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救母

楊恒笑道:“當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是明燈大師的弟子,你一斧子下去剁得痛快,卻如何向老朋友交代?難不成說:‘誰救咱家閨女兒就剁誰!’”

西門美人氣道:“爹,你別聽這小和尚花言巧語。這家夥再壞不過,那天就是他将陽哥趕跑,害得我到處尋他不着!”

“嗯、嗯……嗯?”起初西門望還在點頭,聽到後來卻是眼睛一亮,哈哈笑道:“小子,敢情是你救了我寶貝閨女兒,咋不早說?”

楊恒不以為意道:“你也救過我啊,也沒見兩位到處宣揚吧?何況我只救過西門姑娘一次,真禪卻救了令嫒兩回。”說着又将西門美人在煙波齋遇險,幸得真禪救治的事情簡略敘述一遍。

西門望得回愛女,心情大佳,再聽楊恒一說真禪屢次幫護自己的寶貝女兒,呵呵一笑道:“老話說得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從今往後老子再不殺和尚尼姑。師妹,你可聽清楚了?”

東門颦連連點頭,又疑惑問道:“師兄高見……那禿子能不能殺?”

西門望罵道:“廢話,十個禿子九個嫖,看不順眼的老子照殺。”說着又想起一事道:“對了,老子既然找回了閨女兒,便不必再受滅照宮的窩囊氣,這就帶着她回返桐柏山。那大魔尊還在等我回音,嘿嘿……由她傻等着吧!”

明鏡大師問道:“西門施主可知大魔尊現在何處,身邊是否還有其他從屬?”

楊恒心頭大震,沒來得及想法子岔開話題,西門望已回答道:“她就藏在白頭峰斜對面的摩天嶺中。你們想找她算賬?那敢情好,老子給你畫張圖!”

他感激楊恒和真禪對西門美人救命之恩,對雲岩宗愛屋及烏,痛快地在地上畫出了大魔尊的藏身之處,還不忘補充道:“就她一人在洞裏,天亮前應不會離開。”

明鏡大師仔細審視着地圖,說道:“多謝西門施主指點。明水師弟,請你送他們三位下山,以免與天心池的人生出誤會。”

明水大師應了,西門望沖着楊恒道:“小子,記得有空來桐柏山玩啊。”

楊恒心緒極亂,勉強點了點頭。西門美人叫道:“爹,我不要回家。”

西門望哼道:“你還嫌自己不夠折騰麽?在外面被人欺負就很好玩?”一家三口吵吵鬧鬧由明水大師陪着出了白鷺苑。

明鏡大師目送他們走遠,說道:“師妹,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找盛霸禪商量。”

楊恒的心登時沉了下去,他當然清楚明鏡大師要找盛霸禪商量什麽——大魔尊雙手已沾染了正道弟子的鮮血,四大名門沒理由放過這樣一個圍剿她的絕好機會!

※※※

再有半個時辰不到天就該亮了。大魔尊盤膝坐在山洞深處,緩緩收功睜開雙眼。桐柏雙怪還沒有回來,洞裏靜悄悄地只有山風在呼嘯而過。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楊恒,老宮主要自己将他抓回東昆侖,可這少年為何每次見着,都會瘋了似地叫自己“媽”?

他是認錯人了,還是玩個小把戲以擾亂自己的心神,好趁機逃脫?

可這些對她而言全都無所謂——自己要做的,不過是将這小和尚帶回去交給楊惟俨。剩下的,都和她毫無關系。

山風很大,一陣陣灌入洞口,帶着雪峰上的寒意。大魔尊站起身,思忖着下一步的計劃,卻有一縷警兆猛然升起。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借助風勢吹送掩護潛入洞內,反手掣出身後仙劍青光如虹朝她的胸口刺到,劍華掩映照亮了一個少年的臉龐,赫然便是楊恒!

“咦?”大魔尊左掌拍出封架仙劍,右袖拂蕩卷向楊恒腰部,卻在詫異這小和尚如何能夠找到自己?

“啵!”楊恒的仙劍往袖袂上一點,借勁後翻出了山洞,淩空彈射一記拈花指力。

大魔尊無暇多想,左掌震散拈花指力,縱身追出山洞道:“不自量力!”

楊恒一言不發轉身禦風就走,往着東南方向風馳電掣般逃遠。大魔尊冷哼一聲,施展身法在後緊追,誰知這少年的身速極快,直奔出二十餘裏才漸漸追近到身後。

楊恒頭也不回射出一支九絕梭,大魔尊揮袖卷住反射他的背心。楊恒身軀一彈,九絕梭從腳下掠過,又将兩人之間的距離稍稍拉開。

大魔尊目放寒光,冷冷道:“小和尚,你搞什麽鬼?”運勁灌掌朝前虛拍,“呼”地擊出一蓬跌宕急旋的罡風,咆哮舒展迫至楊恒背後。

楊恒閃身再躲,大魔尊趁勢追近,飛袖擊向他的後腦。楊恒使出“颠倒乾坤”翻身出劍,挑偏袖袂,口中低叫道:“媽!”

大魔尊凝掌飄立,漠然注視楊恒道:“你再胡言亂語,我讓你一輩子說不了話!”

楊恒心痛如割,說道:“我知道,你已認不出我,一心想将我抓回滅照宮交給楊惟俨。可恰恰是這老魔,才把你害成了這樣!”

大魔尊眸中殺機湧現,森然道:“胡說八道!”鬼魅般飄近,探爪抓向楊恒咽喉。

楊恒奮力運劍招架,口中說道:“讓我告訴你真相!你本是雲岩宗的女尼,後來嫁給了我爹楊南泰,也就是楊惟俨的小兒子……楊北楚将我爹抓回滅照宮逼問軒轅心的下落,你為救我爹一個人闖上東昆侖——”

大魔尊雖然沒有住手,但招式已不自覺地放慢,眼裏露出一縷迷茫之色,似乎想從腦海深處的挖掘出封存的記憶,來對照楊恒所言。

楊恒繼續說道:“楊惟俨喪心病狂,将軒轅心中煉化的七道劍仙元神盡數注入你的體內,令你失去記憶,變成傀儡。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前往百丈崖向我爹楊南泰求證!你頭上的那支銀釵,便是他送你的生日禮物……”

大魔尊的招式越來越緩,眼眸中閃爍着異光,似是惘然,似是痛楚,似是懷疑,似是憂傷——楊恒見此情形,且悲且喜,趁熱打鐵道:“還有我手腕上戴着的這串定神念珠,也是你離開峨眉時,留給我的紀念!”說着高舉右手,亮出了腕上佩戴的那串紫紅色念珠。

大魔尊眉頭緊鎖,怔怔地凝視着那串定神念珠,不知不覺收住了雙掌。

楊恒心情激蕩,叫道:“媽,你看吶,這是你戴了幾十年的念珠,你記起來了麽?”

正當他以為事有轉機的一瞬,大魔尊的眼睛裏突然迸綻出赤紅色的詭異光芒,她痛楚地低吼一聲,面容扭曲目露殺氣,猛地一記崩山裂雲的掌勢朝楊恒拍到。

楊恒猝不及防,更不明白母親為何一下子變得更加瘋狂兇狠,正氣仙劍往外封格,身形向右疾閃。“啪!”掌力擊在劍上,震得楊恒身不由己地翻轉飛出,右半身的經脈冰寒徹骨,一口熱血嗆上咽喉。

“您再想想啊!”楊恒一陣沮喪,急忙施展浮雲掃堂腿撥開她的大袖。

大魔尊又恢複了木無表情的模樣,招招進逼寒聲說道:“不必!”

楊恒既不敢出重手誤傷了娘親,又是心情激蕩難以自已,不過三五個照面便險象環生,全仰仗萬裏雲天身法躲閃周旋,才沒被大魔尊傷着,口中說道:“你快走吧,四大名門已查出你的藏身之處,要殺了你為昨晚死去的那些弟子報仇!”

大魔尊怔了怔,道:“誰會相信你的鬼話?”左拳一凝右掌猛推出一蓬罡風。

楊恒閃身避讓,只覺周圍掌風肆虐猶如張越收越緊的天羅地網,別說身上,連脖子都似被一根根無形鎖鏈狠狠勒住難以喘息,自己一掌還擊過去,卻像打在沸騰的熔岩裏,也不知這是哪門子的霸道掌法,心道:“不管怎樣,我已将消息帶到。這兒離娘親藏身的山洞少說也有四十裏,明鏡大師他們撲空之後也不敢分散實力四處追殺。況且再過一個多時辰櫻花臺劍會就要召開,他們也沒空搜索。我也得趕緊回去,免得他們找不着我會生出疑心。”

想到這裏他唰唰唰全力反攻三劍,身形左突右閃欲待找尋突圍的機會。但大魔尊是何等的修為?即令盛霸禪與她硬撼一掌之後,也要生出自愧不如之感,楊恒想從她的掌下逃走,又哪有那麽容易。

她看破楊恒心思,蔑然道:“你逃不了的,還是死了這條心罷!”掌心迸發出一卷卷暗紅色的罡風,猶如春蠶吐絲層層疊疊地将楊恒卷裹在當中,遠遠望過去就像道不住變粗變圓的鼓脹風柱,覆蓋了方圓五丈的空間。

楊恒頭頂水汽騰騰,為了抵擋大魔尊驚濤駭浪般的掌勁,薩般若真氣亦是全力施為,短短須臾業已耗損驚人,奈何依舊掙不脫她的掌勢束縛,直已到了山窮水盡之境。好在他早有準備,眼看大魔尊的左掌蕩開正氣仙劍長驅直入,就要抓着自己的脖子,猛地左手翻腕亮出一支九絕梭,抵住了自己的胸膛,低喝道:“住手!”

大魔尊一驚,撤掌退身,冷笑道:“想威脅我,做夢!就算你死了,我一樣會将屍首帶回滅照宮。”

“我知道,”楊恒大口喘息着,雙目須臾不離地緊盯住大魔尊,惟恐稍有分心便會被她趁虛而入奪過九絕梭,回答道:“可惜楊惟俨想要的,不是一具屍體。”

此言顯然正中要害,大魔尊眼綻厲芒,低哼道:“無恥!”

楊恒望了眼遠方天際的啓明星,說道:“我們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敢不敢跟我打個賭?輸了,我跟你走;贏了,你放我離開。”

恍惚中他的耳朵裏卻聽到了童年時自己那幼嫩快樂的嗓音在說:“媽,咱們打個賭好不好?要是我贏了,你就再給我做個風筝……”

然後是母親溫柔慈愛的輕笑聲,說道:“好啊,你想賭什麽?”

“你想怎麽賭?”大魔尊冰冷的問話打斷了楊恒的回憶,讓他的思緒重新回到殘忍的現實世界。他眨眨有點發澀的眼睛,微笑道:“很簡單,看你能不能接下我的禦劍一擊,哪怕傷到根頭發絲都算你輸。”

大魔尊愣了下,沒料到楊恒會提出如此古怪的賭約,沉吟片刻道:“異想天開!”

楊恒搖頭道:“只有這樣我才會心服口服,徹底斷了僥幸脫逃的念頭。當然,如果你自覺毫無把握接我一劍,我也不強人所難。不過嘛——今後最好別再用‘大魔尊’這麽狂的名頭,免得我一聽就想發笑。”

大魔尊注視楊恒頭頂漸漸變淡的水汽,緩緩點點頭道:“好,就依你!”

楊恒心下暗喜,往後退開三丈距離,激将道:“你不會趁機偷襲吧?”

大魔尊傲然冷笑道:“羅嗦,我答應了便不會翻悔!”

楊恒望了眼她戴着人皮面具的臉龐,心道:“真想再看一眼娘親的臉啊!”凝定心神,抱元守一默念真言,左手收起九絕梭捏做劍訣,口中說道:“小心了!”

不待大魔尊回應,催動真氣手中正氣仙劍铿然顫鳴,煥放出一蓬恢宏青光。

大魔尊一雙纖手從袖袂裏亮出兩柄晶瑩剔透的墨色玉尺,瞧着楊恒身前飛速亮起的青色劍華,亦自暗贊道:“這小和尚的修為也算了得,難怪司馬陽會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狼狽逃竄。”

“咄!”楊恒舌綻春雷,身形卷挾起一束洶湧澎湃的絢麗劍華向大魔尊轟來。

三丈、兩丈、一丈五……劍氣奔騰光瀾如瀑,像一道落自九天的驚雷呼嘯着穿越過今宵蒼茫靜谧的夜空,黯淡了月華,遮掩了群星,只見它橫過亘古……

“娘親,對不起,我又騙了你一次!”望着不斷清晰迫近的大魔尊面容,楊恒透視過最後一瞥,驀地凝念驅劍改變了方向。

“呼——”仙劍在大魔尊身前驟然掉向,劃過一束刺眼的弧光朝着西面激射而去。

“滑頭!”大魔尊瞬即醒悟,左手的墨玉魔尺電射而出,轟向楊恒。

“砰!”魔尺激撞在劍芒上,炸開炫目的光瀾。饒是劍氣擋下了大半的氣勁,楊恒的身子仍被兇猛淩厲的巨力一震,直疼得眼前發黑五髒翻個。

他強凝心神收住靈臺清明,借力打力去勢驟快,轉眼已在十丈開外。

大魔尊攝回墨玉魔尺,已然追之不及,盯着楊恒遠去的劍影唇間發出一陣厲嘯。

誰知嘯音未歇,聽到有人遠遠地欣喜叫道:“殷師兄快看,果然是這妖婦!”

她聞聲望去,只見裏許之外幾道人影正風馳電掣般禦風趕來,當先一人正是神會宗掌門殷長空,跟在他後頭的三人亦是門中長老,好像被譽為什麽“缥缈三仙”。

這時候她若步楊恒後塵,禦劍遁逃,神會宗的四大高手未必能夠追及。但她見有人追來,非但不退反而轉身迎上,竟似全不把對方放在眼裏。

殷長空見狀心道:“好個妖婦,恁的猖狂!今日定要将她誅殺,一振本門神威!”

原來仙林四柱為圍剿大魔尊,連夜出動了數十位各派頂尖高手。不意趕至桐柏雙怪所說的那座山洞前,卻是空無一人。當下衆人兵分四路,以山洞為中心朝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搜尋,卻也不敢太過分散了人手,反而為大魔尊所趁。

适才楊恒禦劍遁走,被殷長空等人遙遙望見了劍光,再聽見大魔尊的嘯聲當即禦風趕來,意欲将這女魔頭繩之以法,不僅可消解心頭之恨,更能在其他各派宿老面前大長神會宗的臉面。

依照各派原先的約定,一俟發現大魔尊的蹤跡,便應發出信號,召集同道前來圍剿。可殷長空自忖有本門的四大翹楚人物在此,又何須讓盛霸禪等人前來應援,教人覺着好像集神會宗之力也對付不了一個大魔尊似的?

他飄定身形,喝問道:“妖婦,老夫門下的兩名不肖弟子可是被你支使的滅照宮爪牙打成一死一傷?”

他說是說“不肖弟子”,實則這兩個門人俱為神會宗近二十年來傾盡心血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來的後起之秀。本想在這屆櫻花臺盛會上一鳴驚人力壓另外三家門人子弟拔得頭籌,孰料出師未捷身先死,怎不令人惱恨?

就聽大魔尊道:“你便是殷長空?聽說劍法造詣還不錯,被人稱作什麽‘天鷹橫空’,我看也是徒有虛名。”

殷長空素來對自己的劍法造詣極為自負,雖往往面對旁人的稱頌之詞不置可否,但私下裏卻覺得四大掌門中也只有雪峰派無極真人的“雲龍三現”方堪與一較長短,即令道聖宗神秀也未必能在劍法上勝過自己。

哪曾想大魔尊一開口就把自己最引以為傲的絕學說得一錢不值,盡管明知對方是有意譏諷,好讓他心浮氣躁亂了陣腳,可也禁不住怒從心起,冷笑道:“殷某是否徒有虛名,稍後便會讓你曉得!”

身後缥缈三仙之一的神會宗長老任長峽可沒他掌門師兄那麽好的涵養,端的一點就爆,怒喝道:“妖婦,今日便教你見識我神會宗劍法的厲害!”反手掣出背後仙劍“雷霆”,真氣到處劍華暴漲,“嗚”地劈出一蓬碧色光瀾。

那光瀾在空中急遽收縮,變得前尖後圓猶若錐體,撕裂開清冷夜幕朝着大魔尊胸前射去,卻有個名目叫做“一劍錐心”,實乃神會宗馳名仙林千餘載的獨門絕技,沒有一甲子以上的精純功力,決計無法辦到。

大魔尊身形巋然不動,待到劍華激射至胸前三尺之處,才雙臂虛抱掌心相對輕輕拍出。一股股暗紅掌風呼嘯飛旋,在她面前形成了一道澎湃渦流,堪堪将碧色光瀾卷裹進去,仿似狂風驟雨裏的一片枯葉轉動不停,難以再作寸進。

任長峽見勢不妙,爆喝一聲祭出神會宗至寶“春秋筆”,一綠一金兩束寒芒破空銳嘯,分擊向大魔尊的雙眼。

大魔尊雙掌一轉一撥冷叱道:“去!”赤紅的旋流裹挾着亮麗的碧色劍光霍然湧出,“砰砰”撞飛春秋筆去勢不減轟向任長峽。

“靈轉魔訣!”缥缈三仙裏的寧長河、袁長月急忙從左右搶上,各出一掌招架。

耳聽得轟然巨響,缥缈三仙齊齊悶哼飛退,場內光霧激蕩如碎裂的琉璃四下迸濺,刮在臉上陰寒生疼,袁長月的修為稍遜,半截袖袂更是被沛然莫禦的掌風絞裂,露出了半段晶瑩如玉的小臂。

大魔尊身子亦是一晃,望着飄立在數丈之外紋絲未動的殷長空,暗道:“這老兒能跻身正道四大掌門之一,倒也不是全憑師門背景。我以一敵四确有點兒托大了,須得先剪除了他的羽翼,方有獲勝之機。”

念及于此身軀逆風突進,如白鸾行空破開沸騰如注的罡風劍氣,一掌擊向袁長月頭頂。但見殷長空沉聲呼喝,橫身攔截,也是一掌迎上。

“砰!”雙掌交擊,殷長空身子急沉丈許又穩穩凝定,嘿然道:“妖婦,你從哪裏偷學來的‘天羅神掌’?”

原來大魔尊所使的這套掌法本是崆峒山靜眠真人的獨家絕學,殷長空與他相交莫逆故此識得。但靜眠真人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失去音訊,殷長空還曾多方打聽始終不得,沒想人沒找到老友的天羅神掌竟在大魔尊手中重現,豈不教他驚訝?

大魔尊不答,袖裏一對墨玉魔尺電掠而出,左尺淩空劃出一束弧光迫向殷長空胸口,右尺直搗黃龍朝他眉心點到。

殷長空驚咦道:“不醉魔僧的‘屠佛尺’?”左掌揮出震散弧光,右手拔出“冰魄寒光劍”削向襲來的墨玉魔尺。

兩人更不多話激戰一團,攪得方圓十丈內風起雲湧光瀾翻騰,清脆的金石激撞聲不絕于耳,直看得在外圈壓陣的缥缈三仙目不暇接不敢有須臾分神。

二十餘個回合過後,殷長空劍招陡變,凝重緩慢仿似每一劍都經過深思熟慮,蘊有萬鈞之力方才刺出。所取的角度線路亦均都匪夷所思,令人防不勝防,也不直接攻向大魔尊本人,而是在她身周左一挑右一劈,如在聚精會神地雕刻石像一般。

說來也怪,明明殷長空的劍招慢了許多,大魔尊反倒沒了先前的輕松自若,兩柄屠佛尺“嗤嗤”吞吐黑芒,好似在竭力撲展的一對蝴蝶黑翼,欲要掙脫牢籠飛将出去,奈何撞在深藍色的劍華上又屢屢無功而返。

缥缈三仙精神一振,心道:“掌門師兄竟已使出了本門至高絕學‘天演八訣’,量這妖婦插翅難逃!”

需知這“天演八訣”嚴格說來并非一套劍法,而是門深奧莫測奇妙絕倫的運劍心訣。出劍前都需以乾坤水火風雷山澤八訣先在心頭進行極為複雜的推衍運算,随即後發制人,一劍攻出暗合天理自然,端的渾若天成無懈可擊,着實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神威。只是要在電光石火間算清所有的變化,至少也得有八十餘年的苦心參悟不可,否則沒等你算個明白,對方的仙劍魔刀早一下結果了性命。

然而沒讓缥缈三仙高興了多久,大魔尊右手的屠佛尺竟也是又平又緩的一劍遞了出來。初時殷長空尚不在意,可三五個照面一過,卻不由得暗自駭異道:“怪事,這妖婦怎地也會使‘天演八訣’?”

但見大魔尊的屠佛尺以慢打慢,每一招都似算準了自己出手的路數,往往能後發先至搶攻到他最難受的位置,使得殷長空十招裏倒有五六招施展了一半就不得不改弦易轍,這實為他天演八訣有成以來從未遇到過的異狀。而且看上去對手的天演八訣算得比他更快,更精,更絕!這又怎麽可能?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本派一位失蹤了數十年的同門師兄計長師,此人曾與缥缈三仙并稱于世,一生苦修天演八訣,造詣尤在自己之上,堪稱神會宗百年難得一見的怪才。難不成計師兄的魂魄附體到了這女魔頭的身上?!不然即使有名師傾囊傳授,非百年浸淫苦修,又焉能有此火候?

想到這裏殷長空不禁心神一震,天演八訣的推算立時出了偏差,被大魔尊的屠佛尺趁虛而入拍中肩頭。“喀喇”脆響,饒是殷長空神功護體,也被打得肩頭斷裂趔趄下墜。也該着他倒黴,以自身實力而言總須在百招左右方能與大魔尊分出高下,卻莫名其妙折在了自己平生最為得意的絕技之下,豈不郁悶之極?

飄渺三仙見殷長空遇險,齊齊怒喝攻上。大魔尊心知這一陣贏得幸運,咯咯一笑舍下殷長空迎向袁長月。

袁長月急忙縱劍疾刺,猛見對方體內炫光大盛,人影游動中幻生出一道道虛實莫辯的光影,排山倒海般朝着自己湧來,不由駭然道:“羅浮魅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仙劍舞得光華萦繞密不透風,牢牢守住門戶。

耳聽“叮叮叮”連聲脆響,眼前數十柄屠佛尺猶如天女散花迎風怒綻,“砰”地一記點中她的右胸,一股鑽心刺痛直透心肺,“哇”地吐血飛跌而出。

大魔尊也不戀戰,趕在任長峽、寧長河合圍之前飄身遠遁,黑夜裏兀自傳來她的笑音道:“天山神會宗好大的名頭,不過爾爾!”

“袁師妹!”正當寧長河和任長峽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繼續追殺大魔尊之際,突聽殷長空悲憤呼吼,兩人心一沉,趕緊回頭望去,只見袁長月渾身是血已然慘死在殷長空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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