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if線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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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 溫随以最小年紀通過少年預備役考核,站在了省隊王牌射手席舟面前。

十四歲,溫随正式成為省隊在編隊員, 而席舟通過三輪激烈選拔,淘汰掉兩位國家隊種子選手, 率先拿下奧運成團名額。

今年寒假在S省的冬訓, 隊裏都說,應該是席舟在省隊的最後一次集訓。

畢竟以他的水平, 已經早就能進國家隊, 但這次選拔賽依然是以省隊隊員的身份參加。

有人猜測, 主教練高令是席舟的知遇恩師,想留他一年半載也不是沒可能。

在宿舍收拾東西時,盛北飛都忍不住問, “等過完年你就該去那邊了吧?”

席舟默了默,“……沒想好。”

“這還有什麽可想的?”

盛北飛想不通,席舟自己其實也沒完全想通。

他将行李放在床邊, 轉頭去了外面,走過兩間宿舍門, 在第三扇門上輕輕叩響。

門沒鎖, 一推就開。

正蹲在地上往箱子裏塞東西的少年擡起頭,“席舟哥?”

看到他, 席舟溫和的眉眼愈發柔和,“收完了嗎?要不要幫忙?”

“不用, 馬上就好。”

這是溫随第一次參加正式集訓,本來按他的年齡該跟着青訓, 時間短強度也稍弱, 但他主動要求, 教練征得家長同意後也準許了。

小朋友自理能力比想象得還強。

席舟覺得他可能白操心。

到達集訓地臨時借住的學校教職工宿舍,兩人間,溫随被分到和席舟同住,顯然是為方便照顧。

南方山區的深冬是真的冷,空氣彌漫着潮意,像細小冰淩往骨縫裏鑽,但凡停下來不動,手腳立刻就僵透了。

白天訓練時還好,到晚上宿舍裏才真難熬,凍得跟冰窖似的。

而為鍛煉隊員對惡劣環境的适應能力,隊裏還安排撤掉了原本教職工宿舍給配的電熱毯。

不過主教練考慮到溫随的情況,想給他單獨留一床毯子,卻被這個不肯服輸的少年給拒絕了。

“我也是省隊隊員,別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的确如溫随自己所說,雖然年紀小一大截,但訓練強度和訓練節奏與其他成年隊員相比,絲毫不打折扣。

集訓過半,在中期考核的模拟實戰中,更是打出70米144支箭雙輪1295環的成績,在全隊排名第三。

比當年的席舟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他為此付出的努力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基本上每天訓練洗漱完,累得一挨枕頭就能睡着,至于冷不冷的,完全無感。

現在席舟都已經習慣,打完熱水回來,宿舍裏就只留給他個裹成蠶蛹形的被子球。

不過今天“蠶寶寶”沒結蛹,而是披着被子靠在床沿邊,小貓釣魚。

眼看那顆腦袋倚着床沿一點點往下掉,差點再次滑落時,被寬大的手掌托住。

溫随茫然睜眼,還沒反應過來,那只手掌從他臉頰滑至後頸,稍微受力,人已被放倒。

“想睡就睡吧。”

被子展開包住他,宛如海浪中央一隅沙池,暖融融的嗓音與綿軟厚實的棉絮共同作用,令本就昏沉的意識更加散漫。

“還要……泡腳……”

幾個字說完,少年已經重又閉上眼。

席舟的手還放在溫随後脖頸,沉甸甸壓于掌心,與逐漸均勻的呼吸一同傳出漸入安眠的訊息。

他有些哭笑不得。

讓溫随等他打熱水回來,是為泡腳放松的,結果反倒害他不敢躺下了,在宿舍裏跟上課似的打瞌睡。

小心翼翼将手抽出,席舟檢查溫随的被子是否都蓋好。

略一猶豫,又探進被裏去摸到他的手。

果然有點涼……

剛剛溫随就穿了件秋衣坐在床邊,雖然披着被子但四面漏風。

席舟在床邊坐下,将那兩只手都握進自己手裏。

攥了攥,又搓了搓,感覺它們漸漸在掌心變得暖和起來。

完全是不經意的舉動,席舟才恍然意識,像這樣握着溫随的手,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候兩人窩在一床小被底下,小小的奶團子蜷在他對面,睡夢中不忘把腳丫蹬在他肚子上。

哥哥的肚皮又暖又軟,那雙小腳心很快暖起來。

小手也是,被哥哥握住,一點一點搓得熱熱乎乎。

席舟不由地摩挲起掌中的手指,那時的柔軟稚嫩,變作如今每處關節薄繭的觸感。

溫随有多努力,席舟都看在眼裏。

其實他也參加了奧運會選拔賽,雖然被稱為S省隊最年輕的天才,但到底資歷尚淺,賽事積分遠低于其他前輩,如所預料無緣這次的奧運名單。

不過溫随似乎并不在意,仍舊一如既往保持自己的步調。

今天集體訓練後,他又單獨留下做額外加強。

剛練了十箭,相鄰射道多了個人。

溫随心無旁骛,繼續自己的練習。

等到十六箭一組結束後,他暫停調整,才發現席舟竟然在打白點。

“怎麽又練起白點了?”

“高頻次的重複容易産生不利的條件反射。”

席舟沒有直接說黃心病,只是道,“最好隔段時間就調整一下身體定勢。”

他看向溫随,“一起練嗎?”

“……好,等我練完這組。”

溫随只當是他經驗之談,當然席舟的建議他都願意認真聽取。

集體訓練結束後,兩人還會在回宿舍的路上讨論今天訓練的感覺。

比如哪幾箭很穩,哪幾箭又偏了,到多少箭時開始感覺力量接不上,比昨天哪裏有進步之類的……

溫随做夢都是這些。

他翻身時把被子卷成一團,緊緊裹在自己身上。

以往四肢還是涼,只能将手掌貼着肚子,借由身體的熱度讓末梢血管回暖。

可今晚,手卻是熱乎的。

但睡着的人并不知道。

訓練的日子重複而枯燥,省隊所在的學校離縣城中心較遠,正值寒假,愈發冷冷清清。

除夕将至,隊員們都思家心切,除了在射箭場,幾乎就是宿舍蹲。

但也有例外。

主教練高令從網上訂購了一批物資,由隊裏出志願者,給臨近幾個村鎮的孤寡老人送新年慰問,按照路線分三組行動。

盛北飛和席舟這組出發最早,盛北飛負責去快遞站接貨,讓小車幫忙送到村口,席舟則先找村幹部,之後一起在村口會合再分送物資。

溫随也報了名,畢竟是去校外不熟悉的地方,教練不放心他,還是讓跟席舟一路走。

S省西部群山連綿,小縣城建在臨江狹長的平原地帶,從江面撲上的水汽凝成薄霧,宛如雲煙籠罩灰白的岸堤。

在來集訓之前,溫随都沒聽說過這個市,更別提下邊的縣城。

前段時間有一陣晴天,風光還是很不錯的。

“今天天氣有點奇怪……”

聽到席舟的話,溫随仰頭望去,他也發現了。

昏昏沉沉,乍一看像陰天,卻沒有山雨欲來的那種悶感。

那些雲團似乎并不像普通的積雨雲,剛過中午,天色就已經很暗了,卻既不打雷也不閃電。

從出校門到現在,上方雲層比先前又厚重了許多,黑壓壓懸垂。

回身望去,遠處學校那幾座不算高的樓房簡直像直沖雲霄,隐匿在黑暗壓抑的秘境中……

大腦還在思考。

那幾幢天柱般的樓房在視野裏忽然微微搖晃。

溫随皺眉,以為自己出現幻覺,還有點懵。

但那股從中心層層蔓延的力量已在瞬間抵達腳下,幾乎同一時間,他的身體也開始不受控制晃動起來。

“……”驀地擡頭,與席舟的視線相撞。

是地震!

兩人不約而同,往遠離街邊的空曠地帶跑。

集訓前隊裏做過相關的安全培訓,這裏位于地震帶,時不時就有地震發生。

甚至早在第二天,他們就經歷過一次小震。

沒跑幾步,腳底搖晃的感覺忽然停止。

仿佛按下某種控制鍵,整個街道詭異地安靜。

行人面面相觑,車輛在急剎後也未來得及啓動。

這個縣城的居民對地震見怪不怪,估計大家都在想,這是否又是一次小震?

可天空的陰雲壓得更深了,簡直像懸浮在每個人頭上,低矮的商業樓,已然看不到頂。

席舟心裏有種不詳的預感,他剛要去拉住溫随,讓他離自己近一點。

口袋裏的手機卻響了。

這種時候……席舟強壓下那種不安的感覺,喊了聲,“小随,站過來。”

溫随抿了抿唇,說實話他也有些害怕,正想往席舟那邊走。

轟隆隆!

一陣巨響震耳欲聾,地動山搖。

離他們最近的那座樓房開始歪倒,依山而建的建築群後山體怒吼,巨大石塊滾落下來,無情地飛向人群,震起灰塵在天空飛舞。

溫随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就見席舟朝他撲來,随即一股大力将他往後推,似乎要推離正急遽逼近的危險。

整個地面突然開始向下傾斜,像是坐過山車似的,巨大的下墜感襲來,溫随心頭縮緊,用力攥住了抓着他的那雙手臂。

“小随!”

整個人落入那個懷抱。

腰背一麻,溫随重重摔在地上,但後腦勺被一只手死死護住。

幾乎讓心髒停跳的十幾秒,天崩地陷。

上方的黑雲如同是要将這個世界徹底吞噬,對面樓房那塊牆皮在他瞪大的瞳孔裏倒塌下來……

然後,溫随就看不見了。

他的臉完全被扣進那人胸膛。

塌陷的房屋、裂開的道路,統統隔絕在外,那些呼喊聲、轟鳴聲,都仿佛離他很遠很遠。

“席舟哥……席舟?”

萬籁俱寂,溫随聽見自己因恐懼而顫抖的聲音。

從心底深處發出來。

真的太慢了,慢到他眼眶湧上淚水,其實僅僅可能只有一剎那。

頭頂的嗓音依舊那樣溫柔,他抱着他,下巴輕輕蹭着他灰撲撲的頭發,低聲說,“我沒事。”

那滴滾燙的眼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溫随閉上眼,不由自主擡手,圈住席舟,緩緩撫上他肩背。

沒有受傷的地方,也沒有令人膽顫的粘稠血液。

似乎地震已經停下來了,可他的雙臂還擁着他,那樣堅實有力。

他好好的。

不知為什麽,明明是這樣的生死關頭。

溫随卻想起剛剛被擁住的瞬間。

那只被席舟倉促扔掉的手機,它的屏幕似乎還亮着,在漫天飛揚的黑色塵土中閃爍。

如同奇怪的慢鏡頭回放。

最後,被建築掉落的外皮徹底掩蓋,杳然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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