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意

江湛家住的是獨棟別墅，共有兩層。僅從外觀上看也覺得高貴氣派，仿佛籠罩着一層珠光寶氣。

院裏燈火通明，進門以後卻聽不見動靜。

晏秋跟在身後，目光小範圍地來回逡巡，裝修是極簡的歐洲風格，水晶燈、大理石地板以及牆壁上的抽象畫，協調地搭在一起，華麗而不失優雅。

客廳空曠，不見人影。

“沒人嗎？”她下意識小聲嘀咕了句。

“哦。”江湛轉過頭回應，“我外公外婆出國旅游了，料理家務的南姨前不久剛辭職，打掃工作暫時就由鐘點工負責。”

她點點頭，看了他一眼，最終沒能問出口。

聽他的口氣是一直沒跟父母住？那首都的家裏都有誰？

江湛像是猜出了她的疑惑，淡笑着解釋，“我爸的公司在首都，不過經常往各地跑，我打小和他不親，反倒是跟兩位老人相處的時間多。”

他的家事，她以前并不了解。現在聽他提起，卻莫名有些心酸。這種設身處地的習慣可真不好，得改呀，她這樣想。

沿着旋轉樓梯往上，江湛将人領到了二樓。他帶她去看房間，“我就住隔壁，有事兒随時叫我。”

晏秋點頭。又注意到走廊盡頭半阖的房門。

“想去看看？”他偏頭莞爾。

只是瞥見了裏面獨特的裝潢，不過她倒真的感興趣。

走進去是另一番天地，裏面俨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游戲廳。上至九十年代的投幣游戲機，打地鼠、街頭争霸一類的，下至最新的科技新産品，滿滿當當圍了一圈，偌大的房間倒沒有多少空間剩餘。

晏秋見了，不由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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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掃到一旁的投籃機，“我玩兒過這個。”新奇的模樣像是沒見過世面似的，江湛忍俊不禁，“要不要試試？”

她尴尬地擺手，“還是算了。”她球技很爛，還是別在他面前丢人現眼了。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玩兒？”她忍不住好奇。

江湛聳肩，“給家裏老人用的，鍛煉思維，順便強身健體。那邊還有測試癡呆的VR游戲，有沒有興趣玩兒玩兒？”

晏秋出離教養地白了他一眼。

參觀了一小會兒，她才知道游戲還有這樣的用途。原來，他熱衷的事情也并非無趣。

洗完澡，晏秋從浴室出來之後才真正體驗到了實感——空蕩蕩的房裏只有她和江湛兩人。先前還沒那麽尴尬的，可......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勉強稱得上睡衣的T恤，忽然間窘迫起來。她沒帶換洗的衣物，昨天在同桌家裏也是穿的別人的睡衣，那也還好，畢竟熟悉，可江湛不同，他是異性，是說喜歡她的異性。

衣服并不合身，又寬又長，肩線直接垮到了胳膊兩側，尺寸到大壓根不需要搭下裝。不過，她還是謹慎地穿上了短褲。平時看着他挺瘦的，怎麽體型會差那麽多？晏秋一邊嘀咕一邊擦拭頭發。一擡眼，目光恰巧和迎面走來的人相遇。

兩人同時一怔。

空閑時，江湛尋思着待會兒做點什麽，想到家裏積灰的投影設備，從游戲間騰出位置，又急急忙忙把東西搬進去，期待着和她一起看場電影，一顆心撲通亂撞，像個愣頭小子。

收拾妥當，終于安下心。

遲遲沒聽見動靜，他打開房門，正準備尋人，沒想到這麽快捕捉到她的身影。

走廊那頭，女孩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純淨得讓人顧不上遐思，她似乎有些錯愕，呆呆地立在原地，手裏的毛巾滞在頭頂。身上的T恤沒有板式可言，寬松地套上，顯得愈發瘦弱纖細。

頭發還沒來得及打理，卻有種淩亂的美。

周圍太安靜了，仿佛連針掉落的聲音也能聽清。遙隔相望，晏秋心底驀地一緊。

“我，回房睡了。”象征性招呼了一句，她快步往前，想趁他還沒靠近，先一步回屋。

“等等！”那邊的聲音忽然響起，江湛阻斷她的去路，一步步走近。晏秋下意識往後趔了一小步，穩住心神，望着跟前的人問怎麽了。

他沒有答話，微低着頭，手指一勾，在她耳邊挑起一縷發絲。他突然間的舉止再次擾亂了她的思緒，僵硬地動彈不能，一時忘了呼吸。

他的神情裏看不透情緒。

“吹風機呢？”他一開口，她整顆心微微松懈，只是仍然不自在，企圖用笑容掩飾。她悻悻地彎了彎嘴角，摸着頭頂道，“我沒有用的習慣，等它自然風幹就好。”

對話中止，江湛稍稍離遠了，不自在地咳了幾聲，側着頭問，“有沒有想看的電影，我......”

晏秋連連搖頭，“我準備睡了。”

他瞥了她一眼，“現在才九點。”

“我習慣早睡。”她嘴硬道。其實真正介意的是和他獨處，一想到那副場景就莫名覺得心虛。

費心計劃的二人世界泡湯了，江湛有些氣餒，暗道這人軟硬不吃。

稍微愣神，她倒溜得飛快，直接從他眼皮子底下竄了過去。他臉色一沉，三兩步便追了上去，她連連後退，目光掃到他微青的臉，止不住心悸。她往後一小步，他就往前一大步，一進一退最終把人逼到了牆根。

腳後跟抵到牆角，後背也無可奈何地貼了上去。晏秋怔怔地望着他咄咄逼人的神情，整個人都沒法思考了。

她以為會挨一頓批，或者他又會強迫她做什麽事，可目光長久交彙，他眼裏的戾氣卻一點一點化作斑點，直至消失。

他支在牆上的手臂放了下來，她漸漸察覺到他無奈的情緒，眸光黯然，失落而傷懷。

默然無聲，良久，她才聽見他幾不可聞的嘆息，聲音格外地輕，她不确定是不是真實。

他驀然開口，一句話瞬間攪起了她腦海裏的風和雨。

“晏秋，”他喚了她一聲，“你還喜歡我嗎？”語氣和那天夢裏的一模一樣，誠摯卻又小心翼翼。

她呆了呆，鼻子忽然有些發酸。他不該是這樣的，江湛不該這麽地低聲下氣，她心裏有很沉重的負罪感，仿佛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她不舍得的，尤其不希望他在自己面前有任何一點卑微的表态。

以前發了狠地憧憬過這一幕，因為得不到，因為見不慣他随意地将她視作蝼蟻，她甚至期待過他也有匍匐在地的那一天，也有念而不得的心如刀絞的痛苦，她想叫他體驗她所經歷的所有。

可他說這句話，沒有讓人感到一丁點的快樂。

她很心疼，凝視着他的眼眸有氤氲的水汽，眼底漸漸朦胧。

哽了一下，她苦着一張臉搖頭。

他頓感失望，一顆心墜入谷底。微傾的身子慢慢擺正，卻像是飄搖着。她察覺了，緊迫地開口，“我，不知道。”

他的臉又恢複了生機，眼神格外堅定，“不，你知道。”

“乖，說出來就好。”他撫着她的頭發勸誘，實則心裏比誰都要緊張。

傷感的情緒遠去了，她仰頭望他，心若擂鼓，一張臉憋得通紅。他的眉眼有意想不到的溫柔，神色動人，還是好看的模樣。

他期待的目光鼓舞着她，心底裏的聲音幾乎呼之欲出。

其實稍微一想就有答案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面對他的心情還和以前一樣。

“喜歡，喜歡你。”她連氣息都在顫抖，本以為再沒有勇氣說出口，可真正面對他，才覺得獲得新生。

他強忍住心裏的喜悅，疾言厲色道，“說清楚，誰喜歡誰？”

她怔愣着，一個字一個字地吐詞，“我喜歡你。”下一瞬忍不住尖叫聲。

他猛地将她抱起，腳下騰空了，剛才還拿在手裏的毛巾輕飄飄地掉落，她顧及不上，兩手緊張地攥住他的肩頭。

他将她抱離地面，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差點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刻實在是久違！

他說不出此刻的心情，像有絢爛的煙火在耳邊炸開了，胸腔裏有什麽東西溢了出來，将心房一點一點填滿。

他滿心歡喜地喟嘆，和她額頭碰額頭，“再說一遍。”

看着他的笑容，她慌亂的心始終不得鎮定。氣息相接，竟然覺得有些窒息，臉上的紅暈甚至伸出觸角，蔓延到了耳根，脖頸也泛起了粉紅。江湛也好不到哪裏去，白皙的臉氣色太佳，連和她接觸的皮膚也是灼熱的。

他讓她再說一遍，可自己卻急不可耐地開了口，“我也是，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她心裏高興，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嗯。”低低的一聲柔美而動聽。

今夜，注定不能安眠。

回到各自的房間，躺下之後遲遲不能入睡。9:40，9:50，9:55......漫長的時間被拆分開來，一分一秒過去，和心髒頻率默契地契合。

兩間房裏，晏秋和江湛翻來覆去，一個踢着被子，一個用腳捶床，一時半會兒消停不下來。

奇怪，明明連一個吻也沒有，可還是覺得心悸。