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長得漂亮不如活得漂亮

周三住趙正家,周四在姜一家,這一天天名義上不算同居,可實際上也離不了多少。姜一心想這姨媽若是一走,恐怕更得如膠似漆地分不開了。

對于生活節奏的突變,姜一面上不體現,心裏多少有些慌亂。談戀愛是最消耗時間的事情,沒有之一,這導致姜一原先排好的工作表統統不管用了。如若不是她此刻經濟壓力減輕了些,可以少接點公衆號廣告,不然怕是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甜蜜與痛苦總是随行,怨不得。

趙正也有煩惱,姜一不愛他送自己去公司。開車得隔一個路口,走路也不讓送到樓下。雖說因為項目确實有點牽扯應當避險,趙正也不是計較的人,可姜一對他有所保留這一點,是肯定的。姜一缺乏安全感,除了是自小外婆帶大,趙正猜測還另有隐情。

周五一早醒來,趙正和姜一換了衣服一起晨跑。姜一家廚房極小,她平日不開夥,除了泡面什麽都沒有,想施展也施展不開,兩人只能出門覓食。

下樓的時候撞見樓上下來的吵架夫妻,兩人對趙正都露出了八卦的眼神,走出門,在門外晨練的底樓老太太也不由多看趙正幾眼。姜一搬進來四年多,大抵算是整棟樓裏最神秘的租客了,每天打扮得鮮亮至極,早出晚歸,從不和人閑聊,從沒來過訪客。趙正的到來,無疑能勾起鄰居們好奇的心。

姜一對這些探究的眼神和別人的評論能做到視而不見,她從小沒少被人孤立或議論,多難聽的話多尖銳的眼神都見過,善意惡意她早不在意。倒是趙正有點不習慣被注目洗禮,他素來低調,也缺乏明麗的氣息,陌生人不會輕易靠近,熟人也不敢随意拿他開玩笑。

“你這裏的鄰居,似乎都對你挺好奇。”走出小區,趙正對姜一說。

“是對你好奇。”姜一瞟他,手指還不忘戳他的下巴窩,“長這麽好看,我都忍不住要看了又看。”

趙正捏住她的手:“你現在很會動手動腳,嗯?”

姜一嬉笑,她揚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說:“我還會動嘴。”

趙正裝嚴肅的臉繃不住,唇勾起弧度,他無奈:“你啊……”

兩個人沒往中山公園方向跑,而是往趙正家那一帶方向去。原法租界這一片道路雖窄,但勝在清淨。春夏時候,梧桐樹長得茂密,蔥蔥茏茏。趙正放慢步調配合姜一,兩人沿着長樂路慢跑到安福路,在那裏的西式餐廳吃了早飯。

坐在靠窗的兩人位,外頭的陽光未盛,光線柔和。以面包烘培和西式簡餐為主的餐廳,空氣裏飄着黃油與咖啡的香氣。都是注重健康與身體管理的人,姜一和趙正的口味出奇相似。一杯美式咖啡配全麥面包,加上一份色拉。只是姜一食量相對小一些。

店裏沒有音樂,只有進進出出的人群,組成嘈雜細碎的對話聲。

姜一掰開面包,一塊塊送進嘴裏,側頭看窗外。

她從昨夜開始就斷斷續續想明天外婆火化的事情。外婆的衣服都在她這裏,她明早得把外婆最愛穿的那一套見客的衣服給她帶去,讓殡儀館的人幫忙換上。等火化了之後,她打算連夜帶着骨灰回家鄉,外婆的墓地是外公過世前一塊買下的,下葬的手續不難辦。姜一自個兒已經把回鄉的票定好了。只是這次回去,她還得見一個人。要告訴那個人這個消息,對姜一來說又是一次打擊。

至于姨媽,姜一并不打算見,既然那女人早就不關心外婆的死活,自然也不求她來虛假的哭喪。外婆病重多年,早就沒了積蓄,唯一財産就是老家的房子。可這房子早在外婆剛開始生病有點神智不清時,就被姨媽撺唆着改了房産證的名字,外婆一來上海,姨媽就徹底把房子霸占了去。姜一那時候還不懂怎麽保護法律權益,明白過來時,也已沒了辦法。現如今外婆過世,她便在心裏與這個姨媽徹底一刀兩斷。

想來,姜一別說在上海,就是在家鄉,也沒有個真正的家。

趙正自是不曉得姜一心裏種種思慮,但看得出她情緒不高。外面的陽光照不亮她的臉色,這時候的姜一有股子陰郁的美,與平日的張揚和雷厲風行截然相反。

“明天……我陪你去。”這是趙正這周第一次提到周六的事。

趙正在姜一的私人問題上,張弛有度,不過分探聽,但總能給予适時的關心。這讓姜一與他的相處格外舒服。

其實要認真說來,姜一算不上了解趙正,也就只知道個工作大概和家庭住址。至于家庭背景、學歷、資産等等問題,她一概不知,也不十分好奇,但就算沒有這些,她從理智上能分析出和趙正這個人決定開始一段相對認真的感情是件挺靠譜的事。從最開始那些和她勢均力敵的進退,适時的拒絕,到她外婆的那件事,姜一感覺得出這個男人的與衆不同,不是長相上的,是心智上的。

姜一喝了一大口咖啡,淡淡地問:“我要是說不用,你會覺得我不識好人心嗎?”

趙正怔忡,随即輕笑着捏了捏她鼻尖,這回成了姜一雲裏霧裏。

“我這話好笑?”

“不,單覺得你可愛,就是喜歡。”他言罷,收起笑回到話題,“我是有點擔心你應付不來,多個人多個幫手。不過,我尊重你的選擇。”

前半截甜言蜜語,後半截嚴肅正經。姜一看他這臉翻得比翻書快,一時間也有些五味雜陳,說不清是感動還是別的什麽。

姜一有些無意識地轉着手裏的杯子,她沒看他,而是低着頭:“周末我回趟老家,把喪葬的事情辦了再回來。”

“看來,你都計劃好了。”趙正搖頭,他到此處明白她那句“不識好人心”是醜話說在前頭。

姜一不言語,重新看向窗外。

“人和人不管多合拍,都有需要磨合的地方。”趙正說,“我有足夠的耐心。”

她目光被他聲音吸引,重新歸到他臉上。須臾,她嘆息,同樣那手指捏了捏他鼻子:“你一點都不可愛。”

他笑,不同她争辯。她放下手,道:“周日回來應該很晚了,周一來找你吧。”

“好。”

吃完早飯回去換了衣服,姜一一件黑色連身裙配上項鏈,優雅不失時尚感,挎上牛皮包,一雙,腦袋裏是爛熟的稿子,從頭發絲到腳底心都全副武裝地去迎接當天的最終比稿。趙正把她送到路口,目送着她娉婷而去。

姜一和maggie在公司對了遍流程,半個多小時後和組裏其他幾人一起出發到客戶公司。雙方在會議室裏,先是一通介紹寒暄一副禮貌疏離的樣子,和姜一沒多餘的眼神交流。品牌老板典型的法國人,深眼窩高鼻梁,下巴微微上揚,說話濃濃的法國口音。

按照的指點,他們把這次演說的重心放在通過明星效應快速提高品牌知名度,并列舉了數個公司之前的成功案例,邏輯清晰有條理。總監maggie又用她那豐富的閱歷和大老板相談甚歡,聊聊哪個酒莊體驗甚好,哪家巴黎餐廳是值得一去再去。這樣談笑風生背後,可需得有大把金錢加持,姜一的資歷背景,估計再給她四年也還是不夠格。

整個會面結束送他們出去,分別時他才向姜一遞了個贊許的眼神不是擺話的人,但他的支持是莫大的助力。

上了回公司的出租車,maggie對姜一說:“感覺不錯,希望別有什麽變數。”

姜一應聲,不多做表态。

“你最近一段時間辛苦了。假都沒怎麽休吧,可以找幾天休息一下。”

“嗯。”

“你啊,有時候神經繃得太緊。适當勞逸結合,真怕你把身體給拖垮了。”

“謝謝maggie姐關心,我會注意的。”姜一揚起笑意。

maggie滿意地點頭。

這天姜一遵從maggie的話,七點多就離開了公司。

姜一獨自回家的路上,放慢了腳步。一天天一年年不知不覺,樹葉落了又綠,眼見就要入夏了。績效考評不遠了,會不會升職加薪姜一不知道。她與一張張頂着麻木臉的人擦肩而過,有那麽一瞬間她質疑自己拼搏的是什麽,可很快就又把這個念頭壓了下去。

回去整理了行李,找出外婆的衣服,全部收拾好擺在房門邊。姜一把大熊放回床上,和它對坐着。她在想,回去見了那個人該說什麽。這說辭比起比稿還要難一萬倍。關心則亂,但凡牽扯到感情的事,事情就顯得困難起來。結果這一晚輾轉難眠,又是睜着眼睛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出發去殡儀館前,姜一收到趙正的短信,讓她回去後給他報個平安。

姜一将這條短信看了足有三遍,才回複了一個“好”字。

殡儀館彌漫着陰沉,走到哪兒都有啜泣聲,姜一這天沒哭,像是辦一樁公事一樣走流程。與他人不同,送外婆的只有她一個人,唯有這點,讓她有點哀戚,可也是習慣的事。本就是浮萍,無依就當是自在去享受好了。

入夜,姜一到高鐵站,坐車回鄉。到酒店,給趙正發微信報平安,但沒多聊就睡下。次日按照之前的預約,去探望那個人,接着去墓地辦理事宜。結束後馬不停蹄趕回上海。

從火車站回到家,漏盡更闌。姜一丢下包就一頭紮進衛生間,把自己從頭到腳沖洗一遍,洗掉從那座小城沾染上的氣味。她意識到自己時至今日依舊懼怕面對那個人,那座監牢。她當年逃到上海,今天也是逃也似地離開。

浴室內蒸汽騰騰,她呆得太久,有點頭暈目眩,才批了浴巾出來。頭發沒擦幹,水珠滴滴答答掉了一路。她翻出手機,想聯系趙正,可翻出他的名字,手指懸在半空,最終還是沒打出這通電話。

自從外婆走後,姜一越來越多次地開始覺得生命的漫無目的。

她以為過去的傷口已經自愈,可這次回鄉見到那個人,才更深刻認清原來童年的陰影并不是這樣容易甩掉。之前四年都是為了外婆在撐着,被缺錢的恐懼追着,現在突然失去了生活原來的重心,停下腳步來審視自己,方感覺到異樣。

自以為八面玲珑,實則不堪一擊。

姜一發微信給趙正報平安後,吃了粒助眠藥後睡下。

趙正兩日不見姜一,說不上如隔三秋、相思成狂,但周一去接她下班時心情委實不錯。姜一這天下班還特別早,幾乎是踩着點出來的,很不像她的風格。她也沒讓趙正把車停遠些,而是讓他直接在樓下等着就行。他隐約感到異樣,可姜一步步生風地走來,朝氣十足地坐進他車裏後,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今天下班很早。”趙正說。

姜一哼了個小調:“生活和工作得平衡。我老板也樂得我休假。”

趙正挑眉,姜一這茅塞頓開的緣由他一時半會兒摸不清,便就順着她的話問:“一起去度個假?”

姜一眼睛微微一眯:“說好要走正常步驟,你這可有點跳步。”

趙正意識到以前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他嘆息:“我這裏步子怎麽走,不還都是你說了算?”

“那倒是,不打嘴炮。你家有柴米油鹽醬醋茶麽?”

“嗯?”

“吃了那麽多次你煮的飯菜,是時候也到我大顯身手一回了。”

趙正心裏疑窦叢生,姜一這趟回家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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