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昨夜天風掃石床,寥寥坐對三生月

明燈大師不以為意地嘻嘻一笑,拖拖踏踏走到明華大師跟前,雙手将劍奉還道:“師兄,我偷你丹丸,你借我真語,咱們倆之間的帳算是扯平了。”

明華大師啼笑皆非道:“你這和尚好生胡攪蠻纏,那是誰家的道理?”

此刻明鏡大師已聽門下小沙彌禀報了法融寺一戰的前因後果,含笑向明月神尼道:“師妹,你收的這位俗家弟子膽大心熱,機智有才,委實不錯啊。”

明月神尼臉一熱道:“貧尼愚鈍,這都是真源自己的造化。”

明鏡大師走到楊恒身前,慈霭微笑道:“真源,你可願到金頂禪院住上半年?”

明月神尼聞言大驚,不明白明鏡大師為何要這麽做。

憑心而論,沒有一個師父不希望自己教出的弟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奈何楊恒的情形太過特殊,性情也太過剛烈銳氣,要是再修得高深絕學,将來不知會闖出什麽禍事來!

楊恒也在端詳着明鏡大師,見這位名揚四海的佛門領袖瘦小枯幹,相貌普通,往那兒一站,倒像個尋常廟裏敲木魚打晨鐘的老和尚,絲毫看不出耆宿風範。

但想想明燈大師落拓形跡的裝扮和他驚世駭俗的修為,也就能明白此老亦是返璞歸真,神韻內藏,反比看似兇惡吓人的邛崃山君強出不知多少。

他聰穎機靈,自然聽出了明鏡大師言語中的弦外之音,不由得喜出望外,卻說道:“弟子聽從大師安排。”

明鏡大師見楊恒應答得體,更是欣賞,回頭笑問道:“師妹,你看呢?”

明月神尼有苦無處說,只後悔自己不該讓楊恒住進了法融寺,結果和明燈大師一老一少打得火熱,颔首說道:“貧尼謹遵師兄法旨。”

明鏡大師點點頭道:“真源,傷勢養好後,你來金頂禪院報到,老衲自有安排。”

楊恒躬身應是,卻發現明華大師看着自己的別樣眼神。

※※※

十餘日後楊恒傷勢初愈,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衫,便離開法融寺前往金頂禪院報到。真禪、真葷、小夜等人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寺外,連以前和他渾身不對的真菜和尚,也出人意料之外地來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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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別時,真菜和尚滿臉通紅拉着楊恒的手,期期艾艾道:“真源師弟,多謝你那天救了我。從前的事是我不對,你千萬別放心上。”

楊恒微笑道:“那些破事我早忘了,再怎麽說咱們也是師兄弟,你要是真被那老怪物打死了,我也丢臉啊。”

朝衆人揮揮手,楊恒又道:“大夥兒都回寺吧,記得有空來看我。”轉身往山上行去。

他邊走邊回想着十多天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激戰,思忖道:“我大伯的修為較之邛崃山君恐怕只高不低,更別說我爺爺了。以我眼下的這點修為,和他們相比委實天差地遠。唉,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趕上明燈大師?”

又想到明燈大師昨夜說起,自己的鐵衣神訣已頗有火候,只需用心參悟,切忌貪功冒進,即使沒有他在旁護法,亦可無礙。卻不知明鏡大師召自己前往金頂禪院修行半年,又會傳下何種雲岩宗的絕世功法?

他正想得入神,忽聽山道便有人輕輕喚道:“真源師弟!”

楊恒一省扭頭看去,真彥亭亭玉立在道邊,玉頰微紅向他說道:“我昨天聽真葷師兄說,你今天要去金頂禪院修行,所以守在這兒替你送行。”

楊恒心頭一陣溫暖,輕笑道:“我又不是去天涯海角,何必搞得那麽隆重?”

真彥臉更紅了,垂下頭道:“金頂禪院在萬佛頂上,離着雪窦庵有好一段路,往後咱們也不容易見面啦。”

楊恒不以為意道:“沒事,只要有空我就會溜出來找你們。再說不過短短半年工夫,一眨眼也就過去了。”

真彥點點頭,聲音比蚊蚋還小道:“那天多虧你抱着我躲開,還因此受了傷。我心裏很過意不去,便做了一雙布鞋,也不知合不合腳?”

明明曉得四下無人,可她還是緊張地瞟了一轉兒,飛快地從懷裏掏出雙已被體溫溫熱的布鞋。

楊恒接過布鞋收進包裹裏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你啦,真彥師姐。”

真彥紅着臉沒說話,向楊恒合什一禮道:“師弟保重!”一路小跑地走了。

楊恒目送真彥消失的背影,心裏甜絲絲地想道:“真彥師姐待我還真好。”

他收拾情懷繼續趕路,雖說禦風術已有小成,但一來傷勢剛好,二來不趕時間,不需耗損功力施展禦風術,故此只一路步行過去。

這麽走了一個時辰左右,來到金頂禪院外。但見禪院氣勢恢弘,規模更勝雪窦庵,一名知客僧見着楊恒便招呼道:“真源師弟,方丈有吩咐,請你前往平山佛堂。”

楊恒謝了知客僧,走進禪院。這地方他以往來過兩次,但卻不知道那平山佛堂位在何處,好在他能言善道,極富人緣,一路問着進去,到後來居然聚起了七八個閑着沒事的小和尚替他向導。

到了平山佛堂門外,楊恒見裏面空空蕩蕩,明鏡大師并不在。他微覺詫異的走入佛堂,但看堂內供奉了一尊觀世音菩薩的彩繪佛像,寶相莊嚴,眉目慈悲,不由暗道:“她這模樣倒也有點兒像我媽媽。”

想到娘親,楊恒心情一黯,就聽身後明鏡方丈的聲音道:“真源!”

楊恒回過頭向明鏡方丈施禮道:“弟子真源拜見大師!”

明鏡大師道:“我帶了點東西,就放在門外,你幫我取進來。”

楊恒應了走到門外,看門坎旁放着個裝滿灰塵的簸箕,他拿了進來道:“大師!”

明鏡大師伸手抓起一小把灰塵往地上灑散道:“塵歸塵,土歸土,阿彌陀佛——”

楊恒大惑不解地望着明鏡大師,不明白他在搞什麽花樣。

明鏡大師微微一笑道:“你替我将剩下的塵灰,均勻灑遍這佛堂的每一寸地面。”

“為什麽?”即使面對的是雲岩宗宗主,楊恒好問的性子還是絲毫不改。

明鏡大師不答,只含笑道:“灑完了再說。”

楊恒只好依命行事,費了好半天工夫,才将一簸箕的灰塵均勻灑散在佛堂裏。

明鏡大師點點頭道:“現在你将它們盡數打掃幹淨,收回簸箕中。”

楊恒張大嘴巴瞧着明鏡大師,察覺他并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靈機一動道:“敢情大師您是在考驗弟子。”

明鏡大師不置可否,說道:“用心打掃,晚上我來查驗。”

楊恒左顧右盼找不到掃帚,忙問道:“大師,我用什麽打掃?你總要給我工具啊。”

明鏡大師笑道:“你的心便是最好的工具,何須老衲再給你?”說完揚長而去。

楊恒愣了半響,慢慢咀嚼明鏡大師充滿禪機的話語,環視着滿地的灰塵犯起愁來。

這老和尚擺明了是故意給自己留下一道難題,不讓他藉助任何外物要将佛堂裏的灰塵打掃幹淨。如果是別的垃圾還好,至少能用手去撿拾,可這細如粉塵的灰燼若用手去收拾,卻不知要做到幾時!

他凝神琢磨許久,一屁股坐到門坎上脫下鞋子,又把襪子也收了起來以免在地上弄髒。然後便光着腳板蹲着身子,在地上先用鞋子将灰塵一點一點推積壘起,待有一小團時,再以雙手小心翼翼地捧進簸箕中。

幹到天晚明鏡大師來時,楊恒剛好收工。他滿頭大汗的禀報道:“大師,我做完了。”

明鏡大師瞧瞧他污黑的雙手雙腳,又瞧瞧那雙沾滿塵灰,已看不出本色的布鞋,颔首道:“明日一早,你在這兒等我。”

楊恒一喜,道:“是,大師!”他離開平山佛堂,先舒舒服服洗了個冷水澡,又換了幹淨衣衫,再把真彥今早送的新布鞋穿上,直覺得腰酸腿疼,渾身像散了架。

第二日清早,楊恒用過飯急忙忙趕到平山佛堂,明鏡大師已先一步到了。

他指指昨日楊恒收回灰塵的簸箕道:“像昨日一樣,先将它們灑在地上。”

“還要灑?”楊恒有點生出了怒氣,問道:“為什麽?”

明鏡大師道:“你剛才吃早飯了麽?”

楊恒壓着火回答道:“弟子吃過了,多謝大師關心。”

明鏡大師道:“你昨日已吃過早飯,為何今早還要再吃一次?”

楊恒望着明鏡大師目瞪口呆,明明曉得對方在詭辯,可一個字也說不山來,只好苦笑道:“大師的詞鋒可比弟子厲害多了。”磨磨蹭蹭把灰塵又灑了。

灑完了,明鏡大師又似昨日一般說道:“用心打掃幹淨,晚上老衲來查驗。”

楊恒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隐約覺得明鏡大師是在戲弄自己,氣道:“你不說出個理由來,我就不幹!”

明鏡大師注視楊恒須臾,回答道:“好,老衲給你一個理由。你做得太慢,令老衲很不滿意,等你能達到老衲心中要求時,我還會給你一個更好的理由。”

楊恒不依不饒的追問道:“那我要做得有多快,才算達到了你心裏的要求?”

明鏡大師諱莫如深地微笑道:“你會知道的,答案就在你心裏。用心去掃。”

沒轍,楊恒只好重頭再來。他舍不得用真彥送的新布鞋掃灰,便又取出昨天那雙舊鞋,這回他發了狠勁,連午飯都舍下不吃,趕在日暮前完成了清理。

明鏡大師走進來看了一眼,淡淡道:“還是太慢,明天再來。”

就這樣一連十多天,楊恒什麽事都不做,就泡在了平山佛堂裏打掃灰塵。可他始終不能令明鏡大師滿意,每天工作結束時聽到的一句話,照例都是:“明天再來。”

楊恒又是不解又是憤怒。他一心期望着進入金頂禪院,能修煉到雲岩宗的蓋世絕學,結果每天做的卻是枯燥辛苦,還永遠不能令明鏡大師點頭稱許的掃地活兒!

到底哪兒出了問題呢?他每天搜腸刮肚地思來想去,可一直不得其解。要說速度,他已發揮到極致,再想加快勢必難如登天。顯然,明鏡大師是出了一道不可能完成的難題給自己。

“難不成他是有意折騰我?”楊恒終于忍不住想道:“或者那老尼姑跟他說了什麽悄悄話,讓這老和尚改變了主意。”

這天,打掃了半間佛堂,楊恒越做越火大,頭腦一熱,他穿上鞋子自言自語道:“小爺不幹了,這就去找那老和尚問個明白!”

正說着,一肚子氣沒地方撒,他使勁一腳踹在收拾灰塵的簸箕上。

“砰!”簸箕被楊恒一腳踹得翻滾出去老遠,裏面的灰塵揚起灑落。

楊恒的腦海裏莫名地有一線靈光閃過,喃喃道:“用心去掃,用心去掃……”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再看了看彌漫在空中的灰塵,而後像是瘋了一樣淩空連翻幾個跟頭,興奮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收住身形,三步兩步跑過去把簸箕擺好,單腿下蹲,丹田運氣,瞅準簸箕的位置,右腿運勁橫掃而出道:“去!”

“呼——”

地上的塵灰被腿風帶起,往簸箕上方飄去,結果有大半落在了外面。

楊恒想了想,試着調整運氣與出腿的力度、角度,又一腿掃出道:“去!”

這回效果明顯改善,但仍是飄落在外面的多,掉進簸箕的少。

這也難怪,想那灰塵輕若無物,以剛勁腿風掃去,想讓它乖乖盡數落入簸箕中談何容易?

楊恒并不沮喪,一邊揣摩着自己運氣出腿的法門,一邊在佛堂裏打掃了起來。

這般做到天黑,灰塵并未掃去多少,而許多已收入簸箕的塵灰卻又被他的腿風蕩散,如此周而複始,進度着實有限。

正忙得忘我時,明鏡大師走進佛堂,嘴角含着欣慰笑意靜靜看着楊恒。

楊恒恍若不見,旁若無人地用心打掃着。忽然一腿掃出,發現前面站着一個人,這才如夢初醒收腿起身道:“大師,我還沒做完!”

明鏡大師不語,“呼”地一舒袍袖,滿地粉塵如條灰龍,被袖風卷席起來,徐徐注入簸箕。他微笑着說道:“我本想傳你雲岩大袍袖,不料你卻悟出了浮雲掃堂腿。可見一飲一啄皆是天定,老衲也不能強求啊。”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楊恒依舊在平山佛堂打掃灰塵。右腿酸了用左腿,左腿累了換雙掌,等掌風也打不出了,便用嘴吹。

他已明白,修行未必就是閉門練功,掃地、砍柴、甚至吃飯睡覺也都是一種修行,甚而是一種對佛心更有裨益的修行。

這天清早,楊恒走進平山佛堂,卻驚愕地發現明鏡大師不僅先到,而且已打掃起來。

他瘦小的身形在佛堂裏如清風般旋動,左右兩腿交替掃出,腿法柔和變幻莫測,每一下都能卷起一蓬灰塵,令它們乖乖地落進簸箕。

楊恒捂住剛要脫口向明鏡大師問候的嘴巴,欣喜道:“大師終于要傳我絕學了!”

他站在一旁仔細地觀摩領會,牢牢記住明鏡大師的每一個動作,更将每一式蘊含的精髓深深積澱在心頭。如冰川融水,只是那樣細小的一點一滴,漸漸卻彙成了清冽甘泉,最終成為浩浩湯湯奔向大海的江河。

不知過了多久,明鏡大師收功走過來,地上幹幹淨淨不剩一點塵灰。

楊恒驚喜交加,誠心誠意地拜謝道:“大師,弟子受益良多。”

明鏡大師含笑說道:“老衲傳你的是雲岩浮塵掃堂腿,你看清楚了麽?”

楊恒點頭道:“弟子看清楚了,一共二十一式,各有七種變化,但可不拘泥于招式所限随意組合,由此而千變萬化。”

明鏡大師低誦佛號道:“善哉,善哉,你能說出這些,說明你是真正懂了。”

楊恒躬身道:“大師,多謝您傳弟子浮塵掃堂腿。”

明鏡大師似笑非笑道:“真源,老衲這兩個月來傳你的,只是一式掃堂腿麽?”

楊恒如遭當頭棒喝,腦海裏頓時一片清明,再次深深一拜道:“多謝大師!”

待擡起頭時,平山佛堂裏空空蕩蕩,明鏡大師早已仙蹤渺渺。

此後兩三個月中,楊恒每日在平山佛堂中苦修不辍。他驚奇的察覺,自己的薩般若真氣、清淨法身也随着浮塵掃堂腿的不斷精進而日益提升,不由更加醒悟到了“一法通萬法通”的佛門至理。

又一日,楊恒僅用了小半個時辰便将平山佛堂裏的灰塵打掃幹淨。他正拿着簸箕準備重新灑上一遍,門外傳來真菜和尚的叫喚道:“真源師弟,我們來看你啦!”

楊恒放下簸箕,喜道:“你們今天怎麽會有空來?”

真菜、真葷、真禪和小夜走了進來。真葷和尚笑着道:“師父出遠門去了,真菜師兄便帶着我們來看你。”

楊恒問道:“明燈大師又出門逍遙快活去了?”

“不是。”小夜搖頭道:“前兩日有雲岩宗的師兄回山禀報,說半年多前,有人曾在遂陽附近見着過我爺爺。明燈大師得知後,便下山往遂陽查訪去了。”

楊恒欣喜道:“小夜,端木爺爺終于有消息了?這真是太好了!”

真菜和尚道:“聽說過兩天,咱們雲岩宗各支都會派遣弟子趕往兩湖查探,一方面尋找端木施主的下落,另一方面也增添歷練的機會。”

楊恒聽得心癢難熬,又嘆了口氣道:“我是沒戲了,那老尼姑是不會準我下山的。”

真禪比劃着道:“那你可以偷偷溜下山去啊。”

楊恒笑罵道:“去,盡出馊主意。嗯……不過這倒也是個法子。反正我也不是頭一遭背着老尼姑偷溜下山了。”

真禪讪讪地一笑,摸摸光頭又道:“真源師弟,你什麽時候回法融寺?真彥師妹都來問過好幾次了。”

楊恒道:“怎麽也得住滿半年吧,真彥師姐還好麽?”

小夜與真彥同為女孩子,相交最是融洽,聞言答道:“真彥師姐好生用功,她獲準修煉龍樹劍法了,比真禪強多了。”

真禪不服氣地打了幾個手勢,說道:“我也不差啊,拈花指都到三品了!”

真葷和尚哂然道:“你修為再高也白搭,膽子小得像老鼠,看見個比自己長得高的人便直往後縮,注定一輩子都是小沙彌的命。”

真菜和尚聞言想起什麽,忙道:“真源,你可知道,明鏡方丈為何要讓你在金頂禪院靜修半年?”

不等楊恒回答,他便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告訴你吧,有回我無意聽到師父和明月師太的談話,他們說明鏡方丈這麽做是有心選你為‘四小金剛’之一,代表咱們雲岩宗參加一年後召開的櫻花臺。”

楊恒怔了怔,問道:“什麽是櫻花臺?”

見楊恒不知,真菜和尚更加得意,說道:“櫻花臺便是雲岩、昆侖、長白、天山這仙林四柱,每十年輪流做東一回,選拔各家三十歲以下的四名年輕弟子組成小隊,闖陣争勝。因為每一屆都在三月舉辦,所以被稱作櫻花臺。”

楊恒搖搖頭,道:“這跟我沒關系,我也不感興趣。”

真菜急了,賭咒發誓道:“我沒騙你,按照歷屆常例,咱們雲岩宗選派的弟子,都是山自金頂禪院、大竹廟、雪窦庵和雪空寺這四家。你剛好是明月師太的嫡傳弟子,資格上綽綽有餘。不像咱們幾個,修為再高也沒入選露臉的份兒。”

衆人說說笑笑到了中午,真菜和尚帶着衆人告辭離去。

又過了大約一個月,明鏡大師道:“真源,你收拾包裹回法融寺去。”

楊恒一怔問道:“大師,半年的時間不是還沒滿嗎?”

明鏡大師道:“眼下已能确定,端木施主的确在遂陽附近出現過,本宗的各支弟子已陸續下山查探,法融寺也會派弟子下山。明燈師弟向老衲要人,你這就跟他們一起去兩湖吧。”

楊恒喜出望外,又怕明月神尼作梗,忙問道:“那我師父知不知道?”

明鏡大師道:“她前日已帶弟子離山,或許你們在兩湖能夠遇見。”

楊恒釋然道:“難怪呢,要是老尼姑還在山上,焉會放我出門?”

當下,楊恒辭別明鏡大師,風風火火的收拾好衣物,一路飛奔回法融寺,唯恐到得晚了真菜等人已先行一步。

到了寺外,遠遠就瞧見小夜等人已守在了門口。他迎上去問道:“大師在嗎?”

真菜和尚道:“師父正在禪房等着你呢,咱們一起去吧。”

衆人來到禪房,明燈大師搖晃着破蒲扇說道:“你們收拾一下,立刻下山。”

真葷和尚傻傻問道:“師父,怎麽說走就走啊?”

明燈大師笑道:“都是些身無長物的和尚,來去無牽挂,何須磨蹭?你們是一路,由真菜領頭;貧僧是一路,自己給自己領頭。咱們在遂陽城外普濟寺會合。”

真菜和尚詫異道:“師父,您不和我們一起走?”

明燈大師懶洋洋道:“你師父獨來獨往慣了,這些拖油瓶就由你受累帶着吧。”

楊恒心一動道:“敢情明燈大師是要我們幾個獨立試煉。若有他在,事事都有人做主有人擔待,咱們舒服是舒服了,可也無法增廣閱歷修煉身心。”

待真菜和尚等人退出禪房回屋收拾行李後,明燈大師将楊恒留了下來,對他說道:“真源,放你下山是貧僧向明鏡師兄提議的。你可要給我這個面子,千萬別腦袋發熱,趁機溜去找自己的爹娘。不然,貧僧就要悔青腸子啦。”

楊恒低下頭,咬着嘴唇沉默片刻,輕聲道:“好,我答應你!”

明燈大師點點頭,道:“貧僧信你。”手微微上擡,“嗖”地一道青光掠到,掌心裏多了柄仙劍。

他将仙劍遞給楊恒道:“這是我早年用過的,送你。”

楊恒雙手接過,見樸實無華的青色劍鞘上用古篆镌有“蕩邪”二字,拉出半截淡青色的劍刃,一蓬寒氣撲面而來,清泉般晶瑩皎潔的劍身上,隐隐透出一抹抹暗紅色的光芒,不知曾經痛飲過多少妖魔邪佞的鮮血。

他感懷至深,恭恭敬敬沉聲說道:“大師,弟子必不負您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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