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失之交臂
紅臉老者凝掌不發,往話音來處瞧去。只見祝融劍派的掌門匡天正率着十餘名門中長老和弟子禦風飛來,說話間已落在山門前。
紅臉老者哈哈一笑,朝楊恒擺手道:“小兄弟,今天是打不成啦,下回有機會咱們再好好玩幾手。”迎上匡天正道:“匡兄,你可是姍姍來遲啊。”
匡天正道:“我不是得留點時間給你們四家掌門商量事嗎?沒想還落得一身埋怨。”說罷親熱地抓住楊恒的手:“來,引見一下。這位是天心池歲星院的首座長老‘赤面劍靈’王霸澹王師伯,專管端茶送水招呼賓客的雜活兒,跟老夫也有三十幾年的交情啦。”
楊恒聞言一驚,才曉得剛才和自己過招的竟是天心池著名耆宿。
據說此老三十年前一劍一掌大戰祁連六妖中的哈元慶八十回合不分勝負,實是了不得的正道翹楚人物。卻不料自己和此老連對兩掌居然不落下風,難怪後來唐建明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兩樣了。
接着又向王霸澹介紹道:“這位小兄弟是雪窦庵明月神尼所收的俗家弟子,法號真源。去年祝融峰大戰,多虧了他找來醒神香才沒讓蘇醒羽讨得便宜。”一扭頭望見西門美人,疑惑道:“這位姑娘是……”敢情他也不認識了。
楊恒道:“這位西門姑娘是我的朋友,想上山觀摩櫻花臺會。”
王霸澹不假思索道:“這好辦,先請西門姑娘上山,回頭我再補張請柬。”
楊恒見王霸澹這麽爽快,不由大生好感,笑道:“老爺子,剛才多有得罪。”
王霸澹笑呵呵道:“我躲在一邊,早看出你是雲岩宗的弟子了,只是想試一試你的修為,才沒叫破。嗯,不錯,不錯,看來今年的劍會要由雲岩宗拔頭籌了。”
匡天正一瞪眼道:“王靈官,你別給真源灌迷魂湯。誰不曉得你們天心池這些年來着實培養出不少年輕高手,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拿出來見人。”
“哪有?”王霸澹不愧是專事迎賓送客的歲星院首座長老,端的一副好脾氣,搖頭笑道:“別在這兒喝風啦,往山上請!”
當下衆人進了山門,沿着一道陡峭的青石階梯迤逦緩行。楊恒見着隊列裏的秋柏青,便故意放慢腳步,等他上來。
秋柏青見到楊恒也是歡喜,問道:“你怎麽和一個姑娘家一塊兒來了長白?”
楊恒道:“說來話長。倒是四大名門的櫻花臺會,匡掌門為何也不遠千裏而來?”
秋柏青道:“你還沒聽說麽?自從祝融峰大戰後,匡師伯便有心和雲岩宗結成聯盟,一起對付排教和滅照宮。可貴宗的明鏡大師想得更深一層,希望咱們藉此機會能夠加入到四派聯盟中,匡師伯受邀觀摩櫻花臺會,私下便是為了此事而來。”
楊恒恍然大悟,卻不以為然道:“加入四派聯盟也未必是什麽好事,又怕傷了和氣又怕損了顏面,還要小心翼翼陪着笑臉。”
“可不是?”秋柏青大有同感,瞧了瞧前面走遠的匡天正等人,壓低聲音道:“聽說匡師伯也不太贊成這事,但礙于明鏡大師的盛情相邀,也只好答應下來。”
楊恒點點頭,尋思道:“這些日子我一心備戰櫻花臺,只當明鏡大師他們也把這當作了頭等大事。豈料不聲不響地,就把祝融劍派也拉進了四派聯盟。那往後仙林四柱豈不是要變成‘五柱’了?嗯,這個名字不好,還是叫‘仙林五指山’來得順耳些。”
“喂,你真了得。”正胡思亂想間,秋柏青捅捅他的左胸,小聲笑道:“才幾個月沒見,就有美相伴啦。難怪要獨自來長白山,怕路上不方便是不是?”
“去死!”楊恒沒好氣道:“她是桐柏山西門府主的寶貝閨女兒,一個人游蕩在外不肯回家。我怕再給滅照宮抓去了,只好先帶她上山。等櫻花臺結束後,就想個法子将她送回去。”
“是西門望那老怪物的女兒?”秋柏青一愣道:“真夠大膽的,就這麽堂而皇之跟着你混進天心池,也不怕身分暴露惹來麻煩。”
楊恒警告道:“你小子的口風給我把牢點兒,我正為這事煩着呢。”
由于桐柏雙怪臨陣倒戈之事極為隐秘,秋柏青也不知曉,只哼了聲道:“活該,誰讓你多管閑事,把她給帶進來了?”
楊恒跟他是打出來的交情,也就不以為意,笑着道:“我那兒全是和尚尼姑,要不把她安排在你們那邊?”
秋柏青面孔一僵,扭頭望着楊恒道:“你不是說真的吧?”
楊恒低笑道:“瞧你吓得那樣兒,真把她交給你照料,我還不放心呢。”
秋柏青松了口氣,道:“那倒是,這麽漂亮的姑娘還是跟你們這些和尚尼姑住在一塊兒保險些。”
西門美人耳尖,立馬回頭問道:“你們兩個叽哩咕嚕說我什麽?”
秋柏青忙道:“沒什麽,就是随便聊聊。”
西門美人哼了聲道:“別當我是聾子,本小姐全都聽見了。算你有點眼光,知道本小姐是個美女,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秋柏青和楊恒面面相觑,長嘆一聲道:“兄弟,我真是同情你!”
忽然前面的匡天正等人齊齊停住腳步,楊恒擡頭一看,卻是有數十人從一座氣勢宏偉的道觀裏迎出門來。
走在最前頭的只有四個人,當中靠左的老僧正是雲岩宗宗主明鏡大師。
在他右側是一名身材瘦削神情冷峻的白袍老者,濃眉入鬓鷹目如電,氣度深沉龍行虎步,在四人當中最是顯眼。
再往右是一位道骨仙風的羽冠真人,身穿杏黃色道袍,銀髯飄擺大袖淩風,懷抱一柄金絲拂塵,雙目半睜半閉好似沒有睡醒。
而最左邊的也是位華服老者,面如枯木雙頰深陷,頭頂稀疏的白發纏成一束盤在腦後,雖說相貌頗是醜陋,可身形挺拔氣宇不凡,令人不敢逼視。
盡管匡天正心裏對加入四派聯盟的事并不十分高興,可道觀前除了身分超卓閉關多年的天心池掌門宗神秀之外,其它三家的掌門人竟是連袂出迎,不覺大感臉上有光。
況且走在明鏡大師右首的,雖非天心池掌門卻也是僅次于道聖宗神秀的第二號人物——七院總監盛霸禪,這個面子給的不可謂不足。
當下他笑面迎上,抱拳禮道:“明鏡大師、盛總監、無極真人、殷掌門,四位遠迎出門,匡某愧不敢當啊!”
四位當今正道泰鬥人物也向匡天正還禮道:“匡掌門客氣了。”
楊恒站在匡天正等人的身後,關注的卻是雲岩宗同門。
只見後排人群裏明水大師、明月神尼赫然在列,但不見明華大師和明燈大師。再往旁邊一掃,不由暗叫糟糕,敢情雪峰派的無動真人和無缺真人這兩個老冤家也來了。
無缺真人也就罷了,無動真人卻是認得西門美人,他要用身子遮擋,也已不及。
好在無動真人只朝楊恒和西門美人看了眼,鼻子裏低低一哼并未出聲。
楊恒心下釋然道:“這老道死要面子活受罪,怎肯在大庭廣衆之下講出自己受傷的醜事?況且,他也并不清楚西門姑娘的來歷。”
衆人寒喧幾句,盛霸禪又向匡天正等人引見了幾位前來觀禮的嘉賓,接着便互相謙讓着走進道觀。
楊恒和秋柏青并肩而行,把西門美人擋在身後,擡頭瞟了眼門上的黑匾,只見上書“天下觀”三個泥金大字。
依他和秋柏青等祝融劍派二代弟子的身分,自無資格進入正廳敘話。王霸澹便召來兩名歲星院的弟子,安排衆人歇下。
楊恒和西門美人由一名三十多歲的天心池門人引路,穿過天下觀往後山走了三裏多,來到一座僻靜的莊園外,向兩人介紹道:“雲岩宗的諸位大師都住在這‘白鷺苑’裏,距離天下觀是最近的一處。”
走進偌大的莊園,但見處處繁花似錦,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恍若來到江南小鎮。
那中年弟子将兩人請入一棟紅牆碧瓦的大宅院中,楊恒一眼就看見了真禪、真煩、真剛等人,居然連那位最後被淘汰出局的真誠和尚,也在院裏。
衆人相見自有一番歡喜,西門美人也被安排住進了隔壁的一個獨立小跨院中。
真煩輕笑道:“你這家夥,沒把大夥兒給急死。老實交代,去哪兒玩啦?”
楊恒擺手道:“別提了,差點做了冤大頭,被人先埋在土裏然後一掌拍死。緊趕慢趕,總算沒有錯過會期。”
真禪打手語說道:“你得小心,明月神尼為這事很是惱火。”
楊恒撇撇嘴,道:“我惹她老人家生氣又不是一回兩回啦,大不了回山再捱六十杖呗。”說着轉首看向真誠道:“你也來了?”
不曉得為什麽真誠的臉色有點不自然,含含糊糊道:“是啊,我本以為來不了的。”
楊恒也沒在意,說道:“好啊,咱們人湊齊了,就等着明天大幹一場!”
出奇的,其它幾個人竟然如有默契地沉寂了下來,連最愛唠叨的真煩、最喜起哄的真禪都沒接他的茬。
楊恒這才隐約覺得不對勁兒,向真剛問道:“你們這都是怎麽了?”
素來直言不諱的真剛也變得支支吾吾,摸着光溜溜的頭皮道:“沒啥,我要去坐禪了。”
“站住!”楊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惱道:“你們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就這工夫,明月神尼從院外走了進來,說道:“真源,你在吵嚷什麽?”
真煩等人如獲大赦,趁着楊恒轉身回話的間隙,一個個腳底抹油。
楊恒道:“師父,我沒來得及回峨眉和你們會合,就徑直奔這兒來了。可剛才和真禪他們沒聊幾句,就覺得他們好像瞞着什麽事不肯跟我說。”
明月神尼默視楊恒良久,緩緩道:“你跟我來。”
兩人行出白鷺苑,來到峰頂一處竹亭中站定。放眼望去白雲飄渺雪峰連綿,腳下的天池碧波千頃美不勝收。
楊恒卻無心觀賞美景,着急問道:“你們在和我打什麽啞謎?”
明月神尼道:“适才我在客廳裏聽人說起,你在山門外又和天心池的弟子發生沖突。真源啊,要到什麽時候你才能學會克制自己,不到處惹是生非?”
楊恒抗聲道:“你有沒有問他們,我為何跟那些家夥打起來?”
明月神尼道:“不管你有多充足的理由,在人家的山門前擅自動手,那就是錯!況且這次下山又是不告而別,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楊恒辯解道:“我不是托人送信回山了麽?”
明月神尼面沉似水,說道:“你得着誰的允許,可以數十日了無音訊,不回峨眉?更不可容忍的是,你明明曉得自己已入選了四小金剛,三月十六便要出戰櫻花臺,居然直到我們離山啓程,還不見人影!”
楊恒咕哝道:“我這不是沒有遲到嗎,明天一樣能登場闖陣。”
“不必了。”明月神尼沉聲道:“你的名額已由真誠頂替。”
“什麽?”楊恒大吃一驚,方始明白剛才真禪等人的表現為何那樣古怪,問道:“這是誰的決定,我去找他理論!”
其實早在去年他第一次聽說櫻花臺劍會時,心裏并不以為意。然而後來從明月神尼口中得知,二十年前自己的娘親也曾代表雲岩宗出戰,最終功虧一篑,這才起了替母親完成心願的想法。
再想到這幾個月來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罪,就是為了憋一口氣向明水那老和尚證明自己,而今老尼姑的一句話卻将所有努力化為泡影,教他如何能心平氣和地接受?
明月神尼道:“這是包括貧尼在內的十幾位本宗長老共同作出的決定。我們不可能無限期地等你回山,更不能讓一個違反門規擅離不歸的弟子再代表雲岩宗出戰櫻花臺。所以,只能由真誠頂上。”
“原來如此。”楊恒氣不打一處來,叫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反正是黑是白,是入選是淘汰,都由你們幾個說了算。什麽選拔試煉,統統都是騙人的過場!”
“放肆!”明月神尼斷沒料到楊恒竟敢當着自己的面說出這些話來,厲聲喝道:“這機會,是你自己錯過的,怨不得任何人!我希望你能記住這個教訓,莫要怨天尤人,這樣的話十年之後你或許還有機會。”
“算了。”楊恒抑制怒火,怏快道:“不參加就不參加,誰稀罕!”說完掉頭往與白鷺苑相反的方向快步而去。
“站住!”明月神尼喝道:“貧尼的話還沒有說完。”
楊恒停住腳步,又變得吊兒郎當起來,懶洋洋地背對着她道:“我在聽。”
明月神尼徐徐道:“真源,你要明白,在這件事上沒有誰是故意針對你,為難你。失去出戰櫻花臺的機會,為師也很痛心,但其錯在你,我也無話可說。
“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而不要把滿腹的怨氣撒到別人頭上。”
楊恒點點頭道:“我知道了!”緩緩朝天池行去,步速卻比方才慢了許多。
明月神尼望着他的背影,眼裏泛起一絲隐憂與痛惜,只盼望楊恒能夠會轉過頭。
然而楊恒沒有,他一直走到天池旁随意找了塊方石坐下,心中的郁悶在不住翻騰起伏,一轉眼間已不曉得閃過了多少個念頭。
一陣山風拂面,吹皺了池上的粼粼波光,有數羽白鳥結伴飛起,翺翔在蔚藍的蒼穹之下。天池的對岸,有一團粉紅色的地方,在陽光下絢若雲霞,正盛開着千萬朵素潔美麗的櫻花。
或許,明天的櫻花臺劍會就将在對岸的雪峰上召開吧?楊恒狠狠甩了甩頭,想把這念頭從腦海裏掃淨。可是不行,越是不願想起這件事情,它偏就像個頑皮的孩子糾纏着你不放,讓你發狂,讓你積郁。
“老尼姑說的并非沒有一點道理。”想到真誠面對自己時那種尴尬的神态,楊恒慢慢冷靜,尋思道:“如果這時再将真誠拿下,由我取而代之,對他也不公平。我剛才的那些話,說得有點過頭了。
“哼,問題不在這裏。而是這些老和尚、老尼姑說上誰就上誰,說換誰就換誰,壓根就沒把我擺在心上!”
他怒氣又生,暗道:“可惜明燈大師不在這兒,否則我可以找他好好聊聊。嗯,說不定這池子裏也有活魚,正可撈上了大吃一通。”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與石頌霜在清溪邊烤魚來吃的情景,嘴角不覺有了一絲溫情笑意,自嘲道:“這些日子順風順水,搞得我真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
“還是明燈大師說的對,天下的便宜不可能讓一個人都占盡,有時候也得留點給別人。”
他想得入神,望着滿池春水驀然有一縷明悟湧上心頭,鬼使神差地縱身一躍投入幾近冰點的池水中,身子一直沉到池底淤泥裏。
周圍的世界一下子都變得恍惚而不真實起來,楊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感受着水波的湧動,腦海裏不斷浮現出善水訣的種種變化,突然“轟”地耳中一聲轟鳴,就似剛才所有的明悟都在剎那間彙聚成磅礴的洪流,一起注入了靈臺。
身在飄,心在飛,他在池底打開了一扇通向仙道巅峰的門縫,忘情地暢游着,思悟着,渾不覺身外的光陰流逝。
直到天色大黑,楊恒才從池下浮出,上了岸運功蒸幹濕漉漉的衣發,心情仿佛也被這冰涼清透的池水洗滌一清,神舒氣爽地走向白鷺苑。
他尚未意識到,這半日多池邊的頓悟,水底的修行,無形中已将自己帶入到一個嶄新的境界。
自下峨眉前往兩湖,及至回山抄經,參加選拔,再到後來邂逅劍聖石鳳揚,得傳道虛篇的所有際遇收獲,在這個寂靜無人的下午,突然之間爆發了出來,于池底清波中融會貫通,更上層樓。
也正因為這樣,他的禪心也得到了大幅提升,可以心平氣和地去接受平生的又一挫折。不僅消除了憤怨的情緒,更避免了由此可能引發的心魔。
回到白鷺苑屬于自己的那座小院裏,就看到正屋的門敞開着,真禪、真煩、真剛和真誠等人圍成一桌,沒有一個人動筷吃飯。而那位西門大小姐則早已沒心沒肺地酒足飯飽,坐在門邊的小竹椅裏正往院外張望。
瞧見楊恒回來,衆人幾乎同時站起。西門美人反應最快,兇巴巴道:“小和尚,你一個下午撇下本小姐,又溜哪兒去了?”
楊恒笑了笑道:“我去天池邊坐了會兒,你們為什麽還不吃飯?”
“都在等你啊。”西門美人沒好氣地回答說:“你再不回來,我怕他們就要絕食啦。”
楊恒心頭溫暖,又有些歉疚地走進屋裏,什麽也沒說一屁股坐在留給他的空位上,拿起碗筷笑着道:“我都餓扁了,你們還傻着幹嘛?手快的撐死手慢的餓死!”
真禪頭一個抄起筷子夾了個白生生的饅頭往嘴裏放,真煩速度也不慢。倒是真誠沒動手,看着楊恒期期艾艾地低聲道:“真源師弟,我……”
楊恒唏哩呼嚕已将一碗冷粥喝下了肚,毫不在意地笑道:“快吃啊,不填飽肚子明天怎麽上櫻花臺好好表現?”
真誠一怔,眼裏現出感動之意,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你不怪我?”
“笨蛋!”楊恒說這話時心裏仍有微微的一酸,旋即露出懶懶的笑意。
“我當然怪你,還有你、你、你……”他用筷子把桌邊的人點了一圈,哼道:“太不夠義氣了,一個個見着我縮頭縮腦不敢多說,還當不當我是兄弟?”
真煩笑嘻嘻道:“別生氣,別生氣,回頭我幫你收拾這群家夥。”
“得了吧。”真剛忽然冒出一句話:“你這叫做賊心虛!”
衆人哄堂大笑,一頓晚飯盡歡而散。
楊恒回到自己屋中歇下,暗道:“不管怎麽說,沖着這幫好兄弟,明天我也要去櫻花臺替他們助威!”
他洗漱過後上了暖炕,盤腿合目開始打坐。
也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的睡眠越來越少,在始信峰的那三十餘日裏每天廢寝忘食地參悟道虛篇,幾乎沒有倒下來睡過一回。可只要打坐半日,再困再乏也會變得精神奕奕。
按照石鳳揚的說法,他已逐漸接近到了餐風飲露倏忽往來于天地之間的劍仙境界。
依稀裏他察覺到屋外有人來到,默默在窗外站了會兒,又悄然地離去。
雖然沒有睜開眼睛,楊恒卻已感應到那人就是自己的師父明月神尼。漸漸地,他的思緒沉澱,心念退隐,進入到物我兩忘的先天之境。
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将楊恒喚醒,他霍然睜眼,飛身推門出屋落到院中。
“怎麽回事?”真誠從西廂房裏躍出,也滿臉驚詫地在左右張望。
楊恒一眼瞥見東廂房窗戶上的大洞,失聲叫道:“真煩、真剛!”拔劍護身一腳踹開屋門沖了進去。
借着屋外的月光,就看見真剛渾身是血倒在真煩的暖炕前,面色慘白奄奄一息。
真煩抱住他的身子,正拼命地輸入真氣,口中叫道:“有刺客!”
屋外的真誠跳上房頂舉目四望,沒見到刺客蹤影,卻瞧見明鏡大師、明月神尼和明水大師疾飛而至,更有四五名在附近守夜的天心池弟子也聞聲趕到。
楊恒出指點住真剛胸膛上血如泉湧的傷口,急問道:“怎麽回事?”
真煩喘息道:“我和真剛正在打坐運功,猛地有人破窗而入,一爪插向我的頭頂。真剛為了救我,奮不顧身地撲上,被刺客抓中胸口。”
明鏡大師等人已進到屋裏,明水大師神情鎮定,問道:“你可有看清刺客模樣?”
“一身黑衣,面蒙紗巾,身材瘦小,眼光兇狠。”真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可惜屋裏太暗,刺客的身法又快得不可思議,我也只看到了這些。”
明月神尼看看屋頂的窟窿,也躍身上房,搖頭道:“看不見了。”
真誠驚魂未定地問道:“真剛和真禪沒招誰沒惹誰,是誰要對他們下此毒手?”
明鏡大師沉靜道:“可能刺客的目的,是不想讓你們四個明早出現在櫻花臺上。”
“誰會這麽做?”明月神尼飄落屋中,面色鐵青道:“恁的歹毒!”
明水大師将一枚雲岩宗秘制的九元丹喂入真剛口中,說道:“兩種可能。”
楊恒心中已猜到明水大師所說的兩種可能是什麽,但他和這老和尚彼此看不順眼,于是低哼沒說。
明鏡大師卻搖搖頭道:“不可能是另外三派所為,定是魔道人物存心搗亂,要讓櫻花臺辦不成。”
話音剛落,白頭峰上警訊四起,仿似正在印證明鏡大師的推斷。
楊恒環顧左右,隐隐覺得好像少了誰,驀地一凜叫道:“誰看見了真禪?”
真誠“啊”了聲道:“他被隔壁院裏的那位女施主拉出去聊天,并不在屋裏。”
楊恒也顧不得隐瞞什麽了,躍到院裏縱聲呼喊道:“真禪,西門姑娘——”
群山回蕩他的喊聲和天心池頻頻發出的警訊,惟獨不見真禪和西門美人的回應。
楊恒眺望着遠處影影綽綽來回奔掠的天心池弟子,心頭發沉,鼻尖的冷汗登時滲出。
第五集 春水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