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個冬天,有兩則好消息飄進了過佳希的手機,一是蘇小非和吳愁訂婚了,雙方長輩在海鮮大酒店吃了一頓飯,把這事迅速定下來。二是孟自遠的電商平臺建立,歐陽俊男有了一個不錯的頭銜,技術部總經理,孟自遠給他開出了年薪五十萬的優渥條件。

過佳希為朋友們感到高興,想約他們周末出來聚餐,不過很可惜,歐陽俊男忙到脫不開身,蘇小非最近在為吳愁老家的親戚奔波,也沒有時間。

結果,只有過佳希和何消憂兩個人有時間,她們選了一個冬日難得的萬裏無雲的日子,面對面地坐在高中學校對面新開的意式休閑餐廳吃披薩餅。

何消憂依舊很瘦,頭發剛及肩,還沒有好好打理過,她給紮起來了,僅留兩撇挂在耳朵邊,清瘦的輪廓看上去和一個十八歲的女生沒多大區別。她近來的生活也簡單,合理飲食,規律運動,看書畫畫練字,還在追一部現實走向的電視劇,然後等着年後去找工作。

“吳愁已經知道小非喜歡過你的事,不過她完全不介意,所以咱們以後也別介意了,照常出來,大大方方地聊天。”過佳希啃着雞翅膀說。

“真的?”何消憂有些懷疑,“她不讨厭我嗎?”

“讨厭你幹嘛?你又不是小非的前女友,沒那個必要。再說小非對她可好了,最近她老家的一個堂弟來城裏找工作,小非親自開車帶他去面試的公司,還安排他住宿。”

“是蘇小非的風格。”何消憂淡淡地一笑。

“沒錯,你還記得他高中的綽號是蘇菲哥嗎?有他在,絕對安心無側漏。”

何消憂點頭,很快垂眸,停下手裏的刀叉,想起了高中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刀口閃耀的銀光劃過眼眸有些不适,她轉頭朝窗外看去。

冬季的一角,幾個女學生在聊天,手裏捧着奶茶,專屬于青春的喜悅挂在她們的眉梢,藏青色的校服背後印有母校的拼音縮寫,讓她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她在她們那個年紀也那樣笑,不知愁是何味,慶幸自己的名字取對了,随着年齡增長才明白,沒有人能保證你一生無憂。

現在好友們都已經朝着确定的目标前進,以成熟的心态面對一切,她也該努力了。

“你在想什麽?”過佳希覺得何消憂發呆的時間有些長。

“沒什麽。”何消憂手托下巴,“今天的天氣真好,不知道聖誕節會不會下雪。”

“應該不會,最近的氣溫都不是很低。”過佳希跟着看窗外的街景,熟悉的一切讓人安心,嘴角帶上了笑意,“我們的城市下雪的概率一直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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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聖誕節你有什麽願望?”何消憂轉過頭來問她。

“沒什麽特別的,就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健康快樂。”

何消憂點了點頭後說:“是啊,這樣就足夠了。”

聖誕節的那天是周六,沒有下雪,但是氣溫降到了零下一度,對南方的人而言,跑出室外需要莫大的勇氣。下午,鐘言聲開車載過佳希和豆豆去禮品市場買了聖誕樹,然後一起去他家,把聖誕樹搭起來。

豆豆本來就聰明,加上鐘言聲的指導,很快就把聖誕樹搭好了,等彩燈一亮,他一聲歡呼,喊來姐姐,一起把準備好的禮物統統挂了上去,準備在晚餐後拆禮物。

晚餐是鐘言聲主勺,中西合璧,過佳希打下手,豆豆幫忙擺碗筷。

顯然鐘言聲做的菜太好吃了,尤其是油焖大蝦,半盤都被豆豆吃完了,他吃得太飽,看電視的時候睡了過去。

過佳希本來在廚房幫忙,被鐘言聲用一個“笨手笨腳貌似一直在添亂”的理由趕出去,她回到客廳,看見豆豆睡着了,幫他蓋好毛毯,回到桌前,揉了揉眼睛,也覺得有些困乏,想打個盹。

于是,她和讀書那會兒一樣,雙手枕在桌上,側着腦袋閉上眼睛,因為很适應這間屋子的氣息,她安心地入睡了。

迷迷糊糊中,有一只手如雲一般地落在她額頭上,帶着熟悉的氣息,包裹着她,讓她覺得更踏實了。

冬暖夏涼,這間屋子就像是她待了很久的老窩,而她睡在自己的老窩,連做的夢都是很甜的。

她醒來時發現他坐在對面,和很久以前補課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他手裏的數學本換成了一份晚報,手邊的清茶升起袅袅的熱氣。她看着他,有一瞬間,感覺又回到了從前,他還是那個認真、嚴謹地給她講題,偶爾會皺眉教導她的小鐘老師,恍如昨日。

唯有一個不同,那時候的他的笑容才沒有這麽溫暖。

“醒了喝水。”他推過來一杯溫水。

她喝了一口發現有些甜,猜到是加了糖,再側頭一看,還有一件男士的羊毛開衫搭在她的肩頭。這屋子裏的熱空調還開着,他居然還怕她冷又幫她加了一件衣服,難怪她現在背上熱出了一身汗。

“豆豆醒了嗎?”她看向沙發,豆豆躺得好好的,似乎也睡得很熟。

“沒有,他今天太累了,讓他再睡一會兒。”

他說着放下晚報,取過水果盤的一只蘋果,拿刀削好皮後遞給她。

她慢條斯理地啃蘋果,小聲和他說話。

窗外一陣風刮過,把窗簾布吹得嘩啦嘩啦直響,而後拉開一塊灰藍色的星空,是專屬于冬季的顏色。雖然無雪,但非常寧靜,靜到人心可以別無所求。

她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枚硬幣,想把它站在桌面上但沒有成功,悻悻然。

“放在這裏。”他拿過她的硬幣,放在桌角一個不顯眼的凹槽口。

這麽偷懶的辦法他自己不屑用,但可以教她走捷徑。果不其然,她似乎很得意,一次次地取下硬幣,一次次地放在凹槽口,好像是憑借自己的力量将它立在平面上。

終于她玩夠了,把硬幣放在一旁,笑嘻嘻地對他說:“聖誕快樂。”

他站起身,來到她面前,彎腰親了親她的額頭:“聖誕快樂。”

豆豆似乎在沙發上翻了一個身,繼續睡得很香甜。

外面的風靜止了,她的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繼續和他親吻。

這個聖誕節很溫暖,她會記得一輩子。

到了一月,就是最忙碌的時間,過佳希有一堆的事情需要在過年放假前處理完,而鐘言聲也去晉州的工程隊了,為期三周,他走之前算了一算,可以在過年前的一周趕回來。

因為忙碌,過佳希好幾天沒有聯系老朋友,以至于在一個陰天的下午接到吳愁的電話,得知了一個噩耗,蘇小非出事了。

蘇小非在火車站附近仗義出手解救一個被流氓圍困的女孩,結果是,他被幾個持刀的小流氓瘋狂砍了數刀,失血嚴重,現在醫院昏迷不醒,前後有三天了。

他的家人沒有打電話通知他的朋友,三天裏僅有吳愁陪伴在醫院,吳愁經過慎重的考慮還是決定把蘇小非事情告訴他的朋友。

過佳希聽到消息的剎那全身的血液都結冰了,手忍不住發抖,片刻後才咬牙說:“我立刻過來。”

過佳希趕到醫院門口剛好碰上打車過來的何消憂,何消憂面容慘白,連走路都踉跄,差點摔了一跤,幸好過佳希及時上前,拉住她的手,然後一塊朝重症監護室飛奔過去。不巧,她們錯過探病時間,只能站在外面,透過一扇玻璃門看蘇小非,當然也看不清楚,擺在她們眼前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削瘦的身影罷了。

何消憂哽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終于低下頭,大哭出來。

她一哭,蘇小非的父母也跟着流眼淚,只有吳愁是冷靜的,目光如剛,轉頭輕聲和何消憂說:“你別哭了,小非的父母看着會很難過。”

何消憂點了點頭,拼命克制卻怎麽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只好躲到角落裏去哭,過佳希也無聲地掉下眼淚,胸口悶得快喘不過來了,腳心冷得和石頭一樣。

據新聞說,四個不到二十歲的小流氓持刀對着蘇小非一陣亂砍,導致他的頭和身體都中刀,獲救的陌生女孩早已經拔腿逃到千米之外,連為他報警這點事都沒有做,當有人發現他和一條瘦狗一樣倒在血泊中時,已經晚了。

殘忍的真相讓很多人感到憤慨和悲哀。

吳愁冷冷地說:“就算小非早知道那個女孩是什麽德行,他也不會坐視不理的,他就是一個沒有底線的好人。”

過佳希心如刀絞,此時說什麽都是徒勞,只有等待。

傍晚,過佳希和何消憂結伴走出醫院,兩人都沒有提回家的事情,行屍走肉一般在街上游蕩。

很久以後,過佳希才從游離的思緒中找回一些焦點,她慢慢回頭,看見何消憂蹲在離她十米之外的地方,哭得泣不成聲,她邁着沉重的步伐走過去,試圖拉起何消憂,但是何消憂不肯站起來。

“佳希……他會死嗎?”簡單幾個字,何消憂費勁才說出來,眼睛紅得和鬼一樣。

過佳希不說話。

“如果他不在了,我們怎麽辦?”

是啊,我們該怎麽辦呢?沒有蘇小非的生活,無法想象。

“我……我……我……”何消憂因為哭得太慘烈,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最終竟然放聲大喊出來,“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好好活下去,和以前一樣!”

過佳希陪她一塊蹲下,輕聲說:“相信我,他不會有事的,他那麽好,怎麽會短命?老天一定會保佑他的。”

何消憂一把抓住過佳希的手臂,像是抓住浮木一樣,反複說:“對,他不會有事,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她們費力互相拉起對方,擦幹淨眼淚,走在黃昏的小路上。

後面的幾天,蘇小非還是沒有醒來,何消憂和過佳希一起去寺廟,虔誠地向菩薩祈願,希望蘇小非能盡快醒來。何消憂還在心裏補充了一句,如果他能過了這個劫,換她十年的壽命都無妨。

歐陽俊男也從外地趕回來,不顧蘇小非父母的拒絕,硬是遞給他們一筆錢。

眨眼間,十天又過去了,蘇小非依舊深昏迷,他的父母在煎熬中幾乎也快病倒了,吳愁果斷地停止了自己的實習,每天都守在醫院,除了等蘇小非醒來,還悉心照顧二老的身體和情緒,她看上去比誰都堅強,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周五傍晚,下起了雨,他們看完蘇小非,在醫院附近的小餐館吃了飯,因為心情不好,幾乎沒有人說話。吳愁很快扒完碗裏的飯,站起身,說了聲再見後拎着兩個打包盒回醫院送給二老,桌前只剩下過佳希、何消憂和歐陽俊男。

何消憂握着筷子的手一顫一顫,漸漸地淚如雨下,眼淚源源不斷地落在米飯上。

過佳希遞紙巾給她,她搖着頭,哭個不停。

歐陽俊男聽到她的哭聲就心煩意亂,停下筷子,低聲說:“現在哭有什麽用?再說,他未婚妻都沒哭,你哭什麽?”

何消憂的哭聲更大了。

歐陽俊男聽得腦仁都疼了,皺了皺眉,刻薄地說:“說到底,還不是你不喜歡他,他才出事的?”

何消憂仿佛沒聽見,繼續沉浸在悲傷之中,過佳希卻聽得一清二楚,轉過頭驚訝地問:“小非出事是那幾個小流氓喪盡天良,和小憂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小非為什麽要去火車站?還不是為了接吳愁的那個老家三姑的兒子嗎?不去接的話就不會出事。那他怎麽認識吳愁的?還不是和她同事相親,她跟來了嗎?那再說說他是怎麽會去相親的?本來他都拒絕了,還不是這個哭哭啼啼的女人鼓勵他去的,說什麽是他命中注定的好姻緣,現在一想,真是諷刺。”

過佳希瞠目結舌。

“知道小非和吳愁在一起有多辛苦嗎?吳愁老家在農村,他爸爸還是長子,一堆人等着扶持,小非和她戀愛後,一個人當十個人用,每天電話不斷,都是她老家的一些破事,連誰誰誰家的小孩要來海洋公園都要小非幫忙訂票,他整天被他們指使得團團轉,憑什麽?”

“但是你不能由此論證這是小憂的錯,你怎麽能将事情都扯在一起說?”

歐陽俊男也抓狂了,提聲說:“我就是喜歡扯在一起說,我也搞不懂有些女人,一直無視身邊真正對她好的男人,非要去喜歡長得好看的人渣,被甩了都不知悔改,連回頭看他一眼都不願意。現在知道哭了,還有什麽屁用?難道不覺得自己超級賤嗎?”

“歐陽,你瘋了嗎?說話口不遮攔?”過佳希跳起來喝斥。

她早就發現歐陽俊男最近戾氣很重,但沒想到會對好朋友說這些話。

劍拔弩張的時刻,何消憂停止了哭聲,站起來,愣愣地說了一句:“歐陽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一個賤人。你放心,我會受到懲罰的。”

她說完走出去,外面還在下雨,她連傘都沒拿,過佳希趕緊去追她,歐陽俊男見狀也起身跟出去,卻被老板娘阻止:“你們一個個都幹嘛呢?還付不付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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