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年同月同日生,只是差了時辰,因為這番緣分,兩個小姑娘相處極好。陳淑為人溫婉又不失活潑,行事有章法,而且喜歡膩在林珑身邊。
林珑雖說性子冷淡,但這麽多年下來倒也生出一二分情誼。
見丁香也傾身認真瞧,陳淑打趣:“小丁香是不是擔心我超過你,如今我繡得可比你好。”
丁香搖頭,“婢子承認您要更聰慧,但是您要輔助大夫人掌家理事,可沒有婢子空閑時間多,熟能生巧呢。”
一番話,既點明事實,又暗暗恭維陳淑聰慧。
陳淑被說得笑了,然後心裏也覺得自己太争強了些,丁香說得對,她以後是要掌家理事的,沒必要将時間浪費在刺繡上。
如此一想,便有些寥寥,陳淑剛想說去花園賞海棠,就眼尖地發現林珑手中的盒子。
“這是什麽?”
林珑将盒子遞過去,“送你。”
陳淑心髒撲通撲通跳,隐約猜出裏頭是什麽。
她看上了那只雙蝶珠釵,心裏明白不應該要,但又實在太喜歡,就暗示了幾次。
沒想到……
“阿珑。”陳淑擡頭看她,心裏又酸又愧,覺得好對不起林珑。
小姑娘的心思太容易猜了。林珑笑笑,不以為意,擡手打開陳淑手中的盒子,拈起珠釵戴在她頭上。
“好看。”她誇了一句。
“謝謝阿珑。”陳淑感動地握住林珑雙手,有幾分羞澀,又有幾分開懷。
碧雲體貼地拿了面鏡子過來,陳淑轉頭,鏡子裏面頓時映出一張俏麗面龐,墨雲般的秀發上插着一只珠釵,上面蝶翅微微振顫,驀地點亮容顏。
“謝謝阿珑。”陳淑再一次握了林珑的手。
陳淑行事再是穩重,也是個小姑娘,得了心愛之物,就想給衆人顯一顯。
她急不可耐地拉着林珑去院子賞花。
在紅豔豔的海棠中,陳淑來回行走,像是在花間穿梭的蝴蝶。
林珑也棄了輪椅,撐着丁香的手,慢慢移動。
陳淑回頭尋林珑,見她站了起來,驚得半天沒有回神,“阿珑,阿珑你的腿好了?”
丁香回話:“娘子可以慢慢走了。”
陳淑眼眶驀地一濕,她在為林珑高興。
回神過來,她跑過來扶着林珑另外一邊,陪她慢慢走。
碧雲綴在三人身後跟着,擡頭時看見三人的背影,瞳孔驀地一縮,暗暗皺了皺眉。
此時,林珑在中間,丁香和陳淑一人一邊地輕扶,林碩在後邊推着輪椅,碧雲自己站在陳淑斜後方。
林珑身量頗高,站起來比丁香陳淑二人要高出半個頭,而且她姿态優美,即便腿腳僵硬,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韻致。
陳淑伴在她身邊,倒像是個丫頭,給比到泥裏。
碧雲動了動唇,想叫住陳淑,卻又猶豫。片刻之間,前頭轉角處就過來一道人影,青衫玉立,眉目溫潤。
表少爺!
陳淑眼睛一亮,雙頰染上少女特有的紅霞,“表哥。”她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聲音不大,但周圍靜寂,也不難聽見。可青衫少年像是失了魂般,癡癡呆望林珑半天不能回神。
這是仙子麽?
青衫少年衛理本是想到花園散心,望着滿園霞紅海棠,心情正無比舒暢,誰料一轉角就撞見了仙子。
霎時間,滿園豔色盡失光彩,眼中只有那一道月白人影,再裝不下其他。
丁香見衛理直勾勾盯着林珑,皺眉緊鎖,本想呵斥,但想到陳淑口中那句表哥,又有些猶豫。
只不動聲色地移動腳步,将林珑擋了半邊。
此刻陳淑已經回神,見衛理眼也不眨地盯着林珑,心尖酸楚。她咬了咬下唇,猛地轉向林珑,大聲道:“你腿疾未愈還是不要多走了,林碩過來。”
說完扶着林珑将她按在輪椅上。
林珑低着頭,一言不發,任由她大着力道将自己推在輪椅上。
丁香臉色有幾分難看,強忍着開口:“不知三娘子有客,我們就不叨擾了,先行離去。”
推了林珑一下,陳淑本來是有點後悔,可見丁香神色不對,像是壓抑着憤怒,心又不爽起來。
沒規矩,這裏哪有她一個奴婢說話的地。
她将丁香晾在那,沒回她的話。
丁香臉頰頓時燒了起來。
眼見氣氛僵住,林珑輕聲告辭:“三娘,不知你有客,我先回去,來日再聚。”
陳淑點了點頭,餘光往衛理處瞥了一眼,見他還直勾勾盯着林珑,心下來氣,哼了一聲,“碧雲,送林娘子回府。”
幾人到了門口,碧雲猶豫,有心想替自家娘子解釋幾句,然目光落在林珑豔光四射的面容時,又頓住了。
這樣一個絕色佳人,容貌氣質難描難繪,只覺詞窮,無法言語她的美貌。
從前腿腳不便時還好,如今已經可以慢慢行走,娘子若再跟在她身邊,豈不是要被襯得暗淡無光。
堂堂陳家嫡女,豈能給人做陪襯。
碧雲目光漸冷,一言不發。
——
京師公主府。
最近幾日,米拂有點坐卧不安,蕭琰離京五年,是時候回京了。
只是一想到他回京的緣由,米拂心裏就難受,只得暗暗祈禱林皇後早日進京。
由于心情煩躁,她打開晉江系統打算和讀者們聊聊天。
讀者echo:“元朔15年了,風雲變幻,大人物要齊聚了,歐拉拉。”
讀者幽幽:“史書上只說蕭琰腿上中了毒箭,卻沒說怎麽中的,而且我有點懷疑,古代醫學不發達,時間又間隔許久,林皇後是怎麽治愈蕭琰的?”
讀者呵呵:“別懷疑啊,古代有很多方法鬼神莫測,現代好些都失傳了,林皇後連自己的小兒麻痹都捅咕好了,何況蕭琰的腿。我估計啊,這就是老天故意給他倆捏得緣分,哪有這麽巧的事。”
讀者jane:“我也覺得巧啊,而且神神秘秘的,兩個人腿都有問題,而且說要合八字,那個趙仙師一掐指就算出林皇後,總覺得有問題。”
米拂回了句:“那個趙仙師真的有本事呢,他居然算出我命格奇怪,說什麽異世……亂七八糟,吓死了。”
“真的算出來了?”衆讀者大驚。
米拂重重點頭,“好厲害的,我正在琢磨方法想讓那個棘心也算一算,我覺得她很古怪,居然想出王府做生意。真是腦子有泡,她是奴籍啊奴籍,怎麽可能做生意。”
“她找你了?”讀者玉色似雪一語中的。
“嗯。”米拂沉吟,“我派人跟蹤她,她居然救了一個瀕死之人,想将那人收為小弟,結果人家拿了她的錢跑路,哈哈哈,笑死我了。”
“這厮太像穿越女了,而且還有奇藥,嗚嗚嗚,林皇後要怎麽辦?”
“是啊,萬一她治好蕭琰的腿怎麽辦?”
“不要啊!”
米拂也着急了,拼命安慰衆人:“沒事,沒事,我再盯她一段時間,應該不會那麽巧吧。”其實她自己也有點不确定。
如果歷史真的改變,她很可能就會消失。她來古代是做歷史見證的,順便抱抱蕭琰和林皇後的粗大腿,做個米蟲,幸福一生。
可千萬不要出差錯啊!
想到棘心,米拂圓滾可愛的墨眸裏閃過一抹殺意。
☆、23.見面
馬車經過林珑的改裝,減震舒适,上頭還鋪了柔軟的皮毛。
林碩和丁香将林珑小心翼翼地翻過來,查看腰間。衣擺掀開,雪白的腰間,一痕青紫異常明顯。
是陳淑用力推林珑時,撞到了輪椅上。
丁香咬着下唇一言不發,眼眶卻悄悄紅了。
林碩也是心疼不已。
這幾年林家生活又上了一個臺階,家裏多了不少奴婢,連丁香林碩都不需要幹粗活,只一心照顧林珑便好。
因為林家上下對林珑的珍惜疼愛,丁香林碩也受影響,十分寵護林珑,半點不舍得娘子受委屈。
抹了藥油,丁香揉了幾下,将青淤推開才扶林珑坐起。
丁香心裏有氣,“娘子,三娘子太過分了。”
她心裏也知道陳淑心裏可能不好受,正在議親的表兄看林珑入迷。但這與娘子何幹,明明是陳淑表兄輕浮。
然話出口之後,丁香不免有些後悔,想到娘子這些年也就只有陳淑一個說得來的同伴,偶爾龃龉算不得大事。
想到這她又解釋了一句:“娘子,三娘子也許是一時想不開,她自來善解人意,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來尋您。”她語聲放輕,小心翼翼,生怕林珑生了陳淑的氣,心裏委屈。
林珑笑笑,神色清淡,她怎麽會為這點小事計較。
陳淑的心态她懂,也理解,不過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若合得來就繼續相交;若因此事心生隔閡,也沒什麽。
這種友誼自來清淺,原本,林珑也沒報多大希望,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
小事而已。
馬車漸漸放慢速度,已經到林府門口。
丁香掀了窗簾往外看,發現大門緊閉,周圍人煙也是少得厲害。也許是她敏感,看着寬敞幹淨的街道,總覺得與往日氣氛不同,像是多了幾分肅殺。
“娘子,婢子下去看看。”跟林珑說了一聲,丁香就跳下馬車,走到門口敲門。
過了許久,旁邊角門才開了一個縫隙,探出一只腦袋,是個陌生人,不是門房林福。
丁香心生警惕,問了句:“林福呢,你是何人?”
“你又是誰?”那人居然質問丁香。
丁香蹙眉。
就在這時,角門處突然傳來林福的聲音:“是丁香的聲音,一定是娘子回來了。軍爺,快開門,我家娘子回來了。”
軍爺?
馬車內的林珑心思一動。
“神醫!”被稱作軍爺的人眼前一亮,看着比林福還要激動,瞬間收回身子,嗓音沉穩,“開門。”
馬車駛進府內,林珑由林碩扶着下馬車坐在輪椅上,才發現,院內滿是身具殺伐之氣的士兵。
甚至還有幾位身穿甲胄的高級将領。
思量間,林父就迎了上來,身邊還有一位身着粗布藍衣的青年男子,劍眉星目,寒光閃閃。
林父退後半步,隐隐以青年男子為尊。
林珑目光一掃,發現青年男子腳步沉穩,然,落在地上卻清淺無聲,脊背挺直,神光內斂。
這是個練家子,而且還是個內功高手。
青年男子看着約莫二十多歲的樣子,衣着簡單輕便,周身并無彰顯身份的标識,也不似手握大權之人。他身上缺少一種玄而妙的官威,但身穿甲胄的高級将領看起來似乎極為敬重他。
林珑心頭微一思索,便猜到青年男子的身份。
他應該是親王或者元帥身邊的心腹親随。
祁縣地處京師北部,毗鄰雲州,雲州正是大周與突厥交界,這一代一向是秦王和陸家守護,兵權也握在兩家手中。
半月前穆山一役,秦王世子以少勝多,生擒突厥達頭可汗,秦王世子威名名震天下。
想到剛剛軍士脫口而出的“神醫”二字,林珑低垂眼簾,搭在輪椅扶手兩側的雙手,微微汗濕。
是來求醫麽?
林珑不得不感嘆,自己運氣之好。
“四娘。”林父開口,因為有外人在,沒有稱她閨名,“這位是一青先生,有位公子受傷,你快随為父過來診治。”
“一青先生。”林珑微微颔首。
蕭一青目光如箭,直直落在林珑身上,似是審視,又有幾分遲疑。
若不是情況危急,蕭一青實在無法信服眼前這位美貌驚人的小娘子。無論怎麽看,她都不像是神醫。
主上生擒達頭可汗,回程之時被突厥神箭手偷襲,身中兩劍,一箭在胸口,一箭在右膝。
傷勢極重,更可恨的是,陰險的突厥人居然在箭頭抹了劇毒,軍醫束手無策。無奈之下,聽聞祁縣有神醫,未免軍心不穩,一方面隐瞞主上受傷的消息,另一方面他親自帶領一騎精銳,暗中帶主上來祁縣求醫。
可面對這般年輕貌美的神醫,蕭一青又遲疑起來。
傳言果真不可信,這樣一位弱質纖纖的小娘子,怎麽可能是百姓口口相傳的那位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
察覺出蕭一青的懷疑,林珑說了句話:“先生再遲疑下去,恐怕真的神仙降臨,也束手無策。”
聞言,蕭一青神色一凜,忙側身道:“娘子請。”
都到了這個時候,即便他後悔也晚了,只能讓她一試。
林珑進入內室,看見躺在床上面色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的男子,心中頓時一定。
此人定是秦王世子無疑。
這番豐姿,世無其二。
☆、24.興致
奇怪?
林珑給秦王世子檢查完身體,發現他胸口中的毒箭傷勢并不重,也沒有擴散。反倒是膝蓋,毒素差不多蔓延到整只腿,饒是她醫術高超,再有靈泉輔助,沒有兩三年也無法徹底清除毒素。
點了秦王世子周身幾處大穴,林珑出聲讓其他人退出去。
蕭一青充耳不聞,一動不動,林父偷偷瞅了瞅他,不敢出聲。
林珑轉頭看他一眼。
明明是纖弱少女,那輕輕淡淡掃過來的一眼卻令蕭一青神色一凜。
林珑收回動作,默默無言,這樣安靜屏息的等待之态令蕭一青着急起來。
世子的傷勢不能拖了,從雲州到祁縣颠簸一天一夜,世子傷勢頗重,氣息已然微弱,再這麽拖下去着實不妙。蕭一青雖然不太相信林珑,但此時此刻卻別無他法,只能勉力一試。
咬了咬牙,蕭一青狠下心腸,單膝跪地拱手懇求:“還請神醫竭盡全力救治。”
“出去。”林珑神色沒有絲毫變化,但卻拈起銀針開始救治。
蕭一青松了口氣,帶着衆人退下。
室內只剩下林珑和蕭琰二人。
林珑先是喂了蕭琰喝下一口靈泉,打算等靈泉滋潤他經脈,恢複生機之後,再開始下針。誰料,一口靈泉入腹,原本瀕臨死亡面無血色的蕭琰居然睜開了雙眼。
他生機微弱,哪怕胸口毒素沒有擴散,箭尖也刺入肺腑,傷到心房。這樣嚴重的傷勢,即使林珑全力救治,也需三五天才能令他睜眼。
這麽快清醒,實在匪夷所思。
林珑忍住心頭驚訝,擡頭望過去,二人視線相觸,林珑觸及到他剛剛睜開的雙眼,心中難得生出幾分駭然。
她從未見過如此墨黑的瞳眸,黑到極致,仿佛生出幾分妖藍。
“神醫?”蕭琰眼睛只睜開一會就合上了,他似乎十分虛弱,看見林珑這樣一個陌生人也沒有驚慌,而且瞬間猜出她的身份。
倒是不負威名。
林珑垂下眼簾,此時她已經鎮定下來,沒有回答蕭琰的話,而是集中精神下針。一套針下來,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林珑額頭微微沁出汗意,手心也潮濕起來。
她拿起藥箱中鋒利匕首,在蕭琰手腕割開一道淺淺的口子。然後順着他的經脈按揉,沒一會,手腕傷口處就流出墨黑毒血,毒血排淨,流出的血漸漸轉為鮮紅,她才止血,将手腕包紮。
之後是膝蓋,相似的方法排毒,不過因着腿上毒素擴散,毒血無法徹底排幹淨,只能日後慢慢排出。
處理完傷口,林珑用軟布沾了點清水塗在蕭琰幹燥的唇上。
感覺唇上清微的水意,蕭琰緩緩睜開雙眼,似乎失了焦距,好一會才聚神。他轉過目光,視線落在林珑面上,隐含打量,好一會才艱難開口:“你給我喝了什麽?”
他眼中墨黑到極致的妖藍色居然消失了!
不管心上如何驚濤駭浪,林珑臉上卻不動聲色,“水。”
聽見答案,蕭琰嘴角動了動,似乎是想勾起,但是因着動作艱難勾了一半便放棄了。
蕭琰雖然不相信林珑所說,卻沒有追根究底,而是眨了眨眼睛,目光溫和起來:“謝謝。”
“治病救人此乃本份,公子無須多禮。”林珑神色清淡。
聞言,蕭琰又看了她一眼,目光仿佛若有所思。
林珑垂眸,右手在輪椅扶手按了一下,室內頓時響起輕快的鈴聲。
門外的林父等人聽見鈴聲,激動地從凳子上站起身,丁香急急開口:“娘子在喚人。”
蕭一青看了林父一眼,詢問:“能進去了?”
林父點頭。
一行人迅速擠到門口,沖了進去,蕭一青是第一個。
“主上。”他撲到床前,語聲壓抑,“……主上。”
蕭琰正好奇地盯着林珑的輪椅,聽見蕭一青的聲音,轉了轉視線,鳳眼微彎:“一青辛苦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令蕭一青一介七尺男兒瞬間紅了眼圈,喉間仿佛塞了一團綿絮,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想到主上身受重傷,居然還想着自己,蕭一青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慚愧。感動主上這個時候居然記挂着他,慚愧自身學藝不精,沒有保護好主上。
緩了一會,想到正事,蕭一青轉頭向林珑詢問蕭琰傷勢。
“已無大礙,只是這腿,恕民女無能為力。京師多神醫,胸口傷勢養好後,請先生速速帶公子回京。”
“此話何意?”蕭一青臉色大變,一雙大眼瞪若銅鈴,恨不得吃了林珑。
他往前逼近幾步,林父吓得身體一抖,剛要上前護住林珑,床上就傳來蕭琰虛弱的聲音:“退下,休得對恩人無禮。”
這樣有氣無力的一句話,瞬間就喚回暴怒的蕭一青。
“在下唐突。”蕭一青賠禮道歉。
林父松了口氣,急忙擺手,“先生客氣,先生客氣,小女醫術淺薄,不能醫治公子腿疾,待公子傷勢減緩,還請先生速速帶公子回京。”一番話,林父說得客氣又小心,隐隐懼怕。
為蕭琰診治之後,林珑精神也有些不濟,開下藥方,就被林碩推着退了下去。
林碩推着林珑回到房間,丁香一邊濕了帕子服侍林珑擦手,一邊心帶疑惑:“娘子,床上那位公子是誰啊?好大的排場。”剛剛娘子在內室診病,是不知道,整個林府都被士兵包圍了,下仆都集中到一處,半步不讓動。
一旁的林碩也好奇地看向林珑。
似乎沒聽到丁香問話,林珑微蹙眉頭,好一會才轉向丁香,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那位公子如何?”
冷不丁被這樣一問,丁香突然紅了臉,過一會才嗫嚅出聲:“那位公子生得十分俊朗,而且态度溫和,看樣子是身處高位的,但對咱們十分體諒,比那個兇神惡煞的蕭一青好多了。”
哼,娘子救了那人,蕭一青居然還想對娘子兇,還是那位公子心善知禮,是個明白人,懂得知恩圖報。
“你呢?”林珑轉向林碩,想聽聽她的意見。
林碩想了想,回道:“婢子也覺得那位公子謙和有禮,溫潤如玉,是個好人,大好人。”
好吧,看來大家對他的印象都不錯,林珑強制壓下心頭那一抹怪異。也許是她想多了,可能秦王世子就是這樣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撇去這段胡思亂想,林珑又開始盤算另外一件事來。
這些年為了進京,她暗中布下兩條線,牙粉行和趙集,牙粉行如今已經進駐京師,在大周有一定影響力,但這影響力太過微弱,若是想跟皇室接觸,還不夠格。
趙集那條線存在的問題也很多,即便她刺繡技藝精湛,又有趙集批命大富大貴旺夫益子,但想嫁入高門着實也有點難。
林珑不想再浪費時間,她已經等不及想知道帽兒的消息了,這次秦王世子的出現,對她來說實在是一次難得的機遇。若是能引起蕭琰的注意,對她而言大有裨益。
——
另一邊蕭琰也在問蕭一青同樣的問題:“你覺得林家那位小娘子如何?”
“貌美,冷靜,醫術高超,有腿疾,性子清冷。”
“還有呢?”
還有什麽?蕭一青糊塗了。
蕭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很快轉了另外一個話題:“若是我的腿好不了,你說大家會是什麽反應?”
蕭一青吓了一跳,急忙跪地,誠惶誠恐:“主上的腿一定會痊愈的,京師名醫衆多,還有太醫院,一定能治好您的腿。”
“沒勁。”蕭琰嘟囔了一句。
蕭一青沒聽清,下意識擡頭:“主上?”
“退下吧。”蕭琰恢複常态,又是那副睿智溫和模樣。
蕭一青乖乖退下。
室內只剩下蕭琰一人,原本躺在床上虛弱不能動的人居然撐着床板坐了起來,他伸手捏了捏腿,運用內力将剩餘毒素逼到膝蓋,同時控制經脈,将膝蓋處堵塞。
做完這一切,才慢慢躺下。
他不想再待在邊境了,好生無聊,除了打仗還是打仗。
人生這麽無聊,他都不知道要做點什麽了。思緒不經意間回到林珑身上,他想起那個美貌清冷的少女,心頭總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怪異感。
她身上藏着什麽秘密呢?
蕭琰眸色轉墨,隐約生出幾分墨藍,難得來了點興致。
☆、25.輸
能跟在蕭琰身邊,成為心腹親随,蕭一青不僅武功高強,辦事也得力,而且為人細心謹慎,腹中有成算。
得了蕭琰的吩咐暗中調查林娘子,不出一天的功夫,他便将林珑生平大小事件收集個齊全。
蕭琰歪在床上,閉目聽蕭一青回禀,不發一言,不做評價,只是靜靜傾聽。
說實話林珑這一生還真是乏善可陳,前十年就跟這世上所有的閨閣娘子相似,在家讀書寫字做針線,偶爾指點一下家中生計。後面五年就是外出行醫,在有限範圍內,博了個名醫名頭。
唯一值得注意就是開設牙粉行,但牙粉行是林家的,對外也是林烨謹夫妻打理,林珑頂多出些藥方。
也不算出奇。
在蕭一青看來,林珑不過是個稍微聰明一點的美貌小娘子,又碰巧會一點醫術,這般才智,京師很多小娘子都不輸于她。
不過是鄉野小城,民智未開見識少,矮子中間拔大個,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才顯出林娘子的特別。
且不說世子的未婚妻有京師第一美人之稱的韓娘子,就是連□□中的侍女棘心那也是位奇女子。
想起棘心,蕭一青神色微動,轉眸悄悄瞟了蕭琰一眼,心中暗自盤算。說起來棘心年紀也不小了,轉過年就18。世子這次回京,肯定會和韓娘子完婚,像是棘心這種年幼便伴在世子身邊服侍的大丫頭,肯定為世子妃所不容。
想到這,蕭一青心中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七上八下。若不然,他跟主子求求,求娶棘心。
蕭一青古銅色的臉色暈出兩分潮紅,眼神都沁出水意。
都說女大不中留,男大也留不得。
雖是動了心思,但這個時候,蕭一青肯定是不能開口的,如今世子身受重傷,腿疾更是束手無策,哪有他為自己考慮終身大事的份。
聽完蕭一青關于林珑生平的敘述,蕭琰睜開雙眼,敏銳地發現一處疑點:“你去查查淩家是怎麽回事,和林娘子有何相關。”
蕭一青點頭應是,躬身退下。
——
陳府,陳淑這幾日有點小苦惱,她有些後悔當時使勁推了林珑,但若是現在讓她去道歉,她又不願意,抹不開面。
想到表哥直勾勾盯着林珑不掩飾的視線,陳淑心裏到底生了芥蒂。
碧雲掀開簾子入內,映入眼簾的便是陳淑雙手托腮百般苦惱的模樣。碧雲是大夫人特意培養調、教出來給陳淑做幫手的,心思手段不容小觑,而且揣摩人心極為精準。
她眸光一轉,便猜出陳淑苦惱何事,想了想,故作漫不經心地開口:“這幾日看娘子思緒愁悶,不如去尋林娘子玩耍。”
碧雲的建議令陳淑心裏一陣膩歪,也不知為何,以前她特別喜歡和林珑待在一塊。林珑喜靜,且不良于行,身邊只有她一個朋友,兩個人在一塊舒心且自在,說說悄悄話,或者一塊做針線。
但是現在,她一點也不想見林珑,陳淑仿佛突然意識到這個安安靜靜坐在輪椅上的夥伴原來生得如此美貌驚人。
過去她只覺得林珑不能走路,心疼憐惜她,常常過來陪她。而如今,陳淑猛然發現林珑的腿在一點點好轉,人也日漸奪目。
本來是她憐惜對方,現在居然反過來,倒是她比不過人家了。
這般心理落差令陳淑十分不自在。
見陳淑對林珑心生芥蒂有了防備之心,碧雲悄悄松了口氣,她一直認為林珑心機深沉,加之腿腳不良于行,性子孤僻,不是個好相與之人。
這種人因為自幼缺失,長大後容易偏激,而且她還精通醫術,方寸間置人于死地,簡直不得不防。偏偏陳淑善良心軟,沒有一點防人之心,喜歡和她相處。
憑林珑的家世和殘缺的身體,想要嫁入好人家根本就不可能。她若是生得平常也罷,尋一戶低等人家嫁過去,有父兄護着,也算安樂一世。
可她偏偏生得貌美,這般美貌着實驚人,實在不是小戶人家享用得起的。
家世不顯,身體殘缺,又美貌驚人,除去高門大戶做妾,碧雲實在想不出她還能有其他出路。
這樣一個注定做妾之人,娘子再與她相交,就堕了身份。而且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她心裏藏着什麽壞,人不為己天誅地,她若是算計自家娘子,奪了娘子的好姻緣,真是說什麽都晚了。
知道陳淑心存芥蒂,碧雲又不着痕跡地添了兩把柴,不陰不陽地說了兩句林珑容貌絕美,性子陰沉恐非良伴之話,弄得陳淑心裏越發膩歪。
原本一絲絲的不滿逐漸放大,到現在她已經開始懷疑林珑當日是不是存心讓表哥見到她,她明明知道自己正在和表哥議親,怎麽不早不晚,偏偏在那日她就能站起來了呢。
她們相識十幾年,她都沒站起來過。
有些事就是不能深想,疑心生暗鬼,當陳淑對林珑生了偏見之後,無論她做什麽,在陳淑看來都是錯,都別有用心。
——
這兩日,林珑一直在做一根檀木簪,極盡精巧之能是,而且為了趕工,手上多了好幾道傷口。
丁香知道娘子這只檀木簪是給誰做的,心裏既是心疼又是氣憤,忍不住道:“三娘子那邊如今一點信沒有,娘子您還給她做什麽簪子。”
林珑手下一頓,輕輕嘆了口氣:“還沒有帖子過來麽?”
見娘子這般,丁香心疼得一縮,忍不住放軟語氣:“娘子,三娘子也許是一時想不開,或者有事耽誤了,再等幾日吧。”
“三日了。”林珑垂眸,然後突然放下雕刻一半的檀木簪,語聲帶着若有若無的惋惜,“算了,有些事強求無益。”
等了三天陳淑一直沒有上門,甚至連個口信都沒有,林珑何等聰慧豈能不明白這是人家有意疏遠。
這世上萬事都能求得,唯有人心求不得。
“去把棋拿過來。”放下簪子,林珑吩咐丁香。
帶着棋盤棋子,林珑去探望病中的秦王世子。
蕭琰躺在床上無聊,正四處觀察屋內擺設,他所在的房間原是林父林母處所,林府最大最好的房間,擺設也處處見精致。
掃了一圈,他便沒意思了,想尋本書看,但因着出來得急沒有帶書籍,而林府中的書他又都看過。
這蒼白無趣的人生。
恍神間,門口傳來蕭藍的聲音,蕭藍同蕭一青一樣,都是蕭琰的心腹親随,不同的是,蕭一青對外,蕭藍對內,守在他身邊半步不離。
“主子,林娘子到了。”
蕭琰眼前一亮,生出幾分興致,語氣卻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請林娘子進來。”
話畢,他将目光移到床頂,看着薄紗床帳,心情也跟着飛揚起來。這是一種很特別的心情,奇怪卻舒心,他看得出來林珑對他有所求,但是求什麽呢。
蕭琰是個有耐心的獵人,不喜歡主動狩獵,他喜歡獵物渴盼而又生機勃勃帶有野心的目光。看着她們一個個走入他的陷阱,看着她們自以為手段精妙,實則內心早已被洞悉,所有一切都盡在他掌握之中。
若是心情好,他不介意給小獵物點甜頭,比如棘心,他不過是稍稍給了她點地位,小獵物就開始得意忘形,忘記本份。
特別倒是特別,就是太蠢。
逗弄了一會,他就沒心情了。
林珑進來後将棋盤擺放好,看着蕭琰邀請道:“不知公子有沒有興趣來一盤。”
“恭敬不如從命。”
蕭琰有點失望林珑的手段,太低劣了,這招顯示自己聰明才智的方法,早幾年就被人用過了,還不止一人。
就沒點新花樣麽?
心上失望,但因為這養傷日子太過無聊,蕭琰還是接受了林珑的邀請,不過有點提不起勁,棋子落得很随意。
倒是林珑下得很認真,下棋的路數很正,穩紮穩打,沒有一點走偏鋒的意思。
但越是穩紮穩打,越能見到真功夫,蕭琰原本随意的态度逐漸端正起來,開始認真對待。
然,高手過招,差別不過一二棋子之間。蕭琰最開始生了輕視之心,最後再怎麽努力,怎麽認真,也無法扭轉敗局。
他輸了,輸了一子。
“再來一盤。”蕭琰難得起了好勝之心,興致正濃,有種棋逢對手的興奮。
不想,林珑卻幹脆拒絕:“公子傷勢未愈,不宜過多耗費心力。”說完就收拾棋子,走了。
莫名其妙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