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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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明白了, 是因為盛北飛誇溫随,陰陽許奕成走下坡路,才挑起來的。”
“看來是戳到他痛處了, 我就說許奕成這人雖然茶裏茶氣的,但也好面子, 盛北飛又一直不愛搭理他, 怎麽說隊裏聚會,他倆不至于當街鬧出這種事。”
“席舟, 我問你, 盛北飛口口聲聲說你受傷和許奕成有關, 到底怎麽回事?現在大家都開始懷疑了,你真不打算解釋解釋?”
開車中途,電話又打過來, 藍牙裏姚闵的聲音步步緊逼,針尖一樣刺激席舟的耳膜。
他趕到地方的時候,盛北飛還死抱着許奕成的腿不撒手。
最誇張的是, 他們已經不在包間裏,就那樣大而化之在門口拉扯, 吸引一堆人旁觀。
“敢不敢……就問你一句你敢還是不敢!”
“滾啊, 你煩不煩?”許奕成拼命想掀開盛北飛,“放開我!我沒話說!都說幾遍了我無話可說!”
“你這個懦夫!膽小鬼!僞君子!忘恩負義!難怪你越打越爛, 席舟他弟都比你強百倍千倍,就你這樣的, 趁早涼涼吧!”
“你住口!放手!我要回家!我要比賽!”
據說是喝了整夜,飯局一場KTV一場, 兩人都醉得透透的, 酒精上頭外加熬夜宕機, 現在整個就是失控狀态,滿嘴胡言亂語,來來回回這幾句不知所雲。
姚闵站在邊上,明顯已經疲了,抱着臂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
還有同行的兩人仍不放棄盡力勸和,突然盛北飛不知哪根筋被刺激到,面紅耳赤一扯嗓子,大喊,“那你倒是讓席舟來啊!”
“北飛,你別鬧了……”
“你讓他來,讓這小子當着他面說!我看他說得出說不出!你讓席舟來!他不來今天誰都別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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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面面相觑,無計可施。
倒是姚闵一擡眼,看到席舟過來,唇角一勾,高跟鞋一踩,轉身上前,“盛北飛。”
在對方已然六親不認的怒目下,姚闵努努嘴,“喏,來了。”
盛北飛茫然轉頭,開始似乎還看不清,等眯着眼瞅半天,猛一骨碌爬起來,連帶着把許奕成扯趴地上。
“席舟!你來得正好!”
他一個踉跄差點沒把席舟撞倒。
濃重的酒氣讓席舟下意識皺緊了眉,他扶住盛北飛,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一疊聲控訴。
“你可算來了,許奕成那小子臉皮太厚,我硬是撬不開他那張嘴,你來了,你跟他說、你說!你倆當面對峙!地震那天到、到底怎麽回事!”
盛北飛激動得舌頭打卷,揪住席舟的領子硬給拖到許奕成那邊。
而等他伸着手指向控訴對象時,衆人一看,另一個醉鬼已經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起來!別裝死!”
盛北飛氣到原地炸裂,正沖過去,腳下一絆也摔個大馬趴。
雖然清早生意冷淡,但這動靜已經鬧得基本上整條酒吧街的人都聚在這兒了。
席舟跟姚闵交換一個眼神,姚闵讓身邊的朋友趕緊趁機将許奕成架走,他和席舟一人一邊對付摔得有點暈頭轉向的盛北飛。
“師兄,這邊人多,我們回家對峙。”
席舟起碼還先哄哄,姚闵可就沒那好脾性了,二話不說把盛北飛打包丢進車裏,拍拍手掌,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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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随正在教室訓練,聽到外邊的風鈴響,知是席舟回來了。
沒過一會兒,教室門口站了人,溫随從大鏡子裏看見。
其實是很細微的區別,但溫随還是瞧出來,席舟這一趟出去,大約是處理了一件比較棘手的事。
而他特意先到教室門口來,似乎只為讓溫随看見他,知道他回來了。
兩人眼神相觸,席舟輕輕一點頭,完成報備然後便離開,溫随則接着自己訓練。
到二十箭實射結束,席舟才又進來。
溫随正在靶前準備拔箭,席舟走來照例幫他分析落點。
“這組箭整體略偏右上一些,另外這只箭在撒的時候後手有點松,持弓臂內合,打的右九。
“後面這三個靶子,也在調瞄點糾正,但沒有完全調過來,最後兩箭明顯好點。”
席舟邊分析邊拔箭,溫随也正要拔旁邊那支。
他手一頓,放在箭杆上沒完全撤開,兩人的手碰到一起。
或許是天太冷,席舟的手很涼,溫随的手則相對暖和,可從前應當是反過來的。
溫随下意識看向席舟,忽然目光一凝,落在他臉上,“這是怎麽了?”
“什麽?”
席舟不明所以,溫随已經伸手碰上他臉,“這裏怎麽青一塊?”
不算很明顯,在挨着顴骨下方,光線原因開始還以為是陰影,仔細一瞧才發現是淤青。
席舟反應過來,送盛北飛回家的時候,被那家夥耍酒瘋一拳呼到臉上,不過當時閃避及時,也沒覺得力道很重,竟然青了。
“就是不小心……”席舟剛想找個什麽蹩腳的借口,只聽溫随又道,“還有這裏。”
他說着同時靠近,席舟眼看溫随稍稍踮起腳,臉湊向他,一時心跳如鼓,沒來得及壓下,就感覺脖子那忽的一點刺痛。
溫随手指撥開席舟衣領擋住的部分,那條兩厘米左右的劃痕完整露了出來。
“……”溫随擡眼,“別告訴我是爪子抓的。”
“抓的?”席舟定定看着溫随的眼睛,還有幾分失神。
溫随稍嘆了口氣,放下手,卻是抓住席舟的胳膊,“來照照。”
席舟被他拉着,走到鏡子前,脖子剛有痛感的地方赫然一道傷,似乎真是被什麽東西抓到。
絞盡腦汁反複回憶,終于恍然大悟,盛北飛那家夥,揪他衣領的時候用力過猛,把指甲戳他身上了。
自知找蹩腳的理由蒙混肯定過不去,席舟只好道,“有個朋友喝醉酒,去接他,被誤傷了。”
溫随沒說話,也不知是否接受了這個理由。
席舟心裏不确定,見他一言不發轉身就走,便跟在後面,想着該說點什麽補救,就見溫随從前臺櫃子裏拿出藥箱。
剛要打開,忽然擡頭看看席舟。
現在白天沒開燈,大廳裏光線偏暗,溫随說,“到教室吧,我幫你上藥。”
明明比席舟小這麽多,下起命令卻毫不含糊,作為一個天天訓練比賽的運動員,溫随對上藥這種事早就輕車熟路。
教室裏窗戶能投進陽光,為了更好看清席舟受傷的情況,溫随讓他朝向窗戶坐着。
只是這樣光線又太亮,席舟需要眯起眼,摘掉眼鏡後介于朦胧和清晰之間的視野裏,就只夠裝下一個溫随。
他正小心翼翼替他解開上身休閑格子襯衣的三顆扣子,解到毛衣圓領處,再将領子輕輕掀開。
席舟從前很少穿襯衣,哪怕休閑的,如今這種轉變大約是從某一天開始。
但今天這件襯衣顯然不怎麽受歡迎,溫随解它僅僅是為确認有沒有別的誤傷。
席舟心裏清楚,這舉動不含任何其它的成分,可因為離得太近,他的心跳還是不受控制地亂了。
“小随……”
“嗯?”
溫随的呼吸輕輕拂在席舟脖頸,離喉結很近。
空氣微涼,氣息暖熱,血液的溫度同時受二者影響,所有細及毛孔的觸感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本來是想通過說話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卻倒起了反作用,席舟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由自主收緊。
聽到一聲名字就沒了下文,溫随察覺不對,将消毒棉簽撤離傷口,“疼嗎?”
“……”席舟勉強搖頭,“不疼,就……有點癢。”
“哪裏癢?”溫随兩根手指夾住棉簽,仿佛只等席舟一回答就幫他撓撓,有點像對待某只小肥貓。
說實話,席舟偶爾也挺羨慕爪子的,人不如貓。
看着少年澄澈的眼睛,他微微彎起嘴唇,“你頭發剛掃到我鼻子,有點癢。”
“那我注意點。”溫随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态度,調整自己歪頭的角度,避免再掃到臉。
而席舟垂眸,跟着溫随一舉一動,視線落在離他最近的那只耳朵上。
陽光透過耳廓,最薄的地方是那種鮮活的粉色,彙聚在飽滿耳垂處形成瑩潤的一粒珠光,很可愛。
“好了。”溫随輕舒口氣,起身将用過的棉簽扔進外面的垃圾桶,把藥箱放回原處。
回教室見席舟還坐着,姿态規規矩矩。
那麽高大的一個人,偏生脾氣好到不像話,估計被誤傷的時候吭都沒吭。
“再深點就該打破傷風了,你那朋友,真是……”
溫随忍不住道,他看出席舟是在向自己“示弱”,可還是有點想生氣。
“他們喝了一整夜,已經喝得找不着北了,我去的時候剛好鬧點矛盾,吵得正兇,太混亂就沒注意……”
比剛才解釋得更詳細些,席舟默了默道,“對不起。”
這聲溫柔的對不起,讓溫随那點微妙的生氣下去一些,可又沒完全下去。
這感覺很奇怪,溫随別扭道,“受傷的是你,跟我道什麽歉?”
席舟一笑,“想跟你道歉。”
“……我接着訓練了。”
剛剛拔下的箭還亂放着,溫随将它們插回箭壺。
其實他看得出,從席舟在山上接電話到進門那時,就不對勁。
問題明顯出在他那朋友身上,不止喝醉酒這麽簡單,但席舟不想多講,他也就不問。
重新站回起射線前,溫随搭箭拉弓。
忽然感覺席舟放了個東西在他頭上,從鏡子裏看是顆塑料圓球。
“……”
跟姚闵平時的某項訓練一脈相承,不愧是師姐弟,但這比膠卷可難多了。
“新奇的穩定性訓練神器,看你能發射幾箭讓它不掉。”
第四箭的時候掉了,溫随看着滾到地上的球,表情懊惱,席舟忍着笑,“你放我試試。”
結果席舟第二箭就掉了,溫随淡定道,“你還不如我。”
“是啊,不如你。”
“……”溫随反應過來,“你在讓我?”
“比賽怎麽能讓?我輸了,罰我今晚給爪子鏟貓砂。”
席舟在溫随頭頂的發旋上摸了摸,“中午回家給你做好吃的,別生氣了,乖。”
溫随剛想說自己沒生氣,卻在感受到席舟手指隐約而小心的碰觸時,忽然明白了。
他确實有點情緒,因為席舟受傷,也因為他瞞他。
可每個人都有不得不隐瞞的事,他沒立場為這個生氣,甚至自己可能瞞得更多。
但席舟不僅察覺到,還……
心裏那點異樣的氣悶到底是沒堅守住,輕而易舉就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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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晚課回家,門口角落放着一個快遞紙箱。
溫随搶在席舟之前拿起來,“我的。”
這也是挺稀奇的,見他脫了鞋就直接先把紙箱送回卧室,明顯藏了小秘密,席舟雖然有些驚訝,但也體貼地沒問。
晚上洗完澡,溫随回自己房間學習,席舟也進了書房,剛打開電腦就收到姚闵發來的信息。
[出事了,去老隊群裏冒個泡吧。]
找到曾經省隊老隊員的群,因為設置消息不提醒,等席舟發現時,這個基本上平常只有三兩條信息的地方,未讀消息數字已經達到了99+。
他點進去看到當前幾條信息,眉頭皺起來,繼續上翻歷史消息,臉上神情愈發凝重。
有不少人@他。
進度條還在快速滾動。
席舟默默把消息拉完,關閉手機,視線落在顯示器上的當前文檔,還沒敲幾個字,光标回撤又删除。
十分鐘過去,期間盛北飛幾通電話狂轟濫炸。
似乎猜到他會說什麽,席舟沒理會。
終于他再次點進隊群,快速編輯好一條信息,直接發了出去。
[地震時是我自己沒跑出來,教練們都知道,沒有其他原因,也跟任何別人無關,感謝大家關心……]
後面還有些場面上愛與和平的話。
可有人不吃這套,盛北飛見電話不接,直接發來信息,預覽裏只跳出了幾個字——
[你行,你能忍,你真行!]
席舟苦笑,盛北飛這回怕是要跟他絕交了吧。
另一邊的房間裏,溫随等席舟進書房才悄悄在隐蔽處拆快遞。
賣家包得非常用心,裏三層外三層,還有厚厚的泡沫,看起來很大個的快遞紙箱,最後出來只有個巴掌大的方形盒子。
準備好後,溫随來到隔壁書房門口。
他輕手輕腳走近,一直到席舟椅子後兩步遠。
這還是第一次沒打招呼就直接進了,溫随也是心血來潮,按理席舟應該有所察覺的,但他卻并沒反應,仍舊捧着手機沒動。
溫随意識到,席舟現在有事。
要麽還是先別打擾……
他心想,正準備神不知鬼不覺退出去,孰料席舟突然似有感知,回過頭來。
“我……”溫随怔住了。
席舟溫柔的眼神有種破碎的悲哀,仿佛壓抑到極致,來不及重新整理、隐藏。
溫随心頭一顫,本還想迂回下賣個關子,卻已經忍不住道,“我有個東西想送你。”
他說,“是新年禮物,你送我手套,我也該回禮。”
“……什麽?”席舟的思緒顯然還未從那些煩擾中掙脫出來。
可溫随直來直去,決定要做的事就不會含糊,原本背在身後的手,已經移到前面,遞到席舟面前。
透明盒子裏,精致的木雕盒座,上面是高透亞克力罩,裏面墨藍絲絨底面,嵌着兩朵白色的郁金香——
“你想買花送給誰呢?”
“送給……哥哥。”
“哦,你哥哥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很溫柔,非常溫柔,我形容不出來,就是……特別好,很舒服的那種好。”
“那我明白了,不如送白色郁金香吧。”
白色郁金香的永生花。
沒有多麽熱烈洋溢的色彩,代表純潔溫柔、真摯和永恒,也代表勝利榮譽、贊美與喜悅。
溫随鄭重地将盒子放在席舟掌心。
“新年快樂,祝你以後都能擁有長久的快樂,因為你值得。不要為不開心的事徘徊太久,當它們影響你時,就已經留在過去了。”
等有一天我也回到過去,希望這朵永生花還能伴你。
明年,後年,許多年。
至少現在,我當你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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