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病了

馬車遠離主街後,蘇皖一張臉仍有些蒼白,蘇寶偎依在她懷中,烏黑的眼眸裏溢着關懷,“娘,他是誰?”

蘇皖有些沉默,就在蘇寶以為她不會答時,卻聽她低聲道:“他是寧遠侯府的,你曾外祖母那邊一個親戚。”

她聲音很低,若非蘇寶就在她懷裏,未必聽得見,見娘親情緒不高,蘇寶沒敢再問。前些時間他聽娘親提起過曾外祖母,說她年事已高,已經記不得人了。

原來那邊還有親戚?

蘇寶透過縫隙又往後看了一眼,烈日高照,男人一身白衣立在街上,身姿挺拔,眉眼俊朗,身影正一點點變小,他卻始終盯着馬車的方向。

蘇寶眨了眨眼,收回了目光。

馬車很快就到了景王府,奉水苑沒那麽多樹木,陽光鋪灑了一地,蘇寶只覺得太陽快要将他烤化了,他拉起蘇皖的手跑了起來。

一直回到房內兩人才覺得涼快了些。

她将蘇寶喊到跟前問了問宴會上的事。

蘇寶記性不錯,偎依在她懷中道:“那個壞人也去了,跟我們坐一桌,看到爹爹給我夾雞腿他一直瞪我們。”

蘇寶人不大,敘述能力卻很強,聽到安王也在時蘇皖一顆心便提了起來,好在沒出事,見楚宴竟然時不時為蘇寶夾菜時,蘇皖心中多少有些複雜。

雖然他們到景王府的時間不算長,其實這段時間他待蘇寶比她預料中的要好得多,蘇皖心中多少有些感謝楚宴,冷靜下來後她倒也明白了,今日景王并非有意戲弄她,如果他真有惡意,就絕不會是那個神情,蘇皖多少生出些歉意,不管怎樣她那番話都有些重,不等她想好要不要賠不是時她夜裏卻着了涼。

半夜難得下了場暴雨。

蘇皖打小身體雖好,十四歲那年卻因服毒傷了身體,直到她外祖母将她接到永寧侯府,好生調理了一段時間,她身體才有所改善,然而生蘇寶時卻又元氣大傷,以至于她抵抗力下降不少,每年天氣驟變時都容易生病。

第二天一早,蘇皖就有些起熱了,放在以往,端芯是斷不許她再操勞的,但她現在畢竟只是奶娘,丫鬟有個頭疼腦熱的只要不是嚴重到爬不起來了,一般都是咬牙扛過去,實在嚴重了才會請大夫抓藥,蘇皖清楚自己的身份,便沒有聲張。

好在外面還在下雨,也沒什麽活要做,用過早飯,跟蘇寶說了一下好好練字,她便休息去了,為了好得快點,她灌了不少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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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睡就是一個時辰,蘇寶練完字見她還在睡便覺得有些不對,他這才跑到她床前看了看。

蘇皖面色潮紅,牙關緊咬,還打了個寒顫,一眼瞧去就有些不正常,他伸出小手摸了一下蘇皖的額頭,入手一片滾燙,蘇寶指尖顫了一下,一下子就想起了娘親上次生病時的模樣。

蘇寶連忙将玉靈喊了過來。

玉靈摸了一下蘇皖的額頭,當即也慌了,“怎地這般燙?莫不是患了風寒吧?得趕緊喊個大夫才行,再燒下去非燒壞腦子不可。”

她說完便告假去了,打算為蘇皖請個大夫,王府管得嚴,哪怕她是秦管家的親生女兒,出府時也是需要禀明緣由的。

那句燒壞腦子,多少吓到了蘇寶,他滿心惶恐,反應過來後便跑回屋翻出一個錠銀子,打算塞給玉靈讓她請最好的大夫過來,可惜等他跑出來時,玉靈已經跑的不見人影了。

他手中緊緊攥着銀錠子,見他打算追出去,小蕊道:“小主子快別追了,玉靈這點錢還是有的,哪需要您的銀錢?等方姐姐好了讓她還一樣的,外面剛下了雨,有積水不說路還滑,您快進屋吧。”

蘇寶挂心蘇皖,聞言便又噠噠跑回了屋,小蕊同樣留了下來,怕蘇皖再燒下去真燒壞腦袋,小蕊則打了盆水為她擦拭額頭手心,蘇寶也在一旁守着,好在大夫很快就來了。

這位李大夫是仁德堂的大夫,醫術同樣不錯,診治過後,便開了藥方,玉靈抓完藥,便親自煎藥去了。

蘇皖起熱的速度雖快,退燒也快,用了藥沒多久溫度就降了下去,藥勁兒下去後卻又開始起燒。

反複燒了兩次,依然如此。

她生病的事,自然傳到了楚宴耳中,昨日的事多少讓他有些不爽,聽了暗衛的話也只是道:“生病了找大夫,跟我說有何用?”

他一身绛紫色的衣袍,衣擺處用金線繡着複雜的紋理,此刻他正依在榻上,由于神情寡淡,那張俊美的容顏說不出的冷漠,哪怕已經知曉了蘇皖是蘇寶的娘親,暗衛也有些摸不清他對蘇皖的真正态度,聞言也不敢多言,默默退了下去。

晚上蘇皖又起了熱,這次頗有種來勢洶洶的感覺,服了藥也沒有退下的意思,小蕊濕了好幾條布巾,接連為她擦拭,同樣沒什麽用。

見她面色潮紅,蘇寶眼中不自覺含了霧氣,他将懷裏的銀錠子拿出來塞給了玉靈,揚起小臉道:“我有銀子,可以去請最好的大夫。”

整個京城,論名氣,數濟安堂的沈大夫最為出名,可惜他前兩日卻莫名失蹤了,至今沒有下落。玉靈這才去了德仁堂,這位李大夫也算不錯,可不知為何,明明上午起熱時喝藥還有用,晚上再服藥卻一點用都沒有。

不僅蘇寶着急,玉靈也很是憂心,高燒不退是最讓人懼怕的,多少人因這個緣故丢了小命,若方姐姐有個好歹……

玉靈眼中都泛起了淚花,她又将銀子遞給了蘇寶,“這位李大夫已經是醫術極好的了,沈大夫如今不知所蹤,奴婢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蘇寶攥緊了手中的銀子,正想跑去找爹爹時,就聽小蕊道:“據我所知,比李大夫有名的大夫一共有兩位,失蹤的那位沈大夫只是靠祖上的醫方傳承才有小醫聖之名,還有一位也很厲害,他早年曾是宮裏的禦醫,聽說得罪了貴人才被削了職,若是能将他請來,方姐姐定然不會有事。”

玉靈眼睛猛地一亮,“你是說丁禦醫?我也有所耳聞,聽說不少人不遠千裏帶着病患前來找他瞧病,可是他每日卻只醫治五位病患,都已經晚上了,想必他今日的名額早已用完。”

說到最後,她語氣不由氣餒,還忍不住跺了跺腳,“他也真是,明明醫術極好,卻弄個這樣的規定。上次有人差點病死在他門前,也沒見他破例。”

小蕊咬了下唇,下定了決心,“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咱們這就帶着方姐姐去瞧瞧吧,若是這樣燒下去,只怕命都沒了。”

蘇寶知道銀錢的重要性,聞言飛快跑回了屋,從娘親放錢的地兒,又拿出一疊兒銀票,萬一大夫不想見他們,還可以多給錢。

他直接将銀票塞給了玉靈。

這一疊兒銀票面額都是一百兩,玉靈從未見過這麽多的銀錢,手都有些抖,陸太妃的生辰宴上,蘇寶的那一小盒金條已經讓她吃驚了很久,她根本沒料到他竟然還有這麽多錢。

其實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早就發現了蘇寶的身世并不簡單,他不僅教養極好,人也聰明,出手還很大方,娘親肯定不是普通人,盡管猜出了他娘親是個厲害的,她也沒料到他們竟然如此深藏不露,這些銀票,單是鋪子都能買不少間,她竟然直接交給了一個孩子。

這會兒也不是震驚的時候,玉靈壓下心中的詫異,對蘇寶道:“用不了這麽多,拿個銀錠子就足夠了,小主子快把這些錢收起來吧,別被有心人瞧到,丢了就不好了。”

看病具體需要多少銀子,蘇寶自然不是很清楚,不過見玉靈這麽說,他倒也聽話,乖乖将銀票收了起來。

清楚蘇皖這兒拖不得,小蕊先跑去讓人備馬車去了。

奉水苑的動靜自然逃不過暗衛的眼睛,旁人不知曉蘇皖的身份,暗衛卻已經知曉了,她終究是蘇寶的生母,若真出了事,主子那兒自然不好交代,暗衛糾結了一番,還是去淩霄堂通報了一聲。

楚宴這才知道她竟病得這般厲害,出府如此折騰,依蘇寶的性子肯定會跟上,自然不如喊太醫入府來的省事,楚宴當即讓侍衛出了府,又讓福義去了一趟奉水苑。

福義來到奉水苑時,玉靈跟小蕊正扶着蘇皖往外走,她面色潮紅,呼吸滾燙,走起路軟綿綿的,若沒有兩人的攙扶,單靠她一人肯定跌了下去。

福義心中緊了緊,“快将方姐姐扶回屋吧,王爺已經命人喊了太醫,用不了多久太醫就來了,不用出府了。”

玉靈和小蕊都驚喜萬分,也沒心情思考王爺是怎麽知曉的此事,這總歸是好事,丁大夫那兒給不給診治都是個問題,王爺願意開這個口,自然是方姐姐的福氣。

她們又幫着将蘇皖扶回了屋。

蘇皖每次發熱都冷得厲害,不僅渾身的骨頭疼,腦袋也快要爆炸似的,怕蘇寶擔心,她勉強打起精神捏了一下他的小手,低聲安慰了一句,讓他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

蘇寶将小臉貼在了她柔軟白皙的掌中,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簌簌滾落了下來,玉靈跟小蕊在與福義說話,也沒瞧到他哭了,等太醫過來時,蘇寶才從她身旁移開點位置。

小家夥眼睛紅通通的,白嫩的小臉上還挂着淚痕,瞧到他的眼淚時,玉靈等人都怔了一下。

他一雙眼睛本就烏黑發亮,被淚水洗過後愈發透亮了幾分,此刻眸中滿是擔憂,太醫瞧着都覺得動容,他捋了一下胡須,道:“小公子不必挂念,若只是傷風,喝兩副藥就好了。”

蘇寶吸了吸鼻子,他沒有說話,只是略帶催促地拉了拉太醫的衣袖,讓他趕緊給娘親看病,太醫便認真把了一下脈,把完脈便開了藥方,玉靈還将李大夫開的藥方拿給他過目了一下。

李大夫所開的藥方并沒有問題,只是蘇皖底子過弱,他所開的藥又再普通不過,藥效便很是一般,太醫又添了幾樣,方讓人去抓藥。

替她診治過後,太醫才去給景王請安,怕她用了藥還是不退燒,景王将他留在了王府,讓他随時待命,太醫自是應了下來。

蘇皖已經高燒了一段時間,怕退不下去熱,恐會燒傻,藥方的劑量便有些重,總歸是有用的,服完藥沒多久高燒就降了下去,因為藥有些猛,降到最後,她的溫度比正常體溫還低了些,之前摸着她的額頭只覺得燙手,如今卻一片冰涼,玉靈自然有些擔心,還特意去問了太醫,見他說無礙,才放心。

晚上睡覺時,蘇寶卻不願意回自己屋,不論玉靈和小蕊怎麽勸,他都趴在蘇皖身旁不離開,擺明了是想守着她,蘇皖睡了一覺,精神了些,勸他他同樣不聽。

小家夥眼睛仍舊有些紅,對上他擔心的目光時,蘇皖心軟得一塌糊塗,卻只能硬着心腸勸道:“小主子乖乖的好不好?奴婢睡一覺就好了,您在這兒,萬一傳染給您就不好了。”

她這次風寒,不僅起熱,還伴随着咳嗽,蘇寶年齡尚小,蘇皖自然怕傳染給他,後天便是他的生辰,楚宴前兩日便已經發了請柬,要為他辦個生辰宴。

這個宴會不僅僅是為他慶祝生辰,其實也是正式将蘇寶介紹給衆人的一個機會,請柬都發了,自然只能如期舉行。誰都可以生病,唯獨他不行。

蘇寶繃着小臉,不願意走,他之前吓壞了,唯恐蘇皖出事,盡管她此刻精神了些,蘇寶還是有些害怕,他怕自己萬一離開後,娘親又開始發熱,只有緊緊抓着她的手,他才能安心。

楚宴來到奉水苑時,率先聽到的便是她溫柔的勸哄聲,他漆黑的眼眸眯了起來,在自己跟前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面對蘇寶時卻柔聲細語的,好似換了一個人,要不要這麽區別對待?

楚宴擡腳走了進來,目光在蘇皖身上停留了一瞬。

女子半倚在床頭上,她面色依然蠟黃,烏黑的發無精打采地垂着,一身衣服再普通不過,明明還帶着病容,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氣質。

瞧到他,玉靈跟小蕊連忙行了禮,楚宴徑直走到了蘇寶跟前,他一身绛紫色錦袍,腰間墜着一枚月牙玉佩,饒是如此簡單的衣裝,也愣是被他穿出一股子不羁來,見蘇皖也想行禮,他才嗤笑了一聲,“都病的爬不起來了,還行什麽禮?”

楚宴之所以過來,跟暗衛的通報有關,她這一病,以蘇寶對她的依賴,不定怎麽擔心,若真讓他賴在她身旁不走,一夜過後,衆人肯定會有些懷疑,尋常孩子,就算對奶娘再重視,也絕不可能重視到這個地步。

她擺明了不想暴露身份,楚宴最不屑的就是勉強人,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他才走了這一趟,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這個節骨眼上,蘇寶自然不能生病。

他的話雖難聽,卻是為了她好。蘇皖并非不識好歹,她抿了下唇,認真道:“謝王爺體恤,今日也多虧了王爺喊來太醫,救命之恩無以言表,以後若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奴婢必然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楚宴不動聲色收回了目光,顯然沒料到她竟會如此真誠地道謝,他心中多少舒坦了些,然而他的神情仍舊很淡,他伸手将蘇寶拎了起來,道:“赴湯蹈火?這倒不必,別動不動得理不饒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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