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天上午,李濱程帶着段少泊去掌門那個改了信息,且領了自己的小山頭。本來說好的兩人即刻就出發,可是他們剛離開,顧辭久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是修士的天人感應,顧辭久不精掐算——在原先他自己的事情也是不精,這大概是天道給他的限制。只能大體感覺出這不是什麽危險的暗示,只是他現在還不到離開的時候。

等到李濱程和段少泊回來,顧辭久看了看他們,果然段少泊一直舒展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師父,你感覺到‘不對勁’了嗎?”

李濱程嘆了一聲:“其實你們離開了好,但若是天意如此,那……”

李濱程話都沒說完,突然頭頂上就黑下來了。劍宗這地方從來都是晴空萬裏的,即便偶爾有人渡劫,可劫雲也別壓縮在極小的一片區域裏,頭一次,顧辭久看到這一方世界的天空徹底被黑雲遮蔽。

李濱程擡頭看着天空,搖了搖頭:“這該是你們的某位師叔祖要度登仙劫了,既然趕上了那便好好看一看吧。”

“哈哈哈哈哈哈——!!!各位道友,老家夥我先走一步啦!”豪爽的笑聲不知何處傳來,在山頭和山頭之間震蕩出隆隆的回音,與烏雲中孕育出的沉悶雷聲合在了一起。卻偏偏并不讓人覺得震耳,反而有一種被自家長輩呵護的感覺。

一柄看起來粗糙至極卻雄渾霸道的巨劍,陡然破空而出,漫天的黑暗仿佛被這巨劍從中間劈開了兩半,陽光直刺下來,便是顧辭久和段少泊兩個金丹的雙眼也刺痛不已,但沒有誰閉眼,他們都定定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柄劍。

劫雲仿佛是被這當頭一劈激怒,擠壓着重新彌合了劍痕,與方才刺目的赤金迥然不同的亮白電光連城一片,兜頭罩在了巨劍上。巨劍怡然不懼,硬生生架上了電網!

嗡隆一聲響,顧辭久與段少泊同時悶哼一聲,顧辭久還好,段少泊初成金丹,根基不穩,唇角血都出來了。李濱程趕緊一手一個按在兩個徒弟的肩膀上。兩個人不得不閉眼調息,待顧辭久将翻騰的內息壓下,他睜開眼,卻只來得及看那柄巨劍的最後一刻了……

凝實的巨劍已經破碎模糊,顯露出原本包裹在巨劍中的高大人影,這人也與破破爛爛的巨劍一般,傷痕累累,他已瞎了一只眼睛,丢了一只手臂一條腿。可他依舊挺拔的站在天地間,仿若頂将天空頂起的巨人。

這一直擡頭昂着天的男子,突然低下頭來,看了看他生活了數千年不止的宗門,雙眼中流露出一絲溫和的眷戀,他突然背轉了身來,反身一指,一道縮小了的巨劍,也是他今生的最後一道劍意,劈向了磨劍石。

天劫的最後一擊,也同時到來。并非如原先那般聲勢浩大的,那是喑啞沉寂之雷,如一枚毒牙,自劍修天靈劈下,直直刺破了劍修的身體,電光之後,滾滾雷聲響起,劍修高大的身形也就此崩潰湮滅。

自此之後,雲散雷消,晴空萬裏,仿佛往日……

【真美啊……】顧辭久呆了,那是他從沒見過的壯麗雄渾之美,他真不知道,死亡竟也能如此美麗。

【宿主!你修為要突破了!】系統不出聲不行了,他聲嘶力竭的大喊。宿主必須把修為壓制在金丹期,因為一段主要劇情是在某個只有在金丹及金丹之下修士才能進入的秘境中發生的,他現在突破了,後邊就進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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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辭久被系統這一聲魄羅嗓子警醒,從開悟中清醒過來,趕緊打坐——壓制修為死活不提升也是辛苦活。

段少泊幾乎也在同時盤膝坐下,不過他不是提升,他是境界不穩,一個鬧不好可就要金丹破碎,從頭再來了。

三天後,顧辭久與段少泊先後醒過來,方才知道這劍宗裏,不知道多少劍修未能穩定住自己的修為,以至散功,頃刻間從仙人跌落凡塵。

李濱程把四個徒弟都召集來,問:“辭久你那位師叔祖的隕落,有何看法?”

王曦與南宮切因為修為太低,李濱程就沒讓他們出房間,但并沒事情瞞着他們,兩個孩子看起來也有些消沉。

顧辭久道:“驚天之劍,壯美至極。”

李濱程等了他半天沒等到他下一句話:“沒了?”

顧辭久攤手:“沒了。”

“唉……我就不該問你,少泊呢?”

“師叔祖雖然隕落,但即便最後一刻,都堅持己道,更留下畢生積累,澤被後人,并無遺憾。”段少泊頓了頓,還是加上了一句,“少泊也盼有那一日。”

李濱程剛要贊,顧辭久先問了一句:“被雷劈死?”

“……”李濱程那瞬間眉毛胡子都炸起來,跟個大白毛球似的。王曦和南宮切瞪大眼睛看着師父,消沉已經飛得一幹二淨,想笑,可是知道情況不對,所以只能憋着——而且,大師兄,你這麽說話好嗎?總覺得不等二師兄被雷劈死,你就要被師父劈死了……

“以身證道。”只有段少泊,很規矩的回答了顧辭久的問題。

“那不是以身證道,那是以身殉道。那師弟,能讓你豁出性命的,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的道是什麽呢?”這小孩其實從小到大都是清清淡淡的,真沒想到他還有這麽激烈的一面。顧辭久看着段少泊,他有些好奇,還有些……不得勁。

這回不是天人感應的不得勁,就是他自己的不得勁了——道很重要,重要到讓他願意去死?去消散在天地間,不留一絲痕跡?

“我……”段少泊這倒是被問住了,他低着頭左思右想,身上氣機也是忽強忽弱。

李濱程怒瞪着顧辭久[本來你師弟就剛剛穩住境界!你現在卻又問他這種問題,是想你師弟真的散功嗎?!]

[師父,我錯了。]

[……]顧辭久乖乖認錯,李濱程卻一點都不高興,反而有一種要被噎死的難受感覺,當年他到底是為什麽要收這個小混蛋做徒弟的?!

“我現在還不知道,我的道到底是什麽,但是,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吧?”段少泊擡起頭,呼出一口濁氣,無神的黑眸中有光華一閃即逝。

【我想去親親他的眼睛。】

【……】QAQ我想叫宿主湊流氓湊人渣,可是我不敢。

“為師甚為欣!”李濱程看着段少泊笑得溫和,一轉頭看向顧辭久怒發沖冠,“慰!”又看向兩個小徒弟,稍微緩和,“你們大師兄咬定青山不松口,你們二師兄謙沖堅韌,既然踏上劍修之路,他們就會走下去。”

王曦和南宮切:“……”師父形容大師兄的,那是王八嗎?雖然知道這是很嚴肅的事情,但想笑,怎麽辦?

“但你們兩人還小,還能有改變的機會,你們可還願在我劍宗修行?”

“弟子願……”

“別這麽着急的答應,你們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說。”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發,李濱程讓兩人離開好好想想去,轉過來他又對段少泊道,“少泊,你此次出外游歷,第一站可是要回清平城?”

段少泊應道:“是。”

“那你們先去童北齊童長老那裏一趟,還記得當初跟你們一起來的那個孩子嗎?他前日散功了,仙緣怕是就此斷絕,你們既然是同來的,那這回也同歸吧。”

“是,師父。”

當初段少泊與易震是一起被李濱程從清平城帶出來的,本來易震連師伯都叫了。可是李濱程的師弟倪小槿卻是“那個”樣子,易震從小在鄉下小城長大,哪裏見到過那樣俊逸剛健卻又妩媚妖嬈的人物?吓得哇哇大哭,倪小槿不願強逼他,就把他送去了侍劍堂,後來被為人寬厚溫和的童北齊收為弟子。

一晃眼這麽多年了,顧辭久常年在外邊跑,偶爾回來,在自家的山頭蹲兩天就離開重新出去瘋了。他自己的山頭他都沒管,如今動植物自然生長,是個适合打野味的地方……其他山頭,他就認識掌門方劍仙和師叔倪小槿的主峰——倪小槿分明有自己的山頭,可也跟顧辭久一樣是個常年不回家的主,每次去掌門跟倪小槿都在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兩個蒲團上坐着,好像沒離開過。

段少泊倒是對劍宗裏的人們更熟悉些,顧辭久不在,師父有事基本上都是他出門的。真不是師父懶,而是師父希望他能多出去見見人,真的!

兩人得了李濱程的吩咐,就直接朝着童北齊的山頭去了,路上不時聽見哭泣聲。即使宗門上下,見過那位師叔祖,知道他存在的人并沒有幾個,劍修們仍舊清楚的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即使很多人根本修行不到師叔祖的境界,可自己修不到與未來早已經被天道擊破了天靈,扼斷了脖頸,那是兩碼事。

只差個零頭,或者說等到氣運之子楚澤玉開始走劇情,就是六千年無劍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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