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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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國家隊集訓, 又是以時長算成績,這回跑步射箭比賽采用了主備兩套計時系統。

除主芯片計時和終點攝像計時外,還有手動計時的緊急方案, 形成三重保險,保證數據準确無誤。

這樣還能出現完全相同的成績, 也是超低概率事件了。

五組比賽全部結束後, 總排名有了最終結果,溫随和張宇光确定并列第二, 需要進行一對一的附加賽。

當場宣布時, 剛才那個犯規的人更加愧疚, 屢屢看向這邊。

李衍存故意對溫随道,“要不是耽誤那幾秒,你可能是第一, 更不用加賽。”

溫随卻說,“不耽誤那幾秒,我可能最後也不會加速, 時長是差不多的。”

李衍存沒說話,贊許地點了點頭。

附加賽設置的規則和罰點球類似, 輪流射靶, 誰先脫靶誰輸。

這比淘汰賽還要緊張刺激,畢竟淘汰賽中間如果失誤一次也不至于立馬出局。

溫随抽中了先射。

他和張宇光各自站在靶位線上, 互相行禮。

彼時賽場上還是一團亂象,現在是幾乎全場都在靜悄悄看着他們。

第一箭溫随輕松中靶。

沒有跑動因素影響, 張宇光第一支也完成得輕輕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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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你來我往,不一會兒功夫各自的前4支箭都全部射中。

到第5箭時溫随察覺不對, 出箭瞬間将弓朝左邊打了一下, 在觀賽衆人一片抽氣聲中, 箭沒入标靶邊緣,險險挂住沒有脫靶!

李衍存看了眼風标,明明勾弦之初還沒動靜,他不由暗想:這小子反應真快,膽子也大。

風又有片刻停歇。

張宇光的第五支箭,中靶。

到第六箭了,溫随這次穩打靶心,幾乎完美吻合中心點。

起射的壓力再度轉移到張宇光身上,他這次瞄準的時間略長,不知是否受風向影響,看動作不夠确定。

嗖的一聲,箭離弦,擦靶邊落地。

若是正常标靶,這也起碼是一支九環,相當給力了。

場邊衆人直呼可惜,明顯還沒看夠,高手之間殺個天昏地暗,不多點時間都不得勁。

張宇光看看靶,又看看那邊風向标,無奈地搖了搖頭。

溫随走過去,兩人先互相行禮,而後又握了握手。

“你厲害,我輸得心服口服。”

“謝謝,”溫随回答,“你也是,很穩。”

張宇光對他友好地眨眨眼,“期待夏訓再和你打一場。”

“好啊。”棋逢對手,溫随也覺得這一場的确還不夠盡興。

冬訓營結束後,國家隊教練團将每個人的打分情況和評價表傳回了推薦單位。

溫随是以J省省隊名義推薦的,省隊教練康鵬将李衍存的口頭評價也轉達給了姚闵。

能得到國家隊點名蓋章的認可,可謂是獨一份殊榮了。

因為在冬訓中的出色表現,本來溫随現在還不屬于任何專業隊,但省裏特別替他争得一個參加昆城原野射箭公開賽的機會。

這個比賽同樣是國家級賽事,目前只舉辦過兩屆,舉辦地昆城氣候宜人,比賽場所在的月湖風景區更是聞名海內外,相當于剛從冰封十裏的東三省出來,就要飛去四季如春的花海。

溫随和省隊另外三名在編運動員一起組成男子隊,分別參加反曲弓組、複合弓組以及光弓和團體賽4個組別的比賽。

過來之前,康鵬表示重在參與,不給溫随壓力,原野賽其實不算省隊強項,今年本意也是拿來練兵。

反曲弓組一共有40餘名選手參賽,第一天的比賽在月湖東區,共有16個賽點,不均勻分布在森林、湖邊,需要沿着既定路線,依次在每個賽點的靶位上射出兩支箭。

所有選手都有地圖,但是林間變幻的光影和湖邊不定的風向,仍舊給這場比賽增加了難度。

尤其景區氣候潮濕,箭支都沉重不少,溫随适應環境過後,才開始找到感覺。

第一天比賽結束,他32支箭得到225分,還不錯,目前在第8名。

但頭天比賽使用的靶子都是定距靶,也就是靶子前面有标識距離,後面第二天更麻煩些,都是非定距靶,需要選手憑經驗目測靶子距離,做出不同的判斷。

而這恰恰就是溫随的強項了,畢竟從前他射箭,目标可從不會乖乖站在一定距離任他去打的。

第二天32支箭溫随得到了254分的高分,在其他選手環值普遍降低的情況下。

兩天總分出來,溫随排到男子反曲弓組第三名,進入後面的交叉對抗賽,對手是目前的第二名,再度取勝殺進決賽。

原野射箭比賽在每個靶位都設置了高清攝像機,拍攝選手在賽場的表現。

月湖景區風光美妙,在這樣的環境下觀賞射箭也是賞心悅目,但作為教練,康鵬注意的卻是溫随展現的新一手實力。

在不同地勢站位下,平時很難用到的仰角和俯角射箭,他都射得很好,跟經驗豐富的全國高手相差無幾。

第三天決賽,排除之前的多人幹擾,兩名選手雙方都得到極大發揮,得分上你追我趕,不相上下。

最後一箭時,是少見的高地勢位打低地勢靶,溫随以一記漂亮流暢的抛物線射法,箭如流星墜地,穿過藍天沒入叢林,最終以兩環優勢問鼎冠軍,斬獲男子反曲弓組第一名。

比起重點體校錦标賽,這次原野賽已經是成人級別的全國賽事,這結果不僅出乎康鵬意料,幾乎全場都被這個才十七歲的年輕人驚掉了眼鏡。

尤其最後那一箭,高清視頻出來後賽事組做了專門剪輯,在月湖風景區入口處的大屏宣傳欄反複播放。

視頻中,風聲、水聲、林木聲,和着漸漸響起的古琴曲,融為潺潺樂音。

航拍放慢,鎖定位于山巅萬綠之間身穿白色運動服的少年,他握弓擡臂,抽箭聲被無限放大,細聽似有回音袅袅。

突然畫面陡轉——幾個高速升格的鏡頭前赴後繼,瞬息萬變。

一箭離弦,穿雲破日,陡然擊碎月湖蜃樓粼粼波光,墜入一片綠葉松濤,不知所處。

鏡頭只給了箭靶一個飛速旋轉的掠影,最後見得,唯餘少年潇灑回身,收弓斂勢,鏡頭拉近,所有光圈彙聚于他的眼睛。

那裏既有山河壯闊風光迤逦,也有閑庭落花羽扇輕搖。

自始至終,穩如磐石。

**

溫從簡和梁舒也特意到昆城看兒子比賽,結束後一家三口直接在昆城跨年。

這座鮮花之城給溫随的感覺很不一樣,比起去年海邊,他更适應這裏的氛圍,亦或許是今年心态變化的原因。

游覽花街時,溫随跟席舟視頻,給他看滿地的鮮花。

席舟問他比賽的感受,溫随回答,“還可以吧,就是獎金太少。”

“只有2500塊錢。”成年人的比賽,難道不該多給點嗎?

聽到溫随抱怨,席舟就在電話那邊笑,“小財迷。”

“我才不是。”溫随不過想攢錢買生日禮物,這筆獎金他主動給了溫從簡和梁舒2000,雖然最後又變成壓歲錢回來了,甚至還多一大筆。

但總覺得這樣攢太慢,也不知明年送席舟什麽,多攢點有備無患。

“小随。”席舟在電話那邊喊他名字。

溫随嗯了一聲,心裏仍惦記數錢。

“年後還回來嗎?”席舟問。

“當然回來。”溫随覺得這話問得多餘,怎麽可能不回去,他還得上學,可緊接着忽然有些明白過來。

席舟似乎醞釀很久,才慢慢輕聲道,“那……早點回來。”

電話挂斷,耳邊仿佛還萦繞着那人溫柔的聲線。

溫随正彎着腰看店門口的花,那些嬌豔的紅玫瑰,含珠帶露,在寒冬時節依舊開得嬌豔。

店主欣然迎上前,“買花嗎小夥子?”

“不了。”他不是本地人,拿回去花就不鮮了。

“你是來旅游的?”店主看出來,“我們這裏可以做永生花哦。”

“永生花?”

“對啊,永生花,你來挑花,我們幫你現做,絕對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可以保存很多很多年,經久不腐,你想要送給誰?我給你推薦?”

“我想送……”溫随頓了頓,在店主期待的目光中,道出一個稱謂。

**

正月初五,溫随提前返回沣市。

席舟仍然到機場接他,兩人先去了闫明生那兒,溫随這次又帶回特産,比去年更多,還能分給鄰裏鄉親不少。

闫明生逢人就炫耀,說他的小外孫剛得了全國冠軍,賺好多獎金買的。

可私下裏卻囑咐溫随,“以後掙錢多給自己買,我這一把老骨頭吃不了這些,你要多吃好的才能長得更好。”

總是年複一年,老人更老了,回去路上溫随跟席舟商量,“明年我們兩家一起過年吧。”

原主這邊已經沒有老人,兩邊都冷冷清清,湊個桌一起過其實更好。

席舟詫異于溫随能提出這樣的想法,心裏不免也有些動容。

雖然舍不得,但陪闫明生待了三天後兩人就要回去了。

自冬訓開始溫随都沒怎麽顧得上功課,寒假作業還是何宏宇幫忙帶給席舟的,現在得抓緊時間複習趕作業。

回來的第一天晚上,溫随正在翻看寒假作業本,盤算剩下時間該怎麽分配。

門在這時被輕輕敲響。

席舟站在外面,“打擾了,想讓你試試這個。”

他手裏是一雙毛線織的手套,打針還插在上面,沒有收線。

曾經去年寒假,有幾次溫随晚上出來喝水,都能看到席舟在沙發坐着,一坐很久。

雖然對織毛線這種事情不太了解,但看到那場景總會讓他想起,伏昌宮裏的刺繡女侍。

這種細活由席舟做來似乎違和,可當見他坐在那,時不時停下來細細檢查針腳,燈光裏那張側臉,又跟他手中的線一樣柔軟、貼切。

溫随第一次發現這事,還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這就是你說的新技術?”

席舟感嘆他記性好,“以後可不敢随便跟你開玩笑了,不算新技術,我逗你的,以前就會,最近撿起來有些手生,而且織得真的很慢。”

他自我打趣,“是不是覺得我這麽個大男人織毛衣怪怪的?”

溫随沒這麽覺得,就是另一種覺得,“你還有什麽是不會的?”

席舟答,“很多啊。”

“比如?”

席舟思考了一會兒,笑道,“你別捧殺我,我做什麽都是半吊子,唯獨一件還不錯的,你也知道。哎對了,我那條圍巾就是自己織的,有兩年了吧,你看,是不是普普通通?也就質量還行。”

那條圍巾,就是席舟第一次到機場接溫随時,圈住他的那條。

溫随記得它的觸感,很柔軟,也很溫暖。

席舟低頭,拉了拉毛線,爪子又在對着他手上動來動去的毛線躍躍欲試。

然後他就将地上的毛線團撿起來,向電視櫃那邊扔過去,毛線團會跳會動了,貓咪就被轉移注意力,追過去抱住,又啃又咬。

“我織毛衣是我外婆教的,她說這件事無論男女都可以,就像做飯一樣,沒那些性別偏見,只在肯不肯下心思學,如果有個人願意為你洗手作羹湯,願意為你一針一線織毛衣,那個人一定很在乎你。”

這是席舟當時說過的話,而現在,被他拿在手裏的,原來就是他一直在織的東西。

“顏色是奶奶灰的,家裏的毛線顏色不全了,紅色你肯定不喜歡,黑色的太普通了,你這個年紀應該戴淺色的,所以就擅自選了這種。”

席舟沒有進房間,只是站在門口,“要試試嗎?”

他似乎不确定溫随會不會喜歡,所以說得有些不确定。

溫随卻向他伸出手,臺燈的光撇在身後,眼睛亮晶晶的。

席舟會過意,無奈又縱容地一笑,走進來将手套套進溫随伸出的那只手上。

“大小合适……看來可以收線了。”

他松了口氣,“這顏色和樣式,你覺得還可以嗎?”

“很好看,”溫随動了動手指頭,這動作讓他顯得有幾分調皮,“謝謝。”

席舟眼裏的笑意更深,“客氣。”

他手還固定着鐵簽,圈在溫随手腕處,當手套摘下露出那只手來,膚色白皙,這種特別的灰色果然很襯溫随。

席舟斂下視線,“正好明天戴着,我們去爬山,看日出,趁雪還沒化。”

**

爬雪山在冬訓營就是家常便飯,東三省的雪總是那樣大開大合,不像這邊,細細一點雪子,袅袅娜娜,藏在西山淩晨的薄霧裏,猶抱琵琶半遮面。

就連席舟都說,“這種山對你可是小菜一碟了。”

溫随不覺得,“每座山爬起來都不一樣。”

“嗯,要對自然常懷敬畏之心,”席舟見溫随戴着手套,唇角泛起笑意,“給我說說教練有沒有教你什麽新的登山技巧吧。”

席舟最近在研究射箭運動員身體素質訓練的專項方法和效果,現在算小有所獲,上月往核心期刊投了篇論文,意外被錄用了,不過這件事他沒跟溫随講。

兩個人邊聊邊往上爬,西山山腰的步道旁,草叢和矮松針葉上落了一層薄雪,步道裏還算幹淨,有人來回踩過的痕跡,石階微微濕潤。

每到一處不好走的地方,席舟都會提醒溫随注意腳下。

似乎完全忘了,現在的溫随可不是最開始,已經能輕松跟上他的步伐。

到後來,兩個人爬着爬着,不知誰起的頭漸漸相互角逐,越爬越快,最後都有些氣喘,但也很暢快。

席舟摘下圍巾,“熱不熱?熱就把手套脫了。”

溫随卻将手背在身後,“不熱。”

越往上去,空氣越稀薄,山道上的雪也越多。

“前些年沣市不怎麽下雪,去年和今年都比較反常,不過四季分明,也挺好。”

席舟說着問,“喜歡下雪嗎?”

溫随想了想,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對他而言,從前看到雪的機會很多,在北方邊境雪下得早,一年中大半時間與雪為伴。

春天,牧人們追逐融化的雪線北上,秋天又被大雪驅逐,漸次南下。

南北路,不停出發,不停告別,雪就是他們的生活。

“還行,不讨厭。”溫随回答。

他又連續登上幾級臺階,額角的汗濡濕了鬓邊的頭發,明顯還是熱得,席舟正要再說什麽,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

溫随發覺席舟掉隊,轉頭見他正看手機。

席舟擡眼,暫時收起手機,到溫随跟前指向那邊的亭子,“歇會兒吧。”他先進去,四面走了走,“坐這裏,那邊有風。”

說完從包裏拿出速幹毛巾,又把自己的圍巾搭在溫随肩膀,手機鈴聲又響了,席舟道,“稍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好。”溫随将圍巾遞回去,“我不冷,你圍着。”

席舟接起電話,“師姐……什麽?”

溫随擡眼,席舟跟他視線對上,眼神明顯遲疑了一瞬,轉身往亭子外走。

溫随遠遠看着。

山道寂靜,聲音容易放大,可席舟并沒怎麽講話,似乎全程主要是對方在說。

他左手插在衣服兜裏,身形站得筆直,沒有任何動作,與熹微晨光中的薄霧松影仿佛融為一體。

結束通話回來時,席舟神色歉然,“看不了日出了,我得進城一趟,先下山,我送你回去。”

他沒多說,溫随道,“我打車回箭館,你去忙吧。”

雖然聽不見,但他敏銳地察覺,有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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