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毒食子

去年的種種皆如過眼煙雲。

一個恍惚便又到了秋日,劉暇小小地慶了生,亦是不作張揚。

清穗花了心思親自做了點心給劉暇端上,妝容畫得極為精致動人。而王挽揚沒拿出其他禮給劉暇,倒是把那幾盤子清穗精心做的冰皮桂花糕與海棠玄餅都吃了個幹淨。

“你晚上不吃了?”劉暇笑着問她。

王挽揚意猶未盡,并不理睬他,而是感嘆道:“清才人廚藝倒是不錯。”

“改日應将她調至禦膳房才對。”

“噫若你這樣做,倒襯得我似個奸妃,這可不好。”

“昏君與奸妃也是極妙的一對。”

王挽揚駁了劉暇道:“天下人皆會哭訴這嶺國要亡。”話帶戲谑。

小郡王滿一周歲。

迷迷糊糊地能說幾個字了,步還不能自己走。于是小郡王自始至終皆是由四個乳娘接替抱着。

一歲的小兒能發音說話,令人覺得皇家的孩兒究竟是與尋常人家的不一樣,天資聰穎得很。

無論是不是朝中人,都明白這個還在蹒跚學步的小郡王對于梁王,乃至于對于整個朝局的意義非凡。

劉暇越糊塗越謙卑,便叫人越往深處想。王挽揚陪同劉暇出席,全程亦是沒說幾句話,光顧着自己吃了,連與劉暇都少有交談。桌底下倒是被他攥着手,掙脫不開,于是小聲地說一句:“你還吃不吃了。”倒是有人在席間議論幾句,說瞧不出她腿上有病,待到小郡王被帶到席上後,紛紛緘言将目光都集中到那個小娃兒身上了。

四夫人有三十多歲了,然而滿面榮光恰如二八年華的姑娘,身形也姣好豐腴,然而抱了一會小郡王手臂就酸累了,想将之交給乳娘。然而劉慕卻說:“讓我這個做阿姊的來抱抱。”

四夫人瞧了劉慕一眼,說不得拒絕,而倒是被梁王說了一句:“你會不會抱?”

“多抱抱就會了。”劉慕唇角收了笑,眼底卻是放肆。方從乳娘懷裏接過小郡王,這小娃兒就開始哭,四夫人擔憂忙說:“小晖兒認生了。”

嘈雜中遠遠聽到這句話的劉暇覺得好笑,側頭對專心嘗遍每一碟菜的王挽揚道:“什麽時候我們也生一個?”

王挽揚嘴裏的肉還未完全嚼完吞下,喝了兩口茶,咽下了之後,繼續伸出筷子,面色如常:“早呢。”

劉暇聽後笑意變淺,飲了一口酒。

“他還挺重,長結實了。”劉慕估量着和上一次抱小晖兒時的重量幾乎是翻了倍。做着表情,舉高高試着逗小娃兒破涕為笑。

看得四夫人心驚膽戰的。

梁王卻一副随她去的模樣。

一手抱住小晖兒,劉慕兜了一口雞蛋羹,放在口邊吹了吹再往他嘴裏送,小晖兒也欣然吃下,笑容甜甜的還有個酒窩。

劉慕見得有趣,用筷子沾了酒輕輕地戳了一下小郡王左腮的小酒窩,小娃兒全然不知,只是樂呵呵的,咯咯地笑。于是劉慕回過頭對梁王他們說:“看來還是認得阿姊的,我對弟弟歡喜得緊。”又笑着對小娃兒說,“你喜不喜歡阿姊啊?”

即便四夫人放心不下,卻未再有所阻攔劉慕,目光總是往小郡王那兒瞟,讓乳母莫要分心照顧。

于是劉慕抱了小晖兒好長時間,左手累了就換成了右手。小晖兒開始伸出小手開始玩起了劉慕的耳墜子,乳母一時沒法子将之接過來。劉慕見此,笑着将耳墜取下來給小郡王,對他說:“可不能吃啊。”

輪到了抓周的時辰,小晖兒才從劉慕臂上下來,爬到了桌子上。待人揭開了桌面上蒙着的蘇繡紅布頭,梁王就指着一桌子從筆墨紙硯到算盤煙鬥再到木箭元寶等等物什,笑着對小郡王說:“晖兒挑一個。”

小郡王東看看西摸摸,張嘴啊啊叫了兩聲,似是什麽都不要的模樣。四夫人心裏急切,又怕他真的摸到了什麽有更深層喻意的東西,叫人胡亂揣測。而小娃兒一臉嫌棄地扔了串珠之後,竟是拉扯到了劉暇繡金絲與雲紋的衣角。

小小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卯着勁不肯放。

全場不敢高聲,劉慕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劉暇見此啞然失笑,當堂脫了這條輕薄的罩衫給了小郡王,一臉無謂地笑着說:“小娃兒夠精明的。”氣氛才得以寬松緩解。

王挽揚悄悄在劉暇身後捅了他一拳,輕聲道:“縣主的耳墜好看得很。”

劉暇瞥了一眼劉慕,見她笑意不減。

心下已了然她給小郡王玩的耳墜花紋和自己的罩衫是一致的,卻不知是不是一個巧合了。當下與王挽揚私語道:“你要是喜歡,就給你帶一對。”

“耳朵沒穿洞,戴不上。”

禮官宣讀了些賀詞,令人敲了編鐘。堂前騰空了出來,樂伎鼓樂,舞姬跳起了八佾舞。本是帝王的閨閣和禮制,但放在今日這禮部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了。究竟是因為劉暇在場才能舞八佾,還是說正是為了小郡王才擺出那麽大的場面呢?

小郡王到底還小,因而看了一會就困了,讓乳娘先抱了下去,把劉暇的罩衫又還到了劉暇手中。

照理說筵席在此時散了也無妨,然而衆位賓客都沒有離席的意思,照舊觀舞。劉暇倒是也有些困倦,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王挽揚對他此舉也毫無評判,只是單純抱怨:“跳舞有什麽意思,怎麽也不叫人來唱個曲兒。”

“回去給你唱曲。”劉暇拍了拍王挽揚的手背,以表示稍安勿躁。

而這頭劉慕趁着舞樂未停,悄悄起了身溜出宴席。而那邊乳娘剛剛将小郡王安排着睡下。

劉慕對婢女們的稍稍勸阻置若罔聞,說是不想聽鐘樂于是過來看看阿弟。坐到他的床沿,伸出手摸了摸他腦袋上柔軟的頭發。

乳娘覺得她也并沒有什麽壞心腸,然而因為四夫人千叮萬囑,所以對之的提防并不敢松懈。

劉慕問:“她們人呢?”這屋子裏只有一位面上依舊稚嫩的乳娘。

“回縣主,她們先去吃堂食了,奴婢在這兒照顧小郡王。”

“你們方才也沒用食,嘗點杏仁糖吧。”劉慕從口袋裏摸出一袋子糖,抛擲到了桌上,發出咚的一聲,小晖兒翻了一個身。

乳娘卻不敢對着劉慕斥責她動作小聲些,于是單單是拿起了糖袋,将上頭的抽繩抽緊收好。卻被劉慕說道:“我前兩天去東市買的,覺得味道太甜了。在這四人裏頭,你的歲數應該是比我小,小姑娘都喜歡吃甜的,嘗嘗吧。”

“謝謝縣主。”乳娘怯生生地試着打開袋子取出一顆杏仁糖放到嘴巴裏。

味道甜得也不膩,餘味反倒是有些清苦了,料想是這位縣主吃的清淡,于是吃不慣這濃一些的杏仁糖。

“你要覺得好吃就拿去,等小晖兒起來也可給他嘗嘗。”劉慕看着小娃兒的睡顏,目露憐惜,“他這個年紀能吃糖麽?”

“舔一舔是可以的,就怕噎住。”

“你随意,”劉慕給小郡王提了提被子,站起了身子對乳娘道,“我先回前堂了,你好好照顧着。”

“喏。”

劉慕退出了劉晖的屋子,長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呼了出來。調整好精神,回了原先廳堂的位置上。給自己傾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完,若有所思,耳畔的樂聲卻半點都沒有一句入耳。

旁側近侍喚她了好幾次都沒反應過來,猛地回過神,劉慕皺起眉在那人耳側悄悄說了幾句,近侍便匆匆忙忙地跑開了。

隔日,四夫人手下的一位照管小郡王的乳娘得了病抱恙,卧床不起,因而将之辭退了,又塞了一大筆銀子。而小郡王也受了牽連,像是被傳染了一般,發了幾日低燒,急得四夫人落了好幾次淚。

梁王讓太醫署治小兒最好的醫丞叫到府上,而醫丞也只能說是小郡王吃壞了東西,卻無法斷言是什麽東西,就給他開了幾帖藥。

私下有人摸尋到那位被辭退的乳娘的家中,發覺人已經沒了。将此消息回報給梁王,令之大驚亦是大怒,連夜再請了韓毓坐診。

韓毓瞧了瞧小郡王的舌苔與眼睛,覺得并無大礙,之前的醫丞也無誤診。本被打斷美夢的不悅卻被想要知道梁王為何如此焦躁且暴怒的好奇心而代替了。于是将此事由密傳給了劉暇,劉暇讓人打探之後,才知道那乳娘的死因蹊跷,表面上是得了急病,實則是中了毒。

要害小郡王者并不在少數,如此容易進入府中且毒了一位乳娘的人卻是少數。即便小郡王生辰那日來出席的賓客衆多。

但劉暇自知自己并非始作俑者,那麽答案顯而易見了。

只是,恐怕又要受那人的栽贓了。

方才醒來的劉慕一臉倦容,讓陪同的少年替她端了水擦了把臉。聽侍從來報梁王對此次事件的反應與動作,劉慕平生第一次在悔意上生出了悔意。

早知道就不讓近侍把有毒的糖替換掉了。

都怪小晖兒沖她傻笑的臉呀。

歹心都起了,手也動了,一朝後悔推了全盤,今朝就留了難以解決的把柄。

皆是婦人之仁。

作者有話要說: -劉暇對王挽揚發出了船戲邀請

-被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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