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成

黛玉的病很快好了起來,杏果也再次回到她身邊。兩個瘦了一圈的主仆面對面,都嘆了口氣。

“你瘦了……”

“小姐清減了……”

杏果被金嬷嬷拘着學規矩,很受了些搓磨,幸而是親母女,也不擔心她吃多大的苦頭。但小臉尖尖,顯然這段日子被念叨的夠嗆。

黛玉卻比以往更熱烈的熱衷于打聽消息,從中分析出自己想要的情報。看着別人成為最實惠的選擇,她無力改變什麽,但她至少不能讓自己某一天也變成別人嘴裏最實惠的選擇。就算最終改變不了什麽,她也要拉一個墊背的,絕不能這般憋屈的被蒙在鼓裏。

秦可卿的喪事辦的多風光已不用再提,黛玉關注的是,鳳姐借着給西府幫襯,把門子上的人換了個幹淨。這些人去了哪兒,居然沒人知道。

王夫人果然好手段,利用這段公案助了元春,逼死秦可卿,再讓鳳姐收拾首尾。從頭到尾,西府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好處已經被人拿完了。

“還有件事,蓉大奶奶房裏的一個使喚丫頭,認了蓉大奶奶為義母,去了家廟說是終生不踏出一步,為她念經祈福。”

“知道了。”黛玉明白了,所以說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呢,看看,還是有個尾巴留下了。

賈敏把這事說給了女兒聽,卻不敢說給老爺聽,到底是她的娘家,出了這等腌臜事,她哪裏有臉說。從自以後,她便極少在林如海面前提賈府的事,更不提要為他們辦些什麽了。

就連林如海知道賈敏的心思,偶爾問她娘家那個侄兒如何了,書讀的怎麽樣。賈敏也只是淡淡的,“老爺說什麽呢,人家的兒子書讀的如何,我怎麽知道。到是知道景玉如何,老爺該給他緊緊了,京裏這麽大的孩子都送去國子監,您說景玉要不要送呢?”

“送國子監自然是好的,就怕夫人舍不得,裏頭的先生都是大儒,規矩大的很。”林如海一聽就知道夫人的心思淡了,也不再追問,順着話題拐到了自家兒子的身上。

“規矩大些怕什麽,只要以後有出息。”賈敏哪裏還敢把女兒送回娘家,看看王夫人做下的事,這城府這心計這狠辣,十個女兒捆在一起都不夠她一鍋燴的。

她原先看中娘家,就是想着娘家清靜,寶哥是個心疼人的。自家把嫁妝備的足足的,親娘親二哥看着,自己也能說得上話,女兒不受委屈罷了。如今再看,這是動辄被人算計的骨頭渣子都沒了,委屈反倒是小事了。

林如海做事雷厲風行,前腳賈敏同意了,後腳就把景玉扔進國子監。每旬月才能回來一回,一時抱怨個沒完。

“左右爹爹的主意是不會改了,你與其抱怨,倒不如早點考取功名,自然就不用去了。若不然,哪怕念到三十歲呢,咱們家也不是出不起束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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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果然被唬住了,一臉駭然,“不是真的吧。”

再看姐姐憋的一臉笑,知道又被她調戲了,又好氣又好笑,“弟弟都要去受難了,姐姐還舍得打趣我。”

“這叫什麽受難,男人也就小時候讀點書,以後有一輩子的随心所欲呢。”黛玉說到這裏,心裏有些難受。

“誰說不是呢,爹爹無緣無故封了西府的家廟,也夠随心所欲的。”景玉還笑了一下,大概覺得這事頗為好笑。

“西府的家廟,這是個什麽事,你知道些什麽,快告訴我。”黛玉一聽,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血色盡褪。

景玉也慌了,“沒什麽,我說着玩的,是西府的家廟裏進了賊人,父親知道過問了一聲,又說反正沒人,封了了事,也省得以後被人記着。我也是無意中聽到了一嘴,怎麽,這事有蹊跷?”

又自己幹巴巴解釋道:“西府的家廟好多年沒人去了,裏頭根本沒幾個人,應是無礙的。”

“是,肯定是無礙,我也就是覺得奇怪。跟你一樣,覺得好笑罷了,怎麽辦差正好辦到自家親戚頭上呢,可不就是巧了。”

黛玉生硬的将話圓了回來,擱下這一遭,送上了自己的表禮,又安排好他下頭傳話的人。萬一有什麽缺的,又不方便跟母親開口,便指了人來找她,左右她荷包厚。

黛玉不知道的是,此時林如海也揮退了屋裏衆人,把一份密折甩到賈敏的面前。

看着賈敏的臉一寸一寸白下來,林如海緩緩開口,“皇上是何等人,這世上有什麽事能瞞得過他。剛得知這種消息,人就沒了,相關的丫鬟婆子都找不着一個。也只有無知婦人,才覺得自己的計劃有多周全。”

“老爺。”賈敏跌坐,手抖的密折簌簌作響。

“四爺漏給我,算是給了我們家一份體面。”林如海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四爺想要收服他,攔了下來賣個好給他。只要這個折子遞上去,誰敢說姻親的事和他就真的全無關系。為官的人,誰也經不得攀咬,咬下去扯出蘿蔔帶出坑。

他及時堵上了漏洞,明明和他無關,卻要他去收拾,還要承四爺的情。

“妾身……”賈敏的眼淚倏地滾落,竟發現自己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不要多想,誰家裏沒幾個纨绔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弟呢。你知道就好,那邊便遠着些吧。”能叫林如海這樣的君子說出這種話,已經是很嚴厲了。

“是,妾身也不會和他們來往。”可能是說話說的太過悲傷,引得林如海搓搓手。

“不是不讓你和娘家來往,只是西府那邊就遠着吧。”

賈敏得了意外驚喜,眼淚還掉着,卻又笑出來,看上去甚是古怪。

“你娘家有老太君在,定是知曉分寸的。”林如海當初算是得了寧國公的,也就是賈敏父親的賞識,将自己的嫡女下嫁,這份香火情林如海一直記得。

元春的妃位很快正式下旨,寧國公府大打中門接旨,很是熱鬧了一陣。賈敏也在次日帶了女兒上門恭賀,不然是用什麽鋪路,好歹打熬出來。

王夫人特特穿了件洋紅色的撒金裙子,發髻上戴着巴掌大一朵金色拉絲鑲寶石的簪子,整張臉洋溢着的喜氣,早盛不住溢了出來。

被親戚圍在中間,恭維的不行。王夫人一邊說折煞,一邊将各色好話收進來。見到賈敏進來,不再象以前立刻站起來迎接,反而面帶倨傲的略一點頭,“姑奶奶回來了,快坐快坐,今兒客多,怕招呼不周。”

“我去看母親,二嫂盡管坐,不用管我。”賈敏本來還想恭賀一聲,看了她的樣子,又心知肚明她今日的榮光是怎麽來的,心中鄙夷,竟連面子情也懶得顧了。

只帶了黛玉越過衆人,去給老太太道賀。元春是王夫人的女兒,可也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女不是。

“外祖母大喜。”黛玉上前就笑。

“聖上隆恩。”賈母今日一早就說身子吃不消躲到了屋裏,只讓來人去圍着王夫人轉,自己并不出面。也只有親近如賈敏,才會直接摸到屋裏來。

黛玉到聽這幾個字就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了,只說聖上隆恩不談其他,說明她對這件事是淡淡的,并不熱衷。

既然不是她促成的,她也不熱衷,出風頭的事也就懶得摻和。但皇上新封的妃位,不滿也沒人敢出口妄言,否則就是怨望,就是藐視皇恩。

“我陪母親說說話。”賈敏連提都沒提一句,和平日裏來看賈母一樣,說說家常話,講講金陵裏的八卦。但有一種不同了,賈敏再沒有趕黛玉去和寶玉或是府裏的姐姐妹妹們一塊說話。

她下意識裏,已經不希望女兒去接近娘家的人了,只除了母親外。

“也難為你總想着陪我,也要多陪陪姑爺,他是個好的,你就該更恭敬。”

有一搭沒一搭,黛玉靜靜聽着,倒聽了不少各門各戶的稀奇和八卦。隆科多搶了自己岳父的小妾,弄在家裏當正頭老婆敬了起來。竟還讓她出門待客,一些面皮薄些的人家,主母被羞的無地自容。

“那位也太嚣張了吧,一個妾室還敢去人家家裏坐客走禮,真是活打臉。”賈敏是文官的妻眷,來往的人和勳爵不同,隆科多是真正的權臣,賈敏的交際院子是絕交不到那頭去的。

賈母雖然已經很久不出門坐客,但畢竟輩份還在這兒,常有親戚故舊過來看看。都是有爵位的人家,難免要打交道,這才知道些。

“誰說不是呢,可你覺得活打臉吧,有人還要上趕子巴結呢。你知道有這號人物,惹不得就夠了。”賈母一是随便說說八卦,二也是提點的意思。

千萬別以為人家是一個妾侍就小瞧了,不用巴結,可也別得罪了,惹不得躲得起。

“想來也是無礙的,女兒的位份可夠不着這尊大神,還是去臊別人家的主母吧。沒曾想位低還有位低的好處,替那些夫人們想想就覺得不值。”賈敏忍俊不禁,頭一回不去羨慕這些高位的夫人們了。

“你二嫂今日格外不同吧。”賈母揶揄起女兒來也不遺餘力。

“女兒有這般造化,就是不同也正常。再說女兒是來陪母親的,借着這個機會罷了。”賈敏淡淡的,娘家有這種大事,她當姑奶奶的不來豈不是讓人懷疑兩家有隔閡。

“你放心,這個家到底有我在……”說着賈母親親捏住女兒的手,看了黛玉一眼。

賈敏立刻笑了,“看您說的,要女兒說,您的福份還沒夠呢,盡管享着,讓他們盡心伺候。”

賈母一愣,頗有些不自在。這些年,她雖未和女兒說破,但默契是有的。平日裏,也是一說一笑,說一半,大家笑笑,心照不宣。

賈敏今日的反應還是頭一遭,壓根不接自己的話。是因為黛玉在邊上,怕她聽了出來,還是改了主意呢。

一想到這裏,賈母便坐不住了,握了女兒的手,蹙眉道:“恁誰得了多大的臉,這個家,我還是做得了主的。”

賈敏有些尴尬,轉頭對黛玉說道:“不知道幾個姐妹在做什麽,你也無聊吧,去找他們說說話。”

“是,我去找二姐姐說話。”黛玉心花怒放,她聽的明明白白,知道賈敏改主意了。就是說嘛,王夫人做了這樣的事,賈敏就是心再大,也不敢把女兒擱到她手裏當兒媳婦呀。

黛玉根本沒有要去找誰說話的意思,帶了沉香在園子轉轉便罷了。左右母親也說不了一會兒,估摸着他們說完了話,就該告辭了。

黛玉一走賈母便牢牢抓住賈敏的手,“我的兒,這是怎麽了。”

看母親一臉焦急,賈敏哪裏說的出口,說出二嫂的全盤計劃對母親來說又如何,這是家裏的人,二嫂又是宮中妃位的親生母親,沒得女兒剛晉了妃位,家裏就拿她親生母親開刀的事。

更何況,會不會開刀還是兩說呢。

賈敏只得扯了林如海做大旗,“女兒冷眼看着,薛家極得二嫂看重。”

“這是什麽話,這種事還輪不得她插嘴。”賈母是偏疼寶玉,才愛烏及烏,對于兒媳婦,她并沒放在眼裏。

“母親,我知道母親疼我,可若是二嫂有了什麽想法,您知道老爺那個人,是個再驕傲不過的性子。黛玉在他眼裏就跟寶貝一樣,怎麽容得了這一絲不如意。”

這個招牌倒是好用,賈母一時也沒了話,姑爺是個有出息的,她自是看重。更知道姑爺是個驕傲的性子,如果知道王氏另有屬意,的确不會答應。

“唉,這,這也太可惜了。”賈母沒想過讓女兒去挑戰姑爺,只是嘆了幾聲可惜,神色都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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