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知道的事
今日的天氣看起來不怎麽好,天空陰沉沉的,太陽也沒有絲毫露臉兒的跡象。
漪喬的馬車到達雲府的時候,那裏已經是一片車水馬龍、人頭攢動的景象了。
由于此次的壽宴意義重大,張巒夫婦考慮到延齡和鶴齡倆孩子同來可能會礙事,所以便将他們留在了家裏。
漪喬下車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在門口待客的墨意。
他颀長毓秀的身姿翩然而立,外着的雪白的貂皮大氅毛絨豐厚,看起來輕柔而光潤,風吹過時便如流水一般細細波動。貂裘之下露出的衣袖,有着雪白的滾邊,上面以蜀繡工藝織就的雲錦曲水紋,設色典雅,精巧細膩,給人以華貴出塵之感。
他清雅俊逸的面容始終都是淡淡的,漂亮的眉眼之間連一絲波瀾都沒有,雖然對每一個來訪的客人都彬彬有禮,禮數周到,但同時也在無形之中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骨子裏隐隐透着一股子淡漠和疏離。
孤霜雪姿,超脫物外,落落清華,淡若輕雲。如此人物,只是看着,便會給人以寧靜致遠的清幽之感。
好一個氣質飄逸出塵的天人,漪喬不由得在心裏面感嘆道。
她一直都知道墨意生得極為出衆,如今這麽正正經經地看,就更覺不凡。只是此時的他與在自己面前之時的平易和随性有着很大的不同。
或許,這才是他在人前真正的樣子。
金氏喜滋滋地看着不遠處的墨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看看你看看,傳言非虛啊,這雲公子真是生得一表人才,簡直就是個神仙一樣的人物!這要是做了咱們家的女婿……”
“行了,你沒看見來了那麽多名媛閨秀嗎?還不知道今日會如何呢。”張巒看着前方大片的人潮,皺着眉頭道。
聽了他的話,金氏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十分不服氣地瞟了那黑壓壓的人群一眼,又轉過頭來将自家女兒上下打量了一番,便似是找到了自信一樣,得意地沖着張巒道:“老爺啊,咱家閨女可是一點都不差!這容貌,這氣質,完全可以豔壓群芳!”
漪喬今日穿了一條水藍色的挑絲靈芝連雲紋織金妝花緞長裙,一根白色的綢緞帶系在纖細的腰肢處,顯出窈窕身段的同時,更增添了一種端莊高貴的美感。她外着的一件雲絲織錦披風,長及腳踝,不過卻正好顯露出那朵繡在裙角的別致的白玉蘭。烏黑柔亮的發絲绾成了結鬟式的淩雲髻,使得她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雍容典雅的氣息。而雲鬓上插的描金燕尾瑪瑙流蘇,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流轉,則在這份雍容典雅之中增添了一抹清麗的靈動美。
膚如凝脂,五官玲珑精致,清湛的眼眸如同澄澈的幽泉,顧盼之間,水波宛轉潋滟。明豔動人的面容只是略施粉黛,就已然光彩照人,再配以她的着裝發飾,便愈加的華美不可方物。
漪喬無奈地看着金氏,對她的話不予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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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意早已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
他的目光在一觸及盛裝而來的漪喬時,便瞬間閃過一抹驚豔之色。随即,那黑如點墨的一雙漂亮眸子裏,便慢慢暈開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他們三人走至門口處,張巒恭敬地将禮物遞給了一旁的小厮,然後轉過身來,正琢磨着怎麽做自我介紹,和墨意寒暄幾句,卻不料墨意竟然先開了口。
“晚輩拜見張伯父,”墨意極為恭敬地朝他作了一揖,“伯父一路車馬勞頓,快請進去休息一二,壽宴馬上便開始了。”
“賢侄認得老夫?”張巒驚訝地看着他,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
墨意淡淡一笑:“伯父之名,晚輩早有耳聞。”
漪喬聞聽此言,不由在一旁掩嘴偷笑——确實是早有耳聞了,她早就在墨意面前抱怨過張巒的種種高壓政策了。
張巒似乎是極喜歡這話,捋着胡子朝墨意連連微笑颔首,也回了幾句客套話。
随後,墨意又如法炮制地向金氏見了禮。金氏喜笑顏開地贊了墨意幾句,同時也不忘适時地客套寒暄。
“在下見過張姑娘。”最後,他轉身朝着漪喬行了一個拱手禮。
“咳咳咳……”看着他那煞有介事的樣子,漪喬覺得此情此景真是有趣得緊。她以咳嗽作為掩飾,強忍着笑意,也回以一禮:“小女子見過雲公子。”
墨意見她那副憋笑快憋出內傷的樣子,不由在一旁溫柔失笑。
然而就在漪喬要轉身進去的時候,卻聽他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漪喬腳步頓住,回首眨着大眼睛,疑惑地看向他。
借着小厮收禮招呼客人的空擋,他迅速地挪近一步,刻意壓低聲音道:“那紙上的東西可記住了?”
漪喬微微一愣,旋即馬上反應過來,沖他微笑着點點頭。她怕會招人注目,便又迅速轉身追上了張巒夫婦。
雲家果然是豪門大戶,府中層樓疊宇,蔚然成片,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處處都透着貴氣與奢華。
這裏水榭亭臺随處可見,雕梁畫棟觸目皆是。所有盆景樹種,無一不是價值不菲的稀有名目。此間之水,均為潺潺流動的活水,再加之滿目的花花葉葉,不由讓人産生此時春天已至的錯覺。
可以說,這是一個寸土寸金的地方,連土壤都比別處的金貴。
四周還懸挂了很多來賓所送的壽帳,大多是以紅色緞為底襯,以五色絨線及圓金線為繡線織繡而成。上面繡的全都是些如“蓬島春藹”,“壽域開祥”等的吉祥話兒,并且還綴有贈送者的姓名。漪喬猜測,這裏面應該有不少是官員所贈。
不過話說回來,較之此處的奢華大氣,漪喬還是更喜歡除非居的雅致精巧。
“張姑娘。”漪喬正觀摩着雲府的富麗景致時,耳旁突然傳來了一個甜美的女聲。
她慢慢回身,便毫不意外地看到溫婉正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
“溫姑娘。”她雖然覺得有些尴尬,但還是禮貌地朝溫婉微微颔首致意。
溫婉今日穿了一條彩緞飄舞的鳳尾裙。那是一種由多條彩色緞帶組成的裙樣,每條色緞都繡有花鳥紋飾,帶邊鑲以金線,可成為獨立的條帶。她脖頸上披挂着的霞帔綴着的玉石墜子,不時地發出清脆的響聲,令她整個人嬌俏中不失高貴。
她的面容明顯是經過精心打扮的,無論是朱唇還是雪膚,都細細地上了妝。雲鬓高懸,眉目如畫,她原本便很美,盛裝打分之下,更加成為一個光鮮亮麗的可人兒。
“張姑娘,可否容婉兒和你說幾句話?”溫婉斟酌着措辭,似乎有些難以開口。
漪喬雖不知她要說什麽,但還是笑着點了點頭:“好。”
她讓張巒夫婦先行進去,告訴他們自己要和一位朋友說幾句話,随後便到。
而後,她和溫婉走到了一處人相對少的地方。
“溫姑娘有事不妨直說。”她禮節性地一笑,等待着溫婉的下文。
溫婉擡起頭,認真地看着她:“請恕婉兒冒犯,敢問一句——張姑娘可會見死不救?”
漪喬一愣:“溫姑娘這是何意?”
溫婉抿了抿唇,猶豫着開口道:“是這樣的。張姑娘一定還記得不久前的那場刺殺吧?程大哥他之所以這麽做,其實……其實全是為了我。所以他本身對張姑娘是沒有惡意的,真的!以後也絕對不會再這麽做了……”
漪喬的面色一凜——她怎麽會忘記那次讓她險些喪命的刺殺?只是自己沒辦法查證那始作俑者是誰,而那日雖然聽牆角的時候有所耳聞,但是因為心情複雜低落到了極點,她也沒顧上追究。
程大哥?這稱呼倒是十分熟悉。
漪喬一挑眉:“幕後指使已經查出來了嗎?不過——溫姑娘究竟想說什麽?”
“姑娘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意哥哥……什麽都沒和你說嗎?!”溫婉一雙美麗的眼睛瞪得老大,吃驚地道。
漪喬緩緩地搖了搖頭:“他什麽都沒說。”她感覺得到,這其中一定有很多彎彎繞是她不知道的。
溫婉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為你做了那麽多,居然什麽也沒讓你知道。”
“不過,這才是他,”溫婉低低地道。似是對着漪喬說的,但更像是自言自語。
她小手揪緊鳳尾裙的一條緞帶,讓自己定下心來好好理一理言辭。
“那麽,讓婉兒來告訴你吧。意哥哥知道程大哥雇兇刺殺你這件事之後,真的……真的很生氣。他之前其實沒有接管多少雲家的事務,雲家的最大掌權人還是雲祖母。這一半是因為雲祖母想讓他再觀摩學習幾年,另一半,其實還是他自己心裏排斥接管家族事務,排斥掌權。但此事之後,他似乎一下子就改變了。居然主動向雲祖母提出要執掌權柄,接管雲家的事務。雲祖母是既驚又喜,當下便進行了部分權力的交接,并答應日後會陸續将剩餘的全部移交給他。”
漪喬站着一動不動,不發一言地聽着溫婉的敘述,靜靜地等着她說下去。
“張姑娘,你知道意哥哥上位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嗎?就是去懲戒程大哥。”溫婉說到這裏,不由苦笑連連。
漪喬心頭猛地一震。她知道,答案已經不言自明:“你是說……”
“是,意哥哥是為了你,”溫婉心中滿是酸澀,連聲音都是低低的,“他利用雲家在商界無可比拟的地位,大肆排擠同為商賈之家的程氏,切斷了他們的一切貨源,擠走了所有的買家,只要是有程氏産業的地方,全部不留情面地如法炮制。其他的商賈見此,自然也都不敢再和程氏有生意上的往來。如此一來,就将程氏一族徹底孤立起來,幾乎阻斷了他們所有的生路。這樣,程大哥也就成為了整個宗族的罪人。”
“程氏原本在商界也算是小有名氣,但是如今的境遇卻是凄慘異常。全家上下有二百來口人要養活,但長時間沒有分文的進賬,他們又沒有田産的積累,幾乎就活不下去了。就連去當鋪當東西,也要小心再小心,不能被當鋪的人認出來,否則就不給當了。再過一陣子,可能就要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了。”溫婉重重地嘆了口氣,滿面的同情之色。
漪喬輕咬下唇,心內着實吃驚不小。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個什麽心情。
“程大哥落得如此田地,都是為了我。那日我無意間向他說起了你,又神情郁郁地抱怨意哥哥對我愛答不理的,他便要除掉你,說什麽為我掃清障礙。我當時覺得他只是說說而已,但是回去以後越想越不對勁兒,我怕你真的因此而有什麽意外,于是便趕忙跑到除非居去告訴了意哥哥。”溫婉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只是低着頭,愧疚不已。
漪喬垂頭思忖着,慢慢地在心裏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描繪了個大概。
如此說來,那人只是單純地為別人除掉自己這個“情敵”才會安排這場刺殺的。但是現在因為此事,落得累己累人,居然牽連到了整個家族。
她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但是這件事的牽連面不可謂不廣,她終究是做不到袖手旁觀。而且,說一千,道一萬,不管怎樣,自己最後都平安無事,更何況他如今已經得到了如此重的懲罰。要知道,精神上的折磨有時遠比**上的來的痛苦。
她嘆了口氣,揉揉眉心,正要說什麽,卻見溫婉忽然後退一步,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小臉上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張姑娘,對不住!婉兒當時不該在程大哥面前抱怨的,更不該提起姑娘。婉兒知錯了,請張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去向意哥哥求求情,放過程氏一族吧!否則,婉兒此生都會寝食難安。”說完,眼淚便流了出來。
漪喬被這個女孩子的舉動吓了一跳。她連忙扶起溫婉,無奈地苦笑道:“溫姑娘這是做什麽?漪喬實在當不起。何況,我也沒說什麽不是。”
溫婉止住低泣,擡起頭滿臉期待地看着她:“張姑娘這是答應了?”
漪喬望着她真誠的目光,一時居然不忍吐出一個“不”字。
她略作沉吟後,輕輕點了點頭:“嗯,我會去和他說的。”
溫婉見此馬上破涕為笑,激動地拉着漪喬的袖子道:“多謝!多謝張姑娘!”
漪喬被她的小孩兒性子弄得有些無奈,不由好笑地看着她:“你就那麽肯定你意哥哥會聽我的?”
“解鈴還須系鈴人嘛——更何況……你是意哥哥唯一肯請進除非居的人,”溫婉不知又想到了什麽,笑容黯了黯,翦水秋瞳裏霎時劃過一絲傷感,然而也只是一瞬,“好了,今日是雲祖母的壽辰,不說這些了。咱們快些進去吧。”
漪喬點點頭。
只是,她覺得此刻心裏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一抹苦笑劃過嘴角——墨意,你可讓我怎麽來還你?
她擡頭望了望漸漸聚起了陰雲的天幕,不由垂眸嘆息,心裏更複雜了一分。
不遠處,人群熙攘。
今日……他會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你不知道的事》,很喜歡力宏的這首歌哦~~~~~~(@^_^@)~
覺得還蠻貼切的,就用作章名鳥(*^__^*) 嘻嘻……
咳咳咳,那啥,下面對文中的“鳳尾裙”和“霞帔”做一下解釋哈,感興趣的親們看過來哦,不感興趣的親可以直接跳過,去看下一章哈----------以下內容均為複制粘貼,由度娘傾情提供---------------------
明代裙褶十分盛行,有細密褶紋,也有大褶紋。褶紋裝飾十分講究。有一種名為彩條裙,每條選用一種顏色緞,每條色緞上繡出花鳥紋飾,帶邊鑲以金線可成為獨立的條帶,将數條這樣的各種彩條拼合在腰帶上,就成為彩條飄舞的裙子,因此取名“鳳尾裙”。有的還将整塊緞料用手工做成細褶紋,取名“百褶裙”。一種二十四褶裙取名“玉裙”。
明代還有一種特殊式樣的帔子,由于其形美如彩霞,故得名“霞帔”。這種帔子出現在南北朝時期,隋唐時期得此名。到宋代将它列入禮服行列之中。明代服用此式較為普遍,它的形狀宛如一條長長的彩色挂帶,每條霞帔寬三寸二分,長五尺七寸,服用時繞過脖頸,披挂在胸前,由于下端垂有金或玉石的墜子,因此越發顯得挺拔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