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守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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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景巒,字重山。

南楓在哪裏聽過,或者是夢裏,或者是過去,總之很熟,熟到即便他記憶全無,再說出口的時候,也依然有種喚過千百遍的錯覺。

從藏書室出來,傅景巒和阿泥還沒回來,南楓在屋子裏百無聊賴地閑逛。

他發現這套房子居然還有地下室。

之前南楓在電視和手機上都刷到過,說是現代人喜歡用地下室做酒窖,或者放些貴重物品,但一般這種地下室都很難進去,不知道傅景巒是不是也這樣。

但這門看着和百多年前的隔扇門也沒什麽區別,腰板上镌刻着各色草木花卉梅蘭竹菊,中間是開光處有個活靈活現的木雕小人。

這門甚至都沒有密碼鎖,南楓輕輕一推它就開了。

裏面赫然是一屋子的藏品,和藏書室一樣,綿延了千百年的,價值連城的藏品,大到佩劍古琴香爐,小到衣服珠寶玉石懷表,從青銅到古瓷,再到琺琅雕花鑽石黃金無所不有,按現代價值單位換算的話,大概能買下幾個國。

南楓一排一排地看,發現這些藏品都是按年代排列的。

看起來甚至都是傅景巒自己用過的。

有套藏青的曲領大袖朝服,領口有白羅修飾,上面繡了繁複的暗紋,南楓不止一次在自己夢裏見過。

見過那抹星空般的藍色,在自己身邊長久伫立着。

民國時期,傅景巒收藏了長衫和一套煙灰色的西裝三件套,另有相配的皮鞋和眼鏡放在旁邊,鏡架上挂着金屬鏈子,南楓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這些物件穿在傅景巒身上的樣子。

應該……還挺好看。

可惜他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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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楓心裏劃過些微的遺憾。

這間屋子盡頭的拐角處有個江南人家常見的雕花櫃子,堪堪擋住了白牆,櫃子一側隐約有什麽紋路露出來。

看着類似陣法又類似星盤。

作為禮貌,南楓不應該去研究他。

但他實在太好奇了,花了十多分鐘,用盡各種辦法櫃子紋絲不動。

他早該料到的,要是這麽直白的機關,就不是傅景巒了。

南楓心裏無端又想到阿泥借來的外國電影裏,那只張牙舞爪守着自己寶貝的史矛革巨龍,說不定這門裏也有什麽驚天寶貝,要麽就是驚天秘密,賣出去就能富可敵國的那種。

南楓想了一會兒,差點被自己腦補的東西逗樂了。

他從地下室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山下有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地燃起。

阿泥大概是玩累了,趴在寬大柔軟的沙發上打盹,身上蓋了條暖融融的小毛毯。

孩子把小毛毯抓在手裏喜歡得很,一邊睡一邊喃喃自語,小臉可勁兒蹭着。

客廳裏的暖氣開得很足,有淡淡的飯菜香從廚房飄出來。

南楓站了一會兒,捏着杯子敲響了廚房門。

他看到廚房裏面傅景巒換了米色睡衣,套着圍裙在做飯,竈臺上,琳琅滿目地擺了一桌子菜。

新年必須要吃餃子。

傅景巒和小孩去山下買了餃子皮,這會兒又拌了餡料,再做幾個小菜就能開飯了。

南楓舉着杯子解釋:“水涼了,換一杯。

趁傅景巒轉身幫他倒水的時候,南楓心念一起,叫:“傅重山。”

廚房裏的人聽到“傅重山”三個字,明顯頓住了,一勺餃子在漏勺裏濾水,“淅瀝瀝”漏到幹了傅景巒才如夢初醒地把它裝進盤子裏。

傅景巒:“你看到了?”

“看到了,下面東西不少。”南楓斜倚在門框上,雙手抱胸瞪他。

傅景巒背過身去倒醋:“有喜歡的麽?可以拿走,都是你的。”

南楓一口拒絕。

雖然他沒錢,雖然那些東西價值連城,但俗話說無功不受祿,更何況那些東西和他半點關系也沒有。

傅景巒裝出一臉的難過:“這麽嫌棄?送你都不要,那我就傷心了。”

南楓沒接他混話:“你地下室有道暗門。”

傅景巒:“有嗎?我都沒注意。”

他去管爐竈上的湯,又把剩下的餃子裝成兩盤出鍋,想塞到南楓手裏,轉來轉去一副很忙的樣子。

南楓就是不接,站在廚房門口和他較勁兒,傅景巒舉了半天盤子手都酸了。

是了,他怎麽能忘記小老板的脾氣呢?

他的小老板以前就這麽倔,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問個水落石出就會纏到底。

睡了一千年醒過來,雖然記憶沒了七七八八,性子也不像之前那麽活潑,但脾氣還是在的。

傅景巒失笑:“是有個暗門,不過裏面其實沒什麽。”

南楓反問:“沒什麽弄個封印防賊?”

他看這防的就不是賊。

話說出口南楓有點懊惱,從道理上講,傅景巒在自家弄個暗門封印的也沒什麽問題,防誰都和南楓沒關系,愛不愛給人看是主人的自由,他一個客人有什麽不爽的資格?

但他就是不舒服了。

他不舒服,也不能讓傅景巒舒服。

就這麽不講道理。

所以他又補了句:“還讓我來玩?你防賊還是防我?”

傅景巒徹底啞火。

幸好這尴尬的氣氛沒持續多久就被阿泥打破了。

小團子剛睡醒,聞着味兒就過來了,揉着眼睛手裏還抱着毯子。

傅景巒如獲大赦:“阿泥醒了?”

阿泥摸着肚子:“嗯嗯!阿泥餓了!”

小孩餓了要吃飯,話題只能到此為止。

傅景巒做了白菜和香菇兩種餡兒的餃子,滿滿兩大盤,剛端上桌就被阿泥囫囵吃了好幾個,一個沒咽下另一個就夾起來了。

南楓輕拍他手背:“慢點吃。”

阿泥裹着一嘴餃子“嗯嗯”應着,半個小胖身體都趴桌上去了。

傅景巒往阿泥和南楓碗裏各又夾了兩個:“除夕吃餃子讨個好彩頭。”

南楓:“怎麽讨?”

傅景巒不答,慢悠悠喝了口茶。

那頭,阿泥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啊啊,我吃到怪東西啦!”

他吐出來一枚硬幣。

南楓剛把餃子沾了醋送進嘴裏,“嘎嘣”一聲,也吃到一枚。

他懷疑傅景巒就是故意的。

阿泥把硬幣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傅叔叔,硬幣是什麽意思呀?”

傅景巒摸摸他頭:“硬幣象征團圓,誰吃到硬幣,來年一定行大運。”

說完,他還變戲法似的從桌子底下掏出兩個紅信封。

描金的暗紅色,上面有很漂亮的花紋。

傅景巒解釋:“這是壓歲錢。”

阿泥:“壓歲錢又是什麽呀?”

傅景巒道:“壓歲錢每個小朋友都會有的,專門辟邪驅鬼保平安的。 ”

“哦哦,是這樣啊!”阿泥第一次收到這麽多預示“好運”的東西,有點受寵若驚,小孩小心翼翼地把硬幣和壓歲錢拿在手裏摩挲,生怕弄壞了一樣,“好哦,阿泥會好好保管的!”

南楓捏着給“小朋友”的紅包,實在覺得燙手。

傅景巒對他眨眨眼說:“小老板別生氣。”

他說得很誠懇,南楓發現自己對他越來越沒辦法了,特別是這麽大個人還撒嬌,他真的很難拒絕。

窗外飛雪越下越大,阿泥小朋友很好心地給姜叔叔打了電話。

姜活從陣裏出來說是有事就先回去了,阿泥想來想去覺得姜叔叔過年也只有一個人,實在是太可憐了。

視頻接通,鏡頭裏是一層袅袅的霧氣。

阿泥:“姜叔叔你在幹什麽呀?”

那頭多出一雙筷子:“我在煮火鍋,阿泥吃飯了嗎?”

“吃啦!!我們吃餃子啦!阿泥在餃子裏吃到一塊錢!給叔叔看哦!”小孩獻寶似的把硬幣湊到鏡頭前面。

姜活把臉湊過來,鏡頭裏出現他濕漉漉的頭發:“嗯,阿泥乖,新年快樂哦!”

“嗯嗯!姜叔叔也新年快樂!這個錢錢阿泥留給你哦,這樣你也能行大運啦!”小孩手舞足蹈的。

沒想到鏡頭那邊傳來“嘎達”的開門聲,然後有人嚷嚷着蹦過來:“什麽玩意兒行大運?我也要我也要!”

夏無名裸着上身,頭發上還在滴水。

南楓捂住阿泥的眼睛。

夏無名:“??”

他問姜活:“怎麽我身材很差嗎?”

應該不會啊,他每天都鍛煉,通宵熬夜還要晨跑幾公裏呢。

姜活揪着他耳朵拖到一邊:“穿衣服。”

怕他們誤會,姜醫生解釋:“不好意思啊,剛才他煮火鍋炸了一屋子,才剛收拾完。”

夏無名不服氣地在邊上說:“也不完全是這樣,就是那什麽,技術失誤!”

阿泥有點嫌棄:“噫——夏夏髒髒!”

夏無名叫:“不髒好麽?!我倆一起洗的!可幹淨了!不信你問問他。”

嗯,一起洗,确實。

南楓默默挂斷了視頻。

阿泥咬着筷子問:“姜叔叔好像沒事哦?”

小孩很敏感,記性也很好,他還記着今天姜活在白雲間失魂落魄的樣子。

傅景巒拍拍他腦袋:“放心,你姜叔叔有夏夏陪着,沒事。”

正說着他手機亮了,黃小小發來消息。

傅景巒在他們下山後就報了警,警局那邊派人跟着黃小小去祝老太家裏收了那半段枯臂,說如果找到人,會及時通知他們,但需要他們配合去警局那邊做個筆錄。

說到祝老太,南楓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她只是用來帶他們入陣的引路人麽?

他們接二連三地入陣,顯然是有人故意想讓他們發現這些事,那發現之後呢?

看起來現在的日子和之前也沒有什麽分別。

就好比這次,幻陣脫離得過于順利,好像他們就是去旅游一樣,陣主只為了讓他們看到一些舊事。

可惜傅景巒之前也說了,他對骸陣研究甚微。

但也不能老被別人牽着鼻子走。

“我有個想法。”南楓突然說,“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有人不告訴我要幹什麽,我就去把這人找出來。”

其實他們多少已經有線索了,剩下的只要把這人和線索關聯起來,能猜到他要做什麽就成功了。

傅景巒撥了一塊魚肉到南楓碗裏,沒吱聲。

良久,他說:“那就一起。”

窗外皚皚白雪終于沸沸揚揚地落下。

但屋內卻暖得很。

阿泥在電視機前面啃零食,屏幕裏吵吵鬧鬧放的是春晚特別節目。

夏無名又打來電話,這回倒是乖乖把衣服穿上了,他和阿泥為了某個小品好不好吵得不可開交,姜活在邊上吃水果看戲。

傅景巒去廚房洗了碗,又泡了壺茶,出來的時候南楓已經趴在沙發上睡着了。

平時南楓除了溯期,其實是個入睡很困難的人,他對聲音敏感,南楓齋又大又安靜,到了晚上每一處風聲每一滴水聲在他聽來都格外明顯,只是為了不打擾小阿泥睡覺,他即使睡不着也會把自己憋在屋裏。

更別提吵吵鬧鬧有人在了。

今天不知為什麽他盯着傅景巒在廚房的背景看了一會兒,就突然生出困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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