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辰宴
楚宴心中終究有氣,說完,才抱着蘇寶走了出去。
蘇寶掙紮了好幾下,男人都沒有放開的意思,小家夥惱得去咬他,卻被楚宴捏住了下颚,蘇寶氣得小臉通紅,伸出小手就去抓他,卻都被他輕易制服了,很快他便帶着蘇寶走出了奉水苑。
他們走後,奉水苑卻依然很安靜,房間內仿佛還回蕩着他那句,別得理不饒人就行,蘇皖一張臉多少有些發燙,他顯然是在指責她那日的話有些過了。
小蕊聽了多少有些摸不着頭腦,玉靈則忍不住咬了下唇,等楚宴走遠後,還忍不住跟蘇皖道:“方姐姐不要放在心上,咱們王爺別看都二十多歲了,實則孩子氣得緊,他若是對你有了誤解,言語上非要刺你兩句才行,時間久了等他了解了方姐姐的為人,必然不會如此。”
見她為了開解自己,連王爺孩子氣的話,都說了出來,蘇皖心中又好笑又感動,她笑着拍了一下玉靈的手,對她與小蕊道:“今日多虧了你們兩個,你們的情誼我同樣銘記在心,以後需要我的地方,你們也盡管提。”
說完她又咳嗽了起來,她身軀單薄,這陣咳嗽仿佛是從腹腔中發出來的,咳得撕心裂肺,讓人聽着都覺得難受。
小蕊連忙拍了一下她的手,柔聲勸道:“方姐姐跟我們客氣什麽,先不說我們沒做什麽,就算真做了什麽,姐妹間也無需說這個,你快別說了,先養好身體再說。”
蘇皖拿手帕擦了一下唇角,笑着點頭。
她又躺了回去,很快便睡着了,說來也奇怪,接二連三遭遇過背叛後,她已經很難放下戒心了,在景王府遇到的人卻又讓她有了溫暖的感覺。
淩霄閣卻遠不如奉水苑安靜,楚宴是個沒耐心的,自然也不會哄孩子,将蘇寶帶到淩霄閣後,就将他丢到了床上,蘇寶被他摔得有些暈,捂着腦袋瞪了他好幾眼。
他年齡雖小卻深谙不能硬碰硬的道理,楚宴在時,他也沒再鬧着回去,等他去沐浴後,他就從床上跳了下來,拔腿就往外跑。
昨個剛下了雨,今兒也是陰天,外面還有風,淩霄閣附近除了古樹、翠竹、還有不少青桐,桐樹高大魁梧,晚上風一吹,樹影形同鬼魅,伴随着沙沙聲,多少有些吓人,蘇寶終究年齡小,往外跑了幾步,就有些怕了。
楚宴出來時,便發現蘇寶已經逃走了,福義正在一旁打盹兒,他拿起布巾擦了一下頭發,路過福義時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福義捂着屁股嗖地一下站了起來,瞄到楚宴高大的身軀時,立時清醒了,“王、王爺?您洗好了?”
楚宴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輕不重道:“人都跑了,你睡得倒香,是不是不想要月銀了?”
福義打了個激靈,掃了一眼床榻,才發現早沒了蘇寶的身影,“小公子竟走了?奴才這就去找他。”
Advertisement
福義說完就跑了出去,蘇寶并未走遠,因為心中有些怕,剛開始他走得并不快,福義追上他時,他身邊還圍着幾個侍衛。
府裏十二時辰一直有侍衛巡邏,他們見蘇寶一個人跑了出來,就想将他護送回去,誰料蘇寶卻不願意回,這才僵持了下來。
福義自認猜出了蘇寶為何想回去,換成他,他也不愛跟王爺呆着,不是逗小貓小狗似的逗弄一下,就是将你丢一旁不搭理,誰愛跟他待一起才古怪。
他自然不能這麽說,福義笑眯眯道:“小公子想必是挂念方奶娘才想回去吧?依奴才看,若是為了方奶娘好,您還是暫時住在淩霄堂的好,您若留在那兒,方奶娘不僅沒法好好養病,還要分出一些精力照顧您,又豈會早日康複?”
蘇寶鼓了鼓腮。他才不是累贅,他留下可以好好照顧娘親,想到今日打算帶她去尋醫時,他根本扶不住她,最後還是玉靈和小蕊幫的忙,蘇寶又氣餒了起來。
他最終還是跟着福義回了淩霄堂。
淩霄堂內,楚宴正依在床頭看書,見蘇寶耷拉着腦袋回來了,他才掀了一下眼皮,讓福義帶他去沐浴。
蘇寶剛沐浴好,青煙就走了進來,她身着青色襦裙,五官秀麗,身姿曼妙,一頭烏發挽成了兩個丫髻,哪怕只是丫鬟,也比尋常人家的姑娘瞧着好看。不止她生得漂亮,景王府的丫鬟就沒有一個醜的,哪怕是被趕走的丁香,也頗有幾分姿色。
說起來,這其中也有陸太妃的一點私心,楚宴身邊至今沒個知冷知熱的,她身為母親或多或少會操心此事,府裏好幾個丫鬟,都是她親自瞧過後,派到他身邊的,原本有心讓他當通房丫鬟。可惜,楚宴卻不喜女色,從始至終都沒有旁的心思,丫鬟們再漂亮,也只是一種擺設。
青煙與玉靈和小蕊關系不錯,時不時會去奉水苑一趟,蘇寶對她自然有印象,瞧她捧着衣服走了進來,也沒有太排斥。
浴室有些熱,給小孩洗澡并不是件輕松的事,先是擦背,再是胳膊腿,随後又給他洗了洗頭發,最後拿布巾包裹住蘇寶烏黑的發時,福義已經出了一身汗,青煙進來時,他正拿衣袖擦額頭上的汗。
青煙有顆玲珑心,見他累了,就沒有立即退下去,她福了下身體,給蘇寶問了安,便走上前,拿起幹淨浴巾将蘇寶小小的身體包裹了起來。
女子的手細白柔軟,與男子的截然不同,蘇寶雖然才四歲,卻已經有了羞恥心,見她還想幫他擦身體,他耳尖動了動,朝後躲了一下。
難得見到他如此孩子氣的模樣,福義有些好笑,他笑道:“還是我來吧。”
他幫忙時,蘇寶并沒有躲,等青煙退下去後,他便在福義的幫助下,穿上了雪白的裏衣。
蘇寶五官精致,一張小臉白白嫩嫩的,雖然頭發濕噠噠的,仍舊似個小仙童,福義忍不住瞧了他好幾眼,給他擦幹頭發時,還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小公子生得這麽精致,長大了一定跟王爺一樣好看。”
蘇寶心中挂念着蘇皖的身體,頗有些無精打采的,哪怕被誇了都沒什麽太大反應,給他穿戴整齊,福義才牽着他來到楚宴的寝室。
小家夥抿着唇,瞧着仍舊蔫蔫的。
聽到腳步聲,楚宴才放下手中的書,他漆黑的目光在蘇寶白嫩的小臉上掃了一眼,才對福義道:“退下吧。”
福義應了一聲,退了下去,快走出房間時,又拜了拜,恭敬道:“晚上是讓小公子住西廂房還是花房旁?奴才先命人收拾一番。”
“不必,他跟我睡。”
福義神情有些詫異,不過他并未多言,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心中卻難掩震撼,旁人興許不清楚楚宴的挑剔,他卻再清楚不過,他年齡雖然不是很大,卻是從小跟着楚宴的。
他記憶中的主子最愛幹淨,也很讨厭孩子,他本以為王爺将蘇寶帶回淩霄閣已經彰顯出對他的重視了,誰料他竟然連與他一起休息都不排斥。這得是多大的恩寵?陸暔十來歲時,想跟他一同睡,都被他丢了出去。
果然親生的就是不一樣。
蘇寶并不清楚福義心中所想,因挂念蘇皖的身體,他甚至已經忘掉了爹爹已經認出了娘親的身份,這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穩,甚至還做了噩夢,楚宴察覺到他的不安時,順手拍了幾下他的後背,他才又睡着。
孩子就是孩子,入睡前還有些惱爹爹硬是将他帶過來的事,睡着後,他卻直往楚宴懷裏鑽,好在孩子的身體軟軟的,抱着十分舒服,楚宴才沒嫌棄。
早上是蘇寶先醒的,他早就滾到了楚宴懷裏,小臉緊貼着他的胸膛,睡醒後,還下意識蹭了兩下,活似個愛撒嬌的小貓咪,楚宴睡得晚自然不想早起,見他如此黏人,還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老實點。”
蘇寶揉了揉眼睛,翻身爬了起來,見爹爹翻了個身,抱着枕頭又睡了過去,他小臉上滿是嫌棄,自己翻出衣服,穿好便下了床。
他來到奉水苑時,蘇皖已經醒了,雖然退了燒,她身體還是有些虛弱,咳嗽也沒好,還好只是一陣一陣的咳。
蘇寶滿是擔憂,見她又咳了起來,還跑到桌子前,踮着腳尖為她倒了杯水,随後端給了她,蘇皖捏了一下他的小臉,笑容有些虛弱,“不是說了不許碰水壺?”
現在還好些,水都是溫的,冬季時壺裏的水都是熱的,蘇皖怕燙到他,一直以來都不許他碰水壺,蘇寶道:“我大了,是大寶寶了,不會燙到。”
蘇皖忍不住失笑搖頭,沒過多久,玉靈和小蕊也來了,見蘇寶這麽早就回來了,玉靈笑道:“小主子真是勤快,平日起的早也就算了,跟王爺在一起,竟也能起得這麽早。”
蘇寶任她打趣,聽她們說了會兒閑話,便自覺跑去練字去了,他每日的任務只有兩張大字,一張也不過二十來個字,很快就能寫好。
等他走後,玉靈忍不住感慨道:“昨個若不是王爺過來,只怕小主子就要守着你了,難怪都說養育之情比什麽都重,小主子如此心善,能當他的奶娘,真是方姐姐莫大的福氣。”
蘇皖笑道:“他年齡雖小,卻是個重情的,這段時間,你們對他的照顧他同樣瞧在眼中,以後也會好好待你們的。”
玉靈跟小蕊都笑了,“跟對主子可比什麽都重要,就沖小主子這般性情,咱們以後都差不了。”
怕擾了蘇皖休息,她們二人并未多待。
轉眼便到了七月三十這一日。這一日恰好是蘇寶的四歲生辰,過了今日,他就虛歲五歲了。
早上起床後,蘇皖還是有些咳嗽,好在臉色稍微好看了些,每年蘇寶生辰時,她都會給他煮一小碗長壽面,今年生辰同樣如此,瞧到她去了廚房,玉靈也一并跟去了,怕她過于勞累,萬一風寒再加重,玉靈将她趕到了一旁,她幫着和的面,最後由蘇皖親手煮的。
面是手擀的,十分勁道,上面還飄着一層小蔥,還未盛到碗裏,香氣便溢了出來,蘇寶眼睛亮晶晶的,很開心地吃了起來。
他只有幾樣不愛吃的,對于喜歡的向來來者不拒,一小碗長壽面吃得一幹二淨,吃完還讓蘇皖摸了一下他的小肚子。
用過早膳沒多久,福義就來了奉水苑,奉水苑是後宅,不适合待客,今日的酒席擺在浮真堂,蘇寶身為小壽星,自然需要前往浮真堂,福義是過來帶路來了。
蘇皖已經為蘇寶換好了新衣,為圖喜慶,小家夥一身火紅色的小錦袍,腰帶上還墜了一顆藍寶石,蘇皖又用紅繩給他紮了兩個小抓髻,他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睫毛又密又長,瞧着活似觀音座下的小仙童。
哪怕已經瞧過他身着紅衣的模樣了,玉靈與福義看到他時,仍不可避免地再次被驚豔了一把。
蘇皖仍舊有些咳嗽,但是她卻放心不下蘇寶,仍舊跟着去了浮真堂,來到浮真堂後,蘇皖才發現浮真堂內竟搭了臺,秦管家張羅着請了一幫表演雜耍的人。
他們是昨天晚上過來的,昨個就搭好了臺,蘇寶他們過來時,其中有幾人已經化好了妝,臉上抹的白一塊紅一塊的,瞧着就很有趣,蘇寶的眼睛亮得驚人,顯然不知道這是幹嘛的。
蘇皖跟他解釋了一下,他才懂,他高興極了,一雙烏黑的大眼一直瞧着他們,其中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被他瞧得臉都紅了。
領頭人帶着衆人請完安,才繼續去後臺準備去了。
很快便有客人到了,請柬是以楚宴的名義發下去的,就算為了給他面子,被邀請的人也不可能不來,不管蘇寶的母親是誰,他又是否嫡出,他都是楚宴第一個孩子,據說還很得他的重視,今日自然沒有無故失約的。
頭一批貴客是永寧侯府的人,因為王府沒有女主人,陸府的女眷便沒有過來,這次是陸暔親自帶着府內的四個孩子過來的。
這四個孩子跟蘇寶輩分雖一樣,然而哪怕是同樣四歲的陸瓊也比蘇寶生月大,蘇寶理應喊他們一聲表哥表姐,老夫人的生辰宴上他們已經瞧到過蘇寶,這個時候也沒覺得太陌生,見到蘇寶後,丫鬟們便将長輩提前為蘇寶備好的禮物呈了上來。
小孩很容易玩到一起,一起讨論了一下雜技團的事,很快就熟悉了起來。
接着來的是長公主的小孫子和小孫女,這兩個孩子,一個八歲,一個六歲,年齡都不是太大,是長公主身邊的老嬷嬷帶着他們過來的。
楚宴邀請的不僅是沾親帶故的,聲名顯赫的也邀請了不少,單請帖就下了六十份,沒多久浮真堂就來了不少人。
這些受邀而來的孩子最年長的也不過九歲,有的跟蘇寶一樣才四歲,因不願離開家人,是由娘親帶着來的,除了娘親,自然也有其他親人帶着來的。
陸佳惜若非傷了腳,一準兒也會帶着小侄子過來,可惜她的腳仍舊腫着,根本無法走路,聽說譚妙帶着小侄子前往了景王府,她氣得又砸碎一個花瓶。
蘇皖未出現前,最讓陸佳惜提防的一個人就是譚妙。
京城未出閣的貴女門,隐隐分成三派,一派以長公主的女兒林音為主,林音身邊聚集的多是皇親貴族,另外兩派則分別以陸佳惜和譚妙為代表。
陸佳惜是貴女出身,玩得好的也都是同等身份的,哪怕長輩們在朝廷中政見相反,也并不妨礙她們有時立場相同,以陸佳惜為代表的這幫貴女們都較為驕傲,最瞧不起的便是譚妙她們。
譚妙出身并不高,爹爹不過官至六品,這樣的身份,若是沒人帶領,連真正的貴女圈都混不進來,她卻不是一般人,不僅在蹴鞠賽上大放光彩,在桃花會上,比起旁的貴女們也絲毫不遜色。
每年舉行桃花會時,參賽的姑娘家都喜歡邀請至親前去參觀,衆位貴女的兄長們但凡見過譚妙的,就沒有不誇獎她的,然而她在貴女圈中的名聲卻十分一般,覺得她不僅擅長鑽營,還有狐媚子的潛質。
不管旁人怎麽泛酸,譚妙的影響力依然不容小觑,許多身世一般的姑娘都唯她馬首是瞻,也有不少公子為了她不惜求到長輩跟前,想娶她為妻。甚至有人覺得她的家世如果再好些,足以與當年的蘇皖相媲美。
這也是陸佳惜為何将譚妙視為對手的原因。
自打她十四歲喜歡上楚宴後,就有些怕楚宴會注意到譚妙的存在,畢竟貴女們從小都有名師教導,就算有心儀之人,也只敢偷偷喜歡,沒哪個會舍下臉與他們親近。與旁的貴女不同,譚妙卻極會籠絡人心,好多年輕公子都對她念念不忘,陸佳惜一直怕她不擇手段地勾引景王。
沒想到他們家竟然也收到了請帖。
知道譚妙也去了景王府時,陸佳惜一顆心猶如被人架到了火架上,悔得腸子都青了,她那日若是沒有扭到腳,今日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景王府。偏偏她的腳仍腫得厲害,若是讓譚妙得逞,她真能悔恨終生。
陸佳惜連忙将自己的心腹招了過來,讓其中一個去了嫂嫂身旁,打算讓她跟在小侄子身旁去景王府,就算她不能去,也絕不能讓譚妙占了先機。
蘇皖自然不清楚陸佳惜不僅将她視為了頭等對手,連譚妙也是她所提防的存在,此刻由于府裏來了不少人,她與玉靈等人都忙碌了起來,她們不僅要看着蘇寶,還要協同蓉姑姑幫着迎客。
蓉姑姑是陸太妃特意派來的,考慮到府裏沒有女主人,陸太妃才讓蓉姑姑來了景王府。蓉姑姑是陸太妃身邊的紅人,京城的貴人自然都認識她,見是蓉姑姑親自接待的他們,衆人便明白了陸太妃對蘇寶的重視,私下還叮囑了孩子們不要欺負蘇寶。
這些孩子,大多都是在父母的嬌慣下長大的,都有些叛逆,大熱的天,本就覺得舟車勞頓地來見一個陌生小孩有些不爽,見長輩再三叮囑,好幾個孩子都起了逆反心理,瞧到蘇寶時,他們也都不冷不熱的,不願意跟他說話。
蘇寶雖然才四五歲大,卻極其敏銳,見他們對他愛理不理的,他也不想他們說話,別看他年齡小,同樣有自己的喜好,陸府這四個孩子,他最喜歡四歲大的陸瓊。
他當即扭過小臉,拉住了陸瓊的手,陸瓊生得白嫩,一雙眼睛圓溜溜的,好似會說話,他遠不如哥哥機靈,不僅說話溫聲細語的,反應也慢,被蘇寶拉住小手後,怔了片刻,才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