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己腿的翠紅踢開一邊。
翠紅擡起眼來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家這個備受寵愛的小主子。臉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別提有多麽惹人憐愛了。看着這樣的女子,舒敏也不由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心狠了。但一想到只有殺一方能儆百,卻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狠下心去。
舒敏擡起頭來看向站在花廳一側的趙家媳婦兒,這個婦人是府上專門管內宅制度的婆子,一般情況下若是家裏的內宅制度上有些什麽問題,要請家法,便都會有這個趙家媳婦兒在場。
“趙媽媽,不用我多說,就剛剛咱們翠紅姑娘的做法,該是怎麽個處置法兒呢?”
趙家媳婦兒微一颌首,整個府上的人都知道,在這個府上真正能做了內宅的主的除了那位只管着大事兒的夫人就是這個坐在花廳主位上的嫡小姐了。“回姑娘,按照內宅法度,咱們府的戒律裏面有規矩,凡是妨害主子,頂撞主子,不服主子的,當掌嘴二十。”
舒敏點點頭,“好,那麽在主子面前搬弄口舌,教唆主子呢?”
趙氏依舊是微微垂着頭,“回姑娘,若是這第二條,應當掌嘴十五。”
舒敏點點頭,“好,那便先這般處置吧。”她當然很想将這個翠紅直接打一頓,想辦法知道那個失竊的宋朝花瓶究竟到了哪裏,但是,她現在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只有萬氏這一個人證是不夠的。
被其他人制着跪在地上的翠紅更有些摸不着頭腦了。難不成,這位小姐還不知道她的主子讓她做的那件事嗎?難不成,這萬氏來這裏告狀不是因為發現自己做的那件事情了嗎?
轉念一想,可是若是不知道那件事兒,這樣的處罰未免也有些太過了吧。還未細想,跟在趙家媳婦兒身邊的婆子倒已經撸起了袖子掄圓了胳膊,眼看着蒲扇般的大手掌就要向自己這一張花容月貌的臉上過來了。翠紅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無可奈何身後兩個力大無比的婆子将自己實實在在固定在了原地,任是自己如何都動不了一絲一毫。
幾個巴掌下來,翠紅已經頭暈眼花,自己都能嘗出來自己嘴巴裏鮮血的鹹味兒。她的腦子裏轉了無數個圈子,一直在想要不要将那件事兒說出去。但總是想了一下又忍住了。她現在說了固然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只是,若是那小姐并沒有能耐保住自己,再讓那位心狠手辣的主兒捉住自己的錯處兒,那只怕就不只是皮肉之苦的事情了,有可能她這條小命兒就沒了。思量再三,還是抿緊了嘴巴。
在翠紅挨打的時候,舒敏一直在仔細地觀察着這個女子。不得不說,能經受住這樣的責打的,也只有這個時代的下人了。她并不奇怪為什麽翠紅現在還沒有将一切事情都說出來,只是因為她對自己這個小姐的地位還是不很信任。要真說她是信守承諾,念着主仆恩情而不肯在這緊要的關頭背主,舒敏是不信的。這個翠紅是個愛惜羽毛的人,她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命所以才會猶豫罷了。
因為舒敏這邊兒的動靜有些大了,赫舍裏氏派了身邊的竹兒來詢問是怎麽一回事兒,舒敏淡淡吩咐讓竹兒回去回母親就說是自己在處置些不聽話的奴仆罷了,讓母親不必擔心了。
還未等竹兒走多遠,在偏院兒詠荷院的宋格格便急急忙忙地朝着晴雪閣趕過來。
竹兒向來是個懂禮的,看見宋格格便是傾身行禮,“奴婢見過格格。”
宋格格可能是因為走得有些急,連發髻上的釵環都有些歪斜,只是她自己還不自覺。看見竹兒只是說,“啊,竹兒姑娘好。咱們姑娘究竟是在院兒裏忙些什麽呢?”
竹兒還是微微地一颌首,“格格這話奴婢不敢回,畢竟是主子做的事兒,做奴婢的哪裏能去插嘴撥舌的呢?奴婢還要回夫人處回話,就不耽誤格格的正事了。”
宋格格知道這梅蘭竹菊是夫人身邊兒得寵的幾個大丫頭,聽得人家說還要回去主院回話,也不敢多留,“那竹兒姑娘便去忙吧。我自己去看看便成了。”
竹兒又是一行禮便就此別過宋格格往主院走去。
翠紅的巴掌還未挨完,宋格格便急匆匆地朝着晴雪閣的花廳搶了進來,全然不顧那些個禮法制度了。
舒敏本來在低頭喝茶,并未注意到花廳進了人,怎奈得身邊的秋畫是個眼睛毒辣的人。偏偏聲線還極為明亮,“喲,這宋格格怎麽說也是咱們府上的半個主子呢,怎麽這麽點兒禮制都能疏忽了呢?”
按着禮制,若是府上的侍妾見到嫡子女是要行颌首禮的,雖不是大禮,但也是不能廢的規矩。說到底也只是因為沒有位份的原因,對于沒有位份的侍妾來說,就像是通房丫環一般,根本不能用主子的禮節去對待。
舒敏聽見秋畫的聲音,從茶杯中擡起頭來,看着站在陽光下有些儀容不整的宋格格,連眼睛都彎成了兩鈎新月。只是一剎那臉上便又換成了那一向平淡的微笑,沖身邊的秋畫說,“臭丫頭,怎的不看宋格格這般着忙,只知道在哪裏搬嘴弄舌的,還不趕緊去給宋格格端張椅子去,讓宋格格歇着?”
複又自己站起身來,将手中的茶盞擱在桌案上,向着宋格格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什麽事兒,把格格你這麽着急忙慌地催過來了。我這邊兒并沒有派去什麽不長眼睛的刁奴三催四請啊,格格怎的這般着急呢?”擡頭看看宋格格頭上有些松動的釵環,“竟是跑得連儀容都不整了,這可讓敏敏如何是好啊。”
宋格格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小姑娘,心裏卻不由得升起一股悶氣。這麽多年了,自己的女兒始終沒能壓過這個小丫頭去,就那麽凄凄慘慘地打發嫁了人。而這個小姑娘現在錦衣玉食金枝玉葉地生活着,每每想到此處,便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她的段數明顯還是要比她那個女兒高明許多了。看着舒敏這般,也是微微淺笑,“姑娘說笑了,只是我聽說我的人做了錯事兒,惹了姑娘處罰,故而有些心急,尋來看看。”
舒敏聽完,點點頭,徑直往回走去,絲毫不管身後的宋格格是什麽面目表情,便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臉上依舊是得體的微笑,“這般說來真是難為了格格了!就這麽一個刁奴,居然還要煩勞格格親自前來探看求情呢!”
宋格格看看跪在地上的翠紅,那張臉已經紅腫地不成樣子了。并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是臉上陪着笑,“姑娘這話,畢竟是主仆一場的,怎好把事情做得那般決絕呢?這個奴才不是什麽好事業,姑娘處置處置便是了,可不要因這起子小人而氣壞了身子才是啊!”
舒敏聽出來宋格格的弦外之音,心下不由得好笑,“也就是格格心善了,才能縱容着手下人這般張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戶的了。這起子小人若不是嚴加懲處了,誰知道這些個下人将來會不會不知斤兩地把整個的烏府給竊了去呢!格格不必費心了,舒敏的身子還好得很,處理這點子小事兒還是不在話下的!”你想保她?怎麽可能,若是你真的保住了她,別說再也找不到那樣古董了,說不定不久之後連翠紅這個人都不會出現了!
宋格格看着自己軟語溫聲地勸說并不能改變舒敏堅定的心意,便準備拿出些禮制上的硬框框來讓舒敏打消念頭,卻不料剛剛離開了的竹兒複又出現在了花廳門口,也只是遙遙行了一禮便進了花廳走到了舒敏的身邊。竹兒的手上提着一個食盒,但是很顯然,她在這麽一個巧合的時機出現絕不會是偶然。
原來,剛才竹兒在這邊的時候,春書已經将這邊的事情大概耳語了她一番,她心裏有數兒之後便回到了主院去禀告夫人。
赫舍裏氏聽完只是點點頭,嘴裏輕輕說着,“女兒就是長大了,這些小事情都不需要額娘去費心了。”說着臉上還浮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是竹兒想到自己臨離開的時候正正好碰到了宋格格,便又是一蹲身子,“只是夫人,剛剛奴婢從姑娘的院子裏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偏院兒的那位急匆匆朝着姑娘的院子去了。”說完也不多話,只是站着等自家主子的吩咐。
赫舍裏氏聽了沉吟一下,“那位嗎?哼,倒是想得美,還想騎到正經主子的頭上去嗎?這樣吧,竹兒,還是你,提上些咱們姑娘愛吃的小食點心什麽的,去把我的話兒傳下去,就說,這府裏的奴才,你們舒姑娘有着一切的處置權。去吧,趁着那位還沒掀起什麽風浪來,早早去把事情辦了。”
竹兒行了個禮便下去了。
現在宋格格看見竹兒手中的食盒,只以為這是那邊給舒敏送來的吃食,并未在意,依舊是權衡着把自己想說的話繼續說了出來,“姑娘,不是我說您,只是這仆從啊,怎麽的也要看看她主子的面子。古訓不都講了說,要尊天敬地,孝順父母,哪怕是父母房裏的貓兒啊,狗兒的,也要有着一份寬容在呢!”
舒敏并未說話,只是看着竹兒拿過來的都是自己愛吃的幾樣,小小的蟹黃奶包,炸的酥脆的鵝油松仁兒卷兒,還有很多種小吃,看上去就讓人食指大動,銜了塊兒才擡起頭來。“格格這話,舒敏聽不太明白,這格格是父母房裏的,舒敏自是明白的,也是尊重的,可什麽時候這位翠紅姑娘也是父母房裏的了呢?”轉頭看向身邊的竹兒,“竹兒姐姐,你可是額娘房裏當差很久的了,不知你可曾見過主院裏有那麽一個丫頭?”說罷還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紅腫着臉的翠紅。
竹兒心裏為自家的小主子的智慧暗暗高興,臉上也是笑意連連,連聲音都帶了笑聲兒,“姑娘淨是說笑了,奴婢當差這麽多年了,哪裏還在夫人的院子裏見過這般的奴才呢?況且,就算奴婢是夫人院子裏的,犯了錯也是任由姑娘您處置的,這個是夫人的意思,咱這府上一衆的奴才但凡是叫您抓住錯處兒的,都是由着您處置呢 !哪裏還由得其他人來說三道四呢?”說完還用眼睛瞟了瞟站在座位上一臉绛紫色的宋格格。
現在宋氏算是明白了,自己這一次來純心就是讓這個小姑娘逗着玩兒了,自己根本就不該來這一趟。如此想着,恨恨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翠紅,這個死蹄子最好死了才好,省得她還要想辦法去周旋。這小賤蹄子握在手上的東西大不了折了就是了,斷不能因為這件事兒把自己折進去!
拳頭暗暗攥着,心裏卻下着決心。只能放棄翠紅和她手上的那樣東西了。
舒敏只是靜靜看着面前的宋格格,看着她攥緊的拳頭,舒敏已經能大概猜出來這個現在已經有些無計可施的女人的想法了。其實瓷器的事兒小,舒敏關鍵是想要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地給宋格格一個警告。
這麽多年來,宋格格并不是真正安分的人,只是勝在額娘尚是很有些辦法的人,所以,宋格格固然能夠在錢財上多貪圖一些,但于權利卻是一點的辦法都沒有。而這個翠紅無非就是舒敏的一個石子而已,一個一石二鳥的石子。現在能夠嚴懲了翠紅,是對宋格格的一個警告,也是對那些個手腳不幹淨的下人們的一個警戒。
終于,宋格格重新在臉上鋪上了笑容。她不能因為這個小丫鬟把自己搭進去,她還要想辦法生下來兒子,要想辦法讓自己的兒子成為繼承這個家的人,臉上的笑容是和當初的舒雲一樣的僵硬蒼白,但是說話的語氣明顯就要稍微動聽些。“姑娘,照着竹兒姑娘這般說,我也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遂又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翠紅,“真說起來,像這起子毛手毛腳的下人,還真得姑娘好好懲治一下,要不這府上還不得讓這些個該死的玩意兒掏空了不成?”
舒敏聽到宋格格這樣的話,微微低頭,就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卻默默勾起了一抹微笑,自己果然沒有想錯,這個女人肯定不會舍棄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只是為了護着這麽一個對自己并沒有多大用處的小丫鬟的。現在的翠紅,縱然手上還有些宋格格的把柄,但,在宋格格看來已經無疑就是一顆棄子了。因為,在宋格格的心中,翠紅如今到了二小姐的手裏,肯定是不問緣由地打一頓趕出去,怎麽可能還會把自己讓她做的事情說出去呢?
擡起頭來,舒敏正好迎上了宋格格自得的笑容,這樣便是自作聰明的典型了。“格格說的沒錯,這下人啊,還真得好好管教呢!”
說着站起身來,朝着宋格格的方向走去,“看樣子格格是打算回去了呢,敏敏便送上格格幾步吧!”
宋格格欠了欠身子,“姑娘說哪裏話,我自去便是了,那還能勞煩姑娘呢?”其實她現在根本不關心這個嫡女究竟會不會給自己面子什麽的,她只是希望着舒敏趕緊将那個翠紅收拾了才算完。
舒敏擺擺手說,“我這事情既然已經明了了,不急于一時的,還是送送格格要緊,畢竟像格格這般的貴客一般不來我這個小院子的。”
跪在地上的翠紅雖然已經看不出臉的輪廓,但是一雙眸子仿佛是噴火一般看着想要輕易脫身的宋格格。便是這樣,她為之付出了那麽多的主子就将她當做身外之物一般毫不在乎地留在這裏任由這位小姑奶奶收拾了。她根本不念着一點兒主仆恩情,當初自己又是為何要拼命地替她維護?!翠紅現在是有些後悔的,後悔自己跟了這樣一個不講情分的主子,後悔自己眼拙要幫着這麽一位主子,更後悔當初信了那賤女人的胡言亂語,把自己落得如此田地。
兩人相攜往晴雪閣的外院走去,舒敏故意和宋格格并肩走着,春書則是識相地将宋格格帶來的唯一一個丫鬟擠在了後面,因為,她知道她們向來懂禮節的主子這般肯定是有什麽話要和這位宋格格說了。
外院的陽光很是明媚,宋格格看着舒敏将自己送到了院中,轉過身來準備道別,舒敏輕輕用手牽住了宋格格的袖口,“格格,您知道麽,有些奴才們做事情是因為被主子捉住了把柄才不得已為之的呢,這做主子的啊,如何管教奴才可還真是一門兒學問呢!”
宋格格的瞳孔一下子張大了,“你,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舒敏微微笑,還是用着那種極低卻讓人有些後背發涼的語氣,“宋格格當真以為大小姐是那麽蠢的人嗎?一次都做不成嗎?”她不算是最蠢的人,只是很可惜碰上了穿越歷史長河逆流而來的我的靈魂。
宋格格聽到舒敏的話呆立在原地。原來,這就是這位嫡小姐的真面目了。這樣的好心機,她自诩會琢磨人,卻是她自己再加上她那個心狠手辣的果斷女兒都不是面前這個小小少女的對手!她總算知道,這麽多年來,她和自己的大女兒的謀劃究竟是輸在誰的手上了,不是那位坐在主院中氣定神閑的蒙古貴女,那位主母,而是眼前這個深藏不露的少女。
舒敏說完了,心滿意足地看着宋氏的反應,你不是妄想着要再次爬上爹爹的床再生個兒子出來和哥哥争搶家産嗎?別說是額娘了,怕就是我,也不是你能等閑勝之的!揮手找來一直站在後面的翠嫣,“翠嫣,趕緊送你們主子回去吧,在那兒楞着做什麽呢?”
翠嫣是赫舍裏氏安插在宋格格處的人,自然明白小主子的意思,急忙上前搭住了宋格格的胳膊,看着宋氏有些蒼白的臉色,翠嫣雖不知道姑娘說了些什麽,但是看着這個向來喜歡欺負下人的女人成了這幅模樣,也覺得有些大快人心。
還未等到舒敏進院兒,馮嬷嬷便出來湊在舒敏的耳邊,“姑娘,那個小蹄子說,有要緊的事兒要說與姑娘聽。”
舒敏不必多想,也知道是那個翠紅傷了心,準備反水了,擺擺手沖馮嬷嬷說,“你着人将那翠紅帶下去休息吧,就說,姑娘我等她傷好了,想好了,再來聽她回話。”
馮嬷嬷便準備領命而去,舒敏忙忙叫住“等等,就安排在咱們的院子裏吧,派人好好地守住了。”
馮嬷嬷不明就裏,“姑娘是怕那死丫頭跑了嗎?”若是怕她跑了,何不如現在就打斷她的腿算了?
舒敏搖頭,“必然不是的,我是怕有些人想要取了這個翠紅的性命。”
晴雪閣的天空依舊是一片晴朗,舒敏卻看了看天氣,自言自語了一聲,“果然是晴天也要備着傘的,誰又知道那個時候就會狂風暴雨起來呢?”
跟在舒敏身後的春書雖然有些聽不懂,卻沒有問,因為她知道,自家姑娘有的時候說的話并不一定是能聽得懂的,但姑娘那般說必然是有着緣由的,只是她們這些下人沒那能聽懂的好耳朵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似乎有點長,但裏面出現了新人物,還希望大家稍微給他們一些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