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日子晃悠悠的過着，到了初三下學期，班裏的氛圍變得緊張起來，每個人都像緊繃的弦，表面上只顧着自己學習，暗地裏又在偷偷較勁，同學之間的關系也變得有些敏感。這就是重點班，個個都在沖着自己的理想高中前進，放學後很多同學依然會留在課室自習，争分奪秒的，我也不例外，并不是我多想拼搏考高中，而是我的假想敵思遙每天都會留下來自習到很晚，雖然我現在的成績也跻身到十幾名，但已經滞留不前了，離超越她還很遠，不得不留下來努力，更重要的是千洲也會留下來，當然他是留下來只是玩鬧和打藍球。

這天有點禿頂的數學老師在臺上碎碎念地講課，偶爾推推眼鏡，我聽着聽着快要入睡，背後傳來熟悉的“嘶嘶”聲，我回頭，是千洲想向我借練習冊，我毫不猶豫的拿給他，然後跟同桌兩個人一起看，但已經無心聽課，滿腦子想着千洲會不會在我的練習冊做筆記，留下他的字跡，甚至在上面寫一句告白的話給我，越想越遠。下課時千洲把練習冊還給我，我打開來看，居然一點筆記都沒有，卻在空白處畫着一個卡通人物，敢情是拿我的練習冊當畫畫本了？

我問千洲，“怎麽畫一個卡通在這裏？”

千洲吐吐舌頭，“我剛剛忘了練習冊是你的了。”

我擦汗，“你這畫的是什麽”

“看不出來嗎,你猜猜？”千洲說。

我望着練習冊上歪歪斜斜的卡通人物，像個女生，說道，“猜不出。”

“猜不出就算了。”千洲說着眼光不自覺轉到思遙那邊。

“不會是思遙吧？”我假裝輕松問道。

“你看出來了嗎，我畫畫技術還是挺好的嘛。”千洲得意地說道。

我一陣難過，呆呆望着卡通，着實沒有看出是誰的痕跡，于是催眠自己說畫的是我畫的是我。

四月份的校園已經彌漫着夏天燥熱的氣息了，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木棉樹已經紅豔豔的開滿了花，連成一片就像天邊的晚霞，映襯着遠處斜斜的夕陽，天色已經不早了，教室裏依然有幾個女生在自習，我也在其中，其實我早就想回去了，但是看到思遙還在奮筆直書又打消念頭，人家考第一名的還在努力，我有什麽資格比她還先回去呢，至少這次要等到她先回去我再走。

我正做着題，一個許久不見的身影闖入視線——李明楓。

李明楓這次是沖着思遙來的，只見他拉起思遙的手，說道，“你叫思遙是吧，我注意你好久了，做我女朋友吧。”李明楓聲音虛漂，眼神迷蒙，好像喝過酒或磕過藥的樣子。

這個李明楓，還真是逮到誰都要做他女朋友。

思遙顯然吓了一跳，急忙甩開李明楓的手，“你是誰呀，我又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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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大爺我你都不認識，記住了，我叫李明楓，以後你就是我女朋友了。”李明楓叫喊着拽住思遙的手臂。

“誰要當你女朋友，放開我！”思遙喊道。

我和在場的另外兩個女生都愣在原地，李明楓似乎失去了神智，雙手環住思遙摟得緊緊的，思遙想掙脫卻掙脫不了。本來我還存着一點幸災樂禍的心裏，可是看到思遙瘦弱的身子被圈得緊緊的，想掙紮又掙紮不開，很痛苦的樣子。千洲看到這副場景會發飙吧，我沖上去拽住李明楓的手臂，想把他拉開。

“李明楓你這個瘋子，快放手！”我邊拉邊喊道。

李明楓轉過頭來看我，眼睛紅得可怕，認不出我來。

“滾遠點，別妨礙我！”李明楓吼着用力推開我，力氣很大，我搖晃着後退兩步摔在地上，頭撞到桌子的邊角，頓時眼冒金星，天昏地暗，我搖搖頭還是站起來繼續拽住李明楓的手臂，喊道，“瘋子，快放手！”

李明楓不耐煩了，一拳打在我腰上，疼得我幾乎站不直，但是我依然拽着不放，于是同樣的位置又受了一拳。如果是以前我早就找個角落躲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要這麽拼命，沒辦法思考太多，只知道必須把李明楓趕走，不然千洲會難過。

在挨了幾拳之後千洲終于出現了，看到這情景趕緊沖上來一拳把李明楓打倒在地上，李明楓站起來回擊，于是兩個人扭打成一團，這時聽到動靜的老師也趕過來了，把瘋一樣的李明楓控制住，拉到校長辦公室。

思遙吓得臉色蒼白，坐在座位上哭泣，千洲則在一旁不斷安慰她，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兩個人很是般配，刺得我眼睛生疼，頭部跟腰部的疼痛麻痹我的身體，我努力把眼淚咽到肚子裏，頭暈眩得快要站不住，只能咬咬牙扶着牆壁緩緩走回座位。

千洲終于發現我的異樣，走過來問我，“你沒事吧？”

我搖頭說,“沒事。”

只是頭疼得厲害，我伸手摸頭部剛剛撞到桌角的地方，手上濕嗒嗒的竟然都是血。

我和千洲都吓住了。

“你是木頭人不知道疼的嗎，流這麽多血還說沒事！”千洲生氣地問道。

“有些疼，不知道會流這麽多血。”我小聲回答，心裏覺得委屈。

“真是傻，幹嘛那麽拼命，這種情況不知道要喊人來幫忙嗎？”

“我這麽賣力，不過為了讨好你。”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樣說會顯得我很卑微，會讓千洲看不起我的吧，盡管我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果真千洲沒再說話，神情變得複雜，過一會才說道，“我送你去醫務室看看吧，本來就傻，別撞得更傻了。”

千洲扶我到醫務室，醫生急忙幫我處理傷口，還好不是很嚴重，休息幾天就沒什麽大礙了。李明楓被學校開除了，他在學校一直都臭名昭著，總是惹麻煩，學校早就想開除他了，苦于他的父母一再哀求，但這次事态嚴重，不僅調戲女生，打傷同學，還嗑了藥，學校再不能留他。李明楓雖然總是攪亂我的生活，給我留下陰影，但我并不讨厭他，總記得他當初扔兩顆糖給我時笑嘻嘻的樣子，也許因為他是第一個跟我表白的男生吧。

這件事很快就被人遺忘，一切又回歸平靜，畢竟中考臨近在即，大家已經沒心思去八卦太多。不小心透露心事之後我不敢再面對千洲，撞上他的眼神時也是慌忙躲開。奇怪的是千洲突然悔悟了，開始努力學習，放學之後也會留下來自習到很晚，還不停問老師同學問題，請教問題，跟變了個人一樣。是因為他想陪着思遙嗎，意識到如果考不上她的高中，就要與她分別了？我覺得難過，但也不想悲傷太多了，還有最後幾十天就中考，過完這些日子就好了。

畢業的日子不斷逼近，我既興奮又悲傷，興奮的是終于可以跳出這個牢籠，逃離這個傷心之地了，一場沒有結果的暗戀就此結束，不用再苦苦思念牽挂一個人了。悲傷的是很舍不得，舍不得這樣一個暗戀兩年多的男生，舍不得這段他從來沒有在意的感情，想到以後都不能見到千洲，心又一陣一陣地難過。

同學們都紛紛互寫同學錄了，在班裏我沒有親近的人，因此叫我寫的人很少，我也不想讓誰寫我的的同學錄，除了千洲。畢業以後就不能再見到千洲了，至少可以留下一絲他的筆跡，這個在我青春萌動時就喜歡的第一個男生。可是我如此膽小，連叫他寫份同學錄的勇氣都沒有，書包裏靜躺着一本空白的同學錄，始終沒有拿出來，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總說服自己明天一定要拿給千洲寫，不然以後都沒機會了，可等到了第二天卻又鼓不起勇氣。

在苦苦掙紮幾天之後，我終于鼓足勇氣，拿出一張同學錄遞到千洲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說：“班長，幫我寫一張同學錄好嗎？”好長時間沒跟千洲說過話了，我感覺心都要跳出來，短短幾秒鐘，好像一個世紀那麽長。

千洲擡起頭，眼睛眯眯，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說，“好呀。”然後接過我的同學錄。我終于松了口氣，琢磨着他會寫什麽呢，坐在座位上又緊張又期待，過了幾分鐘，千洲把同學錄遞回給我，上面已經寫滿了豆芽一樣歪歪斜斜的字，留言部分寫得很奇怪：

“有一天下大雨，你沒有帶雨傘，站在門口很着急，我拿着傘走到你面前，伸出我的雨傘說，‘嘻嘻，你沒帶傘，我有帶，嘗死你嘗死你’。

總之，希望你記着我。”

短短的幾行字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搞不明白千洲在表達什麽，第一段是冷笑話吧，因為見我總是悶悶的想逗我開心嗎？要我記着他，是希望以後即使各自走遠了還是會偶爾想起對方來懷念一下嗎？我琢磨不明白，也許他只是無厘頭地想到什麽就寫什麽吧。我不好意思問千洲，只能将這些話刻在腦海裏，即使七八年後還能一字不落地記起。

當教學樓前木棉花的棉絮到處飄飛的時候，畢業的日子也來臨了，最後一天大家都在相互道別祝福，在走廊上把試卷和課本撕成碎片，從在樓上洋洋灑灑地往下抛，紙片像雪花一樣、跟着棉絮一起不斷飄飛。我沒有撕，舍不得那些課本和□□我千百遍的試卷，也沒和誰道別，只是不斷捕捉千洲的身影，每看一眼都覺得這是最後一次看他了，看完這眼以後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他。我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心裏，從沒想過跟誰分享，沒想過與他告白，別人在我面前提起他時也裝作不屑一顧，這樣小心珍藏的日子，終于要結束了。

放學後大家紛紛相擁告別，我安靜地收拾好書包走出校園，走出我三年的青蔥歲月以及兩年半的苦苦暗戀。我回頭想最後望一眼校園，卻正好對上千洲明亮的眼睛，他站在不遠處朝我微笑，這次不是幻想，千洲真的站在那裏，夕陽的餘輝斜斜打在他臉上，背後是不斷飄飛的棉絮和紙片。這一笑頓時融化了我所有的苦澀，我多想飛奔到他的懷裏，但最終也只是朝他微微一笑，當作我們最後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