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洞房花燭夜

皇家的規矩真的不是一般的多,親迎的隊伍到達張家之後,便又是一套繁瑣的儀式和說辭,其後還有在宮裏舉行的極其講究的合卺(jin )禮。漪喬感到整個一套流程走下來,可謂是既耗體力又耗心力。她一直都高度集中着精力,唯恐哪一步出錯,在衆人面前失态。

好不容易熬到合卺禮結束,回到慈慶宮換上了常服,天都已經黑了。

慈慶宮為太子住處,左右分別有連房七間,其中右七間有雕紅寶座及奧室,內又含弘仁殿,規制曲折幽深。而左邊七間則為寝宮,裏面擺放着黑檀木雕花大床。

而如今一對新人已經來到了寝宮裏。

“殿下和娘娘還有何吩咐?”管事宮|女低眉順眼地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道。

祐樘轉首望向漪喬,溫言問道:“喬兒可還需要什麽?”

漪喬看他一眼,但又似是不自在地立刻轉移了視線。她清了清嗓子,然後微笑着對管事宮|女道:“将我……本宮頭上的飾物取下吧。”

管事宮|女低頭應了一聲,然後又叫來了一個負責梳妝的宮娥打下手,一起幫漪喬卸掉頭上的裝束。

祐樘含笑看了着漪喬坐在梳妝臺前的背影,繼而又狀似不經意地在房間裏面環視了一圈。當目光停留在某一點的時候,他的唇角緩緩地勾起了一個玩味的弧度。

兩個宮|女做事十分麻利,很快便完成了漪喬交代的差事,這不由讓她感到郁悶不已。她心裏嘀咕道:怎麽就好了呢,再多拖一會兒啊……

當最後一個宮娥躬身趨步退下之後,房間裏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纏龍繞枝的金紅色喜燭燃燒發出的輕微“噼啪”聲都清晰可聞。

漪喬下意識地望了門口一眼,然後又雙手托腮,對着銅鏡裏一張苦成一團的小臉直蹙眉。她坐在梳妝臺前半天,就是沒有一點挪窩的跡象,好似完全忽略了這房間裏的另一個人。

祐樘好笑地望了望她,并沒說什麽,只是回身倒了一杯茶,走到另一側的桌案旁邊,看了一眼上面擺放着的做工精巧的香鐘,然後毫不猶疑地拎起茶杯就一股腦地把茶水全部澆在了香鐘螺旋狀的盤香上面。

他轉首看見漪喬還坐在原處,不由失笑。上前幾步來到她的身側,輕聲提醒道:“喬兒,該歇息了。”

“啊?哦,”漪喬尴尬地笑了笑,“我……呃,妾身現在還不困,要不然殿下先去休息吧。”

祐樘嘆了口氣,然後俯身将手搭在她的臂膀上,輕輕扳過她的身體,認真地看着她:“喬兒,不是和你說過了麽?私下裏直接喚我名字即可。另外,也不用自稱‘妾身’,人前如此那是沒辦法,但是此間就我們兩個人,我聽着……覺着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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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喬低頭看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一雙白皙的手,擡頭對上他映着點點光暈的琉璃眸。莫名其妙的,她感到他的眼眸裏極快地掠過一絲傷感。那抹情緒即現即逝,等她再想找尋時,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心裏的某個地方似被輕撞了一下。

漪喬抿了抿唇,暗暗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我這是在別扭什麽呢?明知道今晚什麽都不會發生,頂多就是同床共枕呗,反正那床大得很……自己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思想開明的大學生難道還會拘泥于這個麽?難道……不相信他麽?

“好啊,”漪喬微微一笑,“知道了,以後一定照辦。只要你不覺得我沒大沒小、不懂禮法就行。那……咱們歇息吧。”

祐樘唇角溢出一絲溫柔的笑意,與漪喬一起來到了雕花大床前。

“呃,”漪喬覺得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咱們今晚……”

“喬兒放心,”祐樘知道她要說什麽,柔柔一笑,接過了話頭,“之前便說好了只做挂名的夫妻的,我不會食言,亦不會強迫喬兒做任何事。”

漪喬覺得自己剛剛似乎是在懷疑他的為人,不由尴尬地笑了笑:“好……那,你先?”說完,她笑容可掬地沖着雕花大床做了個“請”的手勢。

祐樘抿唇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什麽……意思?”漪喬眨眨眼,微張着嘴看着他。

“喬兒難道不知道‘妻內夫外’的道理麽?你應該躺在床裏側的。”祐樘倚在高大的黑檀木床柱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語氣極盡輕柔和緩。

漪喬揉了揉額角,想起來古代好像确實有這麽個不成文的規矩。不僅如此,據說若是妻子要夜起的話,是不能直接從丈夫身上邁過去的,一定要叫醒丈夫讓他坐起來然後從其背後過去才行。

“你轉過去。”漪喬繃着唇,緊張地看着他。畢竟,被一個大男人看着脫衣服怎麽着都是一件窘迫的事情,雖然褪下的只是外衣和中衣。

祐樘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柔聲道:“好。”言畢便轉過了身。

漪喬一邊磨磨蹭蹭地解着衣服,一邊孩子氣地悄悄腹诽道:哪來的那麽多破規矩,明明就是故意的,故意想站在我面前看我窘迫的樣子!哼,以後睡前一定要喝上一大壺水,然後一晚上夜起四五次,讓你睡不成覺……

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漪喬後面的動作就變得利落很多了,沒一會兒便兔子一樣地鑽進了繡着龍鳳呈祥的金絲錦衾裏,然後轉頭道了一聲“好了”。

那錦衾雖然很厚實,但是一點也不壓身,蓬蓬松松的,又輕又保暖。感受着這份舒适,她的神經便一點點放松下來。

她面向着床裏側,聽着身後“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心跳莫名其妙地漸漸加快,臉頰越來越燙,連呼吸也變得有些不規律,腦海裏還時不時地飛過紛亂的畫面。

其實剛剛她便覺得身體有些異樣,但并沒有像現在一般明顯,她當時只道是因為太過緊張了,但如今看來,似乎沒那麽簡單。難道是發燒的前兆?

“你好了麽?”她竭力調整好呼吸,甕聲甕氣地問道。

“嗯——呃,等一下……”

“那個……你!”漪喬轉過身來正要和他說話,卻在看見眼前的景象時,聲音生生卡在了喉嚨眼。

純白色的絲質裏衣松垮地套在颀長的身形上,領口處露出的大片細膩緊致的肌|膚泛着玉一樣的溫潤光澤,散開的發絲如同烏黑滑軟的上好綢緞一般,随意地垂順在胸前和背後,精致絕倫的五官籠在朦胧柔和的光暈裏,更襯出他清隽玉潤的氣質和秀雅的風姿,氤氲出一片夢幻般的迷離光暈。

此時的他,宛若一塊流光溢彩的瓊琳美玉,渾身上下更是透着一份不經意間流瀉而出的慵懶與安閑。

漪喬懊惱地捂了捂臉,一時間只覺得自己臉頰的熱度瞬間飙到了沸點,有一種噴鼻血的沖動。

祐樘的動作頓了一下,繼而又從容如常地沖她溫柔一笑,随手把一樣東西甩到了一旁的案幾上:“本來是好了的,但是突然掉了樣東西,所以我得起身把它撿起來。”

“什麽?讓我看看。”漪喬郁悶地按了按眉心,感到身上那股異樣的感覺愈加強烈,只想盡快轉移注意力。

他一面随意地攏了攏衣服,一面轉首看向她,臉容上的笑容漸漸地現出一絲揶揄之色:“喬兒真的要看麽?我覺着,還是不看為好。”

漪喬腦中靈光一閃,霎時睜大了眼睛看向他,面上的酡紅又添一分:“難道是……”春|宮|圖?!

“嗯,如喬兒所想,其實本來不想讓你看見的,”祐樘輕輕一笑,“規矩如此,不過我們用不着。”

“是用不着還是你根本就已經有經驗了。”漪喬縮在被子裏,小聲嘀咕道。

“喬兒說什麽?”

“沒什麽,”漪喬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岔開了話題,“你有沒有覺得這屋子裏很熱?”

“熱麽?這屋子裏熱度應該正好才是。”

“哦,那可能是我發燒了。”她有氣無力地緊了緊被子,聲音都帶着幹澀。

祐樘起身看着縮成一團的漪喬,眉頭微微蹙起。

“讓我看一下。”他冰玉一般清潤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漪喬正渾身燥熱不已,緊蹙着眉頭,嘴裏含糊地道:“看什麽,你又不是大夫……”可不等她說完,祐樘已經不由分說地一把将她拉了起來,然後一手撐在她背後,一手給她把脈。

剛一感受到她滾燙的體溫,他的眸色便是一沉。她如今氣息不穩,面上和脖頸上都出現了異樣的紅暈,明顯不是普通的發熱。可是,他明明已經把那熏香給澆滅了,難道……

他身上清雅馥郁的麝香味萦繞在漪喬的鼻息之間,她無意識地往他懷裏鑽了鑽,小臉都皺成了一團,嘴裏喃喃道:“祐樘,我是不是病得很嚴重啊?好難受……不過,聞着你身上的味道似乎感覺好一些诶……”

“那是因為麝香有開竅醒神之效啊,喬兒,”他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發,輕嘆了口氣:“喬兒,你有沒有吃過什麽東西?”

“也沒吃什麽……就是合卺禮之後吃了些太後差人送來的糕點……”她渾身無力地軟倒在他懷裏,嘴裏時不時輕喘着氣。

“喬兒,你……應該是中了媚|藥。”他一邊攬着她,一邊細心地幫她披上被子,以免她着涼。

“啊?”漪喬心裏一個機靈,神志清醒了些,勉力掙紮着坐起身體,滿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說,是太後她……”

就算是太後再想抱曾孫,也不必這樣吧?她可是剛進門啊,太後她老人家就給她使這種手段?

“嗯,我猜測這就是皇祖母的意思,不過,”祐樘笑得有些無奈,“她老人家如此,該是和我也有些幹系。”

“你?”漪喬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即又似是想到了什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沖着他不懷好意地笑道,“難道你……”

“喬兒是不是想說,難道是我不|舉,故而需要藥物的輔助?”祐樘面上依舊一片從容不迫,笑容和煦宛若骀蕩春風。

“是啊是啊,沒準兒她老人家的原意是給你吃的呢……哈哈哈……”漪喬笑得直不起腰,幹脆趴在被子上笑。

“既然如此,那麽……喬兒要不要驗一驗自己的想法?”他面上的笑意漸漸加深,聲音裏是說不盡的低沉溫柔。

“……咳咳咳,”漪喬被他的話結結實實地嗆着了,連忙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那什麽,咱們說正事——眼下該怎麽辦?”

她實在是沒想到,自己也會遇上這種出現在小說和影視劇裏的下三濫的伎倆。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起了《天龍八部》裏面段譽和木婉清中媚|藥的那個橋段,心裏不由一寒。

漪喬捧着燙得要冒煙一樣的臉頰,皺着一張小臉,無奈地苦笑道:“那我等一會兒不會不受控制地把你給強了吧?”

祐樘起身在外衣的袖袋裏翻找了一下,随口應道:“不礙事。”

“……什麽?你……!”漪喬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喬兒莫要誤會,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擔心,皇祖母下手還是有輕重的,你中的這種不是特別霸道,而且我這裏正好有解藥,”祐樘笑吟吟地看着她,将一顆藥丸遞給了她,“把這個吃了,會緩解很多。你明日再出去走幾圈,就沒什麽事兒了。”

漪喬雖然奇怪他為何會如此巧地備了解藥,但還是依言将藥服了下去。

服藥後不久,她便漸漸沉入了夢鄉。

房間裏再次歸于平靜,漪喬的呼吸慢慢趨于均勻平穩,身上滾燙的熱度也在一點點降下來。祐樘忽然睜開眼睛,側頭見她已然睡下,便起身幫她掖了掖被角。黑暗中,他那雙溢轉着琉璃一般華彩的眼眸裏一片清明,絲毫沒有半夜醒來的迷蒙混沌,顯然方才根本就沒有入睡。

銀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紙灑落到柔軟厚實的地毯上,映出镂花窗棱模糊的影像。這個夜晚似乎頗為寧靜,只除了房間裏淺淺的呼吸聲和偶爾路過的輕風打個呼哨的聲音之外,便再沒有其他的響動了。

然而,卻偏偏有人要打破這份平靜。

塗滿了月光的窗戶紙上,突然出現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緊接着,房間裏便悄悄起了一陣若有似無的青煙。祐樘唇角輕輕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一雙漂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寒潭一般深不見底。

他迅速伸手堵住了漪喬的口鼻,自己也即刻運功閉氣。睡夢中的漪喬因為缺氧而憋悶的醒了過來,一睜眼便下意識地掙紮着去推他的手。祐樘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窗外,又指了指四周已然擴散開來的煙氣。

漪喬眼珠轉了轉,眸色一凜,意識到如今可能是遇上暗算了。不過,如今這樣,她就算不因暗算而死,憋也該憋死了。

漪喬面色憋得通紅,苦着一張臉指了指他的手,示意他她快窒息了。

祐樘眸光微微閃了閃,略一思忖,然後猛然俯身去為她度氣。

唇瓣相貼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倏忽之間睜得老大,只覺得“嗡”的一聲,然後大腦一片空白,思維完全停滞。

他的唇瓣帶着一絲絲的涼意,但是卻極其的柔軟細膩。伴着呼吸的節奏,他動作輕柔地一點點為她輸入救命的氧氣。這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吻,但每次唇瓣間不經意的輾轉撕磨,似乎都能帶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溫柔缱绻。他動作十分認真專注,半垂的眼簾,遮住了眸裏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媚|藥的效力還沒過,她如今感到渾身蔓延着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臉頰上的溫度迅速蹿升,體內的血脈又開始有翻湧的跡象。所有的神經似乎都集中在了嘴唇上,每一絲每一毫的觸動都是對她敏感度的挑戰。

她能夠清晰的聽到自己漸漸加快的心跳,清楚地感受到他垂落下的發絲輕輕掃過她面頰的酥|癢。

漪喬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迷離的霧氣,他的面容逐漸變得模糊。最後她的眼睑一點點阖上,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而,失去意識之前,她隐隐地感到,這件事情好像哪裏透着不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文中出現的香鐘雖然已經在三十三章有所說明鳥,但是小海怕親們忘記鳥,所以就再貼一次哦~~~

——于是以下均為複制過來滴——

香鐘,就是以特制的模子制成盤香,盤香粗細均勻,燃燒時間準确。再從燃燒後剩餘的盤香上的刻度來推測時間。後來,古人對香鐘進行了改良,在香火燒到固定刻度時,上面挂的重物就會落下,撞擊盤香下的金屬器皿,達到鬧鐘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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