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尊卑遠近親表堂,偏生刁奴還添忙

從馬場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期間四阿哥那尊大神倒也沒有再多出什麽舉動來,倒是藍齊格格時常會遣人來送些新奇玩意兒,有宮裏新出的繡樣子,也有其他的稀奇東西。每次這些東西送來,舒敏也只能苦笑着從額娘的手裏接過來,吩咐春書好好地收在櫃子裏。等到入宮的時候便會帶上自己親手做出來的小玩意兒,小荷包或是下廚做出來的小零嘴兒一并給那位格格送去。如此一來二去的,倒也讓宮裏的老祖宗和太後知道了這兩個小姑娘關系的不一般。不過兩位老人也是樂見其成,對兩個人關系的親近并未阻攔,甚至還時不時在舒敏進宮的時候特許舒敏留宿在藍齊格格的璟毓宮中。

不過這在宮中行走,碰到四阿哥的機會反而多了起來。不過或許正因為是在宮中,四阿哥倒是規矩了許多。看見後兩人也只是淡淡見禮,偶爾寒暄一兩句便過去了。

說來也是,如今四阿哥還未開牙建府,畢竟還尚未娶親。想到娶親這件事兒,舒敏的牙根又是一咬,心裏憤恨的不行。真是萬惡的古代啊,想來自己才剛剛九歲,就算真像歷史記載她結婚的時候,也只有區區十四歲而已啊!未成年呢還是!

不過因為阿哥沒有娶親,就只能住在皇宮的中偏西的“阿哥所”,有的時候也稱西五所,那地方說白了就是阿哥們的宿舍了。相比之下做格格的就要幸福多了,最起碼在長寧宮中還是分着不同的小院子的,格格們可以按着自己的喜好給那些個自己住的小院兒起上名字。這也就是為什麽藍齊會有一間叫做“璟毓宮”的小宮殿了。

在宮裏留宿也是有定制的,命婦們若是被後宮嫔妃留宿,頂多只能住一個晚上,就算有老祖宗通融也只能是兩晚。而藍齊兒因為是聖上最寵愛的女兒,格格留宿閨友按定制是兩天,舒敏便能在宮裏多呆上一晚了。不過,這是藍齊開心的地方,因為這小姑娘在,總能把整個璟毓宮收拾地清清麗麗的,看上去就賞心悅目。

只是,舒敏卻一點都不想在這個皇宮裏。因為藍齊格格是受寵的皇女,自然沒有人敢跑到格格的面前來挑刺添堵,但是下面人就不一定了。哪怕同為一個主子的下人,因為治下不嚴,也會産生很多不必要而麻煩的紛争。

藍齊兒雖有些嬌蠻,但是在對待下人上顯然寬松了太多,經常會有互相看不順眼的手下宮女明争暗鬥,尤其是舒敏進宮之後,因為舒敏是藍齊兒的“貴客”,這些手下人雖不敢明目張膽地做些什麽,但是話裏話外的排擠意味還是很明顯的。

舒敏本着是在做客便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忍了下來。所以,當老祖宗身邊的青橙姑姑來找自己說,額娘來宮裏因為府上的事務繁忙想要把自己接出宮去的時候,她是很開心的。

藍齊兒看見青橙姑姑來了,便知道,肯定是老祖宗派來的,是赫舍裏氏想要接舒敏回家去。撒嬌賣癡地纏着,“青橙姑姑,您就讓我一塊兒去吧。舒姑娘在我這裏住了兩天,想來我也應該去拜訪一下舒姑娘的額娘才行呢!”

青橙被纏得無法,只好看了看一臉燦爛微笑的藍齊兒和手中挽着包袱的舒敏,“二公主這般說了,便一同去給老祖宗請個安吧。”這二公主是皇上和老祖宗捧在手心兒裏疼的人,她在宮裏當差這麽多年,也不會那麽沒有眼力見兒。

慈寧宮中,依舊是舒敏多次入宮時候看到的老景象,老祖宗坐在主位上,太後坐在一旁,只是這次自己并未跟在母親的身後。赫舍裏氏穿着一身清淡的旗裝,規矩地坐在繡墩上沖着舒敏淺笑。在宮裏的兩日看了太多人的假面孔,舒敏突然很是想念這世上真正用心待自己的人。

但即使是很想念,舒敏還是将手中的包袱交給了身後的青橙姑姑,沖主位上的老祖宗行了個蹲身禮。

老祖宗看着舒敏不由得慈祥地笑着,“舒丫頭來了?你幾日沒有回去,你額娘都怕府上長出草來呢!”

赫舍裏氏在一旁笑着,“老祖宗就會打趣臣妾……”但她也是真的想自己的小女兒了。再一想馬上就到了選秀入宮服侍的年齡,更是一刻都舍不得女兒離開身側了。

坐在馬車上回府的路上,舒敏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赫舍裏氏,輕輕倚在她的懷裏,“額娘這次怕是想女兒更多些吧!雖然是用了宗親來府上要我回去幫忙的由頭。”

赫舍裏氏揉了揉舒敏的頭發,“小鬼精靈,額娘肯定是想你回來了才去求老祖宗的。不過只是歷年都有的族會,往年又不是沒有這種事兒,額娘怎麽可能處置不來呢?”

舒敏仰起頭笑得燦爛,“就知道額娘和女兒一樣,女兒也是很想額娘的呢!不過,既然女兒回來了,就幫着母親一起處理府上的事務吧!”

赫舍裏氏本想讓女兒好好回家放松一下,但一想女兒如今的年紀,便也點了點頭,“那你就陪着額娘一起吧!”

母女二人剛剛到府,才下了馬車,留在府中幫着赫舍裏氏協理事務的赫舍裏氏的陪嫁嬷嬷就急急上前來與赫舍裏氏耳語一番。舒敏雖沒有聽清楚,但是也略微能猜得出來。

赫舍裏氏聽完,蹙起了秀眉,“鄭嬷嬷,那起子人又鬧上來了?還真是沒完沒了了嗎?”

舒敏聽着自家額娘的話,瞬間就知道是哪些人又惹到了向來好脾氣的額娘。“額娘,又是族裏的四叔嗎?”說是四叔,也只是按着族人的排行排出來的的叫法罷了。要真說這家人怎麽能讓舒敏能夠記住,無非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就是,這家人實在是太鬧騰了;而另一個,就是這家還有一個女兒,比舒敏只小了不到兩歲,名叫舒蘭。而他們烏拉那拉氏,偏偏只有她和這個叫舒蘭的小姑娘是正經的正房嫡女。

舒敏不知道,那個在小說野史中多次出現的所謂第二個烏姓皇後究竟是不是這位只小自己不到兩歲的族妹,但是,因為她的特殊性,舒敏還是記住了這一家子。

赫舍裏氏也知道,這麽幾年這家子人在府上總是生出事端來,女兒知道些也不為過。

舒敏剛剛踏進前院兒,一只拳頭大小的橘子便迎面飛了過來。舒敏一伸左手便抓了個正着,而那扔橘子的元兇,舒蘭的額娘則站在花廳的門檻兒裏,似乎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了。舒蘭雖然穿了一身翠綠色的旗裝,但卻畏縮在自己額娘的身後,讓舒敏怎麽都與那些宮裝戲裏面飛揚跋扈的皇後娘娘聯系不起來。

赫舍裏氏似乎也有些吓到了,但是,她是因為從未料到女兒會有這般好的身手,能夠接到那麽遠飛來的橘子,畢竟,她一直以為,女兒幾年來學武也只是學着玩而已。一想到這橘子要不是女兒有些身手,就直接砸到了女兒的小臉上,赫舍裏氏就有些心頭火起。

舒敏将擒住的橘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再擡眼看着對面的人的時候,身上的氣勢陡然變了,連眼神都淩厲起來。左手一摔,将手中的橘子狠狠甩在身後,揚起聲音,“真不知道,這究竟還是誰們的府宅了!半晌午不在,居然能讓這樣的人物兒惹出這般的事情來。”語氣雖然是平靜的,但面上的表情和整個人的氣場都不怒自威起來,帶了點兒讓人不能直視的威嚴。

赫舍裏氏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女兒的表現,在心裏默默贊許着,也不打算出聲,只由着女兒自由發揮,若是自家閨女哪裏沒做對,她再出手掰回來就成。

站在一旁一直伺候着舒蘭一家人的管事和嬷嬷還有大丫頭們都急忙跪下。雖然他們心知,自家小姐不是在作自己,但是這樣的情況下,只有這樣才能讓小姐的戲更好往下唱啊!赫舍裏身邊的大丫鬟梅兒更是一跪下就說,“主子息怒,實在是奴婢們服侍不周,才使得府上的貴客發了脾氣……奴婢求主子責罰。”話雖是這樣,人也跪下了,但梅兒清楚自家的好小姐才舍不得讓自己人受委屈呢!要真說起來,夫人身邊的幾個大丫鬟,也屬她和小姐最為親近了,當年大小姐還在的時候,也只有她沒有去親近那個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的大小姐。

舒敏淡淡一笑,“你們都起來吧!梅兒這話說得不對,怎能說是你們服侍不周呢?”話尾輕輕一揚,連眼角都挑了起來,本來清秀怡人的小臉竟然詭異地染上了一絲妖媚的感覺。這樣的神情,跟在舒敏身後的春書曾有幸見過,一般自家主子這樣的表情就意味着,一定會有人要倒黴了。要說起來,主子雖然平時想法什麽的不同于尋常人,但也只有這個時候才會讓她們這些看到的人越發覺得自家主子不同尋常這個年紀的女孩子。

赫舍裏氏從未見過自家女兒這個表情,剛剛猛地一看有些心驚,但細細看去,竟有着一絲不一樣的漂亮的感覺,就像是老祖宗或是太後娘娘那般的人身上的貴氣一般,生生抓着人的眼睛。

“這服侍不周,得要看是服侍誰,那人又是什麽心思。若對方是貴客,自然是要盡心服侍的,稍有怠慢便得重罰,”話音一頓,舒敏微微笑着看着似乎有些得意起來的自己的那位四嬸子。“只是,若服侍的是那種誠心上門找麻煩,雞蛋裏硬要挑骨頭的無禮之徒,便是應該茶都不給一口的統統打出去才是正理呢。”舒敏話落,尾音揚着,聽起來竟有些嬌媚的蠻橫。

這個時候站在自己母親身後的舒蘭看着那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心中生出一絲嫉妒來。憑什麽這樣的女孩子就能将這麽簡單的顏色穿出這般不一樣的風格?憑什麽一樣樣年齡的女孩子,自己就必須躲在母親的身後,而她就能夠成為這麽一個大府衙的主子?

舒敏沒有注意到舒蘭略有些陰毒的目光,更或者是,舒敏就壓根兒沒有把自己這個“小妹妹”真正放在眼裏。她只是笑的溫婉,“你們是我們內大臣三品大員府上的奴仆。古訓裏都講了,宰相門前都是七品官,這話雖然不是全對,但你們也不必作踐自己去應承這些自恃有身份的所謂主子。你們的正經主子是這府上的主子,又何必去自讨沒趣兒去惹這些麻煩呢?服侍着這些人習慣了,反倒在咱們的地盤上作威作福起來了,生生的想毀了正經主子的臉面兒!還不是你們太把他們當主子,給了太多臉面嗎?倒惹得他們作起來了!若不是今兒額娘從宮裏接了姑娘我回府裏來,憑着我額娘那單薄的小身量,這水果兒還不得砸到你們主母的臉上去了?!”

聽完這話,舒蘭的母親徐佳氏一下子氣急起來,急吼吼地沖上來便想挄舒敏巴掌。舒敏往後退了半步,行了個禮,“四叔母,您這般不覺得有些失禮嗎?舒敏是個小輩兒,不會講話而已……況且舒敏已經給您行禮了。說起來伸手不打笑面人,您這般又是為何呢?”

徐佳氏被鄭嬷嬷用身子攔住,只能生氣地叫罵,“哼,你個牙尖嘴利的小蹄子!居然說我們是禁不起伺候的人,難不成你們這府上的下人還是要分人才伺候的嗎?”她一看見這個小姑娘就氣得不行,明明自家的女兒也不錯,明明自家女兒也會琴棋書畫,為什麽那些個族人就總是看着這個小姑千般萬般的好,卻覺得自家女兒一文不名的。就連說起來選秀的事情,大家也都指望着這個女孩兒能進宮或是被指給皇子做個皇家婦,而自己的女兒卻連個管教嬷嬷都不給請。還不就是因為這個姑娘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有着一個好家境嗎?

舒敏聽了不由得冷笑,“叔母這話說得便奇怪了,舒敏何時曾說過這樣的話了?還是叔母這般想自己了?若真是叔母想的,那便把舒敏想的忒不堪了!”

徐佳氏恨恨地跺腳,“哼,不堪?你還真是不堪,何止是不堪,簡直是無恥!”

赫舍裏氏聽見女兒被這般貶斥,便想開口駁斥那不知好歹的徐佳氏,卻不料被女兒輕輕用手臂攔住了。

舒敏微微低頭一笑,這話說得還真是毒呢!眼角的餘光卻已經看到了那個徐佳氏家的家主,舒蘭的父親。再次擡起頭來,臉上已經帶了淚光,仿若受了什麽委屈一般。

而這一幕正好被和費揚古一起走過來的舒蘭父親看了個正着。舒敏軟糯糯的聲音帶着一點點的哭腔,眼角的晶瑩襯着泫然欲泣的表情更是令人憐愛。舒蘭父親的臉色一下子就有些發暗。烏氏族人哪個不知道費揚古大人最是寵愛這個掌上明珠了?再一想到自己想擺脫自己這位族兄幫忙處理的幾個商鋪的事情,看着眼前這個一來大人府上就喜歡胡鬧的婆娘,心頭就是一陣火起。

“叔母,不知舒敏究竟哪裏得罪了叔母,竟讓叔母這般想要掌掴舒敏……”委委屈屈說完,舒敏還欠着身子行了一個全禮,按着禮制,對這樣的族人,舒敏這種身份是不需要行全禮的。“求叔母原諒舒敏,舒敏人小,年少無知,叔母就不要因為舒敏不懂事的言辭怪罪舒敏了……”聲音溫軟,表情無辜,尤其放在這麽一個小姑娘的身上,看起來尤其惹人憐愛。

費揚古當然也看到了自家小女兒的行為舉動。兩道劍眉一下子便皺了起來。好幾次夫人都說,自己族人都還是好相與的,唯獨這個四族弟的家眷是蠻不講理得很,自己卻找理由說是同族之人,讓夫人暫且忍讓一二。誰曾想居然姑息到欺負到自家女兒身上了。舒敏這個女兒因為從小乖巧聰穎,自己是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的,看着女兒這般哭泣的樣子,一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了。

随即便扭過頭來,看着跟在自己身後點頭哈腰卻臉上也是一片尴尬的族弟,“賢弟,你家夫人這般,不太好吧。”

當然,徐佳氏并沒有看到自己身後的方向慢慢走來的兩個家主,更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丈夫想要求人辦事的族兄都看到了舒敏那個小丫頭的一臉可憐樣。她現在只是想要沖上去把這個死丫頭的臉劃爛,她就是看不得這個小姑娘比自己家的女兒漂亮。正嘴裏罵罵咧咧地想要搶上幾步上去對舒敏動手,卻不料身後一個人使勁兒扯住了自己的胳膊肘。

徐佳氏頭也不扭,只是想要掙開,“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攔着我去打這個臭丫頭……”

卻不想身後的力道更是大起來,“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徐佳氏聽到聲音一驚,扭頭看去,臉上頓時驚慌成一片,臉色各種變換如同顏料鋪一般精彩,“老,老爺……您怎麽……”再一看自家丈夫身邊一臉怒色的費揚古,心下更是沒底兒,連“大伯兄”這個稱呼都叫不出來了。

她現在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今天真的完了,即使以前自己怎麽欺侮那個性子溫和的赫舍裏氏都沒有暴露,但今天,因為舒敏這個小丫頭,她的一切本性完全暴露在了自家丈夫和這個需要仰其鼻息的大伯兄的眼睛裏。

費揚古并未搭理擋在路中間的徐佳氏,只是輕輕用手指為自己的小女兒抹了抹頰上的淚水,“敏敏是怎麽了?怎麽好好的哭起來了?”

舒敏搖搖頭,故意用着哽咽的聲音,“阿瑪,沒什麽的……只是敏敏不會說話,惹叔母不開心了而已……阿瑪不必為了敏敏的小性子費心思的……”

費揚古卻仿若沒有聽到舒敏對徐佳氏的求情,只是扭轉頭去沖身後的族弟說,“賢弟,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

那舒蘭的父親卻是個眼神極活的人,看着這樣忙是一個躬身下去,順手還揪着自家媳婦一起行禮,“大哥,是內子不懂事,冒犯了小姐,小弟回去一定會好好管教內子的。那件事還求大哥幫小弟周旋一二。”簡直是開玩笑,怎麽能因為這個內宅婦人不懂事的舉動就毀了自己的生意呢?相比之下,還是這位三品大員的族兄的權勢更重要些啊!

費揚古看他如此,便沉吟了一下,“既是這樣,為兄還是看在祖宗的面上去為你周旋一二吧……只是,你內宅的事情就得你自己整治清楚了……”

舒蘭父親一聽,臉上頓時布滿了笑容,“那小弟就謝謝兄長了!小弟也不多叨擾,就先別過了,改日,小弟定會再登門拜訪。”

費揚古點點頭,“也好,哪日你空閑了,自來我書房便可。”言外之意就是,你最好還是不要帶你那個欺負了我女兒的妻子來了。

兩家人便一同朝着垂花門出府的方向走去。舒蘭和舒敏并排走在後面。舒敏本低着頭看着路面,突然感覺到旁邊一道怨毒的目光射向自己。擡頭看去,是自己身邊的舒蘭。舒敏淺笑,“怎麽,心裏覺得不舒服嗎?”聲音輕柔如同耳語,臉上的笑容卻璀璨如星辰。

舒蘭心裏自然是不舒服的,剛剛舒敏是在做戲,即使是她也看出來了,可是父親和大伯偏偏信了這個一臉僞裝的丫頭,而委屈了額娘。她的手攥得很緊,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打舒敏的沖動。

舒敏臉上的笑容如同盛開的雪花一般轉瞬即逝,随即,是冰冷的眼神和淡漠的表情,看的舒蘭瞬間有一種寒冬臘月穿着中衣跪在雪地裏的冰冷感覺,冷到徹骨。“你知道嗎,這便是權勢,你沒有時候會讓別人踐踏你,你擁有了便能夠踩踏別人的東西。”似乎連聲音都是冰冷的了,讓舒蘭在這樣暖和的夏天後背一涼。她已經快九歲了,第一次有人給自己這樣可怕的感覺。随即眼神一閃便急急走了幾步,跟上了自家額娘。

舒敏看着對自己避如蛇蠍的舒蘭,也沒有繼續随着她的腳步追上去,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繼續站在原地。一直看到舒蘭的腳步邁出了垂花門還扭過頭來似乎是畏懼一般地看了自己一眼。

舒蘭直到坐在了自家的馬車上,心情依舊不能平複下來。她現在後悔自己最後又扭回頭去多看了一眼,卻将自己這位堂姐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了一個清楚,那樣的表情,讓她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舒敏看着舒蘭一家離去,心裏默默想了想。剛才自己的表現也不算過分,若真的是按照自己所知道的那樣,這個族妹有可能将來會接替自己的位置,還不如現在就給她點厲害瞧瞧,讓她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這邊方才處理完,舒敏剛剛回到自己的晴雪閣,坐下還未顧上喝一盞茶,只是将手裏的東西交給了秋畫去收拾,春書便急急走進來,“主子,萬家媳婦來了。”

舒敏一聽,“萬家的媳婦兒?是怎麽一回事兒?”萬家媳婦兒舒敏并不陌生,這個是萬管事的老婆,專門負責內宅的器具管理的。因為那次舒敏在父親生辰上面在器具管理上頗有些成效,赫舍裏氏就索性将府裏這一塊兒的事情交給舒敏去管理了。這麽長時間以來,舒敏仗着前世知道的一些倉庫管理的辦法,還真是有不小的好成果,家裏器具不明原因丢失和損毀的情況減少了許多。

只是這萬氏向來是個知進退的,在這麽多丫鬟婆子裏面是很得舒敏心的有分寸的人,這次究竟是什麽事情讓這個向來精明能幹的婦人也要找自己來親自過問呢?

其實舒敏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扶額,她發現,自己雖然只是進宮住了不到三天,但是這三天趕上的事情實在是有些太多了。仿佛是專門把這些事情堆在了她不在家裏的這幾天一樣。自己一回來,便是各式各樣的問題撲面而來。

萬家媳婦兒一進來舒敏晴雪閣的花廳,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辦事不周,求主子責罰。”臉上全是自責,卻看不出一絲的僥幸或是口是心非。

舒敏示意身邊的春書去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來,“萬家嫂子,起來回話吧。雖說我是主子,但你也是這府上的老人了,什麽大事件竟讓你這麽一聲不發地就跑來我這兒請罪了?”将秋畫斟好的茶水放在唇邊淺淺抿了一口。不得不說,秋畫這丫頭沏茶的水平是越發高了,出來的茶水不僅不熱不涼,茶香也很飽滿,眼看着已經能出師了。

萬家媳婦雖然在春書的攙扶之下站了起來,但依舊是垂着頭站在舒敏的面前。“回主子,奴婢實在是沒有顏面來見主子了。主子将那樣的差事兒交到奴婢的手裏,奴婢居然就這麽沒了主子的臉面。”萬家媳婦其實心裏是很懊惱的,因為,在整個府上,能夠被這位小主子賞識絕對是一件可以被引以為榮的事情,畢竟,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位小主子不是個簡單人物。只是自己這次居然因為一時不查,就辦出了會讓這位小主子失望的事情,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舒敏淡淡地喝着手上的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得不說,這個女人是很聰明的,自己也是因為當初看上了她的這一點才會讓她從那麽衆多的丫鬟婆子們中間脫穎而出的。而來到這個世界,舒敏最喜歡的就是聰明人,因為跟聰明人打交道,可以省掉不少的麻煩。就像現在,這個萬氏很聰明地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就來找自己禀報,而不是先自作聰明地将事情遮掩下去,等自己查的時候再發現,再去解決,這本身就是聰明人才能做出的選擇。若是那些有點兒小聰明的人,肯定會在問題出現的第一時間,先想辦法瞞下來,等到瞞不住的那一天再想辦法用最不容易出問題的方式搪塞過去,但顯然這樣的處置方式,在舒敏這裏是行不通的。

就像,在整個府上的器具管理制度上,舒敏實行的是類似于連坐的懲罰機制。譬如,你這一層被查出了問題,那麽,很好說,從你這一層開始往下的每一層都會被處罰,而且這種很大力度的處罰是不會有任何原因也是容不得任何人求情的。若是想要得到寬宥,很簡單,找出問題的根源,那麽其他沒有參與犯錯的人便不會被懲罰了。這樣一來,便在一切做事的人中間形成了一種類似于現世的監督制度,也就不會有太多的人明知故犯屢教不改了。

終于将茶盞中的漬梅子含到了嘴裏,舒敏輕輕舒了口氣。這麽多的零食裏面,她最喜歡的還是這種酸酸甜甜的漬梅子,每次在茶水裏泡開再進到口中,別有一番滋味。

擡眼笑了笑,舒敏的聲音還是溫溫的,“萬家嫂子,若是我沒有記錯,你管得應該是內宅的器具吧。”

萬氏終于等這個小主子說了一句實質性的話,恭敬地回答道,“回主子,是的。奴婢是內宅裏管器具的。”

舒敏點點頭,“嗯,那便是,這次族會上啓用器具的時候,出了什麽問題嗎?”

萬氏一愣,果然什麽事情都瞞不過這位小姐去。還好自己從未生出過那些龌龊心思,要不然定會死的很慘的。“主子說的沒錯。也是奴婢失察,居然讓那賤人鑽了空子。”她現在還真是懊悔不已,居然會讓那個該死的丫鬟趁着小姐不在家就趁機鑽了空子。現如今若不是自己還有些聰明勁兒在,早就被小姐一同處置了。

舒敏敏感的捕捉到了一個詞兒,“那賤人”,由此可見,是個風評不怎麽好的丫鬟了?而且這個丫鬟還是能夠和器具管理扯上關系的。

在古代,一般被稱作賤人的女子都不不怎麽一般的。不是與罵人的婦人家的夫君有什麽牽扯,便是和很多男子有關系了,風評一定會不怎麽樣的。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這罵人的女子不是什麽良家女子。不過舒敏看了看站在地下的萬家媳婦,便很輕易地将後面一種想法打消了。

綜合自己知道的,和秋畫無意中透露給自己的府上的各種八卦,舒敏将這個人選鎖定了。

清甜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是因為咬了梅子稍稍有些含混,“說吧,宋格格院子裏的翠紅究竟又做下什麽事情了?”

萬氏一聽,心裏更是對這個小主子刮目相看,自己還未禀報,這位無所不知的小主子居然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要來告誰的狀了!簡直就是未蔔先知的仙人啊!“主子英明,就是那賤人毛手毛腳動了器具。主子真是英明啊!”說着便準備跪下。

舒敏微微一擡手制止了萬氏要下跪的動作。其實,會猜到那個丫鬟的原因很簡單。自從萬氏成為自己親自遴選上來的管事之一,她就吩咐過秋畫,要努力将自己手下的這些個管事的八卦打聽清楚了。

而不得不說,這個萬氏的事情實在是太讓舒敏記憶深刻了。因為母親在府上治理的不錯,父親這幾年并未再收過什麽通房,納過什麽小妾,只有偏院兒裏當初舒雲的親生姨娘,宋格格一個妾室在府上。而那翠紅是宋格格的幾個大丫鬟之一,曾經是打過自家阿瑪的主意的,但後來發現阿瑪并沒有那份兒心思便絕了那個念頭,府上的大少爺又不是她一個妾室房裏的丫鬟能夠肖想的,最後便将目光放到了那些個能幹的管事兒身上。

說來也邪門兒,明明府上那麽多管事,未婚娶的也不是沒有,可這翠紅還就偏偏瞧上了那個姓萬的管事,也不看看那管事家裏尚有一個容貌身姿才能樣樣不落的當家媳婦,便二話不說地撲上去了。這麽一來,自然讓萬家媳婦兒心裏格外不舒服,但是,因為是宋格格的貼身丫鬟主動投懷送抱,她也沒什麽能說的,這宋格格在府上雖不是什麽正經主子,卻也比他們這些奴仆們強了太多。心裏即使再有氣也只能暗暗忍下,生怕自己惹得那翠紅惱了,會打蛇随棍上,直接求宋格格将她賞給自家夫君,到那時自己才真正是打落牙齒往肚吞了。

舒敏靜靜看着萬氏臉上變幻的表情,也在心裏有些同情這個女人。想起那些男人便不由得更有些生氣。要真是什麽富人家也便罷了,她再有本事也不會管到人家府上去,可這一個自家府上的小小管事,居然都能夠做出這樣背叛發妻的事情。

說起來,這個萬管事本就沒什麽本事,如今舒敏尚未将他遣出府去的一大原因就是因為這個萬氏媳婦實在是個伶俐人。既然如此,便用自己的手幫上這個萬家媳婦兒一次吧。

對身邊的秋畫吩咐,“秋畫,去吧,差個人把咱們的翠紅姑娘請來吧。”

秋畫點點頭便下去了。

舒敏等了足足兩盞茶的功夫,已經有些困了,輕輕打了個哈欠,方看見花廳外秋畫帶着一行人走來了。向來嘻嘻哈哈的秋畫臉上的表情似乎不怎麽好看。

再想想時間,舒敏便心下了然,看着那翠紅在其他丫鬟婆子的推搡下進了花廳,便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喲,咱們翠紅姑娘的架子還是真大的可以啊!我這個府上的正牌兒小姐都請不來了呢!”

那翠紅本來想要仗着自己是宋格格的貼身丫鬟,來舒敏這裏撒一撒威風的,卻沒想到一扭頭看到了萬氏。心下就是一緊,難不成是這個賤人來找小姐告狀,要找借口處置自己嗎?

随即也不管其他人究竟是什麽神情,便指着那站在舒敏身側的萬氏破口大罵,“賤人,一定是你來挑唆小姐,要借小姐的威風騎在我的頭上的!小姐,您休要聽那賤人胡言亂語,奴婢清水兒一般的人兒,怎麽能平白的讓那賤人扣了一身的髒污!”聲音尖利刺耳,讓舒敏偏頭捂了捂耳朵。

等翠紅的一聲嚎叫落下,舒敏才緩緩擡頭,“翠紅姑娘,你可知道,我叫你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翠紅聽了一怔,是啊,她雖然剛剛一路上磨磨蹭蹭,但是也不知道這位小姐究竟找自己是為什麽,遣來的幾個下人也只是說,小姐請自己前去問話的,并未說是因為什麽。自己這麽叫嚣起來,反而是太過沉不住氣了。

舒敏看着翠紅像是調色盤一般的臉,心裏冷笑,這就是自作聰明的人,而自作聰明則是最大的愚蠢。還真是應了現世的人們很喜歡說的一句話,不作不死呢!

連眼皮兒都不擡,舒敏淡淡地來了一句,“馮嬷嬷,幫咱們翠紅姑娘選個聽事兒的好姿勢吧!”馮嬷嬷雖是晴雪閣的管事嬷嬷,但在這晴雪閣權利最大的,除了姑娘主子和那兩個大丫鬟之外,也只有姑娘的奶媽陳媽了,這馮嬷嬷頂多能排在前五裏面。聽的姑娘的吩咐,馮嬷嬷也不多說,上去就是一腳,正中翠紅的腿彎,本還想站着掙紮的翠紅好不防備便跪在了舒敏的腳下。

跪下的翠紅似乎是很不甘心,膝行了幾步上前抱住了舒敏的腿。舒敏一皺眉,就狠下心踢了一腳,将抱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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