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姜姑娘, ”劉子安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你怎會來未央宮?”
長安微微擡起頭看向他。劉子安似乎剛從未央宮出來,眉宇之中隐隐有不愉之色。不知他跟劉皇後說了什麽,長安稍稍往後小退了一步站定:“來向皇後娘娘辭行。”
劉子安恍然地眨了眨眼睛, 而後點了頭:“娘娘正要歇息, 快去吧。”
說完瞥了姜怡寧一眼, 淺笑着告辭。
姜怡寧有些後悔這幾日給長安臉色瞧, 若非關系弄得太僵, 她這時候自然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長安引薦。眼睜睜看劉子安的背影遠去, 姜怡寧心中忽然煩悶不已。其實劉子安品貌家世都算不錯,若是安王府不行,嫁給劉子安好似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心中幾番衡量, 姜怡寧不禁又惱恨起長安來。若非她出現的太早, 她哪裏需要為了婚事殚精竭慮?只需安安心心地等及笄後,嫁入溧陽王府便可。
想着,姜怡寧狠狠瞪一眼長安,都是她!
長安對她時不時怨恨的眼神早已習慣,看都懶得看她。重新理了理衣襟,邁開腿便往未央宮走去。未央宮與鹿鳴殿不同,劉皇後似乎比起嬌豔的花草更偏好銀杏。從正門進去, 沿途是大片大片金黃的銀杏。光色從樹縫隙漏下來,斑駁地碎了一地。
才入正門,就有個身着三等宮侍服的小太監迎上來行禮。
長安這些時日雖不常來未央宮,但拖了相貌出色的福, 宮裏上下就沒有不認得長安的人。都不必特意教,宮人如今看到一身紅衣相貌極出衆的少女,便都知道是長安。小太監滿臉笑地引着一行人往裏去,到了二門就又換了個十分體面的嬷嬷。
事實上,長安等人一到,就立即有人将口信兒遞到內殿去。劉皇後雖不大喜歡長安,但因着與大長公主的私交,未央宮上下對長安都算客氣。
人還未到,茶水都已經備好。
長安的人一進主殿,就看劉皇後歪靠在軟塌上由着幾個宮女在捏額頭,十分疲憊的模樣。她眼角餘光注意到長安姜怡寧進來了,微微擡了一下眼皮,語氣淡淡卻不失溫和地道:“是朝陽怡寧啊?都過來坐吧。”
宮人無聲地屈膝退下去,轉而端上茶水來。
長安本想着來告了辭便走,看劉皇後的樣子似乎有話要問。眨了眨眼睛,她于是與姜怡寧一前一後地走過去。
長安這人看似大咧咧,其實十分敏銳。劉皇後從一開始對她的疏離她早有察覺,雖說不大清楚為何劉皇後不喜她,但不往劉皇後跟前湊長安還是很清楚的。進去後,她自覺選了個不遠不近的椅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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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怡寧到了劉皇後這類,并不會太規矩。因知道劉皇後喜歡她,她每回來,都很是親近地挑了劉皇後身邊的位置坐下,今日也一樣。
劉皇後果然不怪罪,勾着嘴角沖她笑笑,還親昵地握住了姜怡寧的手。另一只手擡起來擺了擺,示意伺候的人都退下吧。
宮人們也知她心煩,行了一禮後安靜地退下去。
主殿的人都退下,就剩劉皇後和長安姜怡寧以及幾個劉皇後親近的姑姑在。劉皇後扶着其中一個黃衣服姑姑的手坐起身,眼神自然地就落到了飲茶的長安身上。
長安被她看的一愣,放下杯盞詫異地看向她:“娘娘?”
劉皇後翹着蘭花指扶了下額頭,眼睑微動,身上溫和氣息一瞬間就變得淩厲了起來。殿裏人一走空,氣氛莫名就凝重了起來。嬌俏地笑着此時姜怡寧也有些惴惴,坐在皇後身邊姿勢僵硬地看了眼長安。長安坐直了身體,心中的弦默默繃起來。
室內安靜無聲,殿中的香爐冒着汩汩的香煙,香味萦繞鼻尖,氣氛凝重。
須臾,劉皇後總算開了口:“朝陽,你與十九的親事可定了日子了?”
“啊?”長安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懵了一下。
劉皇後眼神暗了暗,看着長安的臉色就更加的淡。但她沒說什麽,只提醒長安姜家與十九皇子定了娃娃親:“你如今雖說才十四,但十九不小了。再有不到一個月便是十九的十八歲生辰。那孩子性子再淡,年歲一到也等不及。你們早些成親,也好省得本宮擔心。”
長安:“……”
“十九那孩子想必你早已見過了。”劉皇後端起杯盞,淺淺呷了一口才繼續道,“那孩子自小相貌出塵,自小聰慧也是皇子之中極少見的。整個大盛,就再找不出比這孩子更出色的青年才俊,往後你便知道了。”
長安對上她溫和之中暗含施壓的眼神,将到嘴的話咽下去道:“……朝陽心中省得。”
“本宮本不該與你說起這事兒,”劉皇後清冷的嗓音在殿中響起,隐隐帶着威懾,“但是你的情況與旁人不同。大長公主年紀大了,精力到底不濟。本宮雖說是皇後,但也是你的舅母,算正經長輩。這裏與你說,是希望你心裏有個底兒。”
長安咽了口口水,立即站了起來:“朝陽明白的。”
“嗯,明白就好。”劉皇後垂下眼簾,吹了一下茶水,“你莫要覺得羞。女兒家嫁人是天經地義的事兒,早早定下來,也好省去波折。”
“是,娘娘說的是。”想到方才在殿外撞見的劉子安,長安腦子一轉,其實大致猜到了原因。她不作分辨,只乖巧地應聲。
劉皇後見長安态度乖巧,心裏憋着的這股氣也漸漸消下去。
看了眼低頭的長安,劉皇後也知自己這是在遷怒。但劉家百年家業,宗婦的人選當真不能不慎重。子安那般通透的孩子,決不能在女色上拎不清。若當真要在姜家選一個娶進門,她寧願選自小受世家教養長大的怡寧,也不願鄉野長大的朝陽。
罷了,跟個才十四的孩子也沒什麽好說的。況這孩子也沒做錯什麽,皮囊是父母給她,不能怪她勾引了子安。想着,劉皇後扭頭又問起了姜怡寧。
姜怡寧正在為自己的歸屬心煩,被皇後問起,立即就是一喜。
她很是有技巧地表示了自己還沒有着落,轉而又故作不經意顯露自己知書達理。劉皇後本就喜歡她,聽着她說話,心裏就在惋惜。若怡寧是姜家的血脈,身上也沒有跟十九的親事,論其身份才學的話,許是最合适不過的人選。
真是可惜了啊……
拉着姜怡寧說了一會兒話,又問了長安境況,劉皇後才示意自己乏了。
長安松了一口氣,立即起身告辭。
劉皇後擺擺手,示意兩人自去。
姜怡寧其實有些不舍得走,蓋因在劉皇後這裏,她還能感覺自己是之前的姜怡寧。劉皇後明顯偏愛她比陳二花多。若非陳二花是姜家的血脈,她估計劉皇後都要表露出厭惡來了。不過再不想走,此時不走也不像話。
長安已經起身行禮,她只能跟着起身,行禮告退。
李嬷嬷已經收拾妥當,未央宮這邊出來那邊就安排好了步辇。鹿鳴殿的武德妃這回倒是假模假樣地親自出來送,長安配合地與她說了些親近的話,上了步辇便頭也不回地走。
出了宮,公主府的馬車就在宮門口等着,特意安排了兩輛。
長安率先上了馬車,姜怡寧緊随其後。長安一上車就靠着車廂壁,閉上了眼假寐。心累,是真心心累。長安雖說不讨厭劉子安這個人,但她十分讨厭麻煩。因為這個人,她莫名其妙就背上了劉皇後的厭惡,也是日了狗了。
馬車一路小跑,往公主府趕回。車夫的車把式熟練得很,趕車趕得速度快還不颠簸,長安靠着靠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經過鬧市,忽然被車前的一陣吵鬧,将長安給驚得睜了眼。
“怎麽回事?”李嬷嬷如今就跟在長安身邊,已不大看顧姜怡寧。察覺到車停下來,隔着車窗便問起了車夫。
車夫甩着馬鞭,将馬車小心地往路邊趕去:“回嬷嬷,似乎是前面有人過來了。這是在叫下人開道兒呢!”
“哪家啊?”這麽大排場?李嬷嬷聞言眉頭就是一蹙。
車夫說不上來是哪家,只看得到一群武服的漢子,正拿着武器在驅趕百姓和人群。這人擠人的,馬車可不就被堵在了路中間。長安的馬車前路被攔住,姜怡寧的車在後面,更是被堵得進退不得,很是不明所以。
李嬷嬷眼神詢問了長安的意思,長安于是道:“不急,嬷嬷先瞧瞧。”
掀了車簾,李嬷嬷就着車窗便看出去。就見着一排肌肉虬結的大漢拿着武器,黑臉黑脖子地就在兩邊清道兒。那一排大漢身後,是一輛裝飾得十分華麗的馬車。馬車的四個角墜着金珠子,晃蕩着,随着馬車一小段一小段的行進。
這是哪家?這等馬車似乎沒見過?
李嬷嬷心裏奇怪,于是打發了一個下人,立即前去瞧瞧。
下人得了令,一小溜跑地就去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那下人就來回禀,原來是護國将軍府的人歸京了。那輛奢華的馬車裏,似乎坐了女眷。那女眷似乎身子不大好,方才在馬車裏犯了心悸。如今下人正着急清道兒,送馬車裏那位女眷去救治。
司馬家?李嬷嬷聞言愣了一下,拗回頭去看長安。
長安哪裏知道什麽護國将軍府是誰?一聽是要去急救,自然讓他們先行:“嬷嬷吩咐下去,咱們的馬車先靠邊。讓那位女眷先行。”
李嬷嬷沒有不應的,立即就吩咐下去。
公主府的馬車緩緩地往路邊靠,那頭武夫道兒清理出來,迅速給身後的馬車讓開。
只見那墜着四個金珠子的馬車擦着長安的馬車,匆促地就飛馳而去。車簾被風吹起,長安正巧掀了車簾往看。就看到飛起的車簾下,一個生得十分嬌豔的姑娘捧着心口,蹙眉窩在一個婆子的懷裏,臉色煞白。
長安挑了下眉,那副表情,是哮喘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