知,雖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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