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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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你說的, 你是在你爺爺去世後暈倒的,所以這就是誘因,直白點講, 你爺爺是你最後的精神支柱,你在現實生活的不如意和沒能宣洩的壓抑, 在你哥哥退役和你放棄射箭之後已經處于瀕危狀态, 表面上你生活平靜,其實早在當時就埋下種子了。”
“在你的潛意識裏, 留戀的東西已經全部失去, 你想抹殺掉從前的自己、忘記不好的事情, 這是一種自我毀滅式的保護行為。因為你不知道該怎麽以之前的自己繼續存在,所以選擇毀滅,又不敢做出自傷的真實行為, 你得顧及梁舒,所以選擇精神性自毀。”
“這種情況相當罕見,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人的精神世界是很複雜的,而你精神性自毀後, 你曾經想象出的那個強大的、無所不能的你, 也就是那位将軍,他出現了。”
溫随靜靜地聽着這些話, 眼神落在面前的果汁杯裏,一言不發, 像是出了神。
可當韓崇巍說完,頓住等他回應, 他卻擡起眼, 面上表情猶如一塊紋絲不動的大理石, 透着一股執拗的冷意。
“似乎很有道理,但如果真如您所說,我曾經與您交心,那我應該很尊敬韓教授您,為什麽我看到您的名字和您本人,會覺得恐懼排斥?”
并不在意他帶刺的話,韓崇巍神色依舊溫和,“因為我的到來意味着你可能會消失,你雖然不知道,但原來那個‘你’,你的潛意識,恐怕是希望這個真相永遠不會浮出水面,讓你能以現在的形式永遠存在下去。”
“為了不混淆,我們暫且将你原來的意識稱作‘他’,他害怕你消失,所以他抗拒我出現,抗拒任何可能令你消失的風險。而相應的,你是不是也發現,後來你慢慢有了以前的記憶?”
“那是因為他在替你趨利避害,為了讓你在這個世界順利地生活下去,真正融入進來,他選擇性地讓你想起一些事,但有害的那部分,比如關于我的記憶你就沒有。”
他口吻平靜,不疾不徐地道,“但實際上,他和你都是你,關于這件事你可能得花更多時間去理解,目前你需要做的是接受你的‘身份’,其餘的才能往後談,你可以在這裏想想,我覺得你或許需要單獨待一會兒。”
韓崇巍将面前的手提轉了個方向,推到溫随面前,“這臺電腦可以随便用,沒有密碼,這個房間別人不會進來,如果有需要就按這個鈴。”
咨詢室的門被輕輕合上,溫随直直地盯着那臺電腦,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擡起膝蓋上的手,無聲地滑動起鼠标。
漆黑屏幕重新亮起,他點開浏覽器,搜索到某個郵箱網頁,進入登錄界面。
噼噼啪啪敲擊一串按鍵之後——
[歡迎您回來,用戶7624856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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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已經不用懷疑。
明明從未使用過這個郵箱,卻第一次就順利輸對用戶名密碼,完全不經任何考慮,仿佛手指自己會跳。
2018年6月3日——
[韓老師您好,我是J省沣市一名普通的中學生,上周末我跟我爸爸參加活動,有幸在報告廳外聆聽到您的講座,很抱歉以這種偷聽的形式,如果冒犯到您,您可以不用回複我。
我是有一些困擾想跟您請教,關于我自己的事,我知道這封郵件很突兀也很無禮,如果打擾到您,您就當垃圾郵件删掉吧,非常抱歉。]
2018年6月15日——
[謝謝!感謝韓老師的回複,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您說,就是我最近發現我媽媽有抑郁症,我以前跟她不親,覺得她脾氣古怪,而且因為小時候一些原因,我恨過她,可當知道她有抑郁症之後,我心情很複雜……
我覺得我自己可能也有抑郁症,我可以跟您打這麽多字,但實際上我平時很難同別人說上一句話。而且,我或許還有臆想症,偶爾我會把自己想象成另一個人,最近這種想象越來越多……]
2018年6月19日——
[我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古代的将軍,起初我是從爺爺那知道他的,他是我們家族的祖先,我看過他的傳記。
後來我也從各種渠道搜索過一些他的資料,關于他的生平事跡我都挺感興趣的,最近我還查到,那位将軍居然跟我同名,還挺巧的……]
2018年8月23日——
[好像是太入迷了,現在開始做夢都夢到自己變成那位将軍,還是在打仗……
他真的很厲害,是那種什麽都不怕、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覺得沒有什麽是他戰勝不了的,不像我,明知自己軟弱,誰都能欺負,還不反抗,我這樣的人真是他的後代嗎?
哦對了韓老師,那位将軍很擅長射箭,史書上說他百步穿楊箭無虛發,我爺爺原來也是名射箭運動員……]
2018年9月6日——
[我的确挺喜歡射箭的,會想象自己變成那位将軍應該也有這個原因吧。
我小時候曾經很想學射箭,但是家裏沒讓。不過其實我有偷偷跟爺爺學,但是自從上了初中,寒暑假去爺爺那的機會就少了。
不過我爺爺告訴我,可以用意念法練習射箭,您是研究運動心理學的,您聽過這種說法嗎?就是想象自己完成一系列動作,射中十環。
我覺得這個方法對我是合适的,至少每次這樣練,我都很有成就感,像我做別的事都一般,但想象打十環就很好。我也收藏了許多射箭項目的論壇,每次比賽有視頻都看,其實自我感覺那些技術我都能學會,可惜沒辦法實操,只能靠想象……]
2019年3月5日——
[韓老師,我昨天試了我們家祖傳的那把弓,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拿下來的,爺爺都舍不得讓我碰,結果我真的拉不開,好重的一把弓。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晚上我又做了夢,夢見我變成将軍把弓拉開了。
如果我真的是那個将軍該有多好啊,多威風。]
2019年4月6日——
[被您看出來了,我好像說起射箭,就有點停不下來,其實也就是給您發郵件,如果當着您的面,我可能一個字都說不出。
對了韓老師,我還有一位很喜歡的射箭運動員,也算是我的一個哥哥吧。您可能聽說過他,他叫席舟……]
2019年5月8日——
[其實不能算認識,我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席舟哥哥,他那時剛開始學射箭,我很羨慕他,尤其他就是我周圍的人,因為我爺爺和他外公是好朋友,所以雖然看不到他,但他訓練比賽的近況我差不多都了解。
您明白這種感覺吧?就是和那些離自己很遠很遠的運動員不同,我可以親身感受到他一步步走向越來越高的位置,仿佛自己也像他一樣,有點可笑是不是?人家大概根本就不記得我了,只有我在一直關注他。]
2019年10月2日——
[假期到爺爺家,爺爺又誇我悟性高了,說很多東西一點就通,特有天賦,其實這麽說有點厚臉皮,但我也覺得,如果能從小練箭,我一定會成為比席舟哥哥還要厲害的高手。]
2020年1月12日——
[韓老師,告訴您個好消息,席舟哥哥拿到國家男子射箭隊最後一個奧運成團名額,就要參加明年的奧運會了!我真替他高興,您也會為他加油的吧?我有預感,他一定能拿獎牌!]
2020年2月3日——
[韓老師,他沒法參加奧運會了,他受傷了,可能會退役。]
2020年6月5日——
[他真的退役了,韓老師,我好難受。]
2020年6月8日——
[好,我出來見您。]
2020年6月10日——
[韓老師,謝謝您今天的開導,我感覺好多了,是我自己太鑽牛角尖,明明希望成為強大有能力的人,自己做不到,就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希望破滅就消沉了,其實明明是跟自己無關的事。
您放心,我不會怎樣的,小時候那回是不懂事,我都這麽大了,媽媽還生着病,我不會刺激她的,這件事……就這樣吧,沒關系,我會挺過來的。]
2020年10月13日——
[韓老師,我早就已經沒練射箭了,也不再想那些天馬行空的事了,我把之前的東西都鎖起來,放到我爺爺那兒了,我覺得我能恢複正常人的生活了。
以後我也不會再給您發郵件,感謝您這段時間的陪伴,聽我啰嗦無用的事,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我會努力做一個正常的、健康的人的。
韓老師再見,祝您萬事如意!]
溫随手指在觸碰板上微微收攏,由指尖到胳膊,都像灌了鉛,沉重又僵硬,連神經都泛着疼。
郵件記錄就到這裏,草稿箱還有一些沒發出去的,句子零碎比較散亂,比起發件箱那些要更随意,像是想到哪寫到哪的日記。
[我一點都不喜歡自己,渺小懦弱沒有力量,将軍那麽強大勇敢,要是我能成為他該有多好啊。]
[原來明語将軍也叫溫随,連爺爺都不知道,這是冥冥中注定的吧?或許他是我的前世呢?我就是他吧,真希望我就是他。]
[今天又被欺負了,可惜身體太弱,只能忍着讓他們罵,這樣他們很快就會覺得沒意思吧,可是他們為什麽每次都要盯着我呢?搞不懂這些人。]
[又找到一點資料,真開心,他的形象最近越來越清楚了,這樣一來閉上眼,好像他就在我面前保護我,那些家夥,要是看到他,一定再也不敢欺負我了吧。]
[今天又偷偷摸了那把弓,真想親自帶着它上戰場,真想立刻變成他,抛下這裏的一切,可我舍不得爺爺,也舍不得席舟哥哥,我想看他去奧運會。]
[席舟哥哥沒有了,爺爺也沒有了,沒什麽可留戀的了,韓老師,我是不是要死了?
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精神死亡?
我想離開了,我想到将軍的世界裏去,他會保護我的吧。]
最後這封有收件人[hanchongwei],但他卻并沒有發出去,溫随看到了自動存稿的時間,2022年9月8日18:03分。
就是那天他意外得知溫伯益的死訊,放學後,倒在家裏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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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随走出心理咨詢室的時候,不由自主擡手遮了下眼睛。
外面燈太亮,視野都成煞白的一片。
周圍靜悄悄,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恢複平靜,所以才出來的。
可這一腳邁出去,地面好像陡然塌掉大半,腳底反光的磚塊破碎,露出下面黝黑的洞口,張牙舞爪,像是要将他吸進深淵,直接踩空,身不由己往前跌了過去。
“小随!”
肩膀被握住,暖流順着掌心源源而來,意識也像被突然的聲音喚醒,溫随怔然擡頭,望見一個應當遠在千裏之外、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視線茫然掠過腳下地面,完好無損,門外走道的光線也是正常合度的黃白色。
溫随勉強扯了扯唇角,“我說……你是神仙嗎?”
“不然,怎麽總會突然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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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咨詢中心最近的酒店裏,套房落地窗能直接看到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夜景。
“小随,休息一下吧。”
席舟的聲音甚至帶着懇求,小心翼翼,像對待一顆易碎的水晶。
溫随卻沒任何反應,他好像被抽空了靈魂,頭靠着窗玻璃,對面大樓閃爍的霓虹燈忽明忽暗,流淌在他眼裏,卻始終映不出光明。
席舟坐到溫随對面,将他冰涼的兩只手并攏在一起,用自己的雙手握住,試圖将體溫傳遞給他。
席舟不知溫随發生了什麽,心理咨詢需要保護隐私,他也不會去問,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溫随能睡個覺。
昨晚已經熬了一夜,席舟趕到後在咨詢室外邊等,這一等直接到晚上七點。
兩人幾乎都是沒吃沒喝,剛剛才叫了兩份餐,席舟算是強行用喂的,才讓溫随咽了幾口。
可到現在,他依然如困獸一般,不看他,不說話,也不肯挪窩,眼裏的紅血絲多得吓人。
這樣下去不止精神,身體也會崩潰。
席舟決定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他也不管溫随會不會反抗,直接将人抱起來,結果他就像個無知無覺的布娃娃,木然地任由自己被放在床上。
“睡覺,天大的事都睡起來再說。”
席舟也在溫随身邊躺下,隔着被子擁住他。
溫随沒有閉眼,他一動不動,溫順地裹在被子裏。
輕暖的被面直圍到下巴,蒼白的臉大半陷進枕頭裏,熬夜在眼底留下青黑,卧蠶和眼袋幾乎分不清,看起來格外憔悴。
席舟心疼得無以複加,他輕輕拍着溫随的背,低頭在他額角頭發上親了親,“睡吧,什麽都別想,我在這兒陪你。”
可他自己也确實累壞了,手掌規律的動作帶來肌肉更深沉的疲倦感,身邊人的失而複得讓他感到一時安心,終于禁不住困意,漸漸先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溫随在漫天的霞彩裏,策馬遠去。
那是他不熟悉的背影,可他卻一眼就認出那是溫随,他離他越來越遠,怎麽追也追不上,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消失……
從夢裏驚醒,席舟伸手抓到的唯有一片溫冷空氣。
他猛地翻身坐起,看到落地窗旁,窩在大沙發角落的人。
屋裏沒有開燈,對面樓宇的霓虹已然沉寂,月光透過落地窗,照見半幅可堪入畫的側臉。
溫随的輪廓被濃稠夜色柔化成一個安然沉靜的剪影,席舟的心才稍稍落定。
他緩步走了過去,拖鞋踩在地毯上發不出任何聲響,但溫随似乎察覺到。
“你說……我是誰?”
席舟已經走到前面,看見溫随雙手抱着腿,擁緊自己,這個姿勢讓他的鎖骨緊繃起來,像是防禦什麽極其危險的東西,蜷縮着斜倚在沙發裏,目光依舊直勾勾望着窗外,并未看他。
至少終于肯說話了,席舟在他身邊坐下,答道,“你是溫随。”
“哪個溫随?”
席舟:“……”
果不其然将人問住,溫随似乎早料到,無謂地勾了勾唇角,“你還記得明語将軍嗎?”
提起那個稱呼,他語氣沒什麽失望或者別的,反而在平和的字句中潋滟着幾分缥缈的笑意,“如果我告訴你,明語将軍姓溫名随,而我就是那個溫随……”
“你信嗎?”聲調幽幽,似在玩笑。
落地窗外反射的鏡像裏,兩個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
溫随以為席舟最好的反應也不過就是沉默,可他卻聽到一個完全沒有任何猶豫遲疑的聲音——“我信。”
席舟終于看到溫随的肩膀動了動,他似乎被這句話打動,視線忽從窗外移來,卻于半途戛然而落,盯住地毯上的花紋。
“可他說我不是……”
溫随喃喃,“我怎麽可能不是呢?”
說來奇怪,這一路溫随吃過許多苦,憑着堅強的意志才撐到現在,但到了今時今日,心裏卻像失去知覺般,沒感到多少痛苦,只有數不盡的疑惑。
“他說我只是一個夢,是我自己的一個想象,甚至連靈魂都算不上,就憑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就要将我的所有全都抹殺麽?是不是也太過輕巧了?”
他的世界已然坍塌,卻仍存有一絲微弱的幻想。
這些話像是在對席舟說,卻更像對他自己,因為溫随根本沒給席舟回答的機會。
他追問,“那我如果不是他,我如果只是想象出來的一個人,光憑想象就可以那麽真實嗎?我所經歷的一切難道都是假的?”
“我的父親母親妹妹,我帶過的兵打過的仗,我受過的傷殺過的人,我護衛過的城池效忠過的國家,還有史冊上那狗皇帝給我留下的屈辱一筆,難道統統都是假的?”
他說得恍惚笑得更明顯,笑聲裏透着蕭瑟悲涼與濃烈不甘,聲音發啞,“行,或許它們真的都有可能全不作數,那我十幾年苦練射箭,也可以作假嗎?”
溫随突然轉向席舟,“你告訴我,那也能作假嗎?”
當看到溫随擡頭望來的那刻,席舟的心都要疼碎了。
那雙漂亮的、總是堅定直視前方,帶給他無數勇氣和悸動的眼睛,原本的清澈透亮不再,變得死寂暗沉,哪怕看的是他,也再顯不出半分變化。
他的質問裏,不含任何感情,他只是在質問。
席舟就像被扼住咽喉,沒能第一時間說出什麽來,唯有握住溫随冰涼的手腕。
“不會作假,都是真的,你就是真實的你,不是任何人的想象。”
溫随表情終于維持不住,慢慢浮現出一絲極力壓抑的痛苦,嘴唇顫抖着吐出兩個字,“騙人。”
“我不會騙你。”
“你怎麽可能相信這麽荒謬的事!”
溫随脊背像跟誰較勁似挺得筆直,手用力掙開席舟,拍在自己胸口,“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怎麽可能相信我是個一千多年前的人,席舟,你要安慰我,也不要把我當傻子,我不傻!我知道!”
“小随!”席舟将溫随的手腕重新捉回自己手裏,卻再度被他掙脫,他忍不住擁抱他,卻招致他面對敵人般激烈的反抗。
直到他大聲說,“小随,我早就猜到你的身份了,在兩年前就猜到了!”
溫随突然停止掙動,怔怔地望過來,仿佛根本聽不懂他的話,但眼裏已經朦朦胧胧映出席舟的影子。
“……你說什麽?”
“還記得你去淮中的第一個暑假嗎?我參加研讨會那天,在那學校的圖書館,我查到了那位将軍的真名,他叫溫随,字君亭。很好聽的名字,君子如冠,亭亭玉立。”
席舟小心松開他一點,認真地說,“那時候我當然不确定,因為這樣想确實有些荒謬,我承認我一直都有在觀察你,并非因為這件事,而是從一開始就覺得你是個有故事的人,不像個才16歲的孩子,但後來又覺得你其實就是個孩子。”
“從那天起,我開始印證你帶給我的感覺,我漸漸相信,你可能真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那個身處不幸卻堅韌強大的少年将軍,因為你太在意他了,你們給我的感覺也太像了,還有你異于常人的射箭天賦,讓我不得不往那個方向想,才覺得一切都是合理的。”
席舟輕輕摩挲溫随手指關節的薄繭,有些難為情的笑了笑,“不瞞你說,上次差點在你面前說漏嘴,那些穿越重生小說,我确實是有目的地去看的。”
“我看書上說的情況有很多可能,比如或許你也是現在這個世界的溫随,你的靈魂先到這裏走了一趟,再回到你的世界,等過完那邊的時間,又因為某種牽扯不下的原因,你回來了。再比如突然覺醒前世記憶之類的,都有可能。”
“總之,你是一定存在的,不管別人怎麽說,真正的感受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親身經歷的別人無法理解,但它們肯定是存在的,是因為它們才造就現在強大的你。當我看到你,現在在我面前的你是真的,我哪怕閉上眼不看你的樣子,我也能想起你給我的感覺,我确信你是真的,不是虛無缥缈的想象。”
“……”溫随已經在他的訴說裏徹底安靜下來,他定定地看着席舟,忽然低下頭,看向兩人交握的手。
他感覺到,那只握住自己的寬厚手掌居然隐約有些顫抖。
席舟低低地笑了一聲,轉過頭望向前方,似乎壓抑着什麽似不敢再與溫随對視,只那手還緊緊地不放。
“你知道嗎?我也不敢往深裏想這些事,每次想起我也會動搖。”
他頓了頓,又糾正道,“說動搖好像不對,對你我從來沒有動搖過,我動搖是因為我自己,我……很害怕。”
席舟無聲地嘆了口氣,承認恐懼遠不及某些事情來得艱難。
“我沒有你那麽有勇氣,我只是個普通人,在得知你可能的身份後,我變得患得患失,總覺得下一秒,你就會消失,回到你原本的世界裏去。”
“我不确定自己夠不夠資格繼續追逐你,站在你身邊,陪你一起往前走。我在想……如果有朝一日,你必須要離開這裏,那我是該卑鄙一點,想辦法把你留下,還是索性放棄一切,跟你去你的世界。”
席舟說到這裏似乎是笑了,但很快又化作滿眼的悵然。
溫随張了張嘴,席舟一直以來都是平和溫柔的,他竟從未看出他心中原來早已想過這麽多。
席舟擡了擡手腕,看着溫随的手,拇指在他手背輕輕摩挲。
“昨天你問我說,如果你失憶了怎麽辦,我那時覺得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麽,你是不是願意告訴我你的事情了。而我回答說,我要追到你的記憶裏去,其實我是真的這麽想的。”
“但我這個人沒什麽長處,如果真去了你的世界,我可能離你就更遠了,當你變成高高在上的将軍,我那時又會是什麽人呢?我還有沒有辦法繼續追随你,與你比肩?”
“若是也像小說中寫的那樣,你會在某個時間點重生,那我該以什麽身份保護你,保護你的國家和理想。甚至我還想,或許有沒有一種可能,能讓我們兩個的世界合二為一,那我就……”
席舟還未說完,溫随忽然從他身側起身,席舟下意識停住聲音,身前便覆上一片陰影。
溫随單手支着身後的沙發靠背,跨過席舟半跪在沙發上,居高臨下注視他。
那雙眼睛在黑夜裏熠熠發光,漂亮的瞳仁宛如魅海之中最蠱惑人心的妖精。
席舟只消一看就動彈不得,能做的僅剩仰起頭追逐過去。
溫随另一手穿過席舟的頭發,冰涼指尖像點着無數火星,激起靈魂盡頭的戰栗的和身體本能的沸騰。
仿佛将軍對士兵下達命令,他道,“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嗓音清冷,不容抗拒,兩人呼吸交纏,近得随時低頭就能吻上。
可溫随卻遲遲沒低頭,席舟凝着他一張一合的嘴唇,腦子裏已經有些混沌,手掌從後貼住溫随的腰,情不自禁将他向自己攬近。
“……或許還有沒有一種可能,讓我們兩個的世界……合二為一。”
“好。”
溫随的嘴唇滑過席舟唇角,最終落在他耳畔,“那就讓我們的世界,合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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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拉登文學,咳咳咳。。。
就是內啥,下章開頭有點。。。咳咳咳(就是楊過後遺症啦,瞎想啥有的沒的)
不過建議明天最好還是稍微早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