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嚴冬

康複中心的專車在花園街上一棟二層小洋樓前停了下來,羅小冰下了車望着熟悉的家,盡管她已經調整好了自己,可到了終于要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她的心裏還是免不了有些焦慮和不安。

羅小冰才一進門,柳姐便迎了上來将她扶着,笑眯眯的說:“先生去了外地還沒回來,太太先回屋躺着吧,先生吩咐給您準備了補身湯藥,待會兒我就給您送去。”

羅小冰沒有回話,也沒有因為洛天虎沒能趕來接她出院而生氣。木質的階梯被踩踏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羅小冰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了那張久違的大床上,雙目緊閉,愁緒釋然。

如果把羅小冰一個人丢在康複中心裏三個月,那她一定是熬不住的,洛天虎每兩周來看她一次,而陪在她身邊最多的,是好姐妹白靜。

白靜每天來的很早,有時甚至夜裏也不回去,這讓羅小冰很好奇,衆所周知白靜是個工作狂,大公司的總裁是要多忙有多忙的。

羅小冰問白靜:“你每天呆在我這兒,工作怎麽辦?”

“我請了長假,陪到你好為止。”白靜一邊回答一邊用手輕輕的摸了摸羅小冰手臂上的疤痕。

“你這樣陪着我,我得說聲謝謝。”羅小冰很少說這樣的客氣話,這一次她是真的被感動了。

“別這樣說,或許是該我謝謝你。”白靜苦笑着低下了頭。

“謝我什麽?”羅小冰覺得白靜的話有些奇怪。

“謝謝你陪着我。”

羅小冰望着白靜的雙眼,那樣暗淡的眸子,自己曾在鏡子裏見到過,黑白交織,透着滿滿的失落。

允許出院的診療書終于批下來了,羅小冰笑着說:“明天你就不用來了。”

白靜咬了咬下唇,回應道:“正好,昨天公司來電話讓我出趟差,我不在那幫人就什麽都做不好,看來假期到此結束了。”

羅小冰從夢中醒來,房間裏還彌漫着那股難聞的湯藥味道。

舒适的水流沖擊在面頰上,洗去了三個月以來的頹廢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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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小冰望着鏡中的自己,明亮的雙眼,玲珑的曲線,複原如初的嫩滑肌膚,是從前那個自信驕傲的女人。

名貴的藥膏可以抹平身體上的疤痕,卻抹不掉心裏的傷痕。對于羅小冰來說,她更在意的是前者,畢竟誰的心靈還沒受過點兒傷呢?可漂亮女人一旦變醜了,那比要了她的命還慘。

羅小冰坐在梳妝臺前,把自己打扮成從前的樣子。鏡中的女人相當妖嬈,羅小冰讨厭的卻正是這一點。

“太太您幹嘛去?”正在院子裏除草的德娃問道。

“出去走走。”羅小冰皺着眉頭抱着兩臂往大門口走去。

枯萎的葉子在路邊的人行道上來回游蕩,與地面摩擦發出“磁磁”的響聲。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微微顫動,昏暗的路燈下停着一輛破舊的三輪摩托,摩托的主人這會兒應該正呆在家裏縮着身子吃着熱乎乎的飯菜,天還沒完全黑,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特別早。

羅小冰漫無目的的邁着步子,她把手插在身上那件黑色修身風衣的外兜裏,很久沒打理過的波浪卷發已沒有了從前的卷曲程度,自然而散亂的披在肩頭。

沒有了濃妝豔抹,只有高高揚起的睫毛和淡淡的唇彩。深紫色的高領毛衣,緊身的黑色皮褲,咖色的高根系帶短靴,再加上收腰束身的黑色風衣,沒有鮮亮魅惑的斑斓色彩,只剩洗盡鉛華的低調成熟。

“不知道她們幾個都在幹什麽呢?”羅小冰喃喃自語道。

白靜以前從沒去外地出過差,這次一定是很重要的生意,所以才會要她親自去談,或者她是想去陌生的地方散散心,又或者她只是想把自己埋在工作裏。

唐峰依然終日在外忙個沒完,唐鑫宇自從上一次被訓過之後沒再犯過什麽錯誤,小寶寶也很聽話,天氣冷,林歡喜最近很少出門。

至于蘇小小,她這會兒正待在自家商店裏跟蘇大生還有麥子一起吃着溫暖的小火鍋。

火熱的戀情讓蘇小小已經忘記了那段糟糕的經歷,跟麥子在一起時她總會覺得特別自在,也非常有安全感。

電視機裏的運動員一腳把球踢的老高,桌前的三人不約而同的發出失望的嘆息聲。

蘇大生夾起一個圓滾滾的肉丸子送進嘴裏,一本正經的看着麥子說:“那什麽,要不你抽空把我女兒娶了得了。”

蘇大生對這個為人謙和又吃苦耐勞的小夥子非常滿意,他打心眼裏希望麥子能做自己的女婿。

“爸!你說什麽呢!”蘇小小差點被飲料嗆着,“就這麽着急把我攆出去啊?”

麥子沒插話,兩邊兒都得罪不起,他覺得還是保持沉默為好。

“怎麽?不給點反應嗎?”蘇大生把頭轉向麥子,沒去搭理正在抱怨自己的女兒。

“叔,我跟小小總共才認識半年,在一起也才三個多月,現在就說這些,太快了吧?”當着蘇大生的面談婚論嫁,麥子當然會有些不好意思。

“那談了十年八年最後還是分手的多了去了,別管時間長短,你們倆确實挺投緣的不是嗎?難不成你是覺得我女兒配不上你?”

“沒有沒有,謝謝叔這麽看的起我,可是要結婚,總不能讓小小跟着我去住公寓吧?”房子是麥子比較擔心的一個問題,現在的人嫁女兒都是要求有房有車的,這兩樣他雖然都有,可是他覺得破舊的皮卡車和交租金的公寓實在不能滿足未來岳父的要求,他也不想委屈了蘇小小。

“好女婿!果然是個實在孩子,這些你別擔心,我都想好了,你們倆結婚以後就住我們家老院子,我把這後邊那間小倉庫改改,以後我就睡商店,不耽誤你們二人世界。”

“爸,你這是賠本賣女兒嗎?”蘇小小雖然嘴上這麽說,可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她慶幸自己有個如此通情達理的父親。

其實蘇大生的話也不無道理,既然緣分到了那就應該将它把握住,如果麥子現在向蘇小小求婚,她當然會點頭答應,畢竟她在感情上已經浪費了太多光陰。

蘇大生看破了女兒的心思,笑着說:“那些走形式的東西可免則免,關鍵是你們兩個人情投意合,這就夠了,好女婿你覺得呢?”

“我覺得叔叔說的對。”麥子往蘇大生的杯子裏倒滿了啤酒,二人舉杯對碰,一飲而盡。

“這就算把我嫁出去了?就這樣吃着火鍋看着球?”蘇小小拍着桌子叫道,“這未免也太兒戲了吧?”

“那你想怎麽着?”蘇大生知道麥子不好意思多說什麽,于是就替他跟蘇小小談起了條件。老丈人替女婿跟女兒談判,這樣的事恐怕只有蘇大生才幹得出來。

“起碼得有枚戒指吧?”蘇小小挑着眉毛望向麥子,“讓我爸替你向我求婚,你好意思嗎?”

“有、有、有,戒指有。”麥子像變戲法一樣從自己的衣服裏取出一枚鑲着玉石的白金戒指。

“人家可都是鑽戒,你這個太寒酸了點兒吧?”蘇小小把戒指捏在手裏,翻來覆去的查看着。

“這戒指是我媽留給我妹當嫁妝的,現在我家裏也沒別人了,送給你是最好的選擇。”

“這戒指在你心裏的分量一定很重,你舍得送給我嗎?”

“當然。”麥子毫不猶豫的抓過蘇小小的手,把那枚精致的白金玉戒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蘇小小傻呵呵的樂着,眼眶裏溢滿了幸福的淚珠。

“等會兒,讓我先出去,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礙事。”蘇大生拿起個小碗往裏面夾滿了菜,起身便要往門口走去。

“老不正經,這會兒顯得你有眼力見兒了?”蘇小小伸直胳膊擋在蘇大生身前,“坐下,我們倆在裏面吃着熱乎飯,讓你去外邊兒挨凍,讓人家看見了還以為我多不孝呢。”

“你本來也不怎麽孝順。”

“少啰嗦,坐下。”

坐一旁的麥子尴尬的笑了笑,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婚後生活。

蘇大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腰挺的很直,一臉嚴肅的說:“既然讓我坐下,那我可得說兩句了。”

“你想說什麽?”蘇小小歪着腦袋用眼睛狠狠的瞪着自己的父親。

蘇大生把筷子壓着小碗放在桌面上,原本嚴肅的表情又轉為随和:“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如咱們就定個日子?”

這話趕話都說到要定日子了,麥子跟蘇小小雖然在心裏都是滿滿的樂意,但兩人只是沉默,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見兩人都不答話,蘇大生又說道:“要不就聖誕節吧?最近咱們這片兒邪乎事兒挺多的,婚禮加洋節,正好沖沖喜。”

“聖誕節?這可就不到半個月了!”蘇小小驚叫道,“我這不成閃婚了嗎?”

“你閃個屁,人家早上認識中午領證的才叫閃婚。”

蘇大生之所以這樣賣力的撮合女兒跟麥子,一是蘇小小确實到了婚嫁的年齡,二是他明白麥子無親無故,結婚後可以讓小兩口就留在花園街上陪着自己,不用像別人家的女兒一樣嫁到外地,只留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每天守着這個小小的商店。

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念舊,即使再舍不得女兒,蘇大生也不想離開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蘇大生覺得麥子是塊當好丈夫的料,如果讓他來做女兒一生的歸宿,他擔的起這個責任,更不用說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女兒跟哪個男人在一起時像現在這樣快樂過。

“老骨頭還趕洋節,崇洋媚外,也不怕人家笑話,人家外國人可沒幾個過春節的。”蘇小小心裏其實沒有抗拒的意思,于是便轉移話題開起了蘇大生的玩笑。

“就崇洋媚外這個罪名可安不到我頭上,外國的月亮比較圓,這一般都是你們年輕人的想法,對吧?好女婿?”

“這點我同意咱爸的說法。”麥子扭頭對蘇大生笑了笑,避開了蘇小小所投射出的充滿殺氣的目光。

寬巷子這頭的小商店裏彌漫着歡聲笑語,蘇小小心裏惦記着自己的好姐妹羅小冰,如果到了聖誕節羅小冰還沒能從康複中心回來,她當然會推遲自己的婚事。還有汀蘭,最近也沒她的消息,不過既然是聖誕假期,那在國外的她應該是能趕的回來。

天已經完全黑了,路邊昏暗的燈光顯得愈發微弱。羅小冰漫步在郊區的小路上,不知不覺來到了花園街前的小廣場。

廣場中央是一處幾十平米的小花園,因為天氣冷,所以被木栅欄圍着的小園子裏顯得光禿禿的,只剩雜草。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特別早,廣場側方的鐵制健身器被凍的冰涼。羅小冰站在廣場中心凝視着那個光禿禿的小園子,想看看自己當年播下的種子是否安好。

寒光照蒼茫,漫天大雪紛然落下,一陣冷風卷着雪花吹過,即使有長發和高領毛衣的庇護,羅小冰還是忍不住顫抖着縮了縮脖子。

羅小冰轉身往小洋樓的方向返去,她把步子放的很慢,雪花落在她的頭發上織成白色的紗巾,她決定回家蓋上厚厚的被子好好睡一覺,等到天氣好點了,再去拜訪那幾位從小玩到大的姐妹。

大雪一夜未停,積雪将光禿禿的樹枝壓彎了腰,大街小巷盡數染白,沒人知道花園街上的居民們将迎來一個怎樣的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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