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見
晏秋是第二天才見到的室友。
身材偏矮的南方人趙彤彤性格最好，幾乎和誰都是自來熟，司涵講話有股東北腔，宿舍裏只有盛白微這一個本地人，也只有她在法語專業，剩餘的人都學的是英語，晏秋對她最深的印象就是長相漂亮，穿衣時髦，所以自覺和她隔開距離。
她沒有刻意隐瞞自己出身農村的事實，卻也不習慣過分坦誠，所幸幾個人似乎對此并不介意。
短短的幾天時間，相處下來才發現，大家都對她十分友好。
一個宿舍原本就是一個小團體，幾個人的行動幾乎大多數時候都是黏在一起的。
剛剛入學，即将迎來最為盛大的開學典禮。
學校的大禮堂正在維修，于是地點改成了離住宿區老遠的體育館。
頂着烈日，四個小夥伴和大部隊一起“遷徙”。
趙彤彤一邊走一邊拿手扇風，“還以為就我們那兒最熱，沒想到北方的天氣也這麽毒辣辣！”
司涵切了一聲，“你高中地理白學了！不知道夏季全國普遍高溫嗎？”
“我理科生不行啊！”趙彤彤噘嘴。
盛白微撐着遮陽傘，要惬意許多，聽了兩人的話忍不住笑了，“不想曬太陽，就一起遮傘呗。”
“我不！”她傲嬌地挽緊晏秋的胳膊，理直氣壯道，“跟你站一起多傷自尊吶！”
她這短胳膊短腿的，和膚白貌美又有一雙大長腿的盛白微湊在一起，不是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麽？
晏秋也忍不住笑了。
趙彤彤像是才反應過來，谄媚地說：“小秋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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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秋遲鈍地點頭。
大一新生，大多數人還沒有防曬意識，像趙彤彤這樣嚷嚷着喊熱的不在少數，不過煩躁的情緒總歸被即将迎來的開學典禮給沖淡了。
入場像是村裏人捕魚，有條不紊地收網，他們這些新鮮的魚兒自然擺着尾巴，撲騰撲騰從四面八方湧入。
寬敞的體育館設有好幾個攝像機位，到了真正開場時，晏秋才知道那是用來做現場直播的。
臺上重量級的人物一個接着一個登場，市長、校長、書記......還有優秀學生代表。
不厭其煩的廢話有很多，校史、校訓以及對大家的寄語，盡管枯燥，可晏秋聽得極其認真，身旁的人卻不像她那樣。
“我站得腳都麻了！”趙彤彤小聲抱怨。
晏秋聽了笑笑，“回去之後用熱水泡一泡就好了。”
話筒裏的聲音就要結束了，“新的階段，新的生活，迎接你們的将是最為光輝也最為美好的未來，希望各位新生不懈努力，尋找到自己的信念與價值。”
激勵的話讓晏秋熱血澎湃，在現場雷鳴般的掌聲中，她回想起過往的奮鬥與努力，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活出自己的精彩，不負時光。
正給自己鼓着勁，肩膀卻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趙彤彤神神秘秘地湊近她耳邊，擡手指了指右前方，“那邊，那邊，那個男生的腰帶好像是Gi的，還有上衣......”
晏秋沒聽說過這些牌子，可也能從她驚嘆的語氣中尋找到昂貴的證據。
她疑惑地循着方向望去——一個高挑的身影——沒有在意，收回視線時，那人卻倏然轉過了身。
心裏一震。
“我靠！”趙彤彤在一旁驚訝出聲。而晏秋已經形容不出自己的震驚，只呆呆地怔在原地，五官裏只有眼睛透露出情緒。
他雙手插在褲兜裏，襯衣潔白。最令人無法忽略的是那張俊逸的面孔，五官精致，即使隔着一定的距離，也能辨清。
忽地，他意味不明地揚起一邊嘴角，這是習慣性的動作，晏秋對此最有體會。
她的腦海裏有什麽正在不斷翻湧，心跳跟着驟然加速，面部表情也終于露出了一絲端倪——除去震驚，還有灰敗的情緒。
她壓根沒想到還會見到他！
趙彤彤搖着她的手臂，激動地不行，見着帥哥還朝着這邊笑，心裏更是抑制不住地開心。
“晏秋，晏秋......”她喚了她好幾聲。
她一下子回過神，緊抿雙唇，轉身就走，連頭也不回，跟緊大部隊，很快混入了嘈雜的人群。
趙彤彤也被莫名其妙地卷走，追上她，腳步越來越快。
出了體育館，來到一片空地。晏秋還在加快步頻，沒有理會身後的聲音。趙彤彤追上來拉住她，喘着氣說，“後面有人在叫你。”
她一回頭，就見到了他明亮的身影，于是一下子愣在原地。
“你先走吧，我待會兒就跟上來。”晏秋交代了一句。
趙彤彤困惑地皺眉，想了幾秒才說：“那好吧！”臨走還不忘又瞥了對面的人一眼。
少年緩緩走上前，步子比晏秋大了不少，與她直面，他散漫地笑了一下，帶着獨有的意氣，“怎麽？不認識我了？”
一見到他，居然跑得比兔子還快！
晏秋沉默，她多希望從沒遇見過他，可是只能嘆氣，“你考進首都大學了？”
江湛聳聳肩，“你們村沒網嗎？連同班同學的消息也不知道？”
她捏了捏衣角，原本就不平整的T恤越來越皺巴。看了看對面的人，他的襯衫也有褶皺，只是因為懶得打理才放縱成這樣，可是一撫就能撫平，她多次洗滌到變形的衣物根本沒法相比。
她不說話，他也覺得無趣，“聽說這邊有不錯的設備和實驗室，所以這就來了呗！”
他輕描淡寫的話給了她沉重的打擊，江湛高中時的成績不算最拔尖，可他是那種只要稍微努努力就能做好自己想做的事的人，和拼了老命才擠進來的她存在着天壤之別。
她垂下眸，哦了一聲。
“別光哦，我問你，你前幾天給我打電話是什麽個意思？出了什麽事嗎？”他記得她哭得很慘，還有擤鼻涕的聲音，可憐又可笑。
晏秋擡眼看他，愣了幾秒，只說：“沒什麽，我打錯了。”
江湛還欲追問，身後已經有人在喊他的名。
趁他轉頭，她抓準時機，趕忙說了再見。“我先走了！”
江湛一回頭，只看見一個灰溜溜的背影，他無奈地撇嘴。
得，人又溜走了！
尋來的是他同寝的室友陳深，目光追上他的，搭上他的肩問，“那人誰呀？”
江湛語氣淡淡的：“我一朋友。”
而在晏秋的定義裏，她只回答說：“認識的高中同學。”
趙彤彤表示疑惑，臉上浮現出暧昧的笑，“這麽簡單？”
“嗯。”
在這之後，她閉口不言。
司涵也在旁邊，似乎想起了什麽。“前幾天學校的貼吧和論壇不都炸了嗎？好像是因為一新生和咱校長單挑籃球，直接把人晃倒了，那人......跟照片上的挺像啊！”
趙彤彤驚訝：“卧槽，那麽牛？！”
很快，又疑惑了下，“校長還和新生一塊兒打球？”
司涵接着解釋：“校長是個籃球迷，經常去場地上和人切磋！不過明眼人都知道讓着來，就他例外，上籃暴扣，一下子給人KO了！”
“那麽躁？！”趙彤彤驚掉下巴，這是完全不把人放在眼裏呀！
她碰了碰晏秋的胳膊，問說：“他高中也那樣？”
晏秋回憶了一下，那時候的他好像已經貼上了桀骜不馴這樣的标簽。
“差不多吧。”她敷衍地回答。
“你這同學真不是一般人兒！”司涵搖頭感慨。
晏秋牽了牽嘴角。
...
大熱天，趙彤彤領完書從教學樓回來，整個人差點虛脫。
一進房間就咕嚕嚕灌了好大一瓶冰鎮飲料，要不是晏秋阻止，估計能立馬倒下。
“你剛出那麽多汗，一股腦補水很容易中暑的。”
趙彤彤喘了口氣，笑着道謝，“還是小秋體貼。”說着親昵地貼上去，吓得晏秋慌忙退了幾步，她無辜地笑，“我剛洗完澡呢！”
“哼~”趙彤彤轉身拿了濕巾紙擦汗。
司涵在位置上玩游戲，時不時還要分心聽她抱怨。
“你說咱班男生怎麽那麽少？！一眼望去，全是清一色的花姑娘！”趙彤彤滔滔不絕。
“不是咱們班，是咱們學院，男同胞的數量呀，估計一雙手就能數得過來。”
晏秋一邊用幹毛巾擦頭發一邊接話，“我們是文科嘛，男生肯定很少的。”
趙彤彤咂咂嘴，轉眼卻瞧見了立在陽臺那兒講電話的盛白微。
“她幹嘛呢？”
司涵合上電腦，講話有些漫不經心。
“跟男友煲電話粥呗！異地戀就是這麽苦逼！”
趙彤彤爆了句粗口，“老子也想苦逼一回！”
晏秋在一旁愣愣的，聽得不太走心，回過神來才發覺她在叫她。
“晏秋，我好像沒看見你去領書呀！”趙彤彤提了一句。
這時候，盛白微也從陽臺進來，幾個人都像是在等她的答案。晏秋把毛巾放下，沉默了會兒才開口，“我認識一個學長，他說可以把他大一的書送給我。”
話落，又疑心自己會被她們看輕。
畢竟，再怎麽窮困，也不至于連買書的錢也要精打細算地節省，像一個乞丐一樣，只有撿別人剩下的份兒。
心裏忐忑，可趙彤彤卻在這時候驀然出聲。
“晏秋你腦子太好了！”她以一種“我怎麽沒想到”的表情，“這樣能節約不少錢吶！”
她朝着幾人悻悻地笑，總算安心。
那位直系學長是晏秋在老鄉群裏無意間發現的，加了聯系方式之後，也就聊過幾次。都是關于學習和生活上的困惑，而對方也一點沒有嫌棄。
出門前，她接到了學長的消息。于是快速地換完了衣服，緊接着就往他說的地點趕去。
男生宿舍外邊有幾個規則的花壇，晏秋就站在邊上等了一陣。
進進出出的人偶爾會投來複雜的眼光，她拘謹地背過身，垂着頭，默默玩兒着手指。
不遠處似乎有人在打量她，晏秋多看了幾眼，心裏的猜測更重了幾分。
那人走到她的面前，目光有些驚訝，“你就是晏秋？”
她也笑了，“何昫學長？”
原來面前的人已經和她在開學報到那天打過了招呼，此時再見不免有些小小的吃驚。
何昫身形瘦高，衣着休閑，不擺架子，看上去尤其平易近人。
“不是約的三點一刻嗎？你怎麽到得那麽早？”他笑得平和。
晏秋摸了摸後腦勺因收拾不當而翹起的頭發，“也不早，反正我下午沒什麽事。”看到他手上的一摞書籍，主動上前接過來。
“還是我來吧，東西太沉！”何推脫。
“沒關系，路挺近的。”晏秋執意。
他一愣，繼而笑出了聲，“這兒是學校最南端，你們那兒是最北端，這都不算遠？！”
晏秋不願意再麻煩他，語氣尤其真誠，“我力氣挺大的。”
他還想說些什麽，可女孩已經上前接過了厚厚的一摞書，朝着他說再見的時候笑得尤其燦爛，走了幾步，他又見着她倒了回來。
她的表情有些窘迫，“那個，我剛剛好像忘了說謝謝！”
晏秋躬了躬身：“謝謝學長！”
何昫笑得無奈：“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都可以來找我。”末了又補充說，“我不嫌麻煩！”
“好！”晏秋點點頭，轉身離開。
她才走不遠，卻又和人迎面撞上，這回想逃也逃不開。
她下意識想把手裏的東西藏起來。
江湛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只朝她身後望了一眼，“跟誰說話呢？”
晏秋覺得氣餒，“一個認識的學長。”
“哦。”他應地懶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