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臘月二十之後, 雪停了。
難得好幾日的晴, 沉寂許久的世家終于又開始走動了。長安十分意外,她平素也不太跟人走動,居然收到了羅家姑娘的請帖?花箋展開, 裏頭似是羅姑娘親自書寫。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配了桃花圖, 十分雅致。
花箋上說, 羅府的紅梅開了, 開得極盛, 特地邀長安過府賞梅。
長安兩根手指捏着花箋來回翻看,有點摸不準羅家的意思。羅家姑娘她知道,有一個似乎後來被送進宮成了貴妃, 還挺有戲份的一個女配。雖說長安知道她, 但全本書這個女配跟她這女炮灰并無交集。長安怕麻煩,不太想跟女配搭上。
紅雪端着甜水,輕輕擱到桌案上,扭頭看向一旁插梅花的紅星。
紅星擺好花瓶端着擱到窗棱,扭頭便問了一句:“冬日裏本就沉悶無趣,主子若是有些悶的話,出去走動也是好的。”
悶确實有點悶, 畢竟這古代沒電腦沒手機,她又不耐煩看那些繁體字。
“羅家是什麽樣的人家?羅姑娘是什麽人?”
紅月從外頭進來,正好聽見了便道:“羅家與蘇家一樣都是書香世家,在學子心中比蘇家更有威望。家中子弟各個出息, 在京城裏頗有些好名聲。至于羅家姑娘,庶出的不清楚,但有一位嫡出的三姑娘,與咱們公主府裏頭的那位一樣,滿腹詩才。除了身子有些弱症外,倒是沒聽說過什麽不好。”
長安偏過頭:“哦?”
“主子可是收到羅姑娘的請帖?”
花箋在手上麻溜地轉了個圈,長安随手就丢到桌案上。屋裏燒了地龍,窗子是開着的,卻依舊溫暖如春。長安自問是個俗人,于作詞作詩上沒什麽見地。看到梅花除了好看,估計也發不出什麽精彩的感慨,“再看看吧。”
羅家在京城名聲好,這點長安也有聽說過,去一趟也沒什麽不好。
“對了,承禮呢?”這些時日忙着安頓府裏上下,好久沒好好跟承禮說過話。長安突然想起來人,還有些想念他。
紅星說到陸承禮就笑了:“公子在暖房看花。前幾日城郊的莊頭送了一批蘭花來,公子高興得不得了。大清早一起身便要去瞧瞧,看了好幾日了還不膩呢!”
長安也被逗笑了,“就這麽喜歡?”
“可不是!”紅月提起陸承禮也是笑,公子智力上不足,但性子當真可人心疼。早前紅星紅月還嫌陸承禮拖累了長安,如今日子久了,疼愛他,比之長安有過之無不及,“公子還說要摘來送給主子。若非崔媽媽攔着,一暖房的花他都要摘了!”
“哦?”長安在屋裏悶了快一上午,正想出去走走,“去悄悄看。”
郡主府的花房,是周和以送來的兩個花匠在管。這些人不知從何處得知長安喜愛花草,這冰天雪地的,愣是替長安做出了一個面積非常可觀的花房。裏頭不僅有蘭花,各色難養的珍奇異草也養得嬌豔欲滴。
長安原本只當個意趣在随他們,如今是真拿花房當寶貝。
帶着三個丫鬟進去,一眼就瞧見蹲在一株蘭花前彎眼笑的陸承禮。本就相貌也幹淨秀雅,此時無憂無慮的,陸承禮整個人明透得仿佛春日的陽光。
“長安喜歡,”陸承禮嘟嘟囔囔的,“這個,長安一定會喜歡。”
小七沉默地在陸承禮的身後站着,他不會說話,但做事非常利索。還有個發髻上綁兩朵粉色絹花的小丫頭,只見她微微蹙着眉頭,眼睛盯着陸承禮沾滿泥土的鞋。
陸承禮已經圍着這朵蘭花看了許久,若非花匠阻攔,這話怕是早被他給摘了送長安。
“承禮。”長安輕喚一聲。
專心致志盯着花的陸承禮跟嗅到了食物的小狗似的刷地扭過頭,看到緩步走進來的長安,眼睛蹭地就是一亮。他腳下一動,蹲得太久腿麻,冷不丁一個踉跄差點栽下去。小七眼疾手快地截住,陸承禮好半天緩過勁兒,樂颠颠地就朝長安撲過來。
這麽個大男人,小鳥一般撲棱棱地就飛到長安懷裏。周圍都是郡主府貼身伺候的下人,見的多了,也早習慣了。
陸承禮在長安懷裏膩了一會兒,抓着長安一只手就要拉她去看花。
長安被他拖着走,莫名覺得養了只大狗。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就擡手揉了揉陸承禮的頭發:“承禮想要小寵物嗎?”
“小寵物?”陸承禮眯着眼拿腦袋蹭長安的手,“什麽小寵物?”
“比如小狗,小貓什麽的。”長安其實也是突發奇想。陸承禮在郡主府雖有下人伺候,但大多數時候都一個人呆着,很有些孤單。往後若她再跟姜怡寧鬧起來,就更沒工夫陪着他,不如給他找個伴兒,“承禮喜歡什麽?”
陸承禮想了想,眼睛彎成月牙:“喜歡小狗。”
“小狗啊?”長安被他笑得心都化了,捏着他的耳朵也是滿臉笑,“明兒就給你弄來一只。承禮要好好養它啊!”
陸承禮其實也聽不大明白,滿心欣喜地就答應了。
翌日,紅月就拎着一籃小奶狗笑嘻嘻地送來了長安這裏。
一只黑白花的,一只全黑,四爪和尾巴是白的,跟套了小手套似的。還有一只全白。毛茸茸的,眼睛都沒睜開。長安将籃子上搭着的布一掀開,嘤嘤嘤的哼唧不停,一屋子姑娘瞧了臉上都放光。
長安本身也是喜愛小動物,不過答應了陸承禮,先叫他選:“去側廂将承禮叫來。”
紅月得了話,忙小跑着就去了。
沒一會兒,陸承禮就随紅月過來,蹲在籃子跟前就走不動道兒。長安被他這模樣逗笑,學他蹲下去:“承禮喜歡哪只?”
“啊,”陸承禮想看長安又舍不得小狗,眼睛慌亂地在兩者之間移動,“我,我都喜歡。”
“不行哦,只能選一只。”
陸承禮面露難色,眉頭都皺到了一起:“那……”
他目光猶豫地在小狗身上移動,這個摸一下那個摸一下,猶豫不決。轉頭再看看長安,長安肯定地說只能一只,他吐出一口氣,最後抱起了黑白花的:“就,就這個吧。”依依不舍地看着其他兩只,“那它們呢?”
長安笑了下:“我養着。”
陸承禮眼睛蹭地又亮起來,興奮了:“那我可以來抱它們嗎?”
“當然。”長安上輩子也是養狗的,抱起一黑一白兩只,捋着小奶狗的腦袋,“承禮要是想抱抱它們,随時都能過來。”
得了肯定的回答,陸承禮忍不住又撲到長安身邊蹭個不停。
屋裏頓時一陣歡聲笑語,對面屋頂上的周和以面無表情地盯着傻笑的男人,忍不住鼻腔裏發出了一聲冷哼。夜枭眼皮子抖了抖,仿佛什麽都沒看到。
冬日裏本就日頭短,一晃兒就又是夜裏。
長安入睡之前正赤着腳在窗邊喝水,清晰地聽見窗棱邊一聲啪嗒聲。她擡起的手一頓,翻着白眼一口将茶水飲盡,看也沒看窗口走過來的紅衣男人。
屋裏是鋪了厚厚的地毯,周和以鞋子脫了,正拎在手上。
“不是養了狗?”周和以坦然地将鞋子擱置到一旁,赤着腳走到床榻邊。仿佛這間屋子的正主似的,大喇喇地在腳踏上坐下來,“怎麽沒瞧見?”
自從接手了溧陽王府的下人,長安就沒指望郡主府的消息能瞞得過周和以。聞言也沒辯駁,随口答:“在外間兒。”
周和以淡淡地應了一聲,不說話。
長安又添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地飲盡了,屋裏一片安靜。
須臾,沉默的王爺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嗡嗡地說:“本王也喜歡養犬。”
長安眼皮子一跳,淡淡地點頭:“哦。”
周和以:“……”
……
“送人旁人一只,你不是還有兩只?”周和以散漫地坐在腳踏之上,兩條修長的雙腿實在無處安放,艱難地半支着伸展開。
他生得貌美,這般斜着眼瞧人時十分的妖孽。兼之他刻意為之,瞬間叫他身後的這素雅的床榻都跟他的氣息一起妖嬈起來。來時的路上,周和以滿頭的墨發被冷風吹過,淩亂不羁地披在肩上,顯得他格外惑人,“拿來給本王瞧瞧?”
長安:“……”
“本王幼年曾養過雪狼,養得十分健碩。犬與狼是同源,”周和以胳膊肘撐着床沿,支着下巴,“說不定本王還能指導你一二。”
懶得搭理他,長安止了渴便擱下了杯子。所謂見多不怪,周和以這小半年的騷操作荼毒,她如今都習慣了這人種種的行徑。撥開胸前垂落的頭發,長安直接跨過他上榻,蓋上被子就閉上了眼睛。
王爺自小還沒被人無視過,盯着長安的後腦勺好半天說不上來話。
在腳踏上坐了好一會兒,突然從上面丢下一床被子,直沖他的腦袋砸下來。周和以瞬間接住,上頭的人已經又轉過去。王爺啧了一聲,就這麽在腳踏上躺下睡了。
相安無事的一夜,次日天色大亮之時,長安是在一聲壓低的呼聲中睜開了眼的。披了衣裳走出來,紅星紅月圍着狗窩,正滿臉驚慌地四處看:“奇了怪了,主子這屋夜裏門關的好好兒的,小白怎麽着也不能丢呀?”
紅雪也奇怪了:“總不能爬窗跑丢了吧?這麽大點兒的小奶狗能爬窗?”
“不該的,”哪有小奶狗爬窗子?紅星聽這話也太離譜了,“總不會昨夜瞧錯了,小白早就丢了?不會啊,那麽大的玩意兒,跑出去不會沒人發現。”
“哎喲,夜裏這外頭可冷了,沒斷奶的小奶狗可遭不住……”
差不多聽了一耳朵的長安:“……”
……周和以這個人,是土匪投胎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