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文華殿依山而建,周遭樓閣錯落有致,雖歷經多朝,卻經久不衰,流傳至今。

清幽雅致的殿閣內,燈火通明,正前方高懸紅底金字匾額,上書“高山仰止”四字警示。

鸾玉等人到的時候,文華殿已然熱鬧非凡。衆學子精神抖擻,意氣風發,絲毫不見頹靡之态。

在座文人各抒己見,以朝政為綱,列條文案例,因地制宜,侃侃而談。多有人才混跡其中,又因身世不夠出類拔萃,終難得志。

蘇牧将一下車,便有人立刻引導學子分列兩側,讓出一條可供行走的道路,繼而紛紛躬身行禮,蘇牧從中走過,頗有儒家風範。

鸾玉同陸玉安居右側首席,方一落座,便引得周邊人紛紛側目。

兩者皆是姿容華貴,纖塵出挑之輩,站在一起郎才女姿,相得益彰。

鸾玉極快的環視四周,左上手男子身穿月白素袍,碧玉簪發,廣袖舒展,豐神玉朗,翩翩君子。與之毗鄰的男子,則是錦衣華服,窄袖束腰,寬額方颌,雄姿英發。

這兩人,将來會成為陸玉安的左膀右臂。

儒雅男子為歐陽堅,精通史書策論,熟悉兵法典籍,足智多謀,思慮周全。勁拔男子為張沖,為人耿直爽快,武功高強,出身落魄将門,空有一身武藝,無處投門。

而張沖今日能來文華殿,得靠一人舉薦。

鸾玉在下手坐席上,果然看到了娴雅自得的蕭子良。此人出身名門望族,後因莫須有的罪名,父親接連被貶,直至奔赴偏遠縣城上任,這才逐漸安生下來。

蕭子良胸有大志,不甘偏居一隅,今夜亦是慕名而來,多半因為燕王賢名在外。

多番辯駁,張沖面上已有煩躁之色,若非蕭子良多次以眼神會意,恐怕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陸玉安正經聽辯,殿中能人許多,他想趁此良機選拔門客。

耳邊忽然暖風疾至,春風化雨一般,鸾玉整個人微微偏了偏身子,湊上紅唇。

“殿下,左上手兩位一文一武,皆是上品,可收于門下。還有最下手,統攬全局那位,數次打量殿下,想是猜出您的身份,此人不容小觑。

還有那位,眉目英朗.....”

陸玉安順着她的手看過去,正巧蕭子良含笑對視,兩人微微點頭,算是禮尚往來。

張沖的窄袖往上撸了幾下,左顧右盼,已經沒了耐性。

“左上手那位方才已經辯論數次,确實良才。可旁邊那位,卻始終沒有動靜,公主如何知曉他通曉武藝?”

“你且觀他腰背,虎口,精健強壯,飒爽幹練,若非練武之人,不可能有如此造化。他與下手男子必然相識,且都是為了投奔殿下而來。”

前世不管這三人如何入得燕王府,這一世,鸾玉只想讓一切進度加快,在所有不可避免來臨之前,掌控全局。

“公主觀察入微,朝宗正有此意。”

胡茂插手立在外面的廊柱旁,他已經端量顧衡許久,奈何那人性情寡淡,橫眉冷對,連半個字都不肯多說。

“聽說你功夫了得,師從何門?”

胡茂擡擡下颌,率先開口問道。

顧衡挑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胡茂,又垂下眸子,雙手抱着長劍,并不吱聲。

就在胡茂以為他不會搭腔的時候,顧衡忽然開了口,聲音如深潭之水,叮鈴渾厚。

“無門。”

“無門?那就是世代家傳了。祖上必然身懷奇功,你叫什麽來着,不妨挑個日子,咱們比劃切磋一下,如何?”

顧衡這回連眼皮都懶得擡起,淡淡回了句。

“無趣。”

胡茂被嗆,也不覺得尴尬,右腳撚着地上的泥土,又看了下殿內的情景,自言自語說道。

“你們高手都這麽冷漠嗎?”

“高處不勝寒。”

......

薄霧籠罩,雞鳴四起。

人群漸漸疏散,蘇牧亦被送回書院歇息。

蕭子良同歐陽堅比肩而立,陸玉安有招攬之心,他們亦有投報之意,故而一拍即合,當夜便成為燕王入幕之賓。

張沖煩的撩袍想走,本想着一展拳腳,人前顯貴。豈料一群墨客指點江山,風.騷無限,自己連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耳畔忽生疾風,利劍擦臉飛過,砰的一聲釘在對面的柱子上。說時遲那時快,一人影越空而過,腳尖在半截劍身上輕點,騰起的瞬間雙腳反踏上廊柱,一招燕回巢,落地之時手已拔出利劍,直指張沖面頰。

張沖反應極快,頭稍一左側,人影如電閃雷鳴一般,驟然飄至胡茂身後。壓腰而下,右腳腳尖踢起一根樹枝,淩空換到手上,與胡茂針鋒而對。

“好快的反應力。”

鸾玉目露欣賞之色,就連顧衡,也側過身子,正經觀摩起來。

陸玉安沒有下令停止,胡茂便只能迎難而上。從交手伊始,他便知道功夫落張沖下風,兩人之間,走不了二十招,便能決出勝負。

只見張沖目光如炬,肩頸戒備,枯敗的樹枝在他手裏耍的靈巧生動,胡茂好容易避開他的正面攻擊,不妨被他虛假動作迷惑,一時慌亂,正中下懷。

長劍落地之時,張沖提腳飛踹,叮鈴一聲脆響,劍身明晃晃的朝着斜對面飛插而去。

顧衡心驚,正要出手,卻見鸾玉後傾下腰,身形輕便,長劍飛過之際,她扭身回旋而立,長臂舒展,右腿獨立,正巧握住劍柄。

衆人皆舒一口冷氣,紛紛看向罪魁禍首。

張沖拍拍雙手,胸口那股憋悶之氣總算得以纾解。

鸾玉持劍轉身,低眉看向劍面,鋒芒銳利,确實好劍。忽然她反手劃出一道弧線,白光乍現,劍尾擦着張沖脖頸而過,堪堪削掉那人一縷烏發,衆人又是一陣心驚,不知此情此景該如何化解。

張沖知道對面女子身手一般,卻不防她有如此反應,就在周遭一片寂靜之時,張沖忽然爽朗笑道。

“敢問姑娘高姓大名,年方幾何?家住京城與否,可已婚配?”

說這話時,雙目澄亮,臉面有些憨紅。

顧衡從殿外廊柱飛身踹了過去,一腳蹬在張沖前懷,那人不曾防備,連連後退了數步,這才穩住身形。

開口卻是驚嘆,“公子好武藝!”

陸玉安咳嗽了一聲,心中默默念道,踹的好。

顧衡不着痕跡的将鸾玉擋在身後,他氣質冷絕,平白一張俊臉,卻整日寫着生人勿近。

“這位?難道是姑娘的夫君,在下實在唐突了。”

張沖并未惱怒,反倒有些歉意。他摸了摸後腦勺,忽然抱拳,只是這番話說來,衆人臉色又有些不對勁了。

陸玉安冷了面孔,身子往前傾了傾。張沖祖上多為将軍,只是朝代更疊,他們家族日漸被權貴剝離,雖身手了得,卻很難再入仕途。

“張沖,豫州人士,自古豫州出猛将。方觀你一招一式,頗有大家風範,可願做我的入幕之賓?”

能得陸玉安開口招募,已是極大尊榮,偏偏張沖還未回味過來,張口問道。

“你是何人?”

蕭子良嗆了一口,連忙壓低嗓音,說道。

“這位正是我與你提起的燕王殿下,張沖,不得無禮。”

張沖立時明白,連忙點頭,“願意,願意!”

如此,鸾玉今夜目的便已達到,此時已近寅時,也該回府了。

如意和如煙的馬車候在不遠處,迎着燈火,顯得暖意融融。方要離開,陸玉安卻追了過去,将鸾玉擋在面前。

“不如等我片刻,今夜雖無宵禁,可文華殿路遠地偏,恐怕......”

“殿下不必顧及鸾玉,我身邊有顧衡,一等一的高手。為今首要,殿下應當與這幾位良将好生細談,皇上雖已頒布旨意,若改革科舉,實踐必然險阻重重。

鸾玉先行告退。”

說罷,竟是毫無留戀,裙擺劃過車身,如同一尾曼妙的魚兒,溜進車裏,在重重煙火下,那馬車愈行愈遠,漸漸沒了蹤跡。

“顧衡,有意外?”

上車之前,鸾玉瞥見顧衡異樣,遂不敢耽擱。

“監視太子的人密報,今夜恐将有一場刺殺行動。”

“針對燕王?”

“正是。”

鸾玉蹙眉,半晌沒有回音,顧衡握緊劍柄,末了,鸾玉定聲吩咐。

“停車,掩與密林深處,助燕王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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