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生不滅,不垢不淨 (2)
她眉目微挑,冷眼看着邢啓豪,緩緩擡手,一把握住了他手裏的槍,将槍口對準了自己的眉心,“或者,你現在殺了我上位。不過這個位置,你能夠坐多久,那要看你的命有多硬。”
“夠了!”
老爺子渾厚的聲音響起。穿透了整個大廳,旋即原本聚攏過來的人群,分開兩邊,讓出了一條道,老爺子佝偻着背脊,緩緩一步步的走了過來,蘇捌陪在一側。
老爺子渾濁的眼睛轉了一圈,沉沉嘆了口氣,“我還沒死!你們就在這裏鬧!我要是死了,這房子的頂還不給你們掀了!”
邢啓豪舉着的槍沒有放下,眼裏滿滿的都是不甘心。
“放下!”老爺子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
邢啓豪咬了咬牙,終究還是放下了手。
蘇柒暗暗松了一口氣,一滴眼淚适時的滑落,低着頭。說:“我真的沒有想到,爸爸才剛死,就發生這樣的事。甚至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爸爸就這樣沒了,我才剛回這個家,我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說要等我回來,讓我做蝦餃給他吃。”
“昨天,我才在佛祖面前祈求他一生平安,能夠渡過難關,怎麽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她的聲音哽咽,緩緩閉上了眼睛,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一直以為這個家是和睦的。大伯和三叔都曾說過會好好幫我的,原來是我想錯了。”
“爸,難道你真的要讓這個丫頭接手青義幫?老二糊塗,難道你也一樣糊塗嗎!你糊塗了一輩子了,到現在還要再糊塗下去嗎!”
話音剛落,老爺子便一拐杖打在了他的背上,這一下是給了狠勁,老爺子眼眶發紅,瞪大眼睛看着他,說:“你是不是以為,我若是能看重你,我就不糊塗了?”
邢啓豪咬着牙,不置可否,但從神态能看出來,他就是這麽想的。
“我若是看重你,我才是真的糊塗!如果你還要再鬧下去,你給我滾出去!別在這裏礙事!既然我當初把一切都交給老二,他所有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他把青義交給小柒,就交給小柒,不疑有他。”
“以後誰要是敢反,下場就跟剛在那個人一樣,沒有任何餘地!你們要還願意跟着,等老二下葬的時候,你們來鞠個躬,如果你們不願意,可以不出席。只不過青義有青義的規矩,離幫的人。是什麽樣的下場,不用我說,你們心裏也很清楚,自己回去好好想明白了。現在都給我滾。”
老爺子都出來發話了,再者外面也不知道守了多少人,而且據說蘇柒回來是由陸彥護送回來的,指不定還有外援,當下開火,未必有多少勝算。邢啓宏是個老狐貍,即便是死了,也不會讓自己輸。
當下,那些人便開始有了怯意。
片刻,有人起了頭,随後衆人紛紛離開。只留下幾個邢家自己人。
“我也走。”邢啓豪仍心有不甘,甩了手就走了,頭也不回。
邢啓銘則有些猶豫,他本就是個牆頭草,一直以來立場并不是那麽堅定。當下形勢混亂,他只能先不動,說:“大哥也是一時心急,他也是為了青義好,為了咱們邢家。爸,你就不要生氣了,我去勸勸大哥。”
老爺子沒說什麽,身形一晃,便跌坐在了沙發上,輕微的喘着氣,臉色難看。蘇柒立刻過去,蹲在他的面前,伸手輕握住了他的手,說:“我不會讓爸爸失望的。”
老爺子動了動眼皮,一雙渾濁的眼睛,裏面充斥着悲涼,勉強的扯動了一下嘴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說:“我相信老二的眼光,你剛剛做的很好。”
“爺爺,您先上去休息吧,葬禮的事情就交給我好了,有魏澈在,一定會辦的妥妥當當。”她說着。看了蘇捌一眼,示意他扶着老爺子上去。
随後,蘇柒就同魏澈去了書房,傭人給她泡了一杯特濃咖啡。
她喝了兩口,忍着苦意,全部吞了下去。這晚,她同魏澈兩個在書房商量到了天亮。
“你去休息一會吧,接下去的時候我會吩咐人做好。”
她打了個哈欠,面容疲倦,點了點頭,說:“好,我去睡一個小時,到時候你叫醒我。”
她起身,走到書房門口。擡手握住門把,卻沒有開門,她轉頭看了魏澈一眼,問:“邢爺到底是怎麽死的?”
“心髒衰竭。”
“誰做的?”
“還在查。”
蘇柒點了點頭,沒再問下去,回了房間,她也顧不上洗澡換衣服,直接躺在床上睡了。
邢啓宏去世,在道上算是大事。
來給邢啓宏鞠躬的人絡繹不絕,有真心真意的,自然也有過來打探虛實的。蘇柒确實睡不了多久,她需要應付的人很多,畢竟她現在已經算是半個當家人了。
而邢灏就比較随意一些,他不需要應酬太多的人。大部分時間,他都坐在邢啓宏的遺體邊上,靜靜的看着裏面的人,沒有任何表情,也不說一句話。
這天晚上,蘇柒累的靠在沙發上就睡着了。
毛毯蓋在她身上的瞬間,她就睜開了眼睛,黑眼圈非常嚴重,一雙眼睛有短暫的迷茫,但很快就恢複了常色,只見邢灏一臉歉意。
“抱歉,把你吵醒了。”
蘇柒坐直了身子,想拿咖啡喝一口,入口的卻只是溫水,帶着一點點檸檬的味道。這兩天,她不是喝濃茶就是喝黑咖啡,忽然喝到淡淡的開水,竟然覺得很好喝。
“是我沒用,才讓你這麽操勞。”
“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情,你不用這麽說。”她喝光了杯子裏的水,将水杯放在了茶幾上。
“你去休息一會吧,這裏就交給我。”
蘇柒搖搖頭,說:“就一個晚上了,也是最後一個晚上,過了今晚,就要跟父親永別了。我還能支持住的。”
他點了點頭,低垂了眼簾。
蘇柒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笑說:“我答應過他。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會保你安全。等邢爺的葬禮結束,魏澈就會安排你離開這裏,把你送去一個小島,那裏很僻靜,環境也很好,不會有人找到你,更不會有人傷害你。”
邢灏聞聲,擡眸,對上了她的目光,幹淨而又純粹,眼底還帶着一點點笑意,看起來很真誠,是真心實意要保護他。
“當然。我不是要禁锢你,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見任何你想見的人,但務必要小心謹慎一些。邢爺一死,一定會亂一陣,我的地位還不穩,不服我的人很多,所以……”
她的話還沒說完,邢灏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說:“不用解釋,我相信你。”
簡單一句話,讓蘇柒微微愣了愣,他的手很溫暖,那種感覺如家人一般。有那麽一瞬間,保護他就是自己的責任。
只要她在一天,她就要保護他周全,不受任何傷害。
她揚唇,沖着他微微一笑。
随後,兩人便在邢啓宏的靈位前,守到了天亮。
下葬這天是個陰天,來送行的人很多,陸彥雖是蘇柒的合法丈夫,可當下卻只能遠遠看着她,不過短短三天,她看起來似乎又瘦了不少,那纖細的身材,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惹人心疼。
☆、067: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墓地裏站了黑壓壓的一片人,魏澈舉着一把黑色的傘,站在蘇柒的身側,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肅穆的,看着工作人員将裝着邢啓宏骨灰的盒子,慎重其事的放進棺材內,然後封土,立碑。
這人,便永遠長眠于此了,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是邢啓宏去年年初的時候照的,精神奕奕,眼角眉梢處還帶着淺淺笑意。
一個人,就這樣沒了,縱是生前權勢再大,地位再高,又如何?閉上眼睛,不過跟常人一樣,與黃土相伴,然後被人遺忘。
蘇柒聽着最後關于邢啓宏的一段話,莫名的留下了眼淚,生死不過一瞬,也是一生。
死的人入土為安,再不問世事,再不用煩惱,而活着的人,卻還要不斷的經受考驗,痛苦而又努力的活着。
從雲南回來之後,蘇柒十分偏愛那本心經。日日一有空便翻出來默念,心态也就變得十分平和平靜,即便雙手沾滿了鮮血,她的內心已經能一字不差的将心經默念出來。邢啓宏死的突然,還沒有把蘇柒徹底的扶上位,很多事情還沒有完全安排好,他就忽然斃命,這對蘇柒來說可不是好事。
要坐穩這個位置,她必須花更大的時間和精力,讓所有人都信服她。然而,她一個女人,談何容易,卻必須做到。
邢灏并沒有如期離開,他仍待在邢家,做蘇柒的後盾。有時候她很晚回到家裏,能看到邢灏坐在客廳裏等她,關懷備至。
可蘇柒卻莫名有一種,自己在外沖鋒陷陣為他打天下的感覺。
邢啓宏去世之後,邢家算是分裂了,邢啓豪搬出了邢家大宅,之後便是邢啓銘。搬家那天,邢瑤情緒很低落,坐在老爺子的身邊,說:“爺爺,我不想走。”
“你要是想我,你可以回來看我。”老爺子淺淺的笑,沒有做任何挽留。
蘇柒想,他大概也是徹底心涼了,或者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後,他便再也不想管了,人老了,總能把一切都看的透徹,更何況是他這種半只腳已經踏進棺材的人。
蘇柒也看到出來,邢瑤舍不得的不是老爺子,而是蘇捌。
這兩人,一路下來就是歡喜冤家,說不清楚。
邢瑤走之前,把蘇捌拉到角落,說:“就算我現在不跟你住在一個屋檐下了,以後我要是找你,你不能不理我,知不知道?”
蘇捌并沒有太多的表情,“你該走了,你媽在找你了。”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一言不發。
邢瑤急的跺腳,樓下已經有人叫她的名字了,她一時心急,便撲了過去,勾住了蘇捌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只輕輕一下,在他沒有推開她之前,她自己就退後了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說:“我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你不要再給我裝傻!我會給你打電話,再見!”
她說完。不等蘇捌說話,就轉身匆匆的跑了。
蘇捌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其實邢瑤挺可愛的,在這樣的家庭裏,還能保持單純,挺好的。”
蘇柒的忽然出現,讓蘇捌微微愣了一下,一臉尴尬,說:“你都看見了?”
“嗯,看見了。”她雙手抱臂,斜倚在牆上,笑眼盈盈的看着他。
蘇捌張了張嘴,終了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皺了皺眉。說:“我知道我該怎麽做。”
“不用。”蘇柒知道他的意思,最開始的時候,看到邢瑤對蘇捌那樣,她确實有那番心思,想讓蘇捌利用邢瑤的感情做些事情,不過現在,她卻并不想那麽做。
特別是看到邢瑤剛才對蘇捌的舉動,她便直接把這個念頭打消。她多少能感覺到邢瑤的心情,那種感覺她曾經也有過,她不希望再多一個傷心人。
“別傷害她,如果真的不喜歡,就拒絕了吧,也不要再過多的來往,更不要給她一丁點的希望。日後,你幫我陪在邢灏的身邊,多照顧他,保證他的安全。我下去送人。”
蘇捌深深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絲淺笑,然後同她一起下樓,送走了邢啓銘一家,即便他們一個個都冷眼相待,但蘇柒依舊禮數周全,禮貌的與他們告別。
“爺爺年紀大了,喜歡一家人聚在一起,希望三叔能常回來看看,畢竟他是您的父親。”
邢啓銘低笑了一聲,客客氣氣的說:“我跟大哥沒有你厲害,這個家以後就勞煩小柒你了。”
說完,他便轉身上了車。
蘇柒則面帶微笑的看着他們的車遠去,等消失在視野裏,這才轉身回去。
這天,她一直留在家裏陪老爺子,外面大小事務都交給了魏澈。
夜幕将至,老爺子才睜開眼睛,看到一直坐在身側的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說:“你是個用心的好孩子。”
“傭人已經準備好晚餐了了,下樓用餐嗎?”
他點了點頭。
偌大的別墅,只于他們幾個,顯得冷清,卻也清淨。
老爺子一步步下樓,客廳裏只有邢灏在看電視,聽到動靜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叫了聲爺爺。
老爺子露出了笑容,仿佛自語,道:“這樣也好。”
飯後,邢灏陪着爺爺上樓,蘇柒則獨自待在客廳。
夜色漸深,一瓶紅酒快見底的時候,魏澈回來了。
他見到獨自一個坐在客廳喝酒的蘇柒,略有些詫異,旋即走過去,說:“怎麽還沒睡?”
蘇柒側目,“回來了。我睡不着,就喝點酒。”
“早點休息。”
“知道。喝完這杯就上樓。”她仰頭一口飲盡,放下酒杯,起身時,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步履虛浮。
魏澈上前将她扶穩,說:“少喝酒,就算在家裏也一樣。”
“謝謝。”她臉頰微紅,雙目迷離。
魏澈扶着她回了房間,“你早點休息。”
蘇柒低着頭坐在床上沒有出聲,在魏澈轉身之際,她伸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擡頭,一雙眼睛在燈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眼裏散發着奇異的光輝。
女人,總有本事讓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為之動容,并非關乎愛情,還有一種憐憫之情。
她說:“你是真心實意幫我的吧?”
魏澈低眸,與她對視片刻,轉回身,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扯便将她的手拉開,說:“我一直都在幫你不是嗎?”
蘇柒眉目微微動了動,兀自點了點頭,說:“是啊,你一直都在幫我。”她緩緩松開手,斜躺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像是自語一般,“還真是挺累的。”
魏澈給她掩上了被子,說:“好好睡一覺。”
她只微揚了一下嘴角,似乎是真的累了,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
……
蘇柒同陸彥的婚事,因為邢啓宏的死,而被無限期的延後了。
自大理一別,蘇柒同陸家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絡,連她的合法丈夫陸彥,她都整整一個月沒有與他碰面了。
再見面時,蘇柒是拿着行李來的陸家。
“我跟陸彥已經領證了,雖然還缺少一個儀式,但其實這并不重要,沒有也無所謂。夫妻嘛,如果總是各過各的,就算不上夫妻,那張證也等于白領。所以,經過商量,我跟陸彥決定,一周裏,一二三我們住在陸家,四五六就去邢家,家裏現在只有爺爺和我大哥了,我不想讓爺爺那麽孤單。至于周日,就當我跟陸彥的自由日了。”她笑了笑,目光往陸靖北和陸筱的方向掃了一眼,說:“聽說筱筱就是這樣,有幾天是自由日,對嗎?”
陸筱一聽,嘴裏的茶還沒完全吞下去,差點全數噴了出來,嬌嗔的瞪了陸彥一眼,說:“哥,你怎麽把什麽事都往外說啊!”
陸彥摸了摸額頭,笑道:“小柒也不算外人,她可是你嫂子。”
她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嘁,這是我給你出的主意,有沒有獎勵?”
“沒有。”他毫不猶豫的說。
何秀湘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她點了點頭,說:“這個陸彥之前已經跟我提過了。你們的房間我也早就已經讓傭人準備過了,邢爺的事情,你節哀順變。至于你跟陸彥的婚禮,我一定不會虧待了你,等再過一個月,我就親自幫你們安排。”
“到時候,你心裏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跟我說。你沒有母親,嫁進我們陸家,就是我半個女兒,不用拘謹,知道嗎?”
蘇柒點頭,“知道,伯母。”
“還叫伯母?”
她恍然,“謝謝,媽。”
随後,陸彥就拿着行李帶着她上樓,陸彥的房間她之前來過一次,那時候還是單調的灰白色,而今天,推門進去時,蘇柒有點不太敢相信這是陸彥的房間。她停在門口,猶豫了一下,說:“你這不是帶錯了吧?”
“沒錯,我幾天前跟我媽說了這事兒,然後她就光明正大把我的房間搞成了這樣。你要知道,我一個人躺在這裏的時候,內心有多崩潰,所以我一定要把你接回來。壓壓驚。”他說着,便推着行李箱進去。
蘇柒忍不住笑出了聲,說:“你媽,這是完全按照陸筱的風格來的吧。”
其實也不是太誇張,只是換了牆紙,多了點家具和擺設,就是床單換的紮眼了一點,因為他們也算是新婚夫婦,用的自然是喜慶的顏色。
蘇柒忍不住在腦海裏想象了一下,陸彥一個人躺在這張床上的樣子,忽然就感受到了他的那種煎熬。他一定是不喜歡這種豔麗顏色的。
“這顏色,看着都覺得熱。”
“是嗎?你現在就熱了?”他這話包涵深意。
蘇柒斜了他一眼,并未接話,只兀自整理自己的東西。
那之後,蘇柒就正式住進了陸家,也算是兩頭兼顧。其實她住進陸家,對她在青義的地位也很有幫助,已經有大部分人不再反她。
當然,她的手段也确實夠狠辣,反的最厲害的幾個人,基本上第二天就再也找不到人了,誰都不知道她把這些人弄去了哪裏,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骨頭都沒有。
至于陸家,蘇柒住了幾天,就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陸三帆嫌少回來,而何秀湘的脾氣陰晴不定。有好幾次,蘇柒都不小心撞見她打發雷霆,少了平時的穩重端莊。到像個可憐的婦人,蘇柒讓人稍作調查,就知道因為什麽了。
陸三帆近期對六太太簡直是寵到天上去了,大部分的生意都交給了陸彥,而陸靖北仍被架空着,管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大約一周後,陸彥出差去了緬甸。
他只簡單說了歸期,并沒有具體說去那邊做什麽,蘇柒也沒多問,只讓他小心點。
這天,蘇柒回已是深夜,她并沒有因為陸彥出差而回邢家。
屋裏亮着壁燈,廚房內燈火通明,這個時間點,連傭人都該睡覺了。
廚房裏發出了不小的動靜,她想了想,還是走過去看了一眼。陸靖北穿着睡衣,長身玉立。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的側臉,表情溫和,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這麽好興致,大半夜起來煮東西吃?是你要吃,還是筱筱要吃?”她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陸靖北神色如常,“筱筱已經睡着了,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我自己餓了,下來煮點東西吃,你要嗎?”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蘇柒微挑了一下眉梢,看樣子這是刻意在等她啊。
她走到他的身側,往鍋內看了一眼,說:“是什麽?”
“餃子。”
她想了想,“好吧,既然你這麽誠心誠意的邀請我,我就陪你吃一點。”
陸靖北只斜了她一眼,笑而不語。
随後,蘇柒就從櫃子裏拿出了兩只碗,放在了一旁,等着餃子出鍋。
別墅內十分安靜,這個時間點,大概也只有他們兩個人還醒着。
餃子出鍋。兩人坐在餐廳內,氣氛難得融洽溫和。
蘇柒低頭自顧自的吃着,到了這個點,她确實有些餓,這手工餃子味道很不錯。
她吃的很快,三兩下,碗裏十只餃子全數落肚。陸靖北擡眸看了一眼,将自己碗裏的餃子分給了她,說:“你最近挺忙。”
他的動作自然,這句話說的也十分自然,像是閑聊,又像是一種家人間的慰問。他們兩個有多久沒有這樣單獨坐在一起吃東西了?蘇柒已經記不清上次一起是什麽時候了,她單手抵着腦袋,看着他把餃子一個個舀到她碗裏,微微眯了眼睛。
“很忙,青義大多人都不服我,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立威。不然,越往後越難控制。”
“也是,你只是個女人,還是空降兵,想讓所有人一下信服你,并不容易。不過,我想邢啓宏在生前應該為你鋪好了路,走起來不會太難。”舀到第五個的時候,陸靖北停了手,“還不夠?”
“如果我說不夠,你會全部給我嗎?”她捧着臉頰,笑嘻嘻的看他。
陸靖北挑了一下眉。“可以。”他說着,便将剩下的全部給了蘇柒。
“你今天是專門等我?有話跟我說?”
“碰巧而已。”他放下了勺子,擡頭,看向了她。
“是嗎?我還以為你有話要跟我說,你應該等不及了。聽說,你花費了極大的心思,送了一棟別墅給陸筱。每周都休息日,你們兩個會一起去那邊住?”
“消息很靈通。”他微笑,與她對視。
“所以,你現在是準備安穩度日了,跟陸筱一起?”
他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說:“你覺得可能嗎?”
“誰知道呢,你在陸筱身上花費的心思實在太多了。就算陸三帆寵她,也用不着花這番心思去讨好。你看,你現在娶了她,陸三帆依舊沒有重用你,不是嗎?”
“你說的很對,所以我就缺一個機會。”
他說着,變戲法似的從拿出了一個透明的瓶子,放在了餐桌上,說:“陸彥為人警惕,我思來想去,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并且還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蘇柒吃下一只餃子之後,忽然就沒人胃口,餘光淡淡瞥了一眼那個小瓶子,旋即又看了陸靖北一眼,淺淺一笑,說:“我剛才真的以為,大晚上遇到你,是巧合。”
她放下勺子,靠在了椅背上,揚了揚下巴,“這是什麽,你就不介紹一下?”
“你用了就知道了。”
蘇柒将瓶子拿在手裏,指腹輕輕摩挲瓶口,“說說看。”
“到他死的那一刻為止,也不會有人知道,這是人為。”
聽到死這個字的時候,蘇柒臉上的表情微凝。
“怎麽?舍不得?通向女人心靈的果然是陰道。”
蘇柒眉頭微蹙,有些煩躁,冷然一笑,說:“那只能說明,陸彥比你厲害,你在我身上十年,不如他在我身體裏幾個月。”
陸靖北眸色微沉,男人最禁不起這般挑釁。
不過蘇柒也沒這個心思跟他多說,放下瓶子,站了起來,說:“時間不早了,我要睡覺了,你也該上去通往另一個女人的心靈了。”
她說着,站了起來,把那個瓶子放回了原處。沒有絲毫猶豫起身上了樓。然而,在她推開房門的瞬間,身後忽的傳來一股蠻力,緊接着她整個人被猛的推了進去,從後面被人牢牢壓在牆上。
她掙紮了一下,低聲說:“你別忘記這是哪兒!”
他的臉頰貼在她的耳朵上,雙手握住她的手,扣在牆上,讓她無法反抗,“翅膀硬了?”
“你不是不在乎我幫不幫你嗎?你不是說過,沒有我也一樣嗎?”她再次掙紮,稍稍側頭,用餘光看了他一眼,低低一笑,說:“你就不怕我現在大聲叫,把你的陸筱,還有何秀湘一塊叫醒?你說要是被她們看到我們這樣,會不會很驚喜?”
然而,她的話并沒有讓陸靖北松開手,反而靠的更近,語氣裏帶着笑,說:“你覺得我陸靖北,會做一件沒有把握的事?”
“看不出來,原來你現在已經對陸彥這麽忠誠了?嗯?”他說着,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蘇柒不自覺的顫了顫,但還是努力穩住心神,嗤笑了一聲,說:“你吃醋?”
他笑的諷刺,“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跟邢啓宏并沒有血緣關系,如果讓邢啓豪或者邢啓銘知道,其實你是家的,你覺得自己還能坐穩這個位置嗎?”
“說真的,你這樣威脅我,不如勾引我更有效。”她忽然像是想到什麽,恍然道:“啊,有一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邢啓宏其實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是哦?所以,你真以為他那麽好心,把青義幫交到你的手裏?憑什麽?就憑你長得像他最愛的女人?還是說單純只是在死之前,想做一件好事,”他并沒有太過驚訝,似乎早就猜到一般,他啧啧了兩聲,說:“我認識的蘇柒,不該是這麽天真。”
“我以為你應該很了解我的天真,比如說我對你的執着,就夠天真的了,不是嗎?”
“小柒,還記得我當初在海邊別墅跟你說的話嗎?我相信你,才給你足夠的自由。”
“你想讓陸彥死?”
陸靖北說的輕描淡寫,“他很難不死,他的存在對我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見她态度乖順,他緩緩松開了手,将那瓶東西塞進了她的手心裏,說:“我想,過幾天,你可能要去一趟緬甸。身為他的妻子,他出事了,你可不能無動無衷。”
蘇柒聞言,心頭微微一緊,黑暗裏,她看不太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的眼睛很黑很黑,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只有殺伐果斷。他曾經說過,陸家的每一個人都要死,無論是誰。
不過她倒是很好奇。最後陸筱會不會死。
她有片刻的晃神,陸靖北擡手捧住了她的臉頰,手指輕微的摩挲了兩下,他的指尖微涼,讓蘇柒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
他的聲音再次沉沉響起,“我不會給他任何機會再來試探我,在他查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之前,我要希望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期待你的好消息。”
☆、068:不想做寡婦
黑暗裏,蘇柒看不到他的臉,卻還是能感覺到他在笑。
她将那個瓶子緊緊的攥緊了手心裏,許是太過于用力,指甲嵌進了肉裏,她卻毫無知覺。
陸靖北側身,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走回了她的跟前,指尖輕觸她的臉頰,慢慢滑落,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手勁不小。蘇柒能夠明顯感覺到他的氣息逼近,噴灑在她的臉上。
“你不是一次又一次跟我說陸彥好嗎?但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是否比得上陸筱?雖然你那麽說,很容易激怒我,可我卻一點都不想你的身體,理由是什麽,你應該清楚。吃過極品,就不願在吃次品,是一個道理。說起來,你還是專業訓練出來的,而我其實最讨厭技術流。”
他說的很慢,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說的十分清晰,嘲諷意味很濃。
蘇柒心下一沉。猛地擡頭,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真像一只剛咬完人的毒蛇,那般神氣。她緊緊抿着唇,倏地撲了過去,可陸靖北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戲,她一動,他就伸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
嗬,他也知道怕。
她蘇柒不是兔子,她是猛獸!逼急了,大不了便同歸于盡。
“又想咬人?”
他轉而掐住了她的脖子,輕而易舉将她抵在了牆上,雙腳離地,手上的力道沒有絲毫的松懈,只一瞬而已,蘇柒便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她的掙紮開始沒了章法,是人在死亡之前最後一搏,自然是拼盡全力的。
然而,他手長,她根本就碰不到他,最後只能牢牢掐住他的手腕。
眼角有眼淚滑落,身體逐漸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她的指甲深深嵌進了他的肉裏,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斷氣的時候,陸靖北一下松開了手,她瞬間倒在了地上,像一灘爛泥一樣,用最後一點力氣,支撐這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倒的太過于難看。
她的胸口仿佛要炸裂了一樣,大口的喘氣,都沒有辦法緩解這種痛苦。她不斷的咳嗽幹嘔,簡直是要把擰巴在一塊的心肝脾肺腎都吐出來。她整個人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原本捏在手裏的瓶子不知何時,已經掉落在地上,滾到了角落裏。
她攥緊了拳頭,努力讓自己快速的恢複過來,眼淚低落在手背上的時候,她微微愣住,緩緩擡手摸了一下臉,濕了一片。她竟然哭了,她一直以為自己并沒有掉眼淚,她一直都忍着的。可原來,她竟然哭了。
陸靖北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餘光瞥見那瓶透明的液體,過去撿了起來,然後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來,将手裏的瓶子遞到了她的面前,說:“知道該怎麽做了?”
蘇柒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并沒有絲毫動作,“我能問問,陸筱什麽時候死嗎?是不是在陸彥之後?”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聽着十分蒼老。
陸靖北沒有回答她,只說:“我不希望看到陸彥完好無損的回來。”
他沒有再跟她多做糾纏,将那個瓶子放在了她的面前,便起身,準備離開。
蘇柒咯咯的笑了起來,“我便等着看,看她要活到幾時。你要是不忍心,我一定會幫你。”
“先做了陸彥再說吧。”
說完,他便出了房間,還順手給她關上了房門。
陸靖北掃了一眼手腕,上面有很深的兩個指甲血印。手背上還有兩道深深的抓痕。他眸色微深,在房門口站了片刻,才回了房間。
蘇柒靠着牆壁坐在地上,那瓶透明的液體,放在那個位置沒有動過。
整整一個小時,蘇柒都沒有力氣起來,等她慢慢恢複過來,才掏出了手機,也不管現在是幾天,給魏澈打了個電話。
他倒是二十四小時待命,響了兩聲,就迅速的接了起來。
“喂。”
蘇柒的聲音還有些異常,“你馬上幫我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